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贾珍带队,一行人随着戴副将的引路,又往东行了两天,才到了大周疆土最北端,也是哈城最外的防守驻扎之地。
迎着呼啸凌冽的寒风,贾珍等人被迎进了军营之中。
早已前来的蒋舟为贾珍等人介绍着:“此乃镇北汪将军。汪将军对罗刹作战几十年,也是经验丰富了。到时候他会教导一二。”
“劳烦汪将军了。”贾珍边感谢边飞快掠过,打量了一眼汪将军。根据兵部得来的履历显示,汪震北乃哈城人。哈城是全民皆兵,等一到十三四岁,便基本上要入伍为兵。汪震北便是如此,十三入伍,从小兵开始,一路累功,得封三等威化将军。十三年前,奉命镇守哈城。虽然期间有过一次换防,但没两年,便依旧回到了哈城。
“世侄说得是哪里话?”汪将军抬手,含笑拍拍贾珍肩膀:“我老汪此生有幸能够见到老大人的孩子上战场,为国争光,也算了结此生一大遗憾了。将门虎子,好,真好!”
说完,汪将军带着感叹,眸光又看了眼贾赦,神色带着抹激动:“这便是贾将军的大公子吧?咋一看还真有些贾将军的风姿来。”
迎着亲切的拍肩,贾赦咬牙坚持,面带微笑:“谢谢汪将军谬赞了。我爹比较希望我满腹经纶,蟾宫折桂,不用太像他,人送诨号贾土匪。”
“那也是,当爹的谁乐意孩子风雨来血海里去呢。”汪将军闻言,看眼细皮嫩肉的贾赦,发自肺腑感叹了一句。待回过神,似乎发现账内氛围有些尴尬,讪讪笑了一声:“还望几位见谅,得见旧友子弟,有些失神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蒋舟笑着想缓和氛围几句,就听得贾赦脆生生一句:“还望汪将军注意言辞。我可被我爹的旧友,当然您是好的,可也有那谁谁罗刹那使臣叫啥来的,直接来寻仇了。他老人家都盖棺定论了,就不要再翻什么往事了。现在一提起他来,我都还浑身上下颤抖呢。就怕等会又冒出个寻仇的。”
贾赦特认真强调着。他可不想人在多嘴说几句,然后让皇帝小间、谍起了什么不好的联想。
帅帐内所有人:“…………”
诡异的静默后,众人凭借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能力,将氛围渐渐热了回来,说起了正经事。
汪将军语重心长着:“贾大人,还有蒋统领莫嫌老夫说话难听。先前我旁观一二,而且现如今……”
幽幽的看眼抱着汤婆子的贾赦,汪将军开口:“这样不成啊,那些带来的兵,基本扛不住。现如今离比试还有一个月。一个月后可是哈城最冷天气。说句粗鄙的,出去撒泡尿都能结成冰柱。基本上若是其他籍贯的兵调任过来,尤其是南边的,到这里没几个能扛得住。就算扛得住,也得经过一两年的适应啊。”
“汪将军,就当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贾珍铿锵有力:“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成。当年叔祖父直接带着西北军过来,不也抗住了?现在没道理我们精心训练过了,又是吃饱穿暖的,还不如从前。”
“那倒也是。”
众人再寒暄几句,汪将军道:“虽说诸位远道而来,本应休息一二,但时间不等人。我们下午便开始训练。现如今诸位还去安顿吧。几位的营帐已经安排好了。略微捡漏,还请见谅。”
“无妨。”宋学慈应了一声,与人寒暄。
贾珍看眼自己的营帐所在地,再转眸扫眼与帅帐的距离,眼眸沉了沉,直接跟贾赦换了个地。
这营帐安排,也是门学问。但是贾赦这营帐,完全是走后门的待遇。比本次队伍里的明面上的老大,他贾珍,官职最高的宋学慈,都还要豪华。暖烘烘就算了,还靠近帅帐。目测,只差两百五十米的距离。
只要靠近五十米,他就能听得帅帐内的说话声。
换完营帐,贾珍便揪着贾赦一行,先去练武场来个热身运动。
没多久,正抱着汤婆子的宋学慈听着那伴随凛冽寒风送入进来的魔音,直接甩了汤婆子。
这简直是扰民。私下哼几句就算了,还敢堂而皇之的现。
气得多穿了件衣服,又披上大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宋学慈冒着风雪,出门找人理论。
岂料越往练武场走,便听得不少出来看热闹的士兵以及议论。
“听说了没?贾将军的子嗣今日来军营了。”
“就是一手撕老虎那个?”
“什么啊,是荣国公贾将军家的孩子!”
“真不愧是贾将军的孩子,唱歌一样难听一样的提神醒脑!”
“…………”
练武场上,贾赦感觉风刀子往他俊脸上割肉就罢了,他一张口,还吃进了沙子。沙子啊!
“为什么受伤的都是我?”
瞧着贾赦哆嗦,跟个寒号鸟似的,今天推明天,说明天就不怂了,会气场两米八,贾珍没好气着:“自己增加的比试难度,你不扛谁扛?给我舌头捋直了,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喊出来。现在不用功,比试那天天气更恶劣怎么办?别跟个小姑娘似的,声音跟猫叫一样,大声点。”
说完,贾珍声音压低,只用两人能听得见的话语,附在贾赦耳畔道:“看见了没?我舅可来旁观你了?你说说你怂不怂?样样都比不过人家,好意思吗?”
“看看那些过来的老兵,瞧瞧!你打算让你爹的血汗攒出来的名声毁于一旦?他的在天之灵可看着你呢!”
“说不是他亲生的也就罢了,现在国家名誉面前,你还要退缩?”
贾赦咬牙切齿:“贾珍,算你狠。”
“喊口号,我带着他们站站军姿。”贾珍眼见贾赦昂首挺胸,气势十足,默默算了一下这股气大概能坚持挺久,再一次转眸扫眼围过来的士兵们,眼眸沉了沉,而后大笑一声,直接帅气跳下练武场,稳稳当当站定。
说来军二代也有好处,自带父辈军威。
帅帐内,汪将军听着亲卫禀告练武场的一举一动,抬眸喝了口茶,负手往外来练武场。
瞧着一动不动恍若木头人的模样,汪将军眼眸露出一抹好奇之色。等他传授经验的时候,听贾珍介绍,恍若点点头,赞誉道:“的确,这队伍气势梦若虎狼。”
“汪将军您过誉了。”贾珍忧心忡忡道:“到底比试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气候便是难关啊。”
“多训练,夜以继日的练,多抗寒,自然也会适应的。”
“也只能这样啊。”
瞧着贾珍似乎有此打算,汪将军在观摩了几日后,亲眼见着贾珍带人钻冰窟窿里,个个抖的青紫回来,眼眸沉了沉。
这一日,乃是休沐日,汪将军告别众人,回城与家眷小聚。
贾珍知晓后,看眼蒋舟。
蒋舟低声解释:“汪将军也是为了比试之事,特意前来军营。之前,基本上都是府衙与军营对半开。”
“咱都那么熟了,你就别这套话,得手了没?”贾珍眯着眼看眼蒋舟。这当今心腹的心腹。
蒋舟揉揉被手肘推的肚皮,咬牙:“没有。”
“迂回仙人跳呢?我赦叔说的那个小汪。”
“那是第三子,汪耀祖,此人风评的确不太好。”蒋舟低声:“但是他早已分家出去。在帅府里,只住汪一人,其余家眷都在老家村里。”
“进不去?”贾珍托腮:“让宋户部尚书去帅府转一圈,他要住进去,总可以吧?这军营本来就不适他。”
“住进去又能如何?”蒋舟抑郁:“基本上都说他很坦荡豪爽义气,哪怕的确输了几场,可到底是多年抗战,风评很好。若不是……若不是,总而言之就是有密报,但如今也属于秘密检察阶段。也许我们都错了。”
“无风不起浪,试一试。”贾珍虽说带着建议的试词,可说话的语调却是带着分强硬。其他贪污受贿好说,这都关系到通敌叛国,自然要不错过,仔仔细细调查个底朝天。
贾珍一边训练,一边征求宋学慈同意,让人不受风寒生了场大病,然后理所当然的把户部尚书送到回了城,连带着让贾赦也回了城,作势要买房安顿。
虽说中间出了点小意外,但他们还是顺理成章想办法住到了帅府附近—哈城县衙的后衙里。恩,当地知府忒太娘的积极了。
贾珍感觉心里扎着血。军营里,他离五十米,现如今,他离五百米。而且帅府也挺大的,还有训练场。
幸亏还有密探。贾珍时不时占着密探窝,一动不动监听几回。随着比试时间越来越近,贾珍也没有心思在外留意,留军营时间越来越多。
不过,在比试前夜,贾珍半夜饿醒,去后厨翻夜宵时,回营途中倒是听得帅帐内呼吸声粗重了些。
半夜三更,呼吸粗、重?
贾珍脚步缓缓放慢了,看看两个营帐二百五十米的距离,再瞅瞅四处巡逻的队伍,再扫眼帅帐周围。
帅帐也是军事机密之地,不说周围重兵把守,账内周围还有机关。而且选址也是慎之又慎的。这个营地两面靠山,一面冰河,唯独一面能走,便是军营大门了。
而帅帐便是两山交汇处。都是皑皑白雪,跟镜子似的,照着贼亮贼亮。另外一面由帅帐往外,便是议会营帐,库房,而后才是住宿营帐。这住宿的营帐也是按着军中心腹等级居住的,副将,此处营地一二把手后,才给他们腾出地方来。
贾珍思索着最佳窃听方案,便先回自己的营帐。
与此同时,已经平复了呼吸的侍卫将信件递给汪将军。
汪将军借着皎月看了看信件所言,郑重点点头,手紧紧捏了捏信笺,揉成了团往嘴巴一扔,直接吞咽了下去。
想当年,他草根树皮也吃过,更别提这纸团了。
销毁了证据后,汪将军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用棉被挡着音,又用手叩在唇边,声若蚊芮:“还望王爷放心。一定会做得自然。不过明日比试?”
“这便全看天意了。”
“天意?”
“不管结局如何,战役总要继续的。”前来送信的侍卫低声:“没有战争哪里来的军功?”
汪将军头微微往左侧一移,他感觉自己似乎看得见贾珍贾赦所居。看看贾珍,多好啊,一下子就四品就九城兵马营指挥使,肥缺啊,现在一下子又是主事带团。这升迁速度,哪里像他,一步步靠着满身的刀疤,一辈子杀敌才得了个三品的威化将军爵。
他也想荫庇子嗣,也想顺顺遂遂,安安逸逸的,所以也就休怪他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