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也没用吧。”
走了一段路后,太宰治突然开口。
“?”
“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一般人都会以为只是交战场所,结束后就会离开,我们却在往深处走。”
太宰治目视前方。
“你什么都没问,说明事先已经知道我住在这里。”
这里——
集装箱堆叠成小型迷宫,光线被遮蔽,四处一片昏黑。泥土中偶有冒出的白骨,混杂着不知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的非法倾倒物……令人毛骨悚然。
太宰治转过头来。
那双眼睛深处的黑暗比萦绕在废弃场的黑暗更深更黏稠。
岩永琴子有股强烈的预感,太宰治在等待她说什么。猜不到对方会对她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宣判死刑也说不一定。
黑手党会住这种地方的理由很简单:躲避政府的搜寻,敌对势力的追杀等等。
但不是。
一定还有什么更深的缘故。
“太宰先生是逼自己住在这里的吧。”
岩永琴子选择将自己看到的直接说出来。
“太宰先生为港口黑手党创造了巨大的利益,自己却并不喜欢这份功绩。但你的做法只是将自己逼到黑暗的角落,继续屠杀敌人,放纵自己的施虐欲和自虐欲。”
“同时,你又因此感到痛苦和迷茫。”
“不断循环、重复。”
自虐、自杀、自毁式的彷徨。
只有一瞬,飞快的一瞬,太宰治呼吸停滞。
就是这一瞬让岩永琴子有种被击中的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太宰治快步往前走去。
岩永琴子追去。
“而且,怎么说呢,”她决定调节下气氛,双手在空中比划几下,“住集装箱,有种住在纸箱里的猫猫的感觉。”
太宰治有点出乎意料。
“居然是这种感言吗。”
“是追求特殊的情趣吗,还是为了节省固定资产税吗?要是跟我结婚的话,这点钱不值一提,情趣什么的也……啊,等等我,太宰先生。”
……
太宰治居住的大型集装箱原本是为了运送出口到海外的轿车而建的。集装箱里倒是干净,安置着寝具、桌椅、换气扇等简陋设备。
“打扰了。”
岩永琴子走进去。
太宰治拉下开关,顶部的小灯泡发出昏黄的光。
他拿出一个医疗箱。岩永琴子凑过去一看,里面全是绷带。
这是囤了几年的量?
太宰治翻找半天,在最下面挖出了被压扁的酒精和伤药,一看就是从没用过。
“自己处理一下吧。”
“嗯?”
太宰治指了指她的小臂。岩永琴子这才发现,手肘外侧有擦伤,估计是摔到地上时弄的,袖子都破了。
“你……”
岩永琴子循声望去,太宰治盯着她,眼神充满探究。
“意外地对自身的危险和受伤很迟钝呢。”
“也许吧。帮助妖怪仲裁危险在所难免,次数多了反而容易变得迟钝。我以前也经常被教训——”
她突然顿住。
被教训。
被……谁教训来着?
“没什么。”
小臂不好包扎,岩永琴子干脆让妖怪代劳。妖怪们不显形太宰治是看不到的。所以她猜想现在太宰治眼中,应该是一副棉签自己动、伤药自己涂、绷带自己缠的神奇场景。
对方鸢瞳微微睁大,像是猫发现了好奇的事。
“你说过是妖怪们请求你做智慧之神的吧。那为什么不让妖怪去战斗?”
“真正厉害的大妖不会借助神明的力量。需要我的智慧的,大多是些智能或力量低下的家伙。”
岩永琴子让盘踞此处的巨大白骨精把手指伸进来,指尖显形,然后用手杖一戳。
哗啦,骨头碎了。
白骨精:“呜……”
太宰治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原来如此。”
岩永琴子兴致勃勃地拿起绷带:“我来帮你处理伤口吧,太宰先生。”
她之前闻到血气,对方恐怕是在战斗中受了伤。
太宰治却对她的“体贴”没有反应。
甚至还伸手紧了紧衣服。
用得着这么戒备吗。孤男寡女共处一箱,该警惕的是她好不好。
“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岩永琴子忍不住吐槽,“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做什么的。”
“……你心声说出来了。”
最后,太宰治还是脱掉了上衣。
他坐在床沿,浸血的绷带像雪花一样飘落。身上交错着大大小小的疤痕,有的是刀伤有的是枪伤,腕处也有一道道细细的划痕。
很难想象能有这么多伤痕集中在一副身躯上,视觉冲击尤其强烈。
所以,刚才太宰的犹豫,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些伤口暴露在她眼前?
岩永琴子怔神时,太宰治低低地笑起来。
“很可怕吗,很恐怖吧……这些不是别人造成的哦,全部都是我自杀留下的痕迹。”
他转过身来,鸢瞳在昏暗的光下犹如深渊,安静地凝视她,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不为某物而改变,一生仅有一次的死亡,这是我的愿望。可惜,拜某些家伙所赐,总是没死成。”
沉重的氛围中,太宰治的笑容反倒扩大。
“被吓到了吗?”
——看啊,我就是这么不正常的人。
——所以快点远离我吧,和正常人一样。
岩永琴子觉得对方在传递这个信息。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太宰治突然神色一变。
“够了。”
像是不想再听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