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朵拉的世界停止了。

阳光之下, 那些反射出七彩光芒的泡沫擦过她的脸颊，她甚至完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身的世界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瞬息之间，天地变色, 无形的能量以尤朵拉为核心扩散开来，尖锐又突兀地划过所有人的灵魂。

而在露西彻底消失为泡沫的同时，身处泽维尔学院, 被露西的能力控制住的所有人都从天上掉了下来。

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露西消失的真正原因, 在周身力量有所松动的瞬间, 蝙蝠家的几个男人翻身就从半空中跳了下来, 朝着小姑娘的方向拔腿跑过去。

比他们更快的则是克拉克。

最好的朋友就在自己眼前消失, 此刻的小姑娘会如何崩溃？

无数双手朝着呆愣在原地的小姑娘伸去，速度最快的克拉克像一阵风一般冲了过去。

而就在男人的手即将抓住尤朵拉的前一瞬，铺天盖地的云翻涌滚动, 烈日忽而变得刺目无比。

这阵突如其来的光影变化中，原本正身处泽维尔学院、站在所有人面前的小姑娘，突然从众人的眼前消失了。

“朵拉——！”

……

人类之所以没办法看见高纬度的空间，是因为人类本身仅仅只局限于三维空间, 在这个维度中，哪怕是能力强大如超人也无法打破这个固有的空间。

闪电侠纵然可以通过神速力回到过去、改变未来, 至尊法师自然也能依靠时间宝石操纵时间, 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超级英雄, 同样能够穿越空间, 来到平行宇宙。

但是这样的行为和能力, 同样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身处四维、五维空间中的生物，则能轻而易举地做到所有超级英雄们拼尽全力才能触碰的极限。

站在四维世界，就能看见三维世界的无数条时间线，每一条时间线都是一整个宇宙历史的总和。

找到目前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从宇宙再到地球，从六十亿人类中截取到一个人，依旧能清晰地看见这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而身处五维世界中，除开拥有四维世界的所有能力之外，甚至能随意拨动时间线，任意地挪移到现在、过去或者未来，在所有的时间点中停留。

没有声音，没有温度。

没有情感，没有现在、过去和未来。

在这个不可用语言描述的空间中，玄妙到了极致、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无数条时间线，正在尤朵拉的面前静静地流淌。

时间线的初始点，在地球形成，那是四十五亿年前的事情。

阳光落下、自转公转，在引力的作用下，高山拔地而起，低洼顺势延展……在尤朵拉的面前，这漫长的变化和沧海桑田，十亿年的时间，仅仅只是一抹而过的瞬间。

三十五亿年前，原核生物出现，一千四百万年前，腊玛古猿——也就是最早的人类出现。

看着时间线中，正在山野平原中寻找食物的女性猿人，尤朵拉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身后熟悉的声音已然传来。

“——她也叫做露西。”

一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温柔却异常平静的声音转瞬就来到了耳侧。

尤朵拉没有扭头，她看着这个异域空间中的无数条时间线，反手抓住露西的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

是惶惑？是害怕？还是即将失去友人的痛楚？

这一回，她手上的力气变得极大，就好像是要握住什么即将流逝的情感。

整个黑暗幽深的空间又是一变，这一次，她们来到了一片碧蓝平静的海上。

清澈到了极点的海面倒映着天空的云，海洋与天空交界的地方，两个女孩子牵着手，比肩坐在一条窄窄的木船上。

往下看，海洋深处是繁冗发展的人类社会，抬起头，天空上方的地球静静地悬挂在那里，一如四十五亿年前。

在见识过这些不断向前延展的时间线后，真正地体会过高维空间的构成之后，一切挽留的语言都已经苍白无力。

主世界的时间线缓慢地向前推动，气势汹汹地来到现代，露西抬起头，手指一点，让这条时间线定格在了十九年前的哥谭。

地图不断推进，从整个哥谭市落到最混乱的东区，再穿过重重建筑，来到一个脏兮兮的洗手间中。

这里，一个叫做丽莎.哈代的街头流莺正待生产。

而再过几天，哥谭大学附近的那栋小洋楼中，年轻的约翰逊先生正心急火燎地带着妻子赶去医院，他们即将迎来一个美丽的小公主。

“……”

尤朵拉愣愣地看着前后间隔不到三天的她和露西，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开。

“我知道了。”

她死死地盯着这条时间线，原本麻木平静的神色逐渐变得欣喜起来，“我知道了——我想到怎么救你了！”

顷刻之间，女孩琥珀色的眼眸中重新焕发出了光彩，她死死地抓住露西，指向自己出生的那个脏兮兮的洗手间：

“就是在这里！露西，你把出生的时间调整到这一刻——我有办法救你。”

按照拳头1号一开始定位的点来算，它应该是从当时的六十亿人口中抽取了她，它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是可以考证的！

以露西现在的能力，虽说拳头1号是高位面的系统，但是当高位面系统来到低位面时，同样也是要受到高维度牵制的——比如说，修改概率。

“我有个游戏系统，露西。”

让露西将时间线定格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尤朵拉认认真真地解释，

“它叫做拳头1号——它来自高位面的世界，就是它让我成为召唤师的！它还能最大程度地维护宿主的生命，虽然有的时候有点儿奇葩死要钱——呃，总之，它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刻绑定我的。”

此时此刻，尤朵拉已经完全顾不上拳头1号在脑中冷冰冰的提醒声了，她飞快地说完，小小地喘了口气，又微笑着看着露西，轻声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你让它不要绑定我，将它绑定在刚出生的你身上，好不好？”

她找到办法了。

如果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无可挽回，那她直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把系统让给露西不就行了？

如果拳头1号一开始绑定的就是露西，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如果露西在成年时就拥有游戏系统，她完全也可以成为召唤师，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更不可能会因为那些黑帮份子就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凝视着已经完全变身成为了神明，毫无情感可言的露西，尤朵拉的心情异常平静。

她勾起嘴角，像小时候哄哭唧唧的露西那样，笑着解释道：

“于我而言，这个游戏系统只是我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有它，我或许会成为召唤师，但是没有它，我的生活也依旧会继续下去，但是对你来说，如果有了这个系统，你就能完全避免掉那些危险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了，她不是毫无办法的。

所有的英雄用不了，那就用装备的能力。

所有的装备同样用不了，那就用召唤师技能和各种活动。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对露西不起效果，她还有一整个系统、一整个人生可以给她。

……我把最重要的东西、把这份天选之子的礼物全都给你，你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定格的时间线，没有再继续向后。

露西深深地看着尤朵拉，容貌艳丽又娇俏的小姑娘回以温柔的微笑，一派轻松到了极点的模样，就好像失去她口中的“系统”对她毫无影响。

猝不及防之间，微风拂过，平静异常的海面上，突然泛起了阵阵涟漪。

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突然落入了她的心中。

金发姑娘的嘴唇抿了抿，忽而探过身，紧紧地抱住尤朵拉，叹息般地说：

“……尤朵拉你这个小骗子，这回，你别想骗我。”

在一个全知全能的神面前还敢撒谎，尤朵拉你这个小骗子还敢撒谎骗人？

“如果没有拳头1号，你甚至都活不过八岁，你把系统给了我，你该怎么办？”

你不想失去挚友，难道我就愿意生活在一个从来不曾遇见尤朵拉.哈代的世界中吗？

更何况……

露西的眼神微微冷凝，她一手点在小姑娘的额头上，声音低沉冷漠：

“——你所谓的保护，就是利用严苛的电击惩罚她？”

“露、露西……？”

尤朵拉全身的血液忽而凝固，无数个念头疯狂地冲破了她的思维，在麻木和混乱中，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着眼前面容冰冷的露西，却忽而听见了脑内拳头1号的回答。

【如果我当时不利用这种方法困住她，你们两个现在都会完蛋。】

——！？？？

尤朵拉猛地推开了正在拥抱自己的露西，在极度的震惊下，她直接从船上跳了起来，踉跄了几步，险些坠落到海中。

听着脑子里响起的声音，看着面前沉静平和的露西，小姑娘的思维难得苍白了一瞬，从前所有的机灵和敏感都化为齑粉。

“你、你们——？”

站在船尾，尤朵拉捂着额头，陡然之间有些头晕目眩，下意识地开始喘不上气来。

【还没意识过来吗？】

从遇见露西开始，就一直沉默装死的拳头1号好像完全忍受不了了，它冷冰冰地道，

【……从一开始，我就是被露西.约翰逊这个女人算计，才会和你绑定的，笨蛋召唤师！】

如果系统有实体和情感，在谈起露西的时候，拳头1号应该已经压抑不住多年的怒火而爆发了，饶是如此，此刻的尤朵拉也能从系统的解释中听出不少怨念。

【就是因为她在此刻成为了神明，才能窥见过去——因为她不愿失去你，才会从其他低位面世界把我错误地引导到你们的世界，和你绑定！】

憋了十九年直至今天，被露西算计，又被迫和尤朵拉绑定、保护小姑娘至今的拳头1号终于揭穿了整个时间的循环。

听着脑内系统一字一顿的解释，小姑娘的整个思维宫殿如同转瞬即逝的烟花一般轰然炸开，无数复杂的情感同时涌上来，她张大了嘴，茫然又震惊地看向船头站着的金发女孩。

云朵渐渐流逝，夺目的光从露西的身后涌动而出，将她的整个面部映照得格外模糊，以至于她没办法看见露西此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