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的乐园和晴天总有些不同,附近童话风格的塔顶覆着雪白,天光大亮,工作人员扮演的玩偶们在四处走来走去,柏生往前溜达了两步,还是觉得两个人有点格格不入。
不是说两个大男人站在一起格格不入,是那种气氛——别的游客来玩儿,要么是一家子,要么是亲密的朋友,要么就是小情侣,他和闻鹤甚至都没什么话说,中间的距离说不定能再塞一个方圆,看起来当然奇怪了。
闻鹤倒是很习惯似的,默默跟在他后面,察觉到他停下后,侧头:“怎么了?”
看起来还有点困惑的样子。
柏生:“……”
算了就这样吧!
闻鹤看着柏生微微加快的步伐,也同步跟了上去。
柏生再快。
他也再快。
两个人最后差点在雪地里竞走。
闻鹤有点呆呆:“我做错什么了吗?”
柏生:“没有哦。”
闻鹤:“喔。”
那就好。
柏生:“……”
烦死掉!
闻鹤的直觉告诉他柏生最近有点不太对,但他的情商告诉他没有。
这也不能怪他,闻鹤离家出走多年的情商最近因为单恋而回来了一部分,这部分现在能让他不说出惹人生气的叼话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如果还想让他细细地感觉到柏生的态度变化和情绪变动,那是比较难。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一前一后在道路上走,柏生原本还不太爱搭理他,结果发现走着走着,从后面突然探出来个棉花糖,粉色兔子形状的:“给你吃。”
柏生:“?”
“你什么时候买的?”柏生回头,颇有些不可置信:“闪现过去都没这么快吧?”
闻鹤瘫着脸点点头:“是没这么快。”
柏生:“那你是怎么……”
他没说完,就瞅见不远处白手套事了拂衣去,好事不留名的寂寞背影。
柏生失语:“保镖是给你这么用的吗?”
闻鹤充耳不闻:“给你。”
“我不吃棉花糖。”柏生严词拒绝,很正直,“也不喜欢草莓味。”
闻鹤直接自信:“可你刚刚盯着看了好久,我知道的。”
柏生:“……你知道个头!!”
闻鹤擅自揣测獭意买了个棉花糖,不但没让柏生高兴起来,心情好像还更差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柏生走着走着,后面又默默探过来一条线,他下意识地一攥,发现是一个嫩黄色的鸭鸭气球。
柏生:“?”
闻鹤说:“给你玩。”
柏生:“谁要玩气球?我又不是小孩子。”
闻鹤:“可是你刚刚盯着……”
柏生恼火:“你别跟在我后面了!!”
闻鹤懵懵:“。”
咦。
怎么回事呢。
方圆在后面差点笑噶了:“嘎嘎嘎嘎嘎!!管家!!别笑死我了!!”
看这两肩之间的距离,都能走正步了,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忧是在做无用功。就这嘴这情商,怎么说呢,对象这东西,对闻鹤来说大概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管家还是那般宠辱不惊:“你且再看。”
方圆忽的感到一股恶寒:“……”
不会吧,难道柏生就喜欢这款的?怎么可能,獭宝眼光才没那么差。
柏生攥着棉花糖和小气球,飞快地走,视线又忍不住在路边毛绒绒的演员玩偶上划过。
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当然不会像小孩那样,觉得这些憨态可掬的玩偶就真的是动画片里活泼的角色,但其实…他还挺想过去摸一摸的。
以前没试过,倒也不是想互动,他就是单纯想知道玩偶的皮毛是什么触感,只是这样。
最好还能握握手……
隔壁的大白鸭撅着屁股哒哒哒过来了,附近的小孩发出毫不掩饰的“哇啊”声,一股脑儿冲了上去,“握握手!握握手!”
闻鹤又阴鹅不散地凑过来了,“你想去吗?”
柏生:“…不想!”
真烦人,正当他打算别过脸去时,隔着衣物,他的手腕被轻轻搭住了。
闻鹤看着他,微微喘气,眼神清朗,“可是我想去。”
柏生:“?”
“我想和它握手。”闻鹤一本正经道:“可以陪我一起吗?”
柏生:“……”
不远处的方圆看着两个人在小孩堆里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摸大鸭,受到会心一击:“???”
管家善解人意:“别急。”
方圆他不能接受:“呵呵,我急什么急,我一点也不急……”
管家:“还没完。”
方圆:“?”
二丫你胳膊肘到底往哪边拐啊!!
“……”
两人摸完大白鸭,距离终于从可以走正步缩减到了可以练齐步走,柏生还沉浸在鸭鸭软乎乎的触感中,就听到了坏消息。
本来中午的花车游行因为天气原因改到了傍晚,而他们中间至少还有四五个小时是空白的。
柏生站在原地,又和闻鹤面面相觑了。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柏生内心觉得,闻鹤应该和他想得一样——花车游行看完、拍过素材之后就算完成任务,用来糊弄节目组够了,但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闻鹤站着看他,垂眼问道:“去吃饭?”
柏生:“这才几点,吃什么饭。”
闻鹤:“去握手。”
柏生:“刚刚不是握过了吗?”
闻鹤:“去商业区。”
柏生:“也没什么想买的……”
闻鹤:“你想去哪里?”
柏生:“随便都行。”
闻鹤:“…………?”
如果思绪可以具象化,那么现在闻鹤的眼前应该缓缓浮现出各类数学公式、曲线和复杂定理,他在此时陷入了地球上所有男朋友都绝对有过的困惑,那就是这个随便都行到底是哪种随便都行。
这个问题对闻鹤来说有些过难了,他差点当场宕机。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挤出一句话:“那我们去排队。”
不远处的海盗船前面人挤人挤人,队伍排出了蛇形,尖叫声很清晰,柏生闻言,却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恐高吗?”
闻鹤一顿,“谁说的。”
柏生:“你保镖说的。”
他之前还让方圆去问了来着。
闻鹤面无表情:“是盖亚记错了,他记性不好。”
“是你记性不好吧!”柏生无言,“人家叫桑亚,什么盖亚。”
闻鹤的确有些恐高,但可以克服,主要是为了柏生可以克服。
而且,他现在学乖了点,没把话说全——他看柏生一副很想玩的样子。
他早就发现了,柏生自从走进大门,那双眼睛就滴溜溜地没停过,腆着肚皮左看右看,还要费尽心思遮掩自己的新奇。
就是,好可爱啊。
闻鹤从前的语文成绩是很好的,但他每次对着柏生时,却总觉得自己的词汇量相当缺乏——除了可爱两个字什么都想不起来。
明明很想马上去还皱着眉问“你真的不要紧”,可爱;勉为其难说着“行吧我就陪你去”,可爱;拉着他兴冲冲排队,可爱……
“但,”闻鹤在系上安全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面无表情地问:“这种设施的乐趣到底在哪里。”
柏生不假思索:“听一群人在你旁边惊慌失措地尖叫,很有趣啊。”
闻鹤喉头一紧:“……”
可……别有风味的可爱。
几个项目下来,柏生和闻鹤的距离拉近成了负。
倒不是发生了什么心动事件,主要是柏生有点怕闻鹤驾着自己西去了,“喂,你没事吧?”
那海盗船他们坐的还是中间两排呢,这都能成这样,还敢说自己只是稍微恐高?
闻鹤除了一张脸愈发白之外,眼神还是很坚毅的:“我没事。”
幸好。
幸好忍住了。
不然差点就成为柏生的乐趣了。
柏生:“你真的没事?”
闻鹤:“我还能走直线。”
柏生无情放手,闻鹤身子一歪,有些蹒跚的步伐向下一个项目走去,“我还能走。”
背影相当身残志坚。
柏生:“?”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坐下。”柏生把人按了按,直接道:“不玩了,我们找个地方坐着等花车就行。”
闻鹤艰难地打算站起来,但站未果,差点先病终:“我没事……”
他也是第一次和别人约会,做了好久功课,想让柏生开心,结果到自己这儿又出岔子了。
柏生又把他往下按:“你坐着。”
闻鹤像土拨鼠一样钻起来:“我可以……”
“坐着。”柏生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压在闻鹤身上,很霸道:“反正排一次队也要好久,那还不如休息。”
闻鹤依旧不依不饶:“我帮你排队。”
“你觉得你难受,我就会很开心吗?”柏生打断他,哼哼唧唧地道:“别动了!”
闻鹤不动了,只乖乖举着相机,道:“……好。”
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有点雀跃。
附近人流形形色色,都在赶向下一场热闹,时间渐晚,天空被染成墨色,灯火亮起,四面辉煌,雪花纷纷而落,在柏油道路上沾湿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