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体力不会枯竭,受再重的伤也能立即复原,除非照到阳光或斩断脖子,但离太阳升起还有段时间,想斩断上弦的脖子也绝非易事。
相比之下,人类太弱势了,即使豁出生命在战斗,也一眼能望到结局。
这种无力感令人悲愤。
不——
岩永琴子闭上眼睛,想起炼狱杏寿郎刚才的话。
不能让炼狱先生就这么死去!
她此前那句“要是中也先生还差不多”并非别有居心,只是单纯对局势的判断。她和太宰头脑虽好,但像眼下这种紧急场合,明显是简单粗暴的战斗力更有用。
……不,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岩永琴子先吩咐妖怪在不影响炼狱先生的情况下,制造幻觉也好暗中使绊子也好,帮助他对付上弦之叁。
随后眉心皱紧。
还有什么办法?不能参与战斗,情报方面也还不够,召唤更强的妖怪吗,但附近的妖怪都在这里了,说到底对敌人了解太少,也没有途径——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摁上她肩膀。
“别着急。”
岩永琴子与他视线交汇。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青年脸色也比平常冷肃,看出了她想救人的心情和暗藏的焦急,他再次重复:“不要着急。”
“那只鬼身上的刺青,很像是江户时期奉行所为有罪之人刻下的纹路。”
太宰治开口,为她提供思路。
是要跟她一起想办法?
岩永琴子接话:“鬼都是由人变来的。上弦之叁活了两百余年,现在是大正时代,要说他是江户时期的人,时间倒也对得上。”
太宰治点头。
“是人,就会有弱点。”
他又道:“他们是怎么由人变成鬼的?”
“由鬼王赋予鲜血。”
岩永琴子喃喃:“也就是说,血液是相通的,上弦和下弦的强弱只是被赋予血液多少的区别……”
她视线投向铁轨上变形的列车。
“我想到办法了!”
要争分夺秒行动!
“太宰,帮我借把刀。”
丢下一句话,她往列车方向跑去。太宰治很快从我妻善逸那里拿来了日轮刀,按照她的指示划开列车上的残余的肉瘤。
岩永琴子把咒符朝口子上一贴,咒符很快被鬼血浸满,变得通红。
鲜血与距离最近的上弦之叁产生了呼应。
通过血液里的记忆,岩永琴子知道了上弦之叁的过去——
【上弦之叁名为猗窝座,人类时期的名字叫狛治。】
狛治……和“狛犬”含义很像,是守护的意思吗。
【狛治家境贫寒,与父亲相依为命。因为没钱给重病的父亲治病,他只能不断行窃换钱去给父亲买药。】
【奉行所的刺青就是在当时烙下的。】
【15岁那年,由于不想再成为儿子的负担,想要他重新做人,父亲选择了自尽。】
【狛治流浪在外,对世道感到不公,在连续打倒七个大人后,遇到了未来的师傅庆藏。】
【庆藏经营一家名为“素流”的拳术道馆,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女儿恋雪。道馆经营状况不好,庆藏要出去打工维生。他收下狛治为徒,拜托对方照顾恋雪。】
【在与这对父女相处过程中,狛治逐渐被感化,发誓要保护他们。】
【在狛治的照顾下,恋雪病情好转,并芳心暗许。】
【18岁那年,庆藏想要狛治继承道馆,并询问他愿不愿意娶恋雪为妻。】
【狛治答应了,和少女约定一定会保护她。】
一切看似好转,却又急转直下——
【成亲前夕,狛治返乡祭拜父亲,想要告诉对方这个喜讯。】
【隔壁道场场主儿子,对狛治嫉妒发狂,在门生的怂恿下,往素流道馆的井里投毒。】
【等狛治回来,迎来的便是未婚妻和师傅的死讯。】
【狛治对隔壁道场门生的卑鄙行径感到愤怒,对自己再次没能保护重要之人感到悲痛。】
【他一个人徒手杀掉了隔壁67人,为未婚妻和师傅报仇。】
【他被闻讯赶来的鬼王看中,变成了鬼。】
【从此世上不再有狛治,只有猗窝座。】
【在赋予鲜血时,鬼王击穿他的脑袋,所以猗窝座丧失了人类时记忆。】
即便如此,他还坚守着某些准则。
比如从不杀害女人和小孩,也从不吃她们。
故事冗长,但现实中只过了一秒。
岩永琴子用手杖在地面绘出召唤阵。光芒亮起,一对彼岸的灵魂在召唤阵中现身。
正是故事里的未婚妻和师傅。
“去拦住他吧。”
……
战场中央。
……情况不太对。
炼狱杏寿郎心道。
自那对父女灵魂出现后,猗窝座的表现就有些古怪。
但这种古怪对炼狱杏寿郎反倒是有利的。
他受伤不轻,现在得以喘息,稍微拉开距离,准备伺机砍下猗窝座头颅。
父女俩拉着猗窝座,不让他出手杀人。
猗窝座看样子不认识他们,但表现又烦躁得过了头。
少女见状更是难过不已,眼泪不断涌出。
“够了,已经够了,狛治哥哥。”
“快变回原来的你吧……”
随着她的话语,猗窝座表情慢慢改变,就像想起了什么……
过了很久。
猗窝座再望向炼狱杏寿郎,斗志还在,但那股要置人于死地的杀气却没有了。
炼狱杏寿郎皱眉。
怎么回事?
像是知道他的困惑,猗窝座平静地解释。
“我想起了一些事。”
炼狱杏寿郎警惕不减:“那又如何?”
猗窝座:“我用拳头杀了人,玷污了师傅的拳法。违背了父亲的意愿。也没能守护好最重要的人。”
真是失败啊。
“——我要下地狱去赎罪了。”
父亲、师傅、恋雪在等他。
“不过——”
他话音一转,再次摆出战斗的姿势。炼狱杏寿郎陡然一惊。
“在日出之前——”
“和我来一场最后的酣战吧,杏寿郎!!”
炼狱杏寿郎举刀。
“奉陪到底。”
……
黎明之际,炼狱杏寿郎砍下了猗窝座的头颅。
在日光照耀下,鬼的躯干随风而逝。
炼狱杏寿郎扶着刀半蹲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关注战局的三位少年立刻跑去围在他身边,确认无事后,后怕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终于……结束了……
岩永琴子也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额角不知何时浸出了细密的汗。她靠到太宰治身上。
有点腿软了。
“辛苦了。”
青年道。
“还好。”
她回答。
出力的是鬼杀队,他们聪明人打的都是心理战。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开口。
“琴子想要救炼狱先生——”
“是出于智慧之神的判断,还是岩永琴子这个人的私情?”
岩永琴子冲他展颜一笑。
“谁知道呢~”
鬼杀队负责善后的【隐】赶到,一边疏散人群,一边为炼狱等人的伤势做紧急处理。
岩永琴子望向天边。
“天亮了呢。”
“……嗯。”
太宰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还有一件事——”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细绒方盒,指尖打开,钻戒安静地躺在里面,在晨曦中熠熠生辉。
没有世人眼里求婚时该有的玫瑰花和气球彩灯,没有烛光晚餐豪华料理,甚至还是在异世界。
有的只是劫后重生的人群,他们互相帮助,互相搀扶,温暖而明亮。
炼狱先生所言,可爱又高贵的人。
他们都是绝佳的见证者。
微风吹得旁边的森林沙沙作响。
晨光微熹,天色朦胧,一切都笼罩着柔白的光。
比这更温柔的,是青年深邃的鸢色眼眸。无数个柔软的清晨,都凝聚在这双眼里。
“你愿意吗,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