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兼摇头笑了笑,旁人不知情,但杨兼是知情的,阿史那国女往后里可是要嫁给宇文邕的,和宇文会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事儿。
“来了来了。”
“进城门了!”
“快看,那便是可汗之女!”
传言可汗之女“有姿貌,美容止”,乃是突厥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因着阿史那国女身份高贵,吹捧的成分的确也有,但传说的如此神乎其神,在场众人都想要一睹天仙的芳容。
便见那使团的队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红衣似火的女子,也一点点更加真切的展现在众人面前。随着使团的队伍,骑在黑马之上的红衣女子,“哒”一声,灵巧的翻身而下,站在众人面前。
杨兼的目光微微怔愣,想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从未如此怔愣过。无错,杨兼都诧异了,鲜少有事情能让他如此不镇定,但并非是拜倒在阿史那国女美貌的石榴裙之下,而是……
杨兼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眼睁睁看着从马上利索翻身而下的阿史那国女。
国女的面容长得的确娇俏可人,七分灵动,三分昳丽,比一般的北周女子活泼机灵,倘或长大一些,必然是个美人儿,如今只能算是个美人儿胚子。
无错,这阿史那国女年纪太小了。
杨兼知道,古代人成婚都早,但这阿史那国女的年岁还是太小了一些罢?
杨兼眼皮跳了跳,转头说:“这阿史那国女……今年芳龄?”
宇文会惊讶的说:“隋国公负责迎接使团,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阿史那国女今年九岁。”
九岁……
杨兼看向宇文会的目光带着一丝丝鄙夷,说:“阿史那国女才九岁,你也下得了手?”
宇文会摆手说:“嗨,这有甚么的?可以先订下婚约,再过个几年,迎娶回来不就完了?”
杨忠迎接了突厥使团,还要送使团去馆驿下榻,杨兼并着儿子和弟弟们看了热闹,便准备回府去了。
众人前脚刚进了隋国公府,就有仆役跑来说:“少郎主,您要的芋可算是找来了!”
杨兼需要芋头完成突厥使团的难题,没成想这个芋头还挺不好找,足足找了好几日,耽搁了不少时日。
正好今个儿找来,也有空闲,杨兼便说:“食材都备齐了,咱们去膳房做这味可甜可咸的浆饮罢。”
两个弟弟和小包子杨广都十足想知道杨兼到底是何打算,可甜可咸的浆饮,他们是从未听说过的,看到杨兼十拿九稳,成竹在胸的表情,众人便更是百爪挠心,想要知道这到底是甚么样奇妙的浆饮。
杨兼走进膳房,膳夫们已经准备好了少郎主想要的食材,都是一些简单的物件儿,并没有太复杂。
牛奶、苦菜、肉干、黍米、芋头、饧、盐等等,都是一些看起来不是很起眼儿的食材。
北周人喜欢饮酪浆,酪浆就是奶制品,因此牛奶这等子饮品已经见惯不惯,但是苦菜不然。
苦菜其实便是后人所说的茶叶,在北方茶叶并不常见,只有南方人喜欢饮茶吃鱼,北周的人看不起吃茶之人,觉得饮茶是鄙陋的事情,把茶叫做酪奴。
牛奶和苦菜放在一起,着实叫在场众人摸不着头脑。
而杨兼想做的,便是这牛奶和茶叶的组合,不必多说,自然是——奶茶。
阿史那国女想要一种饮料,可以喝甜口,也可以喝咸口,听起来简直是无稽之谈,但是在杨兼看来便极其的容易,那不正是奶茶么?
奶茶有甜奶茶,也有咸奶茶,而且滋味儿都不错,接受度普遍广泛,阿史那国女又是游走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对咸奶茶的接受能力应该比他们这些北周人还要强大不少,因此奶茶是最好的选择。
在南北朝时期,饮酪浆和吃茶已经很普及,不过巧的是,奶和茶仿佛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因为地域的问题,奶和茶老死不相往来,奶茶还未曾诞生。
杨兼打定主意做奶茶,这甜奶茶十足的好办,杨兼让仆役准备了芋头,便是想要做一款十足流行的网红芋泥奶茶。
将芋头用牛奶,放入大量的甜饧一并熬煮,如此一来,芋头奶香十足,甘醇可口,碾成细腻的芋泥,喝的时候将芋泥涂抹在水精杯的杯壁上,再浇上奶茶,透过晶莹剔透的水精杯,便能看到淡淡藕荷色的芋泥,仿佛泼墨一样,别有意境,不只是好喝,而且还好看,艺术品一般。
因着甜奶茶的工序少,所以杨兼先做了甜奶茶,将茶叶仔细熬煮。两个弟弟并着小包子站在一边观看,都有些奇怪,不知杨兼在做甚么。
虽当时南方人已经开始吃茶,但是当时的喝茶方式和现在可不一样。当时的茶会与一些子其它的食材,还有油脂一起炒制,做成茶膏,然后在茶膏上雕刻各种精美的图案,喝茶的时候,将茶膏切碎,用水冲泡,有点类似现代的速溶饮料。
而杨兼要做的奶茶,并没有茶膏那么繁琐,也不必将茶叶碾碎炒制,只是将茶叶清洗干净,放在小锅子中细细的熬煮,将茶叶煮香。很快的,一股子清香微微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杨整和杨兼虽知道苦菜,但没饮过茶。而杨广是个过来人,南北统一之后,杨广也吃茶,但从未这般熬煮过茶叶。
杨兼足足煮了一大锅的茶,因着甜奶茶和咸奶茶都需要煮茶,这部分一样,所以杨兼干脆煮了许多,一次够量。
趁着煮茶的空档,用牛奶熬煮的芋头也出锅了。杨瓒平日里最不喜食芋头,因着芋头是粮食主食,素来食芋头都是咸口,要不然干脆就白嘴吃,杨瓒的口味有些挑剔,总觉得芋头食之无味。
而如今这牛奶芋头一出锅,还未碾成芋泥,一股子香甜的气味儿扑面而来,说不出来的清新诱人。
杨兼为了给芋头入味,放入了大量的甜饧,这牛奶芋头倘或白嘴吃,不喜甜食之人恐怕会觉得有些甜腻,但是作为加料放在奶茶之中,那便是刚刚好的。
杨兼将芋头从牛奶中盛出来,用金属的小匕,也就是小勺子将芋头碾碎,热腾腾的芋头蒸腾着吁吁的热气,小匕撵下去,牛奶的醇,芋头的香瞬间随着热气窜起,香甜的难以形容。
甜奶茶很容易制作,杨兼将牛奶和茶煮在一起,在抹好芋泥的水精杯中加入了几颗冰块,然后注入混合好的奶茶。奶茶敲击着冰块,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奶茶遇到冰块,快速冷却下来,将水精杯蒙上一层白雾,朦朦胧胧更添几分美感。
杨兼不能食甜,倒出三盏奶茶,分别交给小包子、二弟杨整、三弟杨瓒,又拿出提前让匠人准备的水精“吸管”,插在水精杯里,请他们品尝。
三个人稍微有些狐疑,不管是茶,还是芋头,亦或者喝饮品的方式,都是他们不习惯的,更别说这种诡异的煮法了,三个人对视一眼,慢慢端起水精杯,试着啜了一口吸管。
茶叶的味道甘甜凛冽,牛奶醇香缠绵,牛奶与茶叶的结合简直是恰到好处,而绵密的芋泥甜软可口,给奶茶平添了一分层次与口感。啜入口中,先是奶香,又是茶清,最后回味着芋泥的纯粹,竟说不出的美味。
杨整眼眸一亮,说:“大兄,这个好喝!”
杨瓒惊讶的说:“这……这芋,竟是如此滋味儿?往日里我竟是不知。”
杨广也吃了一惊,甚么山珍海味,美酒纯酿他都食过,这简单的牛奶、苦菜和芋头,竟然能组合出如此奇妙的滋味儿,当真是稀奇!
杨兼见他们喜欢喝,便说:“不要着急,一会子还有咸奶茶呢,再对比对比,到底是咸的好喝,还是甜的好喝。”
杨兼倒出来一半的茶汤做甜奶茶,剩下一半的茶汤没有取下火来,准备做咸奶茶。这咸奶茶便比甜奶茶多了一些工序,但也并不算复杂。
杨兼将牛奶加入茶汤之中,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膳夫找来的肉干,还有炒黍米全都加入翻滚沸腾的奶茶之中。
杨瓒瞪着眼睛说:“这……大兄,加了肉干进去,这奶茶还怎么食?”
杨兼却不以为然,笑眯眯的继续自己的动作,取了一只大一些的勺子,开始在加入了各种佐料的咸奶茶中搅拌。最正宗的咸奶茶讲究拉茶,不只是要放入各种咸味的食材,还要不停的搅拌奶茶,用勺子将奶茶扬起,如此让奶茶充分的与空气接触,这样熬煮出来的奶茶才更加香醇。
炒米和肉干不断的在奶茶之中翻滚沸腾,就在弟弟与儿子瞠目结舌的目光下,杨兼又舀了一勺散盐,“哗啦”洒进奶茶之中,这让刚刚接受了甜口甜茶的弟弟和儿子眼皮一跳,都觉着奇怪的盐奶茶必然好喝不了。
杨兼放入了盐,搅拌均匀,这便关了火,将一大锅奶茶从灶台上端下来。
杨兼这次没有取水精杯,而是拿了三只小碗,将咸奶茶盛出来,分别盛在小碗中,随着浓郁的奶茶汤汁涌入碗中,炒米和肉干夹在其中,也滚滚的涌入碗中。
杨兼笑着说:“好了,来尝尝罢,这次是咸口奶茶。”
杨整和杨瓒有些犹豫,毕竟他们刚刚接受了芋泥奶茶,先入为主,所以看着放了盐的奶茶,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杨广把心一横,心想这时候不讨好杨兼,更待何时,不就是放了散盐的奶茶么?于是甜甜的说:“窝窝窝!窝尝尝!父父做神马都好粗!”
小包子垫着脚,捧着小碗,其实内心里壮士断腕一般,用小匕舀起微微冒着热气的奶茶,送入口中,只呷了小小的一口,小到不能再小。
咸味的奶茶顺着舌尖,弥漫在口腔之中,小包子的眼眸登时睁大了,划过一丝丝吃惊纳罕。原来这咸口的奶茶也并非甚么妖邪,呷入口中,竟然比甜奶茶更加醇香四溢,相比甘甜清新的甜奶茶,这咸奶茶底蕴更是十足,回味更加悠远,绵香的味道一直持续在口腔中打转儿,而且莫名有些开胃……
杨整和杨瓒看着小包子大义凛然的喝下咸奶茶,催促说:“小侄儿,如何?咸口的好饮么?”
小包子眨了眨大眼睛,这才回过神来,脆生生的说:“好喝好喝!父父做的都好喝!”
杨整和杨兼似乎有些不信,怕是小侄儿爱屋及乌,二人不信邪的端起咸奶茶的小碗,也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小包子果然没有说假话,虽看起来咸甜之争不共戴天,单单凭借臆想之时,怎么也想不通,只觉越想越妖邪,但当真送入口中,亲身尝试之后,便会恍然大悟,其实咸甜之争“不过如此”,就仿佛是人性的两面儿,无论正面,还是反面,都有自己存在,且势必共生的道理……
杨整和杨瓒起初不信,吃了一口之后,登时撒不住闸,立刻埋头苦吃起来,偶尔还一口甜的一口咸的就着喝。
杨兼看着他们的反应,便知道一准儿成功,毕竟奶茶这东西,在现代是极受欢迎的,加之阿史那国女年纪小,更应该喜欢喝奶茶。
杨兼笑着说:“那到底是甜奶茶更胜一筹,还是咸奶茶更胜一筹?”
杨整人高马大的,嘴边却挂着奶茶胡子,傻笑说:“我更喜欢甜口儿!芋泥甜丝丝的,合着奶茶特别过瘾,尤其是放了冰凌,夏天也凉快!”
末了,杨整顶着猫胡子,豪气的说:“大兄,再给我盛一大锅!”
杨瓒则是说:“我觉得咸味的更加可口,这咸奶茶异常香醇,饮起来别有滋味儿。”
杨广很是心机,小舌头舔了舔嘴边的奶胡子,比香甜的牛奶芋头还要甜蜜,却甜而不腻,脆生生地说:“只要是父父做的,窝都喜欢!”
果然,还是小包子赢了,论讨好杨兼,舍我其谁……
杨整一连喝了三盏冰镇芋泥奶茶,这才觉得爽快了不少,说:“怪不得大兄成竹在胸,就这样的奶茶,别说是突厥人,便是东面的齐人饮了,也会拍手叫好的,这次咱们绝对稳赢!”
他说着,“簌簌”的吸干了最后一点子冰镇甜奶茶,目光瞥着杨瓒杯中剩下的小半杯,笑着说:“三弟,为兄看你饮不下了,我帮帮你罢?”
杨瓒没好气的说:“你都饮了那么多了。”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光景,仆役突然冲进来,大呼小叫的,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说:“少郎主,不好了不好了!”
杨兼不以为然,说:“又甚么事儿不好了?”
仆役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说:“少郎主,您吩咐软禁在偏院的那个杨老四,不好了!”
杨兼一听,是高长恭的事儿,这才上心,说:“如何不好了?”
杨整啊呀一声,说:“不会真的给大兄气的怒火攻心,旧疾复发了罢?”
杨兼无奈的看一眼老二杨整,他发现二弟虽然憨憨的,但是好像致力于吐槽,而且还是一脸憨厚的吐槽。
仆役说:“倒不是甚么旧疾,是那杨老四绝食,拒绝进食,这会子昏厥了过去,医官来看过了,说是杨老四再这般绝食下去,怕是当真不好了!”
杨兼把兰陵王扣了下来,高长恭拒绝归降,和他就这般耗了下去,算起来也有几日没见面儿了,这些日子杨兼为了突厥使团的事情,没来得及去看高长恭,没成想高长恭竟然是个倔的。
杨兼挑了挑眉,说:“饿坏了多不好,我该心疼了。”
说着,将刚做好的甜咸奶茶各倒出来一份,放在木承槃中,说:“也怪我,这些日子冷落了咱们家老四,这便亲自去看看罢。”
高长恭总归是北齐的兰陵王,据杨整说,武艺不弱,而且骁勇善战,异常彪悍,杨整和杨瓒恐怕大兄一个人过去吃亏,便执意一同前去。
杨广为了讨好杨兼,时时刻刻都要跟在杨兼身边,便揪着杨兼的衣角,一副很粘人很腻人的模样,也一并子往偏院而去。
杨兼扣留北齐兰陵王这个事儿,是保密的,除了弟弟们和小包子,连隋国公杨忠都不知道,毕竟高长恭是北齐人,倘或传出去不知道会惹来甚么麻烦。
所以杨兼特意将自己的结拜弟弟安排在隋国公府的偏院,这个地方旁边是库房,一般没人到这面儿来走动。
杨兼端着木承槃,走到屋舍门口,仆役推开大门,恭敬的请杨兼走进去。
医官堪堪看诊完毕,写好了方子,正要去抓药熬药,嘱咐说:“这位郎主气血不足,加之身上又有旧疾,若是再如此断食,怕是时日无多啊。”
杨兼点点头,便让医官退了下去,又示意杨整,杨整遣了仆役全都退出去,“嘭!”一声,将大门死死一闭!
屋舍不是阳面儿,白日里都稍微有些昏暗,又拉着帐帘子,更是阴沉沉的不见日光,高长恭便躺在帐子床上,他分明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却不睁眼目,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杨兼将奶茶放在床头的案几上,声音很是温和,说:“老四,听仆役说你胃口不好,为兄特意为你熬煮了奶茶,来尝尝这浆饮合不合你的口味儿?”
高长恭依然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也没睁开眼目,仿佛死了一般,不过他却开口了,声音沙哑中透露着一丝丝的虚弱,冷漠的说:“放了我,杀了我。你大可以算一种。”
杨兼挑唇一笑,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仍旧自说自话:“这甜口的奶茶加了芋泥,醇香的很,这咸口的奶茶加了肉干和炒米,开胃又顶饱,小四儿你更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高长恭又没了反应,这回连说话也不说,定定的躺着。
杨兼不嫌弃冷场,端起咸奶茶,说:“那就先尝尝咸口罢,你多日未有进食,先吃点流食倒也是好的,等缓一缓再吃旁的,也免得胃疼。”
杨兼矮身在床牙子上坐下来,端着咸奶茶,十足的温柔,舀起一勺来,稍微吹凉一点,喂到高长恭唇边,哄孩子一般说:“来尝尝,张嘴,小心烫。”
高长恭却仿佛被杨兼激怒了,“嘭!!”突然动作,猛地劈手打掉杨兼手中的小碗。别看他虽然绝食了几日,但高长恭身子底儿好,乃是习武之人,力度当真不小,咸奶茶的小碗瞬间打飞出去,直接撞在旁边的墙面上,“哐啷”一声又扣在地上。
碗中的咸奶茶飞溅出来,洒了杨兼满身都是,奶茶刚出锅没多久,虽不是滚烫,但还是热乎乎的,浇在杨兼手背上,登时通红一片。
“大兄!”
“大兄!?”
“父父!”
小包子杨广、杨整和杨瓒立刻抢上来,杨整眼睛一眯,手臂肌肉隆起,情急暴怒,一把抓住高长恭的衣襟,发狠的将他从床上提起来,脸色哪里还有往日里的憨厚,蒙着一层冰冷的阴鸷。
杨瓒赶紧将随身的帕子拿出来,小包子则是用帕子给杨兼擦掉手背上的奶茶汤水,嘟着小嘴巴,呼呼的吹气,说:“父父,疼不疼鸭!”
杨瓒冷声说:“高肃,你别不知好歹!”
高长恭冷冷一笑,说:“好歹!?与你们周人蛮夷,有甚么好歹可说!?”
杨整黑着脸,说:“你!”
杨兼的手背烫伤并不严重,只可惜了那碗咸奶茶,杨兼站起来,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汤水,阻止了杨整的动作,倘或不是杨兼阻止,估摸着杨整已经上手打人了。
哪想到杨兼不怒反笑,说:“小四儿啊,为兄心里清楚得很,你不就是想要激怒我,让我干脆杀了你么?你放心,为兄不会让你得逞的。”
高长恭脸色一僵,似乎被杨兼看透了心事,狠狠的抿着自己的嘴唇。
杨兼惋惜的看着地上的咸奶茶,摇了摇头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奶茶,里面还有肉干呢,浪费可耻,今儿为兄必须好好教育教育你,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浪费粮食,你知道农民伯伯多辛苦么?”
高长恭瞪着眼睛,听着杨兼和自己“扯”,冷声说:“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哪里那么多废话!你便是不杀我,我也不会吃你一口粮食,你也听医官说了,无需你动手,我身上还有旧疾,也就这几天时日了。”
杨兼随和的笑了笑,说:“是啊,兼大老远把你抢回来,你这说死就死的,我也太亏了不是么?”
其实兰陵王留在北齐,最后也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倘或能和杨兼站在一个阵营,反而救了自己。不过事情还没有发展,兰陵王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相对比自己的母国北齐,杨兼更像是敌人。
杨兼说:“无妨,虽然小四儿你砸了一碗咸奶茶,但为兄这里还有一碗甜奶茶,你现在气血两亏,吃点甜食正好,这芋头也补气,再好也没有了。”
高长恭冷酷一笑,当真别说,他虽饿了几日,两颊微微凹陷,但颜值摆在那里,即使冷笑也别有风采。
高长恭不屑的说:“做梦!我高长恭便是死,也不会吃你一粒粮食!”
杨兼摇摇头,说:“看来是为兄太宠着你了,老四你不太清楚自己的立场啊,你现在可是俘虏,今日为兄好好儿的给你上一课,甚么叫社会。”
高长恭听得半懂不懂的,干脆不理会杨兼。
杨兼说:“兼最后问你一句,这甜奶茶,你是饮,还是不饮。”
高长恭冷冷的说:“大丈夫,宁死不屈。我高长恭死且不怕,还怕甚么?”
杨兼笑着抚掌说:“好,这可是你说的。你自己不饮,信不信我嘴对嘴喂你饮?”
“你……”高长恭怕是做梦也没想到,杨兼竟是如此无赖之人,一时间瞠目结舌,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当真成了一个结巴,也怪高长恭初出茅庐,还太年轻了一些,无法与杨兼这个老油条比拟。
别说是高长恭了,就是二弟杨整,三弟杨瓒,也一脸天崩地裂的怔愣,怔怔的望着杨兼,久久不能回神儿。
杨广:“……”
小包子抬起肉肉的小手,揉了揉额角。
杨兼笑着说:“左右你要是不觉得恶心,我也不觉得恶心,我若是觉得恶心,你肯定比我还恶心。”
他仿佛在说绕口令,每说一句,高长恭的脸色便铁青一分,最后青黑的几乎变成了烧焦的锅底。
杨兼掸了掸自己的衣袍,很是无所谓的说:“反正我这个人,便是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我也做的出来,毕竟嘛……我可是一条疯狗,疯起来会咬人的。”
高长恭那俊美的脸皮抽动了好几下,似乎在衡量杨兼的话。最后把心一横,别着头不理会杨兼,他似乎觉得杨兼是在吓唬自己。
“不信?”杨兼“啪”一声将腰扇随手扔在地上,还把腰上的各种玉佩也摘下来,似乎是嫌弃这些东西碍事儿,随即攘起袖袍,把袖子推到手肘之上,还紧了紧腰带,一连串儿动作看得众人头皮发麻,挥手对杨整说:“老二,给为兄按住他,别叫他跑了。”
杨整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十足忠犬的说:“是,大兄!”
高长恭武艺惊人,奈何饿了许多天,此时虚弱无比,而且潼关一战,高长恭初出茅庐,身上满是旧伤,倘或平日里高长恭和杨整对阵,不知是谁输谁赢,但今日,高长恭几乎没甚么胜算。
杨整大步走过去,“嘭!”一声压住高长恭胳膊,将他结结实实钉住,动弹不得。
高长恭这时候才信了杨兼的邪,瞪着眼睛怒喝:“放开!放肆!!你竟如此无礼!你们要做甚么!”
一时间,屋舍里充斥着挣扎声和怒斥声,三弟杨瓒感觉自己的头疾要犯了,这场面儿让人有些没眼看,连忙撇过头去装作看不见。
小包子杨广淡定不少,但也觉得眼皮狂跳,忍不住伸手压了压眼皮。
杨兼挽起袖子,大步踏上去,“嘭!!”大马金刀的踏着床牙子,一手端起甜奶茶水精杯,大义凛然的便要送到唇边。就在此时,杨兼的动作突然顿住了,笑着说:“险些忘了,为兄对甜食不服,不能食甜。”
高长恭还在奋力挣扎,身上伤口险些崩裂,满头冷汗,听到杨兼这话,狠狠松了一口气,真是信了杨兼的邪,他果然是戏耍自己的。
哪知道杨兼下一刻回手一指,指着躲在一边“免战”的三弟杨瓒,说:“老三,你来!”
杨瓒正在免战,突听大兄提到自己,惊诧的指着自己,说:“我、我来?为、为甚么是我来?”
杨兼一本正经的说:“长兄如父,为兄让你来,自然有你来的道理。再者说,为兄对甜食不服,喝一口要是喂下去,小四儿是活了,你大兄就此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杨瓒眼皮狂跳,日前在原州猎场,杨兼可是在众目睽睽下饮了酪浆,不也活蹦乱跳的,还徒手穿了梁国公世子的琵琶骨,没见半点子不好啊。
杨瓒使劲摆手,说:“我不行我不行,我当真不行……”
他说着,目光一转看到了杨整,指着杨整说:“二兄,让二兄来!弟弟不够稳重,这等子事情,还是让二兄出马为好。”
杨整兀自压制着高长恭,“皮球”却突然踢到了他的跟前,杨整有些发懵,结巴了一下,说:“啊?我、我?”
杨广已经没眼看这个场面儿了,杨兼却振振有词,说:“老二,就看你的了,给他点子教训,你上阵杀敌都不怕,这有甚么可怕他,又不掉块肉的,你喂他!”
杨整是个好忽悠的,听杨兼这么说,好像有道理,也不掉块肉,反正自己也不吃亏,当即便豪气的说:“好!我来!”
他说着,接过甜奶茶的水精杯,“呼——”一声,拿出了“对瓶吹”的架势,足足含了一大口甜奶茶进嘴里。
杨整没有用吸管,含了一大口,随即“嘭!”一声,狠狠将水精杯撂在案几上,他的动作凌厉,透露着一股骁勇之气,奈何水精杯一拿下来,杨整的嘴边竟然挂着奶茶胡子。
杨兼差点子笑场,强忍笑意,说:“对,按住他,别让他跑了,喂给他。”
杨整扔下杯子,桎梏着高长恭,满嘴的奶胡子,便要狠狠低下头去。高长恭脸色铁青到无以复加,气得浑身打飐儿,终于一咬牙大喊着:“我用食!我用食还不行么?”
杨兼笑眯眯的,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说:“不绝食了?”
高长恭死死盯着杨兼,咬着后牙,十足不甘,说:“……不了。”
杨兼又说:“早这样多好?”
他说着摆了摆手,对杨整说:“行了,老二,放开他罢。”
杨整还含着那口奶茶,此时“咕咚”一声咽下去,只觉得不管饮多少次,这奶茶的滋味儿当真是无比美味。
杨兼把水精杯里另外一半奶茶倒出来,特别贴心的给高长恭换了一只杯子,因着他看出来了,高长恭似乎有点子洁癖。
杨兼将奶茶推给高长恭,笑的善解人意,说:“乖弟亲,你先饮点奶茶垫垫肚子,可别饿坏了,一会子为兄便吩咐膳房,给你做一些好消化的汤饼来。”
高长恭十足不甘心,但面对杨兼竟没有一点子法子,杨兼便是个怪胎,他总能万分精准的掐住旁人的脉门,而且……兵不血刃。
高长恭接过杯子,敷衍的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奶茶,他也是北朝人,素来不饮茶,听说是甚么茶,便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不屑,哪知道这一口饮下去,竟别有一番滋味儿。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断食数日,腹中饥饿难耐,只觉这奶茶甘甜可口,甜味不腻人、不过分,奶香十足,后味还弥漫着茶香,微微回苦,却不苦涩,反而苦中又透着一股子清香的甘甜。
不管日后的高长恭多么不可一世,眼下的高长恭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他极力掩盖着自己的表情,但杨兼一眼便看得出来,这高长恭也极为喜欢奶茶。
杨兼笑眯眯的问:“味道如何?”
高长恭立刻收敛表情,装作冷酷不屑的模样,淡淡的说:“尚……”尚可。
高长恭一句话没说完,杨兼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已经自问自答地说:“好喝?你喜欢便好。”
高长恭:“……”
高长恭所幸不理会杨兼了,他腹中饥饿难耐,浑身无力,正需要一些吃食,这奶茶的滋味儿又如此美味儿,高长恭便大口饮了起来。
杨兼拍了拍高长恭的肩膀,说:“慢慢饮,膳房还有,为兄这就去让膳房做些好下口的汤饼,一会子再给你端些奶茶过来。”
他说着转身要走,但似乎想起了甚么,又转回头来,“苦口婆心”的对高长恭说:“是了,弟亲切忌,以后千万不要和比你脸皮厚的人,比脸皮。”
杨广:“……”父亲的言辞之中,不知为何,略微有些自豪之意。
杨广头疼欲裂,不过仔细一想也对。杨整和杨瓒不了解兰陵王此人,但杨广知道,他便是日后令北周如鲠在喉的战神,但凡出征无往不胜,北周的士兵只要听闻兰陵王的名讳,看到兰陵王的鬼面具,皆是逡巡不敢越界。
就是这样的兰陵王,竟被杨兼用“无赖”之法,巧妙的制衡压制住,而且可以说是无力还击。
杨兼手背还红着,下摆也在腰带里,袖子卷起来,衣襟上染着咸奶茶的污迹,但不妨碍杨兼翩翩然的自得悠闲模样,他“哗啦”一声抖开腰扇,招呼着弟弟和儿子,说:“走罢,收工。”
杨兼首战告捷,心情大好,迈着悠闲的纨绔步子,“吱呀——”一声将舍门拉开,只一瞬间,那悠闲又纨绔的笑容登时僵硬在脸上。
门外竟是有人!
杨整和杨瓒跟在后面,异口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