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惊讶的说:“大兄当真要亲自做这烤鸭?”
杨兼点点头,说:“弟亲也说了,宫中的主膳都做不成这道鸭馔,恐怕遍京兆也无人习得这门技艺,还不如为兄自己理膳。怎么,弟亲不相信为兄的手艺?”
杨瓒瞬间便想到了干脆面,想他堂堂隋国公府上的三郎主,虽没甚么太多奢侈淫逸的陋习,但山珍海味儿,山肤水豢,还当真没有他未曾品尝过的。
杨兼所做的干脆面是彻底征服了杨瓒,杨瓒从未食过如此咸香酥脆的零嘴,仿佛会上瘾,食髓知味,不能自拔,恨不能干脆面不离口。
杨瓒如此一想,简简单单的饼食都给杨兼顽出了花样儿,鸭馔岂不是也可?
杨瓒说:“那倒不是……”
杨兼笑了笑,说:“还有事儿劳烦弟亲。”
杨兼说着,对玉米说了几句话,那身材单薄的少年转身离开,很快又回来,手中擎着笔墨纸砚。
杨兼看向杨瓒,笑着说:“这烤鸭还需一只炉子,为兄口述,麻烦弟亲画一个草稿出来。”
杨瓒不懂理膳这种事儿,不知烤鸭还要甚么特殊的炉子?这说起北京烤鸭,讲究也是多了去的,许多人只知道北京烤鸭是果木烤鸭,其实烤鸭的炉子也十足的讲究。
烤鸭分为两个大流派,挂炉烤鸭和焖炉烤鸭。挂炉烤鸭是经明火挂炉烧制而成的,一般选用枣木为染料,因着枣木燃烧之后冒出的烟少,而且枣木燃烧之后会有一种天然香气浸透烤鸭,从而烧制出来的挂炉烤鸭外皮酥脆枣红;而焖炉烤鸭则是不见明火,这样的烤鸭封闭在炉子之内,是用温度将烤鸭烤熟,不见明火的烤鸭外皮虽没有挂炉烤鸭酥脆,但是鸭肉保留了最大的油脂,入口紧实而鲜嫩。
先前杨瓒提到,隋国公偏爱的烤鸭,是那种枣红外皮,油亮光洁,鸭皮烤制格外酥脆的类型,所以杨兼便描述了一遍挂炉烤鸭的炉子外形。
杨瓒提起毛笔,根据杨兼的描述,一点点将烤鸭炉的草稿画下来,三郎主不愧是京兆第一才子,无论是作赋还是作画,都是手到擒来之事。
杨兼拍了拍杨瓒的肩头,说:“既然草稿已成,再劳烦弟亲走一遭,寻一个像样的匠人,把这炉子打造出来,越快越好。”
杨瓒的表情有些无奈,看了一眼杨兼。其实如果杨兼熟悉京兆的人情地理,也便自己去寻匠人了,偏偏杨兼初来乍到,还不甚熟悉周围的环境,只能拜托便宜三弟帮衬一把。
杨瓒面露无奈,却没有拒绝,站起身来叹气说:“谁叫弟弟与大兄同流合污了呢。”
说着,拿了那张草稿急匆匆便出了门,准备火速去寻匠人打造烤鸭炉。算一算隋国公并着二郎主回朝,也就是这两日之事了,时日吃紧,不得不忙。
杨兼眼看着便宜三弟匆匆离去,不由笑了笑,心想一包干脆面收拢来的弟亲,当真是好用的紧呢。
杨兼长身而起,展了展衣袍,既然三弟奔波去打造烤鸭炉了,自己也不得闲着,这做烤鸭,鸭子也十足重要。北京烤鸭的鸭种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不能太大,鸭子太大肉质发柴。不能太瘦,太瘦的鸭子烤制不出外焦里嫩,皮酥肉嫩的口感。上好的鸭肉烤制出来不只是没有鸭臭味,还会有一股子独特的香味儿,这也是烤鸭的精髓所在,这种独特的香气叫人欲罢不能。
杨兼准备亲自出门去选鸭子,小包子杨广一看,立刻颠颠的跑过来,好似很粘人一般,吧唧抱住杨兼的大腿,仰着小脸蛋儿,甜甜的说:“父父要出门嘛?窝想跟着父父!”
杨兼见过许多小孩子,却从没见过小包子这般甜,这般懂事儿的小孩子,杨兼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笑着说:“那就跟着父父出门罢。”
杨兼让玉米去换一身衣裳,从今日起便跟着自己。杨兼准备带着儿子出门,玉米自然也会跟随,众人都准备好,刚要出门转转,那头里突然跑来一个仆役,大夏日里跑的满面通红,呼哧带喘,见到杨兼就大喊着:“少郎主!少郎主!大事不好了!”
杨兼揉了揉额角,自从来到这北周,自己还从未遇见甚么好事儿,也不知又是甚么不好了。
仆役着急的拍着大腿,说:“少郎主,三郎主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杨兼蹙眉说:“三弟出事了?”
杨瓒不久之前才出门,替杨兼去找匠人置办烤鸭炉去了,怎么转眼便出了事儿?
仆役说:“是宇文家的三郎主,说……说咱们三郎主调戏、调戏了他的妓子,强行把三郎主给扣下了,叫少郎主去赎人呢!”
宇文……
提起南北朝,那便不得不提一个叱咤风云的氏族——宇文氏。
如今北周的皇帝也姓宇文,名唤宇文邕。可想而知,宇文家系北周的皇亲国戚,如今宇文家的当家唤作宇文护。
说起这个宇文护,还要从老一辈开始说起。如今的皇帝宇文邕年纪尚轻,乃是宇文护的堂弟,宇文护的年纪比堂弟要大许多,早些年跟着小皇帝的父亲南征北战,少有英名,战功赫赫,因此在小皇帝父亲去世的时候,十足信任宇文护,可以说是临终托孤,将大权交给了宇文护。
宇文护独揽大权,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宇文护因为大权在握,便像历史上十有八九的权臣一般,越发嚣张起来,连杀三帝,最终扶持了年仅十六岁的宇文邕即位成为北周的皇帝。
小皇帝年纪太小,宇文护顺理成章总揽左右十二军,权倾朝野,可谓是北周真正的掌权之人。
仆役口中的宇文家三郎主,乃系宇文护的三儿子,名唤宇文会。宇文会年纪不大,与杨兼差不多年岁,但因着父亲的荫庇,已经高升骠骑大将军。要知骠骑大将军乃系武官第二,历史上的卫青、霍去病都曾做过骠骑大将军。
宇文护得势之后,一直在铲除异己,隋国公一门声望甚高,自然也在宇文护的排挤之中。
因此这些,可想而知,宇文氏与隋国公府十足不对盘,说杨瓒调戏宇文会的妓子,杨兼是一百个不相信的,杨瓒这个张口“干脆面赋”的翩翩君子,送他妓子都不会要,又怎么会上赶着调戏旁人家的妓子呢?
仆役慌了神,说:“必然是宇文家眼看着咱们国公不在京兆,便随便编纂个理由来找茬儿,少郎主,国公与二郎主都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啊?”
想来隋国公杨忠,还有二弟杨整才是府中的主心骨儿,如今三郎主杨瓒又被抓走,仆役们全都慌了神,没了主意。
杨兼并不见慌乱,微微皱眉说:“走,去看看。”
杨瓒被扣留的地点并不是宇文家的丞相府,而是京兆中的一处酒楼,供富贾贵胄消遣之所,大白日里莺莺燕燕不断,透露出旖旎靡靡之音。
杨兼等人走进酒楼,宇文会就在雅间之中,单独开出了一层,雅间敞着门舍,里面传来欢歌奉承之声。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半倚在红漆榻上,身边围着五六个妓子,男子手中托着一只水精碗,水精半透,打磨的光亮明目,其实也就是玻璃碗,碗中荡漾着乳白微稠的液体,在初夏的炎热之中,散发着阵阵凉气。
观这男子众星捧月的架势,必然是宇文护的第三子——宇文会。
宇文会笑着坐起身来,一坐起来衣衫敞开,原是没系衣带,那奢靡风流的姿态扑面而来,口中调笑的说:“呦,谁来了?这不是隋国公世子么?甚么风儿,把世子给吹来了?”
杨兼没有搭理宇文会,目光很平静的从宇文会身上划过去,仿佛他是不值一提的小丑般,最终落在杨瓒身上。
雅间中还有几个打手,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押解着杨瓒,杨瓒虽会武艺,但并不算精通,被这么多打手押解着,根本无有还手之力。
杨瓒看到杨兼,立刻说:“大兄!”
宇文会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哪里有甚么骠骑大将军的威严,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啪啪抚掌,笑着说:“好一副兄弟情深的场面儿呢!世子,你的弟亲调戏了我宇文家的妓子,这笔账,咱们总要说道说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