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模糊了视线，朦胧之中，尤朵拉只觉得有一只手强硬地从脑后拽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整个脑袋都提了起来。

“我不喜欢‘恋爱游戏’这个说法，我也不喜欢你不信任我的样子。”

耳边传来了特里隐忍的声音，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我或许对你有所隐瞒，但是我爱你是真的。”

“……”

尤朵拉动了动嘴唇，痛得没力气没说话。

好不容易等疼痛消失，她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心跳和不停哆嗦的没出息模样，哑声着问系统：

“……现在几点了？”

【四点三十二分，距离你的能力恢复还有七个多小时。】

拳头1号飞快地说。

四点三十二……她和特里说话的时候是四点过十分，所以她差不多被电了二十分钟？

“……很好。”

尤朵拉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喉咙口连同整个气管，甚至扯着肺部，引起一连串的闷痛。

很好。

又拖过去二十分钟。

反正她还有三条命，哪怕是被电死了，只要拖过这七个小时，确保杰森和提姆两个人安然无恙就行。

尤朵拉的意识有点迷糊了，但是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干脆昏过去，就只能努力咬着下嘴唇，眼睁睁地看着特里把自己抱起来，又重新放在椅子上。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特里，直到这个男人露出痛楚且怜悯的神色。

“对不起，朵拉……”

好像是现在才意识到尤朵拉不能动弹了，特里又赶快半跪下来，带着哭腔抱住她的双腿，“抱歉……我以为变种人的恢复能力是不受能力抑制器影响的，对不起……你是不是很痛？你还好吗？”

“……”

闻言，尤朵拉难得抬起眼，正眼看了特里一眼，又不顾特里的呼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想，她知道自己脖子上的那个项圈是什么玩意儿了。

这个项圈，是人类专门用来缉拿变种人、控制变种人能力的抑制器——很久之前，杰森在给她上课的时候，曾经提过一嘴。

这种抑制器能够全面抑制住变种人的能力，而且自带引爆系统和惩罚电流组件，哪怕是最强大的变种人凤凰女，遇见这玩意儿也只能歇菜。

他们给她戴上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也就是说，特里和那个假冒布鲁斯的男人，都误以为召唤师是个变种人。

是布鲁斯他们预先为她安排的合理身份，还是另有原因？

虽然全身都痛，但是尤朵拉的思维还是非常清楚的，她的脑子里飞快地流转过无数个念头，不动声色地默认了对方的判断。

如果这个误会就这么持续下去，那她翻盘的机会就更大了。

看着尤朵拉侧过头闭上眼，特里明显更加慌乱，在一瞬的呼吸紊乱之后，他莫名其妙地再度发怒了。

伸手强硬地掰过女孩的头，看着尤朵拉闭着眼睛，明显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特里冷冷地道：

“如果你不爱我，你还能爱谁？”

这一回，尤朵拉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在确认特里并没有把自己弄死的想法之后，她幽幽地道：

“你说你爱我，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好歹和阿卡姆打了那么多次交道，尤朵拉深知，面对一个疯子，当然不能一下子就激怒了他。

顺着他的话来说，拖延拖延时间，还不会被电，不是刚刚好？

回答她的，是一阵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就在尤朵拉暗自庆幸又拖过了几分钟的时候，特里干涩而难过的声音响了起来。

“看起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男人低头，贴着尤朵拉的耳朵，幽幽地道。

“我爱你，一直爱着尤朵拉哈代。从很早以前开始，从你八岁时，一匕首捅穿那个闯入你家的歹徒时开始。”

“什么——”

面对尤朵拉突然睁大的双眼，察觉到心目中的女孩终于正眼看着自己了，特里微微一笑：

“知道吗？你差点杀死的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

尤朵拉：………………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温温柔柔的男孩，试图从特里的身上找出当年那个歹徒的一点儿影子，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清了。

脑子中一片模糊，关于那起事故的过程莫名其妙地被忘得一干二净，她只记得当时有个男人醉醺醺地闯进了家里，丽莎在呼救，她从厨房拿了一把刀……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

小姑娘艰难地说。

她真的不知道。

关于当时那个几乎代表了一整个童年噩梦的男人，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后来满身鲜血的样子，只记得好像有人轻轻安慰她，只记得有律师要控告她和丽莎，只记得一切莫名其妙地解决了，她欢欢喜喜地回家……却再也看不见丽莎时的场面。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歹徒是谁，甚至记不清那个人的长相，更别提是搞清楚那个人的身份了。

“没关系。”

特里柔情无限地说，“朵拉，谢谢你捅了那一刀，好让我能顺利地杀了他。”

尤朵拉：………

等等，这人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你、你——”

“是啊，我亲手杀了他。”

特里嘴角勾起，露出了一种近乎天真的邀功神色，轻柔又残忍地说，

“如果不是你，朵拉，我不会那么容易干掉他的。”

“怎么样？我帮你杀掉了那个敢对你不轨的男人，我在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把那个男人折腾到了icu，我帮忙补上了最后一刀，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说到激动之处，特里一下子站了起来，像是抱一个小孩一样，将不能动弹的尤朵拉死死地抱在怀中，走到那面巨大的穿衣镜面前，强行用手抬起尤朵拉的下巴，逼着她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你看，我们八岁的时候就合作得这样无间了，你生来就应该是法尔科内家的人，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妻子，不是吗？”

被特里来回摇晃，本来就被电得够呛的尤朵拉都快要吐了，她勉强打起精神，咬着牙应付这个神经病：

“是、是——我知道了，所以，你什么时候为我挑好礼服？生日宴会应该就快开始了吧？”

“你爱我，对吗？”

特里死死地掐住尤朵拉的脖子，他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痛苦挣扎的女孩，不依不饶，执着地要求一个答案。

“……对，我爱你。”

尤朵拉全身依旧没有一点力气，她干巴巴地道。

“只爱我，对吗？”

“只爱你。”

光是说出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尤朵拉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甚至连喘气都很困难了。

正如尤朵拉预料的那样，在得到了这句应诺之后，特里的表情瞬间就春暖花开。

他终于放过了尤朵拉，把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椅子上，脚步轻松地离开了镜子，一边轻快地哼歌，一边走到周围两侧去挑礼服。

趁着特里离开，一直伪装得沉稳平实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

也不知道变种人抑制器的电击怎么会那么可怕，简直要穿透她的整个大脑，尤朵拉蜷缩在椅子上，一边不自觉地颤抖，一边闭着眼睛，努力地回想她八岁时经历的那个噩梦的细节。

她想找回那些记忆，她想找出一点线索来控制住特里，她想再用这种办法来拖延时间，起码要争取到蝙蝠侠发现他们的失踪。

可是她越是努力地回想，就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一股无形的、浓重的悲伤席卷了她，如同潮水般扑灭所有的思路，她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所有的回忆，她努力地回忆着，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轻轻喊了一声：

“妈妈……”

话音未落，眼泪不自觉地就从眼眶里滑落下去。

这股无端端升起的痛楚和悲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消失无踪了。

尤朵拉只能顶着一双莫名其妙的泪眼，无语地拼命回忆。

所以，她为啥会突然之间忘了八岁那个时候的所有细节？

正在尤朵拉满脑袋都是问号之际，特里的手中拎着几套白色的礼服重新回来了。

走到镜子前面，特里满脸兴奋地把礼裙一件件挂在侧边，好像完全没发现尤朵拉泪眼朦胧一般，兴奋地询问道：

“朵拉，你觉得哪条裙子好看？哪条更加适合你？”

尤朵拉，勉强打起精神，微笑：“你帮我挑就行。”

……放心，我他妈绝对会穿着你挑的这条裙子在你坟头蹦迪的。

“是吗？”

特里嘴角的笑容逐渐放大，“可是我也挑不太出来……不然，我们找其他人问问好吗？”

“？”

没等尤朵拉发出疑问，特里动作迅速地走到了那面镜子边，抬手拉动了镜子边的一条窗帘绳索。

只听“轰隆”一声脆响，整个镜子就好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一般，一分为二，向着两边平移开来。

在镜子的另一面，尤朵拉心心念念的杰森和提姆，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们就这么狼狈不堪地，被牢牢地绑在镜子的另一边，距离尤朵拉坐着的椅子，也不过一米之隔。

从尤朵拉被特里带进来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这里。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被电倒在地，被提着头发，被掐着脖子，被迫向其他人示爱……从头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