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越来越接近正月,在柏生到家之前,柏家一家就在客厅兼办事厅里激烈的讨论了跨年到底去哪儿将近半周,最终还是决定——
“就去灵山区!”柏冉一锤定音,“新开发的温泉景区,附近还有百年老庙,好像说山头有棵特别大特别大的许愿花树,大过年的人肯定也少。”
柏母一听到有灵验的百年老庙,立马改口,“对啊,我们小宝过年之前必须得去拜拜,那边有做法的业务吗?”
毕竟住在一个家里,柏生瞒不过去,柏母看见他身上的痕迹,心疼的眼泪花花,当天晚上枕巾都哭湿了,柏父睡到后半夜突然梦见自己在大海上漂浮,起来一看,那眼泪水差点都顺着淌到自己这了:“?”
柏父很严肃:“封建迷信不可取。”
柏母温柔道:“那你自己一个人去滑雪。”
柏父:“偶尔迷信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柏生在一旁抱着狗,被安排的服服帖帖,“其实我更想去夏威夷。”
“不。”柏母笑抚獭头,“你想去寺庙拜拜。”
“不,”柏生说,“我想去夏威夷……”
柏母:“你想去寺庙。”
柏生屈服了:“我想去寺庙。”
好吧。
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和家人一起。
那边的闻家,同时也在水深火热中。
闻母都快急死了,“儿,你快说啊,现在什么状况了?小柏邀请你一起过春节没有?他来不来咱家吃饭?”
闻父差点一口茶水喷出去,“你这快进开了八倍速吗!”
闻母真快急死了。
闻鹤自从上次探班回来后,每天就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虽然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但知子莫若母——她敏锐地发现,这两人绝对有什么不得了的进展了,但无论她怎么问,闻鹤都是守口如瓶。
“行,你不说,那就让我来猜。”闻母在自己的认知中,进行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这么开心,不会是柏生和你互相加上微信了吧?”
闻鹤:“…………”
他还是不说话,只留给母亲一个无敌的背影。
不止呢。
他上楼时,瘫着脸想,才不止呢。
他和柏生都抱抱了。
闻萧近几日,人在A省,舔到失联,也不知道人和魂都到哪去了,好不容易一个春假,一家子也在讨论去哪儿过。
闻父说:“按去年那样,也挺好的。”
去年他们去了某个热带岛屿。
闻母也赞同,“国内的地方差不多去过一遍了,最近好像也没什么有意思的,新开发的一个个都是拿噱头吸引眼球……”
“妈。”刚刚上楼的闻鹤突然折返,面无表情道:“柏生他们要去灵山区。”
闻母:“好耶!灵山区!!”
闻父:“……………………”
他早该知道。
年前那天,柏家一家子揣着行李,直接入住了灵山区的山腰酒店。
前台告诉他们,目前入住的包括他们只有两家。
柏冉还挺高兴的,“人少安静。”
其实柏冉也想的有点过多,现在的游客少,更多的是因为这儿的价位实在有点不亲民,目前打着试营业的旗号,名额又少,看上去多半又是哪个闲的发慌的富二代钱没处花,造作来了。
柏冉已经做好计划了,她一向是很靠谱的,“今晚除夕夜要守岁,下午就先暂时不出去了。初一,我们去灵山寺上香。那儿不是景区承办的,可以往箱子里多放点香油钱,然后坐缆车再往上走,去许愿花树,那里还有观景台,我看过实景图片,山顶上密封的小亭子,隔着玻璃窗可以看雪……”
柏青松笑道:“小冉很期待呢。”
“废话。”柏冉横了他一眼,“一年可就这么一次!”
柏母看了眼柏生,他正垂着头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嘴角的小酒窝越发明显了,“小宝,你还有什么想玩的吗?”
柏生:“打雪仗?”
柏母温柔似水的笑意一僵:“这……”
“小弟,不要。”柏青松笑眯眯的对柏生说了句很恐怖的话,“以妈的力度,你可能刚出院又入院了。”
妈可是高中时期铅球就能丟十米的人啊。
柏生:“?!我力气也不小!”
柏父勃然大怒:“你敢打你妈?谁教你的?”
柏冉:“你看,你看。”
柏生一计不成,又道:“跨年会放烟花的吧。”
“按理说是会有。”柏冉也不确定,“可我们现在是在山里头。虽说也不是禁放区,但我们不放的话,应该是没有人会放的。”
柏生好可惜:“喔。”
他是真的很喜欢看烟花。这种事物仿佛天生就被赋予了热闹和欢喜的属性,节假日放,大喜日子放,五光十色,大张旗鼓,喧闹嚣张,一点也不收敛。不管什么时候,听到烟花的声音,他都会抬头看。
因为每次这个瞬间,他都在想,这片天空下会有多少个人在和他同时、做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勉强算得上同伴。
守岁要守到十二点之后,柏父柏母夕阳红作息习惯了,先补个觉,以免晚上守岁时哈欠连天,第二天精神不济。
在回房前,柏生看见一直没说话的美人大哥对着他有些促狭的眨了眨眼,“小弟,我们应该认识另一家人吧?”
柏生脸一烧:“…………”
被发现了。
除夕夜,按理来说该做年夜饭。但柏家这一偌大的家,竟然一个会做饭的都没有。柏母十指不沾阳春水,两拳只想扛哑铃,柏冉除了拿画笔就是批文件,柏青松除了敲键盘就是跑酷,柏生——水獭怎么可能会做饭!最后是柏父意思意思一下做了个八宝炒饭,憋屈的摆在酒店送上来的丰盛宴席正中,场面异常滑稽,如同鸡立鹤群。
柏生没敢再多喝酒,抿了两口,坐在旁边听家人们聊天,萨摩耶乖乖蜷在他脚边,试图要点吃的:“嘤嘤。”
柏生把它的脑袋慢慢按下去,很坚持,“你不能吃。”
一到晚上,就是各种卫视的跨年晚会,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柏生今晚第三十次打开手机,发现没有新消息后,抿了抿嘴唇,戳进微博。
大伯们除夕夜也不闲着,还是异常热情:
「@柏生,宝,给你头像P了个獭头帽,很喜庆,速换」
「柏酱在吃饭吗柏酱?我还在等那个狗仔说的惊天大料。要是万一又是那种塌房无人伤亡的我真的会举报!!」
「都快十一点了,肯定早就吃饱饱咯……獭宝滚圆的小肚子……嘿嘿……我狂揉……[口水黄豆]」
「大过年的你们收敛一点吧!我听人脉说柏生亲爹是真的会上网巡逻的!小心把你抓起来[大水獭出警.jpg]」
「吓?!真爹假爹??」
「@柏生,别理他们,他们只关心你什么时候出新物料,只有我心疼獭~獭~」
「刘谨上大号说话」
柏生:“………………”
他的粉丝画风真的很好辨认,最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话多,分分钟能在他的评论区障碍地接上,这也不失为是一种特异功能吧。
他挑了点“能回的”都回了,然后切回微信,发现沈潜闷不吭声给他发了23个红包,薄瑜刘谨紧随其后,De
ise在朋友圈发了张和管家的合照,孔游为了找寻素材现在还在苦逼自驾游,仅仅几周时间,就被磋磨成了一个没有水的加湿器,相当萎靡。
柏生心安理得把红包收了,然后转手全发给周忆宁。
周忆宁那边迅速传来了甜甜的语音:“谢谢柏生哥哥!春节快乐!!”
柏生:“~”
他在网上冲浪间隙,甚至不忘和方圆视了个频。
方圆老家是西北那块儿的,现在人揣在炕上,黑的柏生差点没看着人脸,“查岗了!”
柏生:“什么查岗?”
“你在哪过呢这是?”黑卤蛋探头探脑的,“酒店?”
柏生把镜头转过去,那头柏青松对着经纪人礼貌一笑,“卤经纪人,春节好。”
方圆瞬间大松一口气:“原来是和家人在一起啊,我还以为。”
柏生:“是呀。”
方圆听他口气,心神顿时又是拉响警报:“闻鹤在哪呢?你知道不?”
他本意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能否刺探出些许破绽,却没想到柏生回答是这样的。
“原本知道的。”柏生皱着鼻子气哼哼道:“现在不知道了!”
上一条微信还是他两个小时前发的,闻鹤一点动静也没有。
人也不在这里。
也不回消息。
方圆莫名其妙被凶了一脸,迷茫地挂断了视频电话。
这又是在生哪门子气。谁又有福了?
柏生退出界面,又看着自己那条没话找话的“八宝饭不好吃”,差点把屏幕盯出裂痕。
哦,不回就不回吧。他很稀罕么?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聊还是怎么样?就那么忙!这都放年假了。
柏生兀自生闷气半天,最终还是飞速划开界面,在那条两小时没得到答复的消息下再添上了一个小表情:
【柏生】:[小水獭叉腰.gif]
对面仍是一片沉寂。
时针滴滴答答走到十一点一刻,旁边的柏母喝醉了,正在虚空索敌打醉拳,差点骑着萨摩耶一路横冲直撞到室外拉雪橇,柏父无奈地把人拉着,柏冉笑嘻了,柏青松也微微掩着唇,表情柔和。
柏生也忍不住泛出点笑意来。随后笑意又淡淡地收敛了。
这几天,他其实有想过很多。关于自己的事、关于这个世界的事,关于家人,关于闻鹤,关于粉丝……越想越多越繁杂,剪不断理还乱。
之前太过自然,甚至没有发觉过,有一件事情按照之前柏生的认知来看,是不符合常理的——如果说那些极限运动作为一种额外的“技能”,他不会还算情有可原,但为什么设定中柏生千杯不倒,自己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酒量奇差?
而且从一开始,他分明没见过柏父柏母和姐姐,却能在一屋子里的人中准确辨认出他们究竟是谁。没有生涩感,如此自然,就像他们原本就该是自己的家人。
可……
柏生垂眼看着屏幕。
想不明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到底该和闻鹤保持怎样的距离,又该怎么去处理自己心中已经渐趋倾斜的天平。一切,都想不明白。
“划拳,划拳,输了画小乌龟!”
“来!!!”
“冉冉,别闹你妈了,一会儿还得守岁,咳!”
“我也参加。”
满室热闹中,虽然柏生不愿承认,但他等待了一个晚上的特别提示音终于响了起来:“啾!”
柏生:“!”
他迅速打开手机,闻鹤给他发来了连续好多条消息:
【A闻鹤】:我刚刚到。没有看到你的消息,对不起。
【A闻鹤】:[大白鹅跪地.gif]
【A闻鹤】:可以占用你十五分钟的时间吗?
【A闻鹤】:我有礼物,想送给你。
柏生看到“礼物”两个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小盒子还在不在:“……”
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柏生望了眼玩成一团的家人们,把萨摩耶靠在自己脚上的大脑袋轻轻在垫子上放好,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后小心翼翼地出门,蹑手蹑脚,感觉自己像个特工。
……只是出去十五分钟而已。
应该没什么吧?
他没注意到,门轻轻掩上的同时,柏青松似有所感地投来视线,随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有出声。
小弟还真是长大了。
“……”
闻鹤抵达的地点是在山顶的许愿树旁边,那个据说是整座山体上视角最好的小亭子里,柏生刚出门就被冷的一哆嗦,连忙把自己里头的嫩黄毛线衣再攥紧实了些。
周围寂静无声,身后的酒店大门只有前台还在值守,柏生坐上自动运行的小缆车,往那边去。
小亭子里有暖气,柏生快到的时候,发现闻鹤竟然没有在亭子里,而是站在外面等他,头发上全是雪。
他三步并两步过去,说,“闻鹤!”
闻鹤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嗯。”
二人进了亭子。
真不愧是花了大力气开发的观景台,远方没有被遮盖的皎月分明,树林郁郁葱葱,此刻全被大雪漫得朔白,人坐在暖烘烘的小亭子里,透过透亮的小窗往下看,看久了,突然觉得天地匆匆,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隅,有一种“独钓寒江雪”般的寂寥感。
柏生就差把脸颊肉都贴上去了:“哇啊……”
闻鹤熟练地伸手将他头顶、身上的雪花拂掉,柏生转头时,睫毛一重,对方轻轻揉了揉他被雪水沾湿的眼角,指腹却也是冰凉的。
“冷?”柏生问,“你不知道在里面等啊。”
闻鹤道:“怕你看不见我。”
柏生:“我视力好得很。这理由不成立。”
二人又炯炯对视。
闻鹤顿了一下,还是说了真话,“怕你生气。”
“生气?”柏生若无其事地说,“我有什么好生气。”
闻鹤:“我下午没有看到你的消息。”
柏生没想到他还真把这事拿出来说,“我在你心里是有多爱生气……”
亭子里的茶桌上还摆着暖暖融融的小壶。柏生以为是茶,揭开一看,发现里面是热可可,旁边还放了好几袋包装好的坚果和小零食,全都是眼熟的包装袋。
“送个礼物而已,”柏生挠了挠脑袋,还真有点困惑:“为什么非要来这里?虽然是很漂亮……刚刚我看到花树了,很漂亮,本来计划明天来这里许愿的。”
闻鹤说,“有用。”
柏生:“?有用是什么意思?”
闻鹤仍是坚持,“有用。”
柏生:“…………”
保密是吧?算了,就当自己提早一点来了,而且,说不定夜景比早上更好。
闻鹤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柏生怕拍裤腿,坐在他对面,语气藏着些雀跃,“你要给我什么礼物?”
“嗯。”闻鹤对着他道,“稍等。”
柏生看着他吭哧半天,掏出了个礼盒来。扁扁的,不太大。
柏生问:“我现在就可以看吗?”
闻鹤说:“嗯。”
这礼盒未免有点过度包装了,柏生接过,拆了半天,差点耐心告罄,最后终于从礼盒中捞出了套正红色的眼熟毛线战衣套装,上头就是最得意的大作红围巾:“………………”
闻鹤眼神炯炯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评价。
柏生客观评价,“针脚细密很多了,进步很大。”
闻鹤追问:“那你觉得好看吗?”
柏生:“我觉得谢……干嘛那个表情,你下次就知道不要这样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