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一眼,“林明穗一直都在模仿你。”
自从知道孟梁观喜欢岁初晓以后,林明穗虽然嘴上鄙视她是个土得掉渣的小土鸡,却在言谈举止,甚至是穿衣打扮上,都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她。
两个人的五官又有那么几分相像,所以,在孟寻海去找表舅调查,却故意拿出林明穗的照片让他辨认时,表舅立刻就指着照片说:“没错,就是这小姑娘救了你家大小子。”
完事还把照片上的姑娘猛夸了一顿,说这样的姑娘如果娶回家当媳妇,他们家那可是积了八辈子德了。
这样一来,表舅先入为主把林明穗当成了岁初晓,当孟梁观故意带着林明穗去拜访表舅时,表舅就又把林明穗猛夸了一顿,还问她腿上的伤好了没,小姑娘家家的可别落下疤瘌。
然后林明穗就迎着孟梁观难得对她温柔的目光,故意摸了摸腿上还包扎着的绷带,委屈吧啦地说:“估计穿裙子是会有些难看的。”
林明旭说完,闷闷地又说:“很明显的,那个孟寻海在帮着林家做戏。所以他才在看见孟梁观没有生命危险以后,就给你办了转院,把你们隔离开,方便林明穗演戏。”
林明旭看着岁初晓,“你觉得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岁初晓靠在床头,安安静静地望着前面雪白的墙壁,没有说话。
林明旭看着她的这个样子,很是心疼,他说:“我这两天一直都在做噩梦。一会梦见我妈妈走了,一会儿又梦见她骂我撒谎骗人作伪证。”
林明旭做这件事是瞒着徐慧敏的。
徐女士一生要强,坚强独立又有骨气。
上一次因为林明旭自作主张去林家认亲就差点被她打死。
这一次如果让她知道他为了给她治病而去撒谎骗人作伪证,估计就是找到□□,她也不会上手术台。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林明旭就只有妈妈这一位亲人,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妈妈就那样离开。
林明旭对岁初晓说:“我已经打算把那些钱还回去了,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好过。”
岁初晓想了想,说:“还回去又能怎么样?我们揭发了林明穗,林明穗坐几年牢,阿姨因为没钱治病只能等死,孟林两家闹崩……”
然后,荷风苑流产,孟氏破产,孟梁观也可能会成为跟林明旭一样的,为父母治病都拿不出钱来的小可怜。
“你真的就能甘心吗?”林明旭看着岁初晓,问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功劳被别人冒领?”
岁初晓清淡一笑,“什么功劳?只要他没事就好。”
林明旭叹口气,“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孟梁观跟林明穗那样的女人订婚?”
“你说什么?”岁初晓一惊,“谁说孟梁观要和林明穗订婚了?”
林明旭拿出手机,翻出那个帖子给她,“网上都已经炒爆了。”
这几天以来,网络上报纸上,孟林联姻的消息都已经被炒爆了。
再过几天,孟梁观就将在玉辉大酒店给林明穗戴上订婚戒指。
孟寻海不是说不会让林明穗那样的女人进他们家的门吗?
岁初晓急了,拿出手机给孟寻海打电话。
对方接起的很快,说得也很直接。
孟寻海:“丫头,你以为我不恨吗?我是阿观的父亲,我恨不得把伤害我儿子的人碎尸万段!”
虽然在看见自己的儿子被人害成那个样子的时候,孟寻海也想过鱼死网破。
可是,当孟梁观慢慢醒过来,他的理智就又回归了本位。
他的阿观这么疼,如果仅仅让那个臭丫头做几年牢再出来,真的是太便宜他们了!
孟寻海:“说过了,这只是走个形式,不然你让我怎么办?直接告诉林家,你女儿推了我儿子,联姻取消?那我辛辛苦苦做那么多还有什么意义?”
岁初晓听着听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您到底有没有把实情告诉给孟梁观?”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孟寻海已经有些不耐烦,“我会告诉他,却不是现在。”
电话挂断,岁初晓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重又拿起手机,打开了那个标题是“患难与共”的帖子。
帖子的照片上,腿上绑着绷带的林明穗和头上绑着绷带的孟梁观坐在一起,两个人背对着病房外的一大片阳光,守着一大束怒放的玫瑰。
孟梁观面容安静沉毅,林明穗笑得张扬恣意。
岁初晓把那张照片放大,把林明穗摈除在屏幕之外。
她轻轻抚摸着孟梁观的脸,看着他英俊的容颜,以前从未有过的嫉妒和愤恨汹涌而知,让她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了钱,为了利益,杀人犯都可以变成被害者的准新娘。
而她,真正的施救者却只能躲在角落里独自吞咽着嫉妒和不甘。
她不想这样,她也想像林明穗那样,陪在孟梁观的身旁,笑得恣意而张扬。
三天后,岁初晓的腿伤拆线,她已经可以扶着床下地走路了。
数千里之外的清城,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正在玉辉大酒店里举行。
酒店门前豪车云集,酒店里面高朋满座。
在唯美喜庆的音乐伴奏下,穿着粉色拖地长纱裙的林明穗挽着林昌焕的胳膊,仪态端庄又满脸娇羞地走向礼宾台中央。
大难不死的孟家公子站在礼宾台的尽头。
他有着挺拔的身材,立体的五官,西服笔挺,皮鞋铮亮。
在众宾朋艳羡的议论声中,他站在那里,眼眸深刻,无波无光,迎接着他的准新娘。
林明穗走到他的身边,冲他娇羞一笑。
有那么一瞬,他眼前光芒一闪,恍恍惚惚就觉着是岁初晓站在了他的面前。
等司仪把戒指递过来,他神思回归,想想自己真的是傻了,此时的她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跟那个林明旭卿卿我我吗?怎么会成为他的新娘?
孟梁观冷冷一嘲,拿起戒指就要往林明穗的手上戴,宴会厅的大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我反对这门婚事!我才是孟梁观的未婚妻!”
孟梁观随着众人一起抬头看过去,就看见阔大豪华的大门洞开,穿着牛仔羽绒服的岁初晓穿越过重重的目光,躲避开保安的围追堵截,举着一张纸页泛黄的婚约就闯了进来。
她大声喊着:“我反对这门婚事!我才是孟梁观的未婚妻!”
现场一下子就乱了,有人高声叫着保安,又有人冲过去想夺走她手里的东西。
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刺猬弯着腰把那张婚约护在身下,一任那些人的拳脚落下去。
孟梁观红了眼睛,挣开林明穗紧紧抓住他衣服的手,跑过去把那些人一推,就把她护在了怀里。
他激动地看着她,大声问她:“那一天,在山崖底下,是不是你?”
这一句石破天惊,一直冷静地坐在礼宾台上的孟寻海都不由站了起来。
岁初晓看了一眼孟寻海、梁丽华,还有一脸着急和怜爱的孟爷爷,扭过头来看着孟梁观说:“不是。”
孟梁观不肯相信,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大声问她,“那你今天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她冲他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拒绝你。”
所以,当负责引开保安的林明旭冲进来,准备配合岁初晓揭发林明穗,然后把林家给的臭钱摔在林昌焕的脸上时,却发现岁初晓根本就没有打算揭发林明穗,而是以多年前的一纸婚约为要挟,要求孟梁观娶她。
她的操作把林明旭看呆了,尤其当他听见孟梁观对岁初晓说:“岁初晓,你让我恶心”时,他冲过去要说出实情,却被岁初晓推开了。
然后,岁初晓对一直都没有任何表态的孟寻海说:“孟伯伯,婚约是爷爷亲手写的,我希望您家可以信守承诺,履行婚约,不要做忘恩负义,言而无信的小人。”
她这样一说,现场那些被请来记录这场订婚盛况的媒体和记者立刻就都把镜头对准了岁初晓手中的那张纸。
孟寻海脸色阴沉如铁,冷冷地对岁初晓说:“你,还有你的同伙,都给我进来。”
岁初晓和林明旭被一起带进了一间安静的小房间里。
走进去以后他们才发现那是梁丽华专设在这里的佛堂。
在佛堂幽静的角落里供着一尊面目慈悲安详的菩萨。
孟寻海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说:“丫头,你没有信守承诺。”
岁初晓把那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推过去,冷静地说:“孟伯伯,您知道,我这样做比您之前那样做的效果要好,所以刚才您并没有让保安阻止我。”
孟寻海阴沉的目光想把她看透,他问:“那你今天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岁初晓想了想,无所谓地一笑,“当然是圣母白莲花,救世女菩萨了!因为,我要救孟梁观脱离那个女人的魔爪,同时满足自己多年以来的愿望。您知道,我喜欢孟梁观,一直都是!”
女孩面庞发红,清澈的眼波闪着熠熠的光泽。
丢开了心理包袱和唯唯诺诺,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感觉真的特别爽!
岁初晓忍不住又大声说了一句,“我要嫁给孟梁观!”
孟寻海的手掌攥紧又放松,放松又攥紧。
他望着眼前瘦弱又倔强的小姑娘,扯起冰冷的声音,说:“既如此,你在菩萨面前发个誓吧,保证在我认为时机成熟之前,不会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
岁初晓没有一点扭捏,跪在那里举起右手就说:“我发誓,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让我变成一个又胖又丑……”
岁初晓没有说完,就听孟寻海咬牙道:“用你最在意的人起誓!”
岁初晓扭头看着他,目光泠泠,“孟伯伯,您知道我最在意的人是谁。”
“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守得住秘密。”孟寻海面色严肃沉静,重复道:“我再说一遍,用你最在意的人起誓!”
岁初晓斜睨着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孟寻海高高地站在那里,威严如神祇,“最后一次机会,你和你的这位同伙,都用你们最在意的人起誓。否则,我宁愿孟家被人骂死,宁愿阿观跟那个林明穗结婚,也不可能让你迈入孟家半步。”
岁初晓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起来,“您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
“我并不讨厌你。”孟寻海认真又严肃,“如果你也能有林明穗那样的家世,那怕只及她们家的一半,我孟家儿媳的第一人选就是你。”
岁初晓冷笑,“您这是给孟梁观选媳妇还是选合作伙伴?”
中年男人用他低醇又无情的声音告诉她:“婚姻本来就是合作,互惠互利才能长久。”
“感情呢?”岁初晓站了起来,“您把感情放在哪里?”
“感情?”孟寻海冷冷一嗤,“只有小孩子才谈感情,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利益。”
只有小孩子才谈感情,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利益。
这可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啊!
岁初晓如遭醍醐灌顶,她水漾的眼睛怔怔地眯了眯,然后清冷一笑,望着佛龛里低眉顺目慈悲安详的菩萨,在眼泪落下来之前,慢慢地拜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