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昏黄,像是一池叫人给搅浑的泥水。
推门进来的周安初气势汹汹,打破了房间内小别重逢的亲昵气氛。
“你是谁?”周安初低声肃问道。
袁培睨着来人,随手挽起了自己的衬衫袖子,回答得很是平静:“我是她男朋友。”
话音一出,便见额发凌乱、手带橡胶手套的男人一愣。
袁培微微勾唇,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淡淡地觑向来人,等他识趣离开。
然而他却看到,对方眼里很快浮现出了好笑的神色,更上前一步,拽住袁培的手臂就要把他拉走,语气低沉:“你猜我会不会信?”
“你们是男女朋友,还处在不同的副本里?”
袁培:“……”
NPC遇上游客,有理说不清!
对方的力道不小,袁培抬手甩开钳制,也不跟他扯那么多,直接问道:“李明川呢?丁茂砚呢?”
女友的同伴那么多,随便来个谁,证明下他的“合法”身份,再把这家伙带走。
不曾想,袁培见这胡搅蛮缠的男人只是眉梢一挑,却依旧不肯信他。
“他们都不在,”对方轻哧出一口气,语气悠悠地挑明道,“在这里,我见过的所有情侣都恨不得分分秒秒粘在一起。你说自己是余温的男友,可知道她前几日的情况有多危急?又为什么不陪伴在她身边?!”
听到这话,袁培顿时胸口一窒。他望向被子面色虚弱的余温,心里的内疚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将自己席卷。
于袁培而言,从在影视城里分开,到他们再见面,只过去了一个晚上。
可那人却说“前几天”……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想。
袁培不顾身后男人咄咄逼人的姿态,转过身坐在余温身边,伸出手,轻轻抚在女友惨白的脸蛋上。
“你?!”周安初不由得高声制止。
一时间,余温像是被动静吵醒,轻皱着眉头,一双羽睫微微颤动,低低呢喃:“痛……”
袁培当即牵住她的手,脸和爱人的贴近,关切道:“哪里痛?”
余温费力地将眼皮睁开一条缝,看见了她在梦里心心念念的男友,心里顿时轻飘飘的。
她拉过袁培的手掌,贴在自己发堵的胸口上,嗔诉着:“揉揉……”
周安初直接傻在原地。
更让他惊讶的是,白衫男人的神情里半分异色都没有,就这样极其自然地揽过柔软的女人,靠在自己身上。他低下头,一面哄孩子似的亲吻着她的脸,一面不疾不徐地在对方胸前轻推着手掌,帮余温顺气。
周安初被这场面冲昏了头,一时竟分辨不出余温是病得迷糊,还是真的依赖这人。只见她舒服地窝在对方怀里,说出的话,也完全不同于她曾经给自己的印象。
“你,香香。”余温贪婪地吸一口男友身上的味道,忽而委屈道,“我,都是土呜呜呜……”
袁培更深地埋下头,嘴唇贴上她的唇角,哄着:“乖,你一直香香。”
“听话,睡一觉,然后我们洗个澡。”
……
屋外阴沉而昏暗,周安初看着前方,时而觉得自己像个瓦数锃亮的大灯泡,时而又觉得是那白衫男人在迷魂采花。
当他忍无可忍地握起拳头之时,却见白衫男人极其熟练地从仓库里掏出一个柔软的海豚娃娃,变魔术似的塞进了余温的怀里。
周安初:?
他没谈过对象,当场被这样糊弄的法子给惊呆了。
不知怎么,或许是出于某种本能,周安初忽然对这个男人的话有了三分的相信。
只见白衫男人在一张便条上写了几个字,便站起身,目光和他的对上,同时示意地看向门外。像是在说:“走吧,一起把活儿干完。”
周安初低头看向自己的橡胶手套,没说什么,一脸郁郁地退出房间。
袁培跟在后面。关门的瞬间,他望向房间里满足地抱着娃娃的余温,眼中波澜闪动,只希望自己能和那头海豚做一个交换。
陪伴爱人,是他生命里最愉悦的事。
怎么舍得敷衍。
袁培走出屋门,简单地和周安初交换了姓名,便把注意力都放在改善当前的环境上。
女友娇生惯养长大,没经历过这样恶劣的沙尘暴天气,猛地一碰上,才有了如今胸闷、头晕的症状。
想要让她不难受,得先把屋子里收拾好。
袁培见周安初已经将所有的门窗关严,仍不放心,直接从仓库里取出一摞12卷透明胶带,和相同数目的锡纸胶带,堆在地上。
周安初双眼微瞪,被对方的库存给惊讶到了。
他当然也想用胶带封门窗,可A套餐里没有这些小工具,故而只能先用布条硬塞。
袁培,到底是什么人?
很快,周安初就发现,对方的库存里不只有大批的胶带,简直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他从屋子里封上门窗后,还戴上了风镜、口罩和纱巾,走到飞沙走石的屋外,给所有窗子钉上了一层厚厚的塑料布。
无声地忙活完,周安初和袁培并肩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掸去身上和头发上的沙尘。
忽然,他听见对方问道:“这里的水源在哪儿?”
周安初觉得对方有些过于防备,直接从仓库里取出两大桶现接的水,提醒他道:“我们只在这里住三天,没必要做这些事。等后面上了路……”
袁培见对方劝阻,索性重新全副武装,自己去找,只留下一句话——
“等她醒来,也会去做。”
周安初怔愣了一瞬,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以余温的谨慎妥帖,等精力跟上,一定也会安排这些事情。
他认命地提步跟上,和袁培一起用自制的防护盖将水井保护好。
二人一直忙到天色黑透。
余温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间更加漆黑背风的屋子里,窗子很小,却没那么透风。
而适才的种种不适,如今都轻缓了许多。
“这是为什么?”余温抱着没见过的海豚玩偶坐起,思索着其中的原因。
考验中是无法恢复身体伤势的,现在回想,她的那些症状都属于应对环境的刺激症状,就像人体迎来病毒侵袭时,免疫系统给出的反应。
如此一来,余温也谈不上高兴或是不高兴。
她捏着海豚软乎乎的脸蛋,自我调侃道:“人家说生物被自然选择,适者生存,我现在算不算是进化出了更糙的身体?”
不管怎么说,能有体力应对挑战总是好的。
余温对这座房子不太熟悉,扶着墙走出屋门。见外面也是黑乎乎的,只能瞧见椅子上坐着一个身影朦胧的男人。
她想到什么,喜悦地勾起唇角,刚要问出“袁培,是你吗”的话,就见那人转过身,朝自己走来。
原来是周安初。
余温的笑意挂在唇角,心中不由得恍惚。
“你辛苦了。”她客套道,思维持续游走。
余温依稀记得袁培曾经来过的,不但和自己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甚至还抱着她换了个房间。
难道……
周安初笑了笑:“你身体不舒服,我多照顾一些是应该的。”
余温更觉窘迫,微微偏过头,在仓库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有寻到她从郑蜂蜜那里夺来的POS机。
难道落在屋子里了?
她脸颊发烫,在原地呆滞了许久,直到周安初都察觉出有哪里不对的时候,才窘迫迟疑地开口:“我,怎么到这个屋了?”
周安初一愣,这才知道她误会了,刚要开口解释,却觉眼前一闪。
有人打开了堂屋的大灯。
袁培端着一碗百合粥从厨房走来,面色不善地提醒道:“天黑,屋子里能见度低,记得及时开灯,以免磕到碰到。”
周安初眼神一暗。
余温却顿时喜上眉梢,甚至分出了神来打量两人。
周安初的头发比较长,盖住了他大半的眉毛和一点眼睛,显得有些疏离。
而袁培则是留着精干的短发,让人倍感安心。
两人的气质一点都不一样。
余温不觉舒出一口气。她就说嘛,自己怎么也不会认错的呀。
“好些了吗?”袁培摸摸爱人的头发,问道。
“嗯。”余温点点头,身体下意识的放松,动作也随意起来。
她接过粥,放在茶几上吹着喝,怕男友不知道内里,解释道:“情况有一些复杂。”
“我们如今是在郑板农家乐农户们的考验中,时间流速和外界的不一致,也会有有悖自然现象的事发生。而且,在这里受的伤,得到了外面才会恢复。”
周安初坐下来,接话道:“没错,换言之,游客的身体在考验当中是不具有个体的修复能力的,还有那些免疫反应等等,都会被停止。”
余温点点头:“是啊,也是巧了。我的这些症状恰好就是身体为了排出沙尘的影响,而出现的人体清除异物的自我保护方式。现在随着进入考验的时间越久,免疫反应越迟钝,已经一点儿都不难受了。”
周安初发自内心地替她感到高兴,一双桃花眼看向她,安慰道:“也是因祸得福。”
余温浅笑着,礼貌回应伙伴的关心,却见男友的眉头却愈发皱起。
袁培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担心道:“这不是好现象,意味着你的身体仍旧在受到恶劣天气的损害。”
话音落地,一旁的周安初才反应过来,不由地懊恼地垂下了头。
没症状,未必是好事。
他光顾着眼前的状况,忽略了每每当沙尘暴等恶劣天气来临时,人们的身体其实都会给出非常敏锐的反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机体渐渐适应了这种恶劣的天气,短期的抵御反应便不再出现,反而会直接造成永久的损伤。
偏他刚刚还向余温道出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