每天,二十四名监察员都会按时在操场上集合。他们始终跑在队伍最前面,沉重的钢制背包把肩膀两边勒出道道红印。
这些身穿黑色制服,表情冰冷的人,是来自身边最直接的威胁。对于他们,步兵二团的官兵只有本能的恨怒与畏惧。尤其是在晨训时间,像标杆一样冲在队伍前端的这支队伍,已经成为全团官兵集体仇视的对象。
一名体格瘦弱的上等兵靠在路边的岩石上,双手杵住膝盖,面色苍白,声音粗重的大口喘息着。他拼命控制住剧烈颤抖的腿脚,用颇不甘心又充满妒恨的目光,死死盯住渐渐远去的那几道黑色身影,用力冲着脚下的地面啐了口浓痰,恶狠狠地低吼道:“该死的黑皮种猪,老子要是能够得到和你们一样的配给标准,肯定会比这帮家伙精力更足————”
监察员是红色军团当中最为特殊的群体。他们的物资配额来源于监察部直接发给,具体数量大约为普通士兵的百分之一百二十左右。即便是在自然环境恶劣的偏远地区,监察员的日常配量给也必须保证不少于百分之百。按照第三集团军目前的补给情况来看,如果普通官兵正餐(午晚)食物标准为两个一百五十克的杂合面窝头,监察员则应该为同样数量的二百克白面馒头。
士兵的妒恨心理完全可以理解,也很正常。
“与其有时间缩在这里发牢骚,不如加快速度冲上去。早一点跑完,就早一分钟休息————”
上等兵愕然地转过身,只见身材魁梧的操训官像黑塔一样站在背后,冷冷地看着自己。粗壮有力的手掌中,还不断掂动着一根表面带有颗粒状凸起的粗大铁棍。
“你这个该死的软蛋,只会呆在这里怨天尤人。别他妈的给自己找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和借口,那些黑皮杂种虽然可恶,但他们这段时间的食物配给标准和你们没什么区别,不多一克,也没有什么油水。”
士兵一楞,随即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操训官挥舞着铁棍照准屁股上重重一击,随即提高音量咆哮道:“快滚!八分钟内,如果你不能按时返回营地,老子就把你扔进食堂的锅里做成炖肉————”
。。。。。。
二十四个人,保持着严正笔挺的坐姿,环绕在两张巨大圆形餐桌周围。
除了分别属于各人的餐具,桌子上摆放的食物,只有一盆半稀不稠的米粥,和一只装满灰黄色窝头的藤筐。
粥的数量并不多,仅够每人盛上半缸。窝头显然是按照定量每人一个,这东西的面粉成份最多不超过百分二十。其余的部分,大多为玉米或者甘薯,有时候也可能是高粮或者乔麦、黑麦之类的补充品。搀杂揉合的结果,使窝头表面呈现出非常奇怪的暗黄或者黑红。
除此而外,餐桌中央还有一小碟用油炸过的盐————这也是监察员唯一区别于普通士兵的待遇。
不时有人从餐桌旁边走过,有意或者无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其中的成份有好奇、期盼、渴求或者惊讶等等,但不论那一双双眼睛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本意,总会在目光与餐桌接触的那一瞬间慢慢淡散开来。
高强度的晨训,仅仅以一个杂合面窝头进行补充显然不够。即便以林翔强如九星寄生士的体质,仍然觉得胃里忍不住蠕动着无法满足的饥饿。灌下两茶缸开水之后,他强迫自己自己走进团监察部办公室里坐下,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当中,开始一天的工作。
按照要求,步兵二团所有监察员均自动降低补给标准,领取和普通士兵一样数量的生活物资并且参加日常训练。对于林翔的决定,监察员们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却也没有表示赞同。但是不管怎么样,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从餐桌旁边走过的士兵眼睛里,敌意与嫉妒的目光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冷漠和疑惑。
想要真正融入他们,就必须放弃一些本应享有的特权。
林翔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当中忽然增添了一种新的成份————他开始不断期待着每天就餐号吹响的一刹那。虽然抵达餐厅的时间早晚,并不代表着能够得到食物数量更多一些,可是对于一直徘徊在半饥半饱状态的胃袋而言,却相当于能够暂时得到满足的幸福。
要求增加食物配给的申请,已经发出去近两个星期。新京方面一直没有给予答复,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此抱有太大希望,可林翔仍然不厌其烦发出一封又一封询电。
以普通人身份进入红色军团,进而累积功绩升至高层,与齐越和方雨洁等人取得联系,这就是林翔的目的。
即便是在旧时代,团级规模官员申请求见集团军司令这种事情,也需要一系列繁琐复杂的程序。林翔不希望这种突然的举动引来太多关注,而自己这张被复制过不知多少次的标准英雄面孔,也早已被牢牢打上伟大领袖一党的特殊标记。种种因素使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也变得复杂而困难,甚至牵涉到各方面的微妙变化。
林翔必须尽快做出一件在旁人看来重要无比的大事。无论事由还是前后因果,都必须合乎逻辑与情理。最重要的————这件事情必须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向新京方面要求得到足额食物补给。
当然,林翔也没有狂妄到想要以一己之力,解决整个第三集团军困境的地步。他只能以步兵二团监察员身份提出要求。至于最终的结果,则完全取决于新京方面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