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2 / 2)

而陶杏的精神状态显然也有些令人担忧,宁婉几次和她接触下来,发现她情绪变化非常大,有时候颓丧自闭般不愿说话,有时候却是情绪亢奋,非常容易被激怒,几乎一点就炸。

宁婉向夏俊毅确认了下:“陶杏平时情绪就这么大起大落吗?”

果不其然,夏俊毅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也坦言陶杏是向自己提出分居离婚前才变成那样。

如此又和夏俊毅聊了一些细节,宁婉心里大概有底了,自己的推测八成没错,陶杏怕并不是因为想离婚才情绪大起大落,或许反而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离婚,心理压力巨大之下才有了躁郁症一般的表现。

宁婉看向夏俊毅,语气郑重而认真:“你如果愿意,我有个办法试一试。”

夏俊毅显然只要有一丝希望,都想要挽回自己的妻子,等他耐心听完宁婉的方案,虽说有些迟疑,但最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还是决定破釜沉舟最后试一试。

“行,我也算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吧!要是这样都不行,那我就死心了!”

一旦征得了夏俊毅的同意,宁婉一分钟也没浪费。

社区律师办公室里有一间杂物间,并不起眼,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宁婉让夏俊毅就躲在了这杂物间里,然后把杂物间的门虚掩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看向了傅峥:“那我准备打电话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傅峥点了点头就往门外走:“好,我会注意看时间,到点了才进来。”

三个人安排妥当,宁婉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拨通了陶杏的电话:“陶女士吗?你好,我是宁婉,关于多多的案子,我们这里找到一些新的细节证据,这案子可能和夏俊毅有关,因为你也是这案子的当事人,觉得有些事你也有必要知道。什么证据?抱歉,事情比较复杂,证据也很多,不太方便在电话里讲,你方便的话能直接到我们办公室来吗?”

果不其然,只要一提夏俊毅,陶杏几乎是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就赶了过来,而为了避免她带着狗一起来,宁婉特意关照了下说社区办公室里不可能带狗,以免多多一来嗅到杂物间里的夏俊毅一下子狂吠把人给暴露了。

“宁律师,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老公他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他不可能伤害多多!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们认识结婚这么久,从没凶过我,脾气好为人温和……”

宁婉还一句话没讲,陶杏就倒豆子似的维护着夏俊毅辩驳起来,情急之下,她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她提起夏俊毅下意识说的就是“老公”。

“高空坠狗的事和他没关,他那天只是正好路过……”

宁婉自然演戏是要演足的,她板着脸严肃道:“你心里可能也已经意识到了,不愿意承认罢了,但我们收到了小区别的住户正好拍下的视频,视频里就是夏俊毅在楼顶,而且夏俊毅自己……”

陶杏自然要继续为夏俊毅说话,宁婉悄悄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

“啪”的一声,也是这时,门口传来了门被用力推开的声音,傅峥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口,气喘吁吁――

“宁婉,陈烁情况不太好。”他的声音肃穆而自带低气压,“说他突然颅内出血,整个人现在陷入昏迷,已经去抢救了,之前被砸看来还伤到了别的地方。”

宁婉当即站了起来,连手边的水杯都打翻了,脸上露出了仓皇和恐惧:“怎么……不是说只是外伤吗?突然就这样了?”

“已经通知父母了,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医生说他可能是要不行了……”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陶杏一听陈烁的情况,当即整张脸也白了,她不傻,知道陈烁如果只是外伤,那么扔狗的肇事人不论如何也就是个侵权责任,承担民事赔偿责任即可,但一旦陈烁死了或者重伤,那这个案子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也是这时,傅峥看向宁婉开了口:“如果陈烁真出事了,那这案子就是刑事案件了。如果陈烁只是之前骨折的情况,那伤情鉴定最多也就是轻伤,所以扔狗的人也不属于犯罪,但如今陈烁情况危急,这就不是简单的高空坠物侵权案了,而是过失致人重伤甚至过失致人死亡的刑事犯罪了。”

傅峥的脸色肃穆,看起来非常有压迫感,声音低沉眼神充满威压,要不是宁婉知道这都是在走剧本,恐怕也要信以为真。

他这番话下去,陶杏果然吓得面如土色,一下子有些语无伦次了:“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移交检察院公诉了,夏俊毅这是触犯刑法了!”

“可他不会这么做的……他可喜欢小孩还有小动物了……”

“自欺欺人有用吗?”宁婉步步紧逼道,“我刚才还没说完,夏俊毅自己已经承认扔狗了,也和我们做了坦白……”

在陶杏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宁婉简单却重点分明地讲述了夏俊毅冲动扔狗的真实理由。

“不管有怎样的情绪和苦衷,他扔狗自然是不对的,所以甚至不敢面对你和你坦白,但我想不论作为夏俊毅目前的法定妻子,还是作为多多的主人,你都有资格知道真相。”

陶杏的情绪本来已经紧绷到极点,傅峥突然出现带来陈烁急转直下的情况打得陶杏措手不及,如今再听到宁婉说出夏俊毅扔狗的缘由,整个人的伪装终于彻底崩溃――

“他怎么这么傻!我想和他离婚完全是为了他好,我这种人有什么好值得挽留的!”

陶杏此刻泪流满面:“我们结婚好多年了,他喜欢孩子,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结果备孕几年都没怀上,那天我也是突发奇想去医院做个检查,结果查出来自己卵巢早衰,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了。”

原来如此!

“可为什么不说出来沟通?夏俊毅那么爱你,或许比起孩子来,你更重要啊!”

“是,我知道我说了,他一定不会离开我,可我不想这样,他太好了,正是这样,我不希望他留有一辈子的遗憾,也不希望他为了我和他爸妈闹得不可开交,两个老人是肯定不能接受一辈子没孩子的,所以我不能告诉他,我宁可这样离开他,让他恨我也好,恨了才能忘,忘了才能开始新生活……”

“傻的不是我,是你啊!”

夏俊毅推开杂物间的门,同样泪流满面:“你才是傻,结婚一定要有孩子吗?孩子是挺好,但其实养养也很辛苦,还占时间,我现在改主意了,觉得人一辈子为自己活就挺好,丁克也很好,至于我爸妈,你管他们干什么?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难道还听我爸妈的?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再需要宁婉和傅峥,两个人便也默契地退出了房间,宁婉走时还挺贴心地帮陶杏夏俊毅带上了门。

他们会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沟通和解释清楚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也会体面而完美地解决后续的所有事宜。

而一旦陶杏和夏俊毅重修旧好搬回别墅,多多就也不用再住在悦澜这个小公寓里了,吴列怕狗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出了办公室,宁婉才终于松了口气,此刻室外阳光灿烂,像极了宁婉此刻的心情。

陈烁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他恢复得很好,后天就能出院,刚才一切不过是宁婉想出来的“剧本”而已。

只是此前向傅峥和夏俊毅托盘而出自己的方案时,宁婉本以为傅峥或许会反对,因为高空坠狗案其实已经能够结案,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已经算是真真切切的多此一举了,但傅峥没有,他全程非常安静地聆听,最终也非常配合地准备完成这个方案里属于他的那部分工作。

团队工作并不是每次都能默契而彼此认同的,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个三观和想法完全相同的人,对工作方案有意见或者争执都是有可能的,但宁婉没想过傅峥给予自己的是全力的配合,而宁婉明明才结束了好几个差点就出差池的案子。

“虽然我是你的带教律师,但是如果我在办案时用了你不能接受的方案,或者走了你不认同的思路,你不用碍于上下级的情面就忍耐,做好律师工作本来最重要的就是独立的思辨能力,以后如果有不同的意见,甚至说不想参与某个案子,都是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宁婉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想和傅峥说,她不希望让傅峥因为才婉拒了自己的表白,害怕被打击报复,就在工作中更害怕自己的迁怒而变得小心翼翼,对于他不想做的事也只能配合。

宁婉觉得应当标明自己的态度,她委婉道:“你可以放心,你工作上合理的诉求我完全会尊重,绝对不会带上自己的情绪,夏俊毅这个案子我知道我又多此一举了,刚才那些事看起来都很多余,你下次要是不想参与的话完全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不敢开口……”

“我没有不想参与。”傅峥却提前打断了宁婉的话,他看向宁婉,“我没开口是因为我对你的决定没有意见。”

“你真心支持我那么做?”

此前舒宁案、蔡珍案,要不是运气好能化险为夷,一个让当事人撤销了投诉,一个则因为那位大par介入惩处了金建华,宁婉的多此一举或许真的不仅会影响自己的职业前景,也会影响傅峥的,正常人总会趋利避害,不愿意总为这些多余的事冒险也很正常。

然而傅峥却再次给了宁婉肯定的回答,他黑亮的眼珠看向宁婉,语气温和:“我是真的支持你那么做。”

傅峥顿了顿,低下头:“但我有时候确实希望你不要再做案子结案以外的事。”

明明是宁婉自己让傅峥坦白,鼓励他可以说出自己意见的,然而真的听到傅峥这么说,宁婉心里却有些难以形容的难受,她忍住了难堪,移开了眼神,不希望傅峥尴尬,因此佯装自嘲的语气道:“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热情和多管闲事……”

“没有。”傅峥抿了抿唇,“你能在社区坚持下去,能做好社区律师的工作,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你很容易产生共情,也因为这样,你对即便不是自己分内的事,也会很热情,会主动去介入,但我从没觉得这是过分热情和多管闲事。”

傅峥的语气认真:“我从没觉得这样不好。”

“很多时候人文情怀或者说人性往往在于一些常人看来多余的事上,就像《辛德勒的名单》里一样,辛德勒作为德国人,在纳粹迫害犹太人时完全是事不关己的,他本可以什么都不做,但他做了,甚至为了做这件事付出很多牺牲很多。有些人看来,这可能很蠢,完全不是自利的行为,但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或许很多时候还有人在做这样‘蠢’的事情。”

傅峥温和地看向宁婉:“你的热情,还有你自己眼里多余的事,从来不多余,也不逾越,不过火,不自利,有时候还会给自己惹麻烦,但对这个世界来说很重要。”

宁婉几乎是当即不好意思地开始反驳:“没有,我根本没法和辛德勒那种行为比,我做的事太小了。”

“可从来都是微小和平凡组成了伟大。社区律师的工作很小很小,在个案里看,可能对整个社会的推动都是微乎其微,但你每一次‘多余’的工作,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傅峥朝宁婉笑笑,“我记得很清楚,这还是你和我说过的话。”

“那你为什么希望我不要再做案子结案以外的事?”

宁婉这个问题下去,傅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我有时候希望你不要再做案子结案以外的事,并不是出于对你性格的意见,我对你的性格没有任何意见,我这么希望只是出于自己的私人意见而已。”

傅峥这话倒是把宁婉给说懵了:“嗯?”

这下傅峥不仅眼光移开了,连侧脸都微微别开了,像是要躲避宁婉的注视,然而他的声音却很郑重:“共情是很珍贵的能力,对那些受伤害或者遭遇困境的人来说,正因为你有共情,才能向他们伸出援手,才能主动去揽下烫手山芋一样的案子,才能去做‘多此一举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很多时候,共情对别人是好事。”

“但对拥有强烈共情的人本身并不一定是好的。”傅峥抿了抿唇,声音微微轻了下来,“因为共情是会受伤的。”

他垂下了目光:“我不希望你受伤。”

宁婉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然而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的心间洋溢着某种明媚又光明的实质化的愉悦,然而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太过快乐,因为理智告诉她,傅峥已经拒绝了自己,他这样说或许只是为了展示友好。

只是即便这样告诫自己,宁婉内心还是忍不住起了波澜,她甚至心里有些赌气地埋怨起傅峥来,既然拒绝了自己,为什么又要说这么暧昧的话。

而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宁婉移开了视线,她胡乱地转移了话题:“啊,我想起来今天樱桃限时特价!时间不早了,我先赶紧去买了!”

宁婉说的时候没觉得,但话音刚落心里就懊悔不已,自己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还转移话题呢?结果怎么转移到樱桃上了!自己就算喜欢吃樱桃,也不能老提樱桃啊!傅峥都拒绝自己了,他肯定不想再提到什么樱桃!

她生怕傅峥以为自己提及樱桃是在暗示什么,赶紧就想逃离现场。

结果自己都这么注意避嫌了,另一位当事人傅峥却完全没有这个意识,他还在看着宁婉微笑,黑亮的眼睛盯着宁婉,认真到都有些深情的错觉:“我和你一起去吧,水果买多了拎起来也很重,我可以帮你一起拎回家。”

???

这男人怎么回事???

明明拒绝了自己,如今竟然还这么云淡风轻地给出这么暧昧的互动???不知道自己这种刚被拒绝的人会更不容易走出来吗?

这合适吗?

宁婉抿紧嘴唇看向傅峥,想从他英俊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然而对方除了继续保持该死的英俊之外,并没有一点破绽,看着自然到简直天衣无缝……

宁婉一瞬间既狐疑又混乱,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看走眼了?傅峥不仅不是个傻白甜,反而是个高段位的白莲花绿茶?

你很好但我们不适合,我只是把你当朋友???

披着傻白甜的外衣,先对自己的示爱视而不见,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然后吊着自己当备胎???仗着自己喜欢他,这么若即若离藕断丝连的,不让自己彻底失望,总是关键时刻给点希望,好让自己为了讨好他在工作中不自觉给他一些便利和关照?

宁婉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但下意识觉得,感情这种事,一定要掌握主动权,切忌被人拎着鼻子走。

她决定远离傅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于是移开视线,婉拒道:“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就行了,我只准备买一点,不会很重,你忙自己的去吧。”

结果傅峥这人似乎听不懂暗示似的,他镇定而自然道:“也不只是帮你拎东西,我自己本来也要去买点水果。”

他看了宁婉一眼,然后又露出了犯规一般的笑:“不是樱桃打折吗?正好也去买些,上次你买给我的很甜。”

哦……

这样啊……

宁婉第一时间被傅峥的笑晃得有些恍惚,以至于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到真的和傅峥一起去买了樱桃,傅峥一路帮自己拎着送自己回了家,然后两人告别,等自己一个人静下来,宁婉才品出了不对来。

自己买给傅峥的樱桃很甜???

那玩意儿明明酸的自己牙都要掉了!

傅峥是年纪轻轻味蕾坏死吗?

等等……

宁婉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傅峥会不会压根没有吃自己的樱桃,他会不会压根没回过悦澜社区的房子里,以至于根本就没见到自己用樱桃摆出的爱心?因此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暗示,以至于如今做派看起来如此白莲花绿茶???

但他为什么骗自己吃过樱桃了?按照他这不知情的模样,怕是接连这么几天都没回过家,那他住哪儿去了?

宁婉的心里冒出了一堆的问号,这下觉得越看傅峥越可疑了。

只是同时,宁婉内心又完全不合时宜隐秘地雀跃了起来。

傅峥大概率根本没吃樱桃也根本没看见樱桃爱心,那么他是不是也并没有拒绝自己呢?

自己竟然还没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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