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小学徒脸一红,吭哧了半天,跑了。
孟老板对着小孩仓皇的背影笑了好一会,笑不出来了,他回头张望了一眼星之梦寂寥的门锁,接着,目光又跳过那些低矮的建筑,落到远处宽阔的马路上,试图回忆起那里拆迁前的样子。
想不起来了。
“你杆儿姐姐啊,”孟老板自言自语似的说,“铜皮铁骨,心狠手辣,谁还能伤得了她?她肯落到地上,尝一尝人间的滋味就很好了,是甜是苦都不挑啊。要是真能伤一回心,也没什么不好,总比没心的鬼混强。”
他说着,叹了口气,背着手,缓缓地走回后厨。
车在泥塘后巷里不太好走,得厘米级的操作,甘卿自己不会开车,坐在副驾驶上,总看着那后视镜心惊胆战,怕它擦了墙皮,直到喻兰川把车开出这一片,她才松了口气,敢跟司机搭话了:“你刚才说丐帮内乱是怎么回事?不会真的跟我有关系吧?要是那样,我……”
“搬家?内乱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就算有也是借口。”喻兰川不紧不慢地打断她,“这些年除了那些流氓团伙,大家都各过各的,没精力讲究那些门门派派的,也就剩丐帮还算硕果仅存。之前找人、盯梢,都是麻烦老杨大爷。他们人多,能量大,眼线又密,有人就有势力,有势力就有权力,就能变现,老杨大爷这么多年压制着他们,不按照一些人的想法‘发展壮大’,早有人不满了吧。”
“不能这么说,让人有借口,就是给人抓到把柄。”甘卿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居然是你说出来的话,我希望你谨记这句话,”喻兰川叹了口气,“你又不长胡子,天天带那么多剃须刀是要干什么,不觉得坐地铁不方便吗?”
“还……行?”甘卿说,“反正我也不太坐地铁,有点贵。”
喻兰川翻了个白眼,又问她:“好了吗?”
甘卿:“啊,什么?”
“肩上的伤。”
“哦,其实本来也……”
“以后晚上别走,”喻兰川盯着前面的路,目不斜视地说,“我下班顺路过来接你一趟。”
甘卿惊讶地扭过头看着他。
“不是担心你,少自作多情啊。”喻兰川板着脸说,“你在一百一里住着,我只是不希望哪天回来,又听说你把谁砍了……”
“呃……”甘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为了监督我,还特意租了辆车?”
“谁特意了?”喻兰川冷笑一声,“这阵子天冷,我上下班懒得走路而……”
他话没说完,忽然有电话打进来,喻兰川开车的时候用的车载电话,顺手按了接听,就听见扬声器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喻先生您好,这里是XX私厨,您今天早晨订了今晚两人位晚餐,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请问二位什么时间能到呢?”
喻兰川:“……”
这家店可能没有意识到,它正在给自己预定差评。
喻兰川干巴巴地说:“本来约了个合作方的人,晚上谈点事,对方正好有别的事耽误了,只是顺便……”
甘卿不等他话音落下,就连忙点头:“好的,明白。”
喻兰川:“……商务宴请性质。”
甘卿上道地表示:“三生有幸。”
半路上,喻兰川就隐约有些后悔,怀疑早晨的自己是吃错了药,才会选这种饭店,等到了地方,背负着甘卿越发古怪的目光,喻兰川恨不能立刻取消预约,拉她回家煮方便面——考虑甘卿右手受伤,拿筷子不方便,他选了家用刀叉的。
这是一家西餐为主的私房菜,店里放着幽幽的风笛,放眼望去,全是私密的小卡座。
雇的服务员可能都有蝙蝠血统,四下里黑得跟电影院一样,只有每张桌上有一点灯光,灯下还摆了支装着玫瑰的细口花瓶。
因为环境太幽静,客人们都自发地素质了起来,说话的音量很低,从外面往里一走,经过的每一点灯光照的都是一男一女,凝神细听,周遭是一片私语声。
甘卿:“……”
商务宴请性质……
喻总在商场混,怕不是靠美色上位的吧?
堂堂盟主……这有点伤风败俗啊!
体贴的餐厅可能是为了延长大家的约会时间,上菜非常慢,两道菜之间大约能演完一集电视剧,唯恐个别饭桶净顾着吃,没功夫搭理自己的情侣。
每道菜的盘子里都撒了玫瑰花瓣,每一滴酱汁都让人消化不良。
甘卿这一顿饭吃得,简直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挨到结束,站起来发现腿已经麻了,于是她两条腿走进来,瘸着走了出去。
甘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有点尴尬。”
喻兰川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就像是想把她灭口,永远消灭这段黑历史。
甘卿连忙做了个把嘴拉上拉索的动作。
撑着头沉默了一会,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了一点滋味——有人居然会为了接她下班,特意租了辆车,早早订好餐厅。
亦步亦趋地跟着,被发现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点太可爱了。
喻兰川维持着开车时目不斜视的姿势,炸了毛:“你笑什么?”
“没有,”甘卿立刻否认,“反光,你看错了。”
她干咳一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故作正经地说:“这个点钟,闹事的人应该走了吧?”
喻兰川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他说:“老帮主这么多年了,总不至于连这点事都摆不……”
他话音没落,背后忽然响起汽车鸣笛声,紧接着是“呜哇”的救护车声。
两排司机自发让路,喻兰川的话音被打断了。
救护车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心里忽然轻轻地“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