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中是玉佩自她的领襟下落入小衣的流转与旖旎,裴知衍闭上眼,心跳加快,安静的屋子里,他粗沉的呼吸声过分清晰。
如画俊美的眉目拧起,闷哼过后,薄汗顺着上下滚动的喉结淌落。
“……央央。”
沙哑的轻喃,他浑身松懈下来,双眸虚睁,眼尾透出潋滟的薄红。
他手垂在身侧,掌心里腻稠一片。
船行了十多日,终于在八月十三中秋佳节之前到了江宁。
江宁自来都是商贸汇集之地,渡口边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满,来往的商旅更是络绎不绝。
还未到渡口,嘈杂热闹的动静就将季央和陆念引到了舱房外。
江风吹拂起季央如绸的发丝,裙摆衣袂轻动,婷婷袅袅美如仙姿。
萤枝上前扶着季央道:“夫人别太靠前了,仔细船靠岸时磕撞了。”
季央笑萤枝也太过紧张她了。
时隔三年重回到出生长大的地方,陆念眼中蕴出了泪意,她握紧季央的手,“阿央,我们到了。”
季央也和她一样高兴,眉眼轻弯起,打趣她说,“瞧把你高兴的,等等下了船你可别哭晕过去。”
陆念用泛红的眼睛睨她,船只缓缓靠了岸,高义带着护卫在前开路,季央和陆念由丫鬟扶着下船。
小半个月没踩到实地上,脚方落地,季央都觉得有些使不上劲。
高义四处看了看,不见有来接的人,走到陆念面前道:“不知陆小姐可有知会家中亲人。”
陆念试图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可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外祖家的人,她神色黯然下来,离京前她已经送信来了温家……
季央心思细腻,见状猜测温家是没有派人来接了,她一笑道:“许是我们晚出发了几天,来接的人左等不来,右等不到的,就先回去了。”
陆念安慰自己也是这样,她笑着对季央道:“让你看笑话了。”
“说什么傻话。”季央转头对高义道:“你去找辆马车来,我们自己过去。”
马车一进城,季央就感觉到了江宁的繁华,竟一点不输京师。屋舍相较于北方飞檐翘角的沉稳大气,南方的则更加灵动飘逸,与长兴伯府的集芳园有异曲同工之妙,那里的园林就是仿的南方。
季央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她在集芳园里迷路,被裴知衍找到时的情形,她这几日和陆念天天黏在一起,甚少想起他,可如今想到,就有些收不住思绪。
也不知他的伤好了没有。
季央咬了咬唇瓣,垂下眼驱赶思绪,却没能成。
还是陆念指着马车外说就快到了,她才回过神来。
季央转头看向外面,马车停在白墙灰瓦的宅子外,牌匾上写的温府二字,到了。
芙蕖上前敲门,门房拉开门,他头发半灰已上了些年纪,上下打量着芙蕖道:“你找谁。”
芙蕖道:“刘伯,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芙蕖啊。”
“芙蕖?”刘伯皱眉看了她半天,才恍然道:“哦——你是三小姐的丫鬟。”
“可是三小姐回来了?”
陆念从马车上下来,“刘伯。”
“哎呦,三小姐,真是三小姐!”刘伯喜出望外满面堆笑,他又看向陆念身后,“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朋友。”陆念对季央道:“我们先进去吧。”
季央跟着陆念入府,见了温家人她才知道定北侯府是真的人丁不旺,温府光是舅伯辈就有五房,哥儿姐儿加在一起更是有十个之多。
温老夫人和温家几房夫人对陆念回来都只是淡淡,并不见亲热,季央一直以为她应该与温家人关系很好才是。
反而将目光都放在了季央身上,温老夫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面一样不少,可就是少了世家贵族的雍容气度。
温老夫人见季央穿着,举手投足间的仪态,都像是出生大家,以为是陆家的人,笑眯眯地问道:“这位是?”
陆念率先向介绍道:“这是我外祖母。”她又指向坐在靠背椅上的妇人,这几位是我舅母。”
温老夫人见她竟然先向季央介绍,面上有几分不悦,就真是陆家的姐儿,那她也是长辈。
陆念介绍完一圈,才道:“这位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妃。”
温老夫人和几位夫人皆露出诧异的神色,高义上前递上帖子,温老夫人看过帖子,脸上霎时就没了刚才的冷淡,起身道:“世子妃大驾,我们温家岂不是蓬荜生辉,快快请坐。”
季央微笑道:“老夫人太客气了,您唤我声裴夫人就是了,念念与我闺中密友,我此行是特意送念念回来,也顺道来江宁小住几天,多有叨扰还请老夫人体谅。”
她能理解温老夫人或许是因为当年温氏是未婚先孕生下的陆念,所以才对她的喜爱也淡淡,但这不妨碍她给陆念掌腰。
“不打扰不打扰。”温老夫人埋怨地看向陆念,说话都亲热了许多,“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
陆念冲季央眨眨眼狡黠一笑。
温老夫人道:“裴夫人舟车劳顿肯定累坏了,我让人带你去休息。”
季央微笑,“有劳老夫人。”
到江宁的半个月里,陆念可谓做足了东道主该有的姿态,几乎日日都能找出新鲜的玩意儿带季央去玩,以至于天天都是早出晚归,季央只要一回到府上就腿软脚软的只想睡觉。
反观陆念,别提有多精神了。
萤枝替季央揉着肩,见她接二连三的打哈欠,“夫人,要不我去跟陆小姐说一声,让她明日别那么早来叫了。”
季央眨眨水雾雾的眼睛,摇头,“我与她说好了明日去桂园听黄梅戏。”
季央虽然是觉得累了些,但心里也是想去玩的。
萤枝都不记得已经多久没见季央那么放松开心了,于是道:“那奴婢给您备水,您早些睡。”
萤枝走出门外,就见高义匆匆而来,“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高义笑笑道:“世子来信了。”
萤枝撇撇嘴,好好的来什么信啊,她不情不愿的给季央送了进去。
季央将信捏在手里,一双含水的美目微诧,明明一点温度没有,她捏在手里就觉得烫了起来。
支走了萤枝,季央指尖捏在封蜡处,犹豫了一瞬才将信纸抽出。
信纸打开,昏黄的烛光下,一字一句烫在季央心里。
央央吾妻,见信如吾。
昨夜又在梦中与央央相见,久久不愿醒来,然睁眼怀中只余寂寥。
情思难捱,故书此信给央央,以表相思。
近来为夫时常想起与央央初相识的模样,央央提着兔子灯笼哭得一双眼儿通红,如今想来,我与央央是那时就定下的缘分,那么多人自巷子路过,偏就是我发现了你,可不就是天上月仙指好的姻缘。
后来长街相遇,我一眼就认出了央央,那双红通通的眼儿,可不就是与幼时如出一辙,只一眼就让我心都柔化了。
央央对我是日渐生情,可我对央央却是一眼倾心。
晨曦微亮,心中有千言万语欲诉,只是肩上伤口还未愈,实在有些写不动了,剩下的话,就待为夫来时,再亲口说与央央听。
季央失神看着纸上那一声声的央央,仿佛那人就在她耳边缱绻的唤她一样。
他的伤怎么还没有好?季央担心起来,又转而去看落款,信是十天前写的,他还非要告诉她伤口的情况,分明是故意的,还提起幼时的事。
季央知道这都是他的招数,她可还是动容了,她将信纸压在心口,垂下轻颤的眼睫,自言自语,“怎么办,我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