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升从小院里捡了几条晾在那的床单,用浇花的水龙头喷湿,连同一个车载灭火器一起夹在腋下,绕到离厨房比较远的一边,纵身一跃,勉强扒上了二楼窗棂。
身体太重了,心为形役啊。韩东升暗叹一声。
紧接着,他脖子上的青筋狰狞地跳出来,双臂使了吃奶的劲,生生把自己吊了上去,撞开玻璃窗,将湿床单捆成一条绳,冲慌不择路的老人们大叫:“这边!”
警察们也赶过来了,韩东升拦腰抄起一个快吓哭的老头,直接把他塞进窗口,扔了出去,下面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地接人。
热浪在翻涌,韩东升把外套和毛衣全都脱了下来,声嘶力竭地冲这些老人吼:“找湿毛巾、湿衣服捂住口鼻……咳……”
乱窜的老头老太太们没头苍蝇一样,在狭窄的楼道里挤作一团,几乎要酿成踩踏事故,韩东升屏住呼吸冲了过去,一手一个,拎起那些摔得形态各异的老人,争分夺秒地往外送。
控制不住的火势越来越大,几个丐帮弟子也冲了过来,帮忙扛人,韩东升一身的热油都快被烤出来了,脸上一道一道烟熏的黑印,心里却比皮肉还火烧火燎——他还没找到周老先生!
“爸!”韩东升把手里的老太太交给丐帮的人,逆着人流往里冲,“里面还有没有人?爸!”
被困在禁闭室里的周老先生举起木头椅子,拼了老命地往门上砸,可那大门竟然纹丝不动!
他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气功书,病急乱投医地试图用丹田里的“内力”,然而一口大气吸进去,半口都是烟,连丹再田,一起给熏得五迷三道,周老先生涕泪齐下地呛咳起来,手指死死地扒住门缝:“救命,救……咳咳……”
真是奇怪,他们这些人,报名参加“极乐世界”的时候,全都觉得自己过得没滋没味,已经没什么好活的了,就想找个能慰藉自己的地方,不那么孤独寂寞地走向死亡。
可是一场天灾**突然到来,老人们才惊慌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
周老先生被烟熏得迷迷糊糊,指甲扒裂了,劈出了血,双手却还在无意识地挠着门。
心里冒出一个朦胧的念头,他想:“我的周周还没上完小学呢。”
火场外,甘卿好像颇为熟悉这些不要脸的套路,在黑袍人出声的瞬间,她就一步蹿了出去,土枪打了个空,许邵文骂了一声,正准备再次瞄准,后脑一痛——他被老杨大爷砸晕了。
老杨喘着粗气,紧张地抬头张望。
黑袍人趁甘卿躲避土枪,抢占先机,几乎压着她打,两根三棱刺在空中来回碰撞,黑袍一脚横扫,甘卿险伶伶地退开,一脚踩上黑袍的脚背,同时吃力地把三棱刺举过头顶,扛住黑袍人当头一劈。
她脚上穿了双破破烂烂的旧靴子,很大,有个又蠢笨又过时的方鞋头,看款式,似乎还是男靴——中老年人穿的那种。
黑袍抬腿要把她掀下去,就在这时,甘卿那双不修边幅的鞋底突然弹出了一根铁锥,黑袍人这么一使劲,相当于主动把自己的脚钉了上去!
那惨叫声把见多识广的杨帮主都震得一哆嗦。
这二位,一个背后放冷枪,一个脚下藏乾坤,“小魔头高一尺,大魔头高一丈”,比着没下限!
甘卿一把攥住黑袍人没受伤的胳膊,指缝间的小刀裁缝似的豁了上去,毫不手软地“喀嚓”一折,拆筋卸骨,一气呵成。
老杨这会才找回自己的嗓子,忙喊道:“别杀人!”
这一嗓子及时,甘卿掠过黑袍喉间的手一顿,手指灵活地一缩,擦破黑袍人一层油皮,绕到他颈后,往下一捶——
黑袍人无声无息地扑了地,瘸着一只脚。
老杨大爷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你是……”
甘卿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在脚跟上拨弄了一下,鞋底上的锥子脱落下来,她在泥土地上蹭了蹭鞋底上的血,瞥了一眼乱哄哄的火场:“我去看看。”
老杨:“等等!”
甘卿充耳不闻,脚下一滑,人已经在几丈之外。
“大哥!里面没人了!快走!”小楼里,两个警察一人背着一个老人,拽住韩东升,“火要烧上来了!这楼里都是木头,非得烧塌了不可!”
韩东升慌慌张张地掰过两个老人的脸,都不是周老先生,他二话不说,挥开警察的手,往烟火丛中跑。
湿毛巾能短暂地捂住口鼻,却不能捂住眼睛,韩东升一双眼睛被熏得通红,近乎于绝望地四下寻觅。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微弱的挠门声。
韩东升睁大了眼睛,很快辨认出声音来源,连忙跑过去,用力撞了两下门:“里面让开!”
然而周老先生已经没有力气让开了,他甚至没能辨认出那是家人的声音,他神志不清的顺着门板滑了下去。
韩东升退后几步助跑,缩起肩膀,全力撞了过去,禁闭室的门猛地弹开,失去意识的周老先生随之被撞了出去。
韩东升抢上前来,伸手探他的鼻息,慌乱之下也没摸出什么所以然来,一把将老头扛在肩头,往外跑去。
楼下又是一声爆炸声,楼道顶上悬挂的白色灯管哆嗦了几下,直接砸了下来,然而韩东升已经看不清了。
电光石火间,一件外套飞了过来,当空兜起掉下来的灯管,“啪”地甩在墙上,韩东升踉跄了一下,被人一把扶住。
韩东升透过满眼熏出来的泪,看清了来人:“是你……”
楼下的警察在大声呼喊,甘卿一把拖起晕过去的周老先生,把人扔了出去。
“轰”一声,半座小楼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