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举行在一个阴雨天。
阴雨绵绵,?天空像是吸饱了水的水墨画。
天地间灰蒙蒙的,就像被冲刷去了色彩,降了好几层饱和度。
葬礼在教堂举行。
前来悼念的人超出了教堂容量,?岩永集团婉拒了大部分人,只有关系过硬的人才能进入。
【岩永琴子】被葬在教堂背后的墓地。
“世人将你永远铭记。”
“你的信念永不褪色。”
神父念诵完悼词后,?来的人排着队为墓碑献花。
他们统一穿着黑西装,?有人撑着透明或黑色的伞,更多的人没有撑伞。
保尔和魏尔伦并肩拍在队伍里。
少年低垂着头,?紧咬的牙关快要出血,?话语从中挤出,充满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爆炸发生前不久,?岩永小姐让我去买书,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
“我不该离开的,?我不该离开的……”
“买什么书啊,我就不该去买书!”
“我当时为什么不守在她身边!!!”
魏尔伦垂眸望着弟弟,喉咙发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他情感表露不像保尔那么明显,但他心中的悔恨不比保尔少。
要是他当时没有去睡觉就好了。
就那么一会儿,?就发生了这种事!
明明答应了她要守护孤儿院……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
两人背后是中原中也和他的父母。
中原中也死死握着拳头,?没有松开。
轮到中原中也时,?他转身问背后的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
“喂,?太宰那家伙呢?!”
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出现!
岩永直到死前,?都一直在找他!
织田作之助摇头。
“我们也不知道……”
如果说岩永找人时是在撒谎,这次是真的不知道。
太宰冲出酒吧后,一脸懵的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才收到爆炸的消息。追出去,太宰已经不知所踪。
从那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
中原中也:“可恶,?那个混蛋——”
他的父亲沉声。
“中也。”
中原中也:“……可恶。”
不行,这里是岩永的葬礼,他要克制自己。
他回身,摘下帽子,将鲜花放在碑前。
献花持续了很久,人群陆陆续续散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沉得仿佛要压下来。
这块墓地价格昂贵,能葬进来的人不多。偌大的草坪一眼望去只有稀疏几块墓碑,周围栽着松柏。
阴雨,无人。
格外幽阒。
又因是墓地,增添了几分阴森感,让一般人敬而远之。
不知过了多久。
脚踩在潮湿草坪上的声音响起。
轻微的,啪嗒、啪嗒。
来人脚步轻飘飘的,像一缕游荡在天地间的孤魂。
他穿着黑西装,能看出来之前特意打理过,但因为淋雨,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贴在身上。
与他狼狈外形不符的,是他捧在怀里的一束白玫瑰。
娇艳欲滴,纯净无瑕,每一朵花都精挑细选,再保护着完好无损地带过来。
太宰治在墓碑前停住脚步。
濡湿的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雨水顺着发梢从脸颊滑落,像是在代替哭不出来的人流泪。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墓碑,指尖还没碰到,就像害怕般缩回了手。
他叹了一口气。
太宰治状似随意地开了口,就像在正常聊天。
如果忽略他声音里的沙哑的话。
“我还没送过你花。”
他把花束放在碑前。
然后,太宰治绕到碑后,背靠墓碑坐下,像在和记忆里的人背靠背说话。
他微微仰起头,感受雨水从脸颊滑过的冰凉触感。
“虽然比起花,你总说自己是石头。”
“可是……”你却没有石头那样顽强的生命。
“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比花更美啊。”
太宰治闭上眼睛,再也没有说话。
雨还在持续下着。
天色逐渐暗下去,不久就全黑了。
雨还在下。
过了几个小时,天又逐渐亮起。因为下雨,光线还是很黯淡。
太宰治保持这个姿势过了整宿,几乎没怎么动。他闭着眼睛,纤长的眼睫上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雨还在下。
终于,太宰治睁开眼睛。
鸢色的瞳不复明亮,就像与岩永琴子相遇前一样空洞,又比那时更加浑浊。
他轻声开口,声音嘶哑不堪。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一堆钝刀子,往心脏部位横七竖八地割。
“琴子。”
“你说,要是连神明都陨落,她的信徒又该何去何从。”
他仰头,抬起手,看向指缝间的天空。
“雨……要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他快要看不见光了。
……
太宰治再次下落不明。
所有知道太宰治与岩永琴子的事的人,都在到处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