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
方雨洁以丝毫没有变化的表情和语气说:“我要他自己作出判断。复制人终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然人类,我需要了解他们面对必须取舍矛盾状况下的思维数据。要知道,灌输记忆固然是确定复制人忠诚的无形枷锁,可是作为生物学家,我更希望他们能够以自主思维打破这种桎梏。人类,必须在自我否定与肯定的反复纠缠之间才能进化。作为原生代文明创造者的旧时代人类已经灭亡,谁也不能保证废土人类是否真正能够新的延续。我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我不喜欢来自欧美的白种废物和非洲地区的黑皮肤穷鬼。这是一个机会。。。。。。不管地球未来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掌握了制造最符合自然规律的复制人技术,就能拥有整个世界。”
“真遗憾。。。。。。我从不知道你居然有如此远大的理想。”
林翔忽然微笑起来,他感觉不到方雨洁对自己有敌意。荣光和她,终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制造者永远不可能决定被制造个体的思维意识,即便是圣经里无所不能的上帝,仍然也会被自己用泥土塑捏的人类所背弃。理想与显示之间,永远没有重叠的可能。
“我是夏国人,这一点,不可能改变。”
方雨洁毫不迟疑地回答:“我有我的信仰,也有永恒不变的坚持。”
“我们。。。。。。是朋友。”林翔没有接着话头继续下去,而是将谈话引朝自己需要的方向。
轻轻地点了点头,方雨洁漂亮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很美,也一如既往的冷。
“荣光,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复制人诞生体。”
她伸出右手,纤长而苍白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一敲,说:“他具有相当高的自我意识,拥有旧时代人类的一切特征。人,其实就是物种进化的高阶段体现。欲望,是智慧和意识的体现,也是跨越自身极限的最强大推动力量。摆在荣光面前的选择有三个:第一,服从命令,自愿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帮助你突破障碍,进化为强大的寄生将。第二,拒绝。第三,同样也是抗拒,采取的方法却相对要温和得多。他会悄然离开红色军团,另外寻找一处更加安全,也完全没有人知晓其下落的隐居之所。”
林翔平静地说:“显然,荣光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家伙。如果从旧时代的教育观点来看,他天生叛逆。”
“不仅仅是叛逆这么简单。”
方雨洁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似乎在散放出淡淡冰寒的气息,轻叹道:“他比我想象中要疯狂得多。荣光拒绝承认你的存在,也完全否认是你的基因培养个体。。。。。。他甚至想要反过来吸收你基因,以你融合本源,成就以他身体为基础的变异力量。”
非常简单的叙述,却让林翔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他当然明白,不可能用旧时代的道德观点看待废土世界。如果想要用某种勉强能够说通的理由,对发生在荣光和自己身上的这些事情作出解释,最为恰当的。。。。。。大概只有“生存”两个字。
“你不应该告诉他。”
浸泡在治疗液当中的林翔深吸了一口气,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何种心理的复杂口气说:“真的,你不应该这样做。。。。。。很危险,非常危险。”
“我需要数据,需要第一手的实验材料————”
方雨洁说的得风清云淡,其中充满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已经培养了荣光整整四十七年,我亲眼看着他以普通人身份一步一步突破障碍,从进化人最终成为强大无比的寄生将。他每一个时期的身体数据都有记录,同样必不可少的,还有与之匹配的心理变化等等。”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是这一次,我似乎错了。”
林翔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她。
“荣光的进化程度远比我想象中要迅速得多。我所指的,不是体质或者力量方面。而是。。。。。。心理,智慧,还有自我意识。”
一边说着,方雨洁一边把右手插进白色大褂的衣袋,从中摸出一盒香烟,久久捏在手中。没有点燃,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手指不断用力,收紧,死死纂成一团。香烟顶端圆形的洁白过滤嘴,从虎口中间被挤压出来,仿佛一朵正被某种可怕力量催促着,拼命绽放开的怪异之花。
“他。。。。。。荣光。。。。。。他想要。。。。。。他,居然向我求婚。”
字句词语之间并不连贯,但已经足够表达出她想要说的意思。
林翔没有感到震惊。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方雨洁,平静地说:“这不奇怪。你早就应该预料到这一点。荣光既然是身体和心理都发育健全的正常人,那么他肯定也会像其他男人一样,对漂亮女性产生下意识的仰慕和喜爱。很多时候,美女。。。。。。都是混乱旋涡的核心。”
看着他,方雨洁怔了怔,眼眸深处忽然放射出颇为异样的目光。
“下意识的仰慕和喜爱。。。。。。其中,也包括你吗?”
林翔没有回答,房间里很快陷入沉默。过了几分钟,他认真地说:“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存在“如果”或者“假如”之类的词语。我们是朋友。而且。。。。。。我也有妻子。”
不知不觉间,他的脑海当中出现了应嘉的形像。很美,一直在微笑,容貌前所未有的清晰。
方雨洁默默点了点头。
“可以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她挺起胸脯,用仿佛能够看穿人心的目光注视着林翔,平淡宁定地笑了笑,说:“假如没有那场战争。。。。。。我是说假如。没有战争,不,即便是战争已经爆发,但你没有在那个时候走出基地去关上防护闸,而是和所有人一起呆在地下。我们之间。。。。。。有没有可能?”
林翔苦笑着摇头:“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假如。”
“就当我的问题发生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发生在另外一个存在“假如”这两个字的世界。就按照我所说的,给出一个你认为最为准确的答案。”
她的口气非常平淡,其中却有着林翔永远无法抗拒,甚至也不可能回避的坚决。
思考了很久,他终于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没有应嘉。
幻想终究不是现实。她不可能从核大战中幸存下来。这也并非对于某件事的最终决断。正如方雨洁所说的那样————仅仅只是发生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按照对符合当时逻辑的推理结果。但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可能改变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