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叶泡洗干净, 挂面糊,然后放进热油炸,不停地淋上热油, 很快就鼓胀起来, 得到一个金黄色饱满叶子形状的点心。
外壳酥脆, 内里是紫苏特有被温度激发出来的香味。
禤晓冬在厨房里耐心地一张一张紫苏叶炸着,他到底还是从农庄扒了一大把的紫苏叶带回了静海,罗燕在一旁喜滋滋看着,十分喜欢这种看着面糊慢慢成型香味透出来的味道。
清润的清晨空气中, 严锐锋站在后院空旷的菜地前打电话,四面不管什么地方来人, 都能一览无遗, 及时收线。
“为什么不通过我提出的方案?程原临时换人,一时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人,为什么不能启用禤晓冬?他也是寒狼退役的, 状态也还很好,又是盛无隅的配偶,原本就是要随行,深得盛无隅信任,对我们的行动将会有极大帮助。”
“再次调来一个文职, 又是新人,没有和我们磨合过, 虽然看起来也是盛无隅认识的人,但是行动上难免会容易断链子。”
那边沉默许久, 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锐锋, 你冷静一点,禤晓冬不能作为此次行动的队员。黎楷是安全署优选出来的人员, 同样经过严格和必要的训练,不会拖你们后腿,你们可以信任他。”
“我如果知道盛无隅忽然结婚的对象是禤晓冬,我一开始就不会让你去执行这个任务。”
严锐锋忽然想到了禤晓冬那突如其来的退役:“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
“锐锋,你们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是援救盛无隅,任务难度很大,最后寒狼死了两人,你重伤昏迷,而救援对象盛无隅误中流弹,双腿瘫痪。时候检查发现,击中盛无隅的那颗子弹,来自我们的队伍。”
严锐锋的心沉了下去:“然后?那天晚上的情形,便是我们的子弹,也完全只是误伤,这根本不应该会被追究。”
“但是,盛家会信吗?我们必须要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严锐锋冷冷道:“盛无隅不是那样的人。”
“忽然从天子骄子变成双腿残疾,你确定他不会迁怒吗?”
严锐锋道:“所以,到底是谁射出的子弹?每一颗子弹都有编号。”
“高戈,但推出一个死人,只怕盛家会以为那只是替罪羊,我们在推卸责任,同时,禤晓冬为了维护他的名誉,也害怕他家人被盛家报复,他没有家人,自愿站出来承担责任,主动退役,此事就此抹过。”
“因此我不知道盛无隅出于什么目的和禤晓冬结婚,事后他是看过报告的,也提出来了不追究此事。而禤晓冬参加过救援,应该也是明白此事,他为什么还要和盛无隅结婚,他们内心如何想,我们没办法揣测,是怨恨?还是补偿?还是利用?又或者只是简单的金钱利益交换。同样,我们也不能将行动寄托在他们身上,我和你说明白,只是让你清楚,目前盛无隅到底如何想是不知道的,你必须要掌握全局,随时注意,随机应变……”
“你撒谎。”严锐锋平静地打断了他,他的心仿佛沉入寒潭,又冷又僵。
“我没有撒谎,你可以去查,你也说了子弹编号清清楚楚,确实是高戈领走。”
“我没有说子弹不是高戈射的,我的意思是,禤晓冬不是为了高戈顶的罪,他没那么蠢,去给死人背锅,那是烈士,谁敢动他家人?”严锐锋语气平静,但眼神变成了死寂:“他是为我顶罪,爸,是你和他说,子弹是从我枪里射出去的,是吧?”
“因为我在行动前,和家里出了柜,和你坦白交代了我喜欢队里的一个队员。”
“你表面宽容开明,实际上却在我重伤昏迷之时,巧妙借着这个机会,将禤晓冬打发走,一举两得。”
“诚然是为了给盛家交代,其实真实的目的只是把他给赶走。”
“是不是。”
对面久久沉默着,过了一会苦笑了一声:“严锐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是一个自私的父亲,在你和禤晓冬之前,在你的前程和禤晓冬的前程之前,我当然选择自己的儿子,一切都是他的自愿,你也可以说我卑鄙的利用了他对你的感情,但是我希望你记住,我只是一个凡人,是一个自私的父亲。”
严锐锋满嘴苦涩:“他明明对我不错……我们的感情当时与日俱增……我一直没办法相信他就这样一句话不说的离开了。原来他以为是我……为我顶的罪。”
“他父母离异,母亲再婚,爷爷父亲都已去世,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出身寒微的农家留守子弟,平时脾气又好,乐于助人,有求必应,在你们眼里,自然是绝佳的替罪羊。”
“你平时再开明,真正在我真的推出了自己的爱人时,你才发现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出身寒微的人来成为我的配偶,是不是。你施展手段,欺骗他子弹是从我枪里射出去的,盛家势大,一定会影响我的前程,他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你说什么他当然信了,我当时又重伤昏迷,他心里怜惜我……自然就义无反顾地顶了罪……你大概还许给了他丰厚的报酬,他会拿,为了让你放心,不过他事后全送给故去的高戈和小劳的家人了。”
对面沉默许久:“对不起,儿子。他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但是他们既然已经结婚,盛无隅不会允许任何人觊觎他的配偶的,无论他为了什么和禤晓冬结婚,这是尊严问题,你这次还是要把握好分寸,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一切要以任务为先。”对面的声音冷酷而理智。
严锐锋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春风中,看四面花开如锦,繁盛缤纷,菜园子里禤晓冬种下的菜已经生机勃勃长出了嫩芽,这是多么喜爱生命的一个人,多么可爱的人。
他当然喜欢他,他脾气好,枪技强,做饭好吃,长得俊秀,却有着莫名其妙的自卑,对人有求必应,总是学不会拒绝人,他关注了他,教着他学会强硬一点拒绝人,推荐他考军校,保举他进入最好的队伍。他庇护他在羽翼之下,指点他,引领他,教导他,看着他一天一天成长成为一个坚定的,优秀的男人。
然后他喜欢上了他,他和家里坦然出了柜,他成熟,他已经独立多年,家里也基本不干涉他,他认为这是水到渠成的。因为他不善于拒绝,这么多年,他确然对他有些恩,生死与共下来,又确然有着可以交托生死的感情,他觉得一切已经到了最好的时候,就连所有队友都看出来了他对他的感情。
于是他表白了,这本该是瓜熟蒂落自然而然的事情,万万没想到禤晓冬惊慌失措,他当时问了一句话,自己当时觉得很可笑,如今却知道,禤晓冬那个时候就已经预知了自己的悲剧。
他当时问他:“你家里人同意吗?”
他当时却没当回事,还自以为是地告诉他:“爱是我个人的事,家里人同意不同意都不影响我的表白。现在同性婚姻的法案已经在推动了,预计过几年就能施行,到时候我们就能正大光明的结婚。我们都成年了,登记完全可以自主。”
禤晓冬当时脸变得白到几乎透明,很久以后涩然道:“家人的祝福很重要——我很喜欢当兵,这事,以后再说吧。”
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早已知道自己很可能要离开的结局。但自己却感觉到了不满,觉得禤晓冬怎么会没有当场答应呢?他当时强硬地逼迫他:“以后是什么时候?这次行动后?就这么说定了,这次行动后,你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