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说:“这……主膳中大夫您真是折煞小人了,有甚么事情是您需要请教小人的呢?”
“还真有这么一桩事情。”杨兼掸了掸自己的衣袍,说:“延寿殿燕饮的菜色被人偷偷做了手脚,换成了毒药,有贼子意图谋害本世子。”
“怎么会是毒药!?”李安下意识反驳,只是换成了甜饧而已,绝对不是毒药,毕竟宴请突厥何其重大,验毒的工序非常繁琐,李安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毒,万一被人抓到,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下意识反驳,便见到杨兼笑眯眯的凝视着自己,心中咯噔一声,连忙改口说:“小人……小人的意思是,怎么会有人下毒,这贼子太可恶了!”
杨兼颔首说:“是了,本世子也觉这贼子十足可恶,因此……现在便要将这贼子抓起来,就地正法。”
他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杨兼的身量比李安高了一些,加之李安心中有鬼,态度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这个高度,杨兼正好睥睨着他。
杨兼收敛了笑意,沉声说:“老二,将这个意图谋害本世子的贼子,拿下!”
“是!兄长!”杨整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李安。
李安只是主膳下大夫,毫无武艺傍身,被杨整一把提起来,双脚差点离地,牟足了劲儿挣扎着:“救……救命!世子、世子您误会了,小人没有……没有谋害世子啊!冤枉!冤枉啊!”
“冤枉?”杨兼冷冷一笑,与平日里温和的谦谦君子模样截然相反,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幽幽的说:“你何处冤枉?难道不是你偷换了本世子的菜色,想要置本世子于死地么?”
“我冤枉啊!”李安一口咬定自己冤枉,看了看左右,在场还有很多膳夫,便大声喊着:“世子!您毫无证据,便认定小人下毒,这是……这是打算屈打成招吗!”
杨兼突然“呵呵”轻笑了一声,转着手中的腰扇,很清闲的说:“屈打……成招?李安啊李安,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主膳下大夫,我乃是隋国公世子,退一万步说,我乃是主膳中大夫,官阶压了你的头等,就算我屈打成招又如何?”
“你……你……”李安浑身打斗,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气的。
杨兼眯着眼睛打量他,说:“我打死你,就跟杀一头猪没甚么区别,甚至没人知道这头猪姓甚么,叫甚么。正巧了,我儿与弟弟们都喜食卤肉饭,我便剃了你的肉,剁成肉泥,做成香喷喷的人肉卤肉饭。”
杨兼说着,转头对杨瓒说:“老三,你先带着孩子去外面散散。”
杨瓒听明白了,杨兼这是要用刑,怕在儿子面前影响不好,教坏了小孩子,便点点头,对杨广说:“侄儿,咱们去外面转一转可好?”
杨广并不怕见用刑,毕竟他并不是个孩童,不过为了不让众人起疑心,便点点头,装作乖巧又懵懂的样子,说:“嗯嗯!”
杨瓒领着小包子杨广走出膳房,杨兼挥挥手,说:“去叫几个禁卫过来。”
禁卫很快被叫过来,抓住主膳下大夫李安,李安毫无反抗之力,惊恐的大叫着:“我……我冤枉!!小人真是冤枉的,你们……你们不能用刑啊!”
杨兼甚至还搬来了一个木桩子,当做了凳子,坐在木桩上,翘起二郎腿,一掸自己的袍子,抖开腰扇轻轻的扇,说:“打他,打到本世子满意为止。”
“是!”禁卫立刻听令,两个禁卫钳制住李安,另有禁卫将他按在地上,开始行刑。
“啊——!!”李安疼的惨叫,大喊着:“住手!!快住手!我乃大冢宰亲信,你们……你们怕是不要命了,敢打我?!”
禁卫们听他说“大冢宰”三个字,登时便不敢打了,互相目询,你看我我看他的。杨兼却不以为然,笑着说:“大冢宰的亲信?李安啊,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坏了大冢宰的事儿,如今已经是一条被遗弃的丧家之犬了,大冢宰怎么会管你?”
“不!!我是大冢宰亲信,你们谁敢打我!?”李安似乎觉得抬出宇文护,那些禁卫便会害怕,因此一口咬定自己是大冢宰的亲信。
“他们不敢,我敢。”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嗓音从膳房外面传来,随着那嗓音,跫音而至,众人定眼一看,是个长相清秀,身量也不算高大,年岁也不算年长的年轻男子。
——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冷着脸走进来,手中握着一只马鞭,说:“我虽是蜀国公府的庶子,但到底不怕你这个主膳下大夫报复,他们不敢打你,我敢。”
尉迟佑耆说着,手下丝毫不软,“啪!!!”一声鞭子抽上去,李安应声惨叫:“别打了——哎呦别打了!!救命,救命啊……”
别看尉迟佑耆身上似乎没甚么肌肉,年纪也轻,但总归从小习武,手劲儿不小,李安只是一个理膳的膳夫,没两下子便皮开肉绽,打出血来。
杨兼施施然的坐在小墩子上,观摩着尉迟佑耆用刑,突然叹了口气,长身而起,对尉迟佑耆说:“你这年轻人,便是心肠太软了,他皮糙肉厚的,混不吝,你这么打下去,手都疼了,他皮也不疼。”
尉迟佑耆想了想,并未觉得手疼,刚要辩解,便见杨兼走过来,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甚么,原是一个铁钳子。
这钳子烧的黑乎乎,是用来拨柴的,灶台烧火需要木柴,这铁钳子是调整火候用的。
杨兼拿起铁钳子,放在手中掂了掂,随即“呲——”一声,捅入烧红的烈火之中,很快,铁钳子便烧的通红,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杨兼复又施施然的走回来,举着铁钳子,还对着烧红的钳子头吹了口气,笑着说:“你若不承认,也是好办,你说我这一钳子下面,捅你哪里才好?捅进你的嗓子好不好,嗓子那般娇软之处,平日里食个烫食都吃不得,这一下子捅进去,你怕是以后再不用说话了,你说有趣儿不有趣儿?”
杨兼每说一句,便往前走一步,那踏踏踏的脚步声,仿佛是战鼓的点子,一下一下敲击在李安心头,李安吓得浑身打飐儿,额头冒汗,牟足了劲儿向后错,却被禁卫押解住,杨整也帮忙抓住李安,根本不叫他逃跑。
“别——别!!!”李安睁大了眼珠子,眼珠子恨不能从眼眶中“嘭!”的一声弹出来,惨叫着:“我说……我说!!是我干的,是我干的,但、但我也是受人指使!是卫国公!卫国公记恨世子,卫国公指使小人干的!”
尉迟佑耆皱眉说:“又是宇文直。”
杨兼联想到当时比武的场面儿,卫国公宇文直的确一直在旁边撺掇,如今这么想起来,宇文直也跑不得干系。
不过说甚么指使不指使的,杨兼可不这么认为,顶多是狼狈为奸,李安也不是甚么善茬儿。
杨兼挑出一抹笑,说:“早承认不就好了?”他说着,下一刻却听“刺啦——!!”一声,手中的铁钳子还是落在了李安身上。
李安应声惨叫,大喊着:“你……你……我已经招认,你怎么……怎么还用刑!?烫……烫死我了!!”
杨兼耸了耸肩膀,没甚么诚意的说:“对不住,钳子太沉了,手抖了一下。”
杨兼施施然的摆摆手,说:“继续打罢。”
李安吃了一惊,刚刚烙刑的痛苦还没退去,震惊的睁大眼睛,说:“怎么……怎么还打!?”
杨兼笑着说:“你这人好生奇怪,既然你都招认了谋害本世子,本世子哪有理由不打你?好好招待他,教教他甚么是天高、地厚。”
杨兼后半句是对那些禁卫说的,既然李安已经交代了,禁卫们也不怕什么屈打成招了,立刻开始动手招待李安。
杨兼不再理会惨叫连连的李安,转身离开膳房,杨瓒和小包子就在外面不远处,杨瓒也不敢带着侄儿走远,隐隐约约能听到膳房里传来惨叫之声,没想到这么快大兄等人便走了出来。
杨瓒迎上来,说:“大兄,李安招认了吗?”
小包子杨广一看杨兼的表情,便知道李安不是他的对手,立刻颠颠颠迎上去,奶声奶气的说:“父父,抱抱!”
杨兼弯下腰来,将小包子抱起来,这才回答杨瓒,说:“招认了。”
杨整没好气的说:“何止是招认了?原来偷换大兄菜色之人,不只是李安一个,还有卫国公!”
“宇文直?!”杨瓒早就看不惯宇文直那个纨绔子弟,说:“方才在延寿殿,他便多方撺掇大兄与突厥武士比武,原他也脱不开干系。”
尉迟佑耆冷冷的说:“但问题是,李安不过一个小小的主膳下大夫,他完全没留下宇文直的任何把柄,便算是指认宇文直,宇文直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没人会相信。相反的,这事儿如果闹大,李安先前乃是大冢宰的亲信,宇文护反而会被拉出来做文章,到时候事情便不可开交了,对世子怕没有任何好处。”
杨整一拍手,说:“那怎么是好?便这样放过了宇文直?!也太窝囊了!”
杨兼不紧不慢的说:“二弟,不要心急。对付这等鬼鬼祟祟之人,我们也不需要明面儿上来。”
尉迟佑耆说:“如何不从明面上来?”
杨兼唇角一挑,说:“今日宇文直也留在宫中过夜,趁他不注意,给他套个麻袋,拉到偏僻之处一顿好打便是了……兼听说重阳合距离这里不远,而且偏僻没有人烟,一般没人过去,不正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重阳合乃是宫中的一处殿合,因着是重阳之日修建而成,所以取名重阳合。重阳合这个地方功用和延寿殿差不多,都是宴请羣臣之所,这样的地方在宫中数不胜数,所以重阳合利用的次数并不多,平日里只有一些宫人打扫保养宫殿,人主根本不会临驾,更别说是大夜里头了。
杀人放火?
他这话一出,杨瓒登时有些为难,说:“这……这不好罢?”
杨兼笑着说:“为何不好?是二弟的武艺套上不麻袋?还是你们手不痒,不想打宇文直?”
众人登时一阵无语,竟无力反驳。宇文直平日里仗着自己是从龙之弟,一直欺善怕恶,嘲笑杨瓒是汉人,讽刺尉迟佑耆是野种,这样子的人走到哪里都有一票子仇家,谁不想打他?
杨兼善解人意的说:“是了,别打死了,不就成了?”
深夜,重阳合。
重阳合素来没甚么人烟,虽然取名重阳合,但一点子阳气也没有,冷冷清清,甚至有些诡秘。
“嘭——”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布口袋被扔进重阳合的殿中,不知是不是重阳合常年空置,宫人们也懒惰于打理,殿里蒙着一层薄薄的尘土,布口袋扔在地上,登时激起一阵尘土。
“甚么人?!”布口袋扭动着,里面竟然发出了声音,原来装着一个人,不停的大喊着:“你们是甚么人!?敢对我不利?!你们可知我是谁!我乃堂堂的卫……哎呦喂!”
卫国公三个字还未说出口,登时走了音,宇文直“哎呦哎呦”的惨叫出声,不为旁的,尉迟佑耆走进重阳合便是一脚,直接踢在布口袋上,正中宇文直的腰眼。
众人约好了,谁也不说话,毕竟这事儿偷偷摸摸,绝不能叫宇文直知道他们是谁,自然不好开口,开口便露馅儿了。
杨兼最后一个走进重阳合的大殿,施施然关上殿门,保持着无声的微笑,示意众人可以继续了。
尉迟佑耆平日里被宇文直羞辱讽刺,他不反抗,并不是因着没有脾性,相反的,反而是这种“不叫的狗”,咬人才狠。
尉迟佑耆当即又上去,“咚咚咚!”对着布口袋狠狠踹了三脚,宇文直大喊着:“哎呦——放肆……你到底是谁……啊!别踢了!别踢了!”
杨整见尉迟佑耆踢得爽快,似乎也有些跃跃欲试,毕竟宇文直撺掇着杨兼去与突厥武士比武,还是在李安偷换了大兄菜色的情况下,倘或真是有个差池,谁也救不回来。
杨整想到这里,眼珠子恨不能赤红,当即走上去,“咚!!”一脚踹过去。杨整是他们里面身材最高大的一个,跟随着隋国公常年上战场,那力气是尉迟佑耆不能比拟的,一脚踹下去,宇文直都没哼一声,布口袋贴着地皮,“唰——”一声直接飞出去,“咚!”狠狠撞在重阳合的柱子上,随即一动不动了。
杨瓒吓了一跳,拢着手压低了声音,说:“你不会把他踢死了罢!”
杨整挠挠后脑勺,也小声咬耳朵,说:“不能够啊,我还没使劲儿呢。”
杨兼低声说:“三弟,你也来踹两脚。”
杨瓒额角狂跳,摆手说:“我还是,我还是……”算了罢。
杨瓒还没说完,杨兼已经满是诱惑的说:“过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杨瓒的话到了嘴边上,陡然换了画风,说:“我还是踹两脚罢……”
宇文直被他们踹晕了过去,死鱼一样倒在地上,众人拍拍手便扬长而去,离开了重阳合,杨瓒催促着说:“快走罢,小侄儿还留在舍里呢,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众人便回到了下榻的屋舍,因着众人是去打架,所以把小包子杨广留在了屋舍中,让他乖乖睡觉,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小包子躺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甜。
其实杨广并未有真的睡着,毕竟父亲带着弟弟和新收的小弟去打人,打得还是小皇帝的亲弟弟,杨广心里头始终放心不下,这个做儿子的反而操碎了心,这会儿听着他们顺利回来了,这才装作已经睡下的模样,松了口气。
大家进了屋舍,杨兼轻手轻脚的走进内间儿,探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包子,小包子装睡也是一把好手,一脸香甜模样。
杨兼以为他睡熟了,便不打扰小包子,但是眼看着小包子躺在小被窝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嘟着嘴巴打小呼噜的模样,真是可爱的不得了,便偷偷凑过去一点,戳了戳小包子软乎乎的面颊。
杨广:“……”
杨广被杨兼戳的差点流口水,实在不胜其扰,干脆翻了个身,装作要醒过来的样子,杨兼一看,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来,温柔的给小包子盖上薄被,转身到了外间儿。
众人都坐在外间儿,杨整饮尽一大杯水,豪爽的擦了擦嘴,笑着说:“爽快!”
杨瓒不赞同的蹙眉说:“小声些,侄儿在里面睡着了。”
杨整这才想起来,连忙捂着嘴点头,示意自己会小声一点。
杨兼反而说:“怎么,如此便爽快了?”
众人一听,齐刷刷的把目光转向杨兼,杨瓒见杨兼笑的有些……用宇文会的话说便是蔫儿坏,于是试探的询问:“大兄你的意思是……?”
杨兼说:“好戏还在后头呢。”
还没报复完?众人还以为杨兼打宇文直一顿,便是教训了宇文直,这事儿也就算作罢了。
杨兼端起案几上的水精杯,迎着灯火轻轻的转,水精杯中分明装的是清水,托在杨兼手中,便觉得不一样了,幽幽一笑,说:“跟我顽心脏,兼便教教他,到底甚么才叫脏。”
尉迟佑耆“咚!”一声将杯盏蹲在案几上,说:“世子还要揍他?甚么时候动手?佑耆奉陪到底!”
杨瓒揉了揉额角,头……更疼了,别看尉迟佑耆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长得还十足清秀,但是一开口,莫名很是冲动……
杨兼却说:“这回不打人,也无需我们动手。”
杨整挠挠头,奇怪的说:“这就奇了!大兄,这宇文直乃是当今人主的亲弟弟,又是皇太后的心头宝,有皇太后宠着,谁还能教训这个坏厮?”
杨整说的无错,这个宇文直仗着是小皇帝的亲弟弟,所以到处欺善怕恶,其实小皇帝宇文邕很是聪明,他也知道宇文直总是利用自己的名头,如此长久以往,必然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但偏生小皇帝宇文邕没有甚么法子整治自己这个弟弟,原因无他,因着宇文直乃是皇太后的贴心小棉袄。
当今的皇太后,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叱奴太后,他原本是先皇的一个小妾,年纪比先皇小了很多很多,生下两个儿子,就是当今的人主宇文邕,还有卫国公宇文直了。
宇文邕年纪轻轻,但是心中成算很多,为了能掌权,宇文邕不怎么亲近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母亲叱奴太后,都是若即若离的,但宇文直不同,宇文直嘴巴甜,很是会哄太后欢心,专门找了几个宗师署的大夫,搜罗稀罕的顽意儿,但凡有甚么好吃的,好顽的,全都第一时间送到太后面前,让太后欢心高兴。
如此一来,太后能不爱见宇文直么?有了太后的撑腰,宇文直越发的猖狂起来,毫无忌惮。
尉迟佑耆说:“是了,这个宇文直为了讨好太后,佑耆听说,方才燕饮上的奶茶,已经被宇文直端到含任殿,孝敬皇太后去了,说得仿佛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奶茶一般。”
杨兼做的奶茶在燕饮上大放异彩,宇文直离开燕饮之后,第一时间端了奶茶去贿赂皇太后,把皇太后哄得团团转。
杨瓒皱眉说:“有太后给宇文直做后盾,怕是没人能动得他。”
杨兼的腰扇轻轻一敲案几,说:“你说对了,正是太后。”
“太后?!”杨整、杨瓒、尉迟佑耆三人均是一脸吃惊纳罕,奇异的看向杨兼。
太后宠爱宇文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出手教训宇文直呢?
杨兼笑得十拿九稳,说:“为兄自有妙法,能让太后亲自出手,狠狠打脸宇文直,不过……需要三弟帮一些小忙。”
小忙?杨瓒觉得大兄盯着自己的眼神不善,仿佛自己便是一条鱼,下一刻就会被大兄做成鱼豆腐……
杨兼对杨瓒勾勾手指,说:“来,老三,附耳过来。”
杨瓒不敢过去,摇头说:“大兄有甚么事儿,直说便是了,弟弟坐在这里也能听得见。”
杨兼却说:“三弟你面皮儿薄,为兄不是怕你害臊么?”
杨瓒眼皮更是狂跳,衡量再三,唯恐大兄真的说出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还是硬着头皮靠过去。
杨兼一把搂住杨瓒肩膀,将人往怀里一带,与杨瓒哥俩好的模样,低声说了两句,因着声音实在太小,杨整和尉迟佑耆一头雾水,谁也没听清楚。
但眼看着杨瓒的脸皮一点点变红,越来越红,越来越红,随即睁大了眼睛,使劲摆手,说:“使、使不得!大兄,这当真……当真使不得!倘或传出去,弟弟还怎么……还怎么见人呢!”
杨兼听他拒绝,摆出一脸受伤的模样,说:“可是,咱们几人之中,唯独三弟有太医署的人脉。”
太医署?
杨整和尉迟佑耆面面相觑,为何提到太医署,便没脸见人了,杨瓒这脸皮红的,都可以烤肉食了,二人越听越是迷茫。
杨瓒还是一口咬定,说:“不可不可!这万万不可,这绝非君子所为,打死我也不会做的!”
杨兼幽幽的叹了口气,垂着眼皮,自怨自艾的说:“罢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便叫那宇文直欺负到你大兄头上,也少不得两块肉,顶多受几口窝囊气,叫宇文直蹬鼻子上脸,爬到头上来拉屎拉尿就是了……嘶!为兄这伤口,怎么疼的紧呢?”
杨整心眼实在,没听出杨兼那口气,还关心的说:“大兄,你伤口又疼了?再上点药罢!”
尉迟佑耆说:“我去取药来!”
杨瓒:“……”
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杨瓒顶着杨整和尉迟佑耆“谴责”的目光,咬了咬下嘴唇,一拍案几,豪气的说:“好!我干!弟弟干还不行吗!”
杨整奇怪的说:“到底要去做甚么?”
杨兼则是立刻收拢了自怨自艾的表情,笑眯眯的说:“乖弟亲,小声些,别吵醒了我儿。”
杨瓒:“……”总觉得,跳进了圈套。
杨兼和杨瓒神神秘秘的,无论杨整怎么追问杨瓒,杨瓒顶多是脸红,便推诿的说让二兄别问了,最后甚么也没问出来。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还未早起,便听到外面吵吵闹闹,不为别的,正因着被殴打的鼻青脸肿,犹如猪头的宇文直被宫人发现了。
宫人隔三差五去清扫重阳合,这日早上本不想去清扫的,哪知道路过重阳合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来“唔唔唔唔唔——”的声音,吓得宫人还以为闹鬼。
重阳合这个地方,几年也用不上,又十足空旷,夜里头存风,总是能听到呜呜的风声,好像鬼夜哭一样,久而久之,宫人们便传了一些妖魔鬼怪的传说出来。
这一大早上的,宫人听到重阳合里传来的哭声,差点子吓得拔腿便跑,仔细一听,不是哭声,而是有人呼救的声音,壮着胆子进去一看,竟然是卫国公宇文直。
宇文直被装在大布口袋里,一打开,鼻青脸肿跃然而出,被打得几乎连他娘都不认识他了!
宇文直昨日饮多了酒,从太后居住的含任殿送奶茶出来,根本没看清楚是谁打得他,登时便被套上了大布口袋,后来一阵好打,对方也没出声,这便很是邪乎了。
今儿个一早,宇文直大闹皇宫,势必要揪出昨晚捣鬼之人,但是找了一溜够,他也不知是谁在捣鬼,又没有证据,倒是许多人围观,传的神乎其神,说是重阳合闹鬼,鬼怪把宇文直给打了!
杨兼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昨日和突厥武士比武,体力消耗有点大,这会子还没醒过来,捂住自己的耳朵翻了个身,回手抱住了甚么软绵绵的东西,原来是小包子杨广。
杨兼抱住小包子蹭了蹭,手感真好,人体工学抱枕,相当有助睡眠,杨兼搂住在怀里,还拉了拉被子,把被子给自己盖上。
小包子比杨兼小了不少,杨兼完全没睡醒,一拉被子,盖在自己下巴的地方,直接越过了小包子的脑袋顶,把杨广整个包子都盖在了被子下面……
杨广:“……”
小包子杨广被杨兼勒着,已经很憋闷了,这会子还蒙住了脑袋,使劲踢腾着小短腿儿,在被窝里鼓秋鼓秋的挣扎,不停地挣蹦着,口中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窝……窝要憋死啦……”
“嘭!”推门的响声,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从外走进来,杨整笑着说:“嗨,大兄还没醒呢,外面那么吵,大兄竟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杨瓒则是奇怪的说:“大兄,小侄儿呢?”
杨兼迷茫的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心说是啊,我儿子呢?刚才分明还感觉抱着小包子这个人体工学抱枕,等杨兼仔细一想,不对,儿子闷在被子里了……
杨兼赶忙把小包子从被子里刨出来,杨广逃出生天,大夏天的一头都是汗,软绵绵的小头发凌乱的好像鸡窝,从床上坐起来,挣扎着最后的“尊严”,扒了扒自己的头发。
杨瓒一大早过来,板着脸说:“大兄你要的东西。”
说着,把一张蜜香纸扔在杨兼的身上,还强调说:“往后这种事儿大兄……大兄还是别找弟弟了。”
三弟还闹上脾性了?杨整更加奇怪,探头看了一眼蜜香纸,古怪的是,那蜜香纸上根本没有甚么叫人脸红的东西,看杨瓒这表情,至少应该是秘戏图才是,结果只是单纯的日期。
——二月初三
——三月初六
——四月十一
——五月初八
杨整挠着后脑勺,说:“这……这是甚么日子?”
杨广也奇怪了,竟然有自己参透不了的事情?杨兼神神秘秘的让杨瓒去弄了一个日期回来,还和太医署有关系,杨瓒一直拒绝,脸色通红,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而且这日期或许还和整治宇文直有干系,到底是甚么事情?
杨瓒支支吾吾,就是不回答杨整,打死也不说。杨兼的面皮儿可比杨瓒结实许多,笑得一脸平静,淡淡的说:“这是皇太后的月事记档。”
“月……”
杨整大吃一惊,就连一向镇定老成的小包子,也差点喊出声来,连忙用小肉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原来杨兼让杨瓒去查的,竟然是太后的月事记录,怪不得每月记录了一个日子,还需要太医署的人脉,且杨瓒打死也不说,听了之后脸色通红,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难得杨整也有些脸红,说:“这……大兄,你要这个做甚么?”
杨兼不见一丁点的害臊,而且相当坦荡荡,笑了笑,说:“自有妙用。”
其实杨兼的法子很简单,便是让太后……上火。
之前大家也说过了,宇文直为了讨好太后,但凡有点甚么新鲜的顽意儿,一定会送到太后跟前,就比如那奶茶,宇文直便送了过去,浑似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一样。
想让太后厌烦宇文直,疏离宇文直,杨兼以为,“上火”是个好法子。
这女子每个月来月事前后,都很容易“上火”,莫名感觉心烦意乱,情绪难以控制,甚至因为一点子小事便会大发雷霆,或者痛哭流涕。太后虽是太后,但他的儿子们不过十六七岁,太后也只是一个堪堪三十岁有余的女子,免不得月事容易上火。
正巧了,太后的月事就是这几天,杨兼便琢磨着,再做点子容易上火的吃食,帮太后拱拱火,让太后能吃到火大。这一上火,甚么起火炮了、烂眼角了等等,问题是数之不尽的。太后情绪不稳又浑身不适,倘或再生出一些痤疮……太后可是爱美之人,那么进献美味儿的宇文直便是罪魁祸首。而宇文直进献美食的时候,必然会抹掉杨兼的功劳,全说成是他自己的功劳,太后能不冲宇文直发脾气?
杨整哈哈一笑,说:“这法子好!”
杨瓒摇头说:“只是……大兄你怎么能确定,宇文直便会把大兄所做的美味儿,进献给太后呢?”
杨兼笑了笑,十拿九稳,说:“这还不容易?只需要一个人帮忙。”
“是谁?”杨整和杨瓒异口同声。
杨兼笑着说:“阿史那国女。”
杨广本在围观“热闹”,看他们给宇文直下绊儿,突然听到阿史那国女的名讳,登时警铃大震,父亲怎么还想着阿史那国女呢?
杨兼所做的美味,宇文直不一定会进献给太后,但是倘或杨兼把美味献给突厥国女,那效果便不一样了。突厥使者来访,在京兆是何等大事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必然传得很快。
只要阿史那国女爱见杨兼所做的美味儿,这美味儿便会像奶茶一样,立时名扬千里。
杨兼笑得有些自负,说:“不是为兄吹牛,为兄的手艺,你们也是懂的,再者……国女对兼,还有滤镜呢。”
滤镜是何物,两位弟弟是听不懂的,但杨广听出来了,杨兼这是要“利用”阿史那国女。虽只是利用,不见得有甚么好感,但利用的过程也会见面,杨广暗暗打定主意,自己必须提防着阿史那国女,绝不能让她踏进隋国公府。
杨瓒眯着眼睛想了想,倒的确是个法子,宇文直如果能惹得太后厌恶疏远,失去了这座靠山,那可就是墙倒众人推,到时候都不需要他们动手,不知道多少人记恨宇文直呢。
杨整则是一拍手,说:“兄长,弟弟只有一个问题!”
杨瓒奇怪的说:“二兄,你还能看出问题?甚么问题?”
众人目询杨整,杨整干脆的说:“弟弟只想问兄长,大兄这次准备做甚么美味!”
杨瓒:“……”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杨兼轻飘飘的吐出了四个字:“豆乳火锅。”
食甚么最上火?那一定是火锅了。火锅热气腾腾的,尤其还是炎热的夏日,再涮点羊肉,涮点鱼肉,羊肉生火,鱼肉生痰,这两样东西都是在女子经期不宜的食物,多吃上两口,平日里不怎么长痤疮的人都会长几颗,倘或是习惯性长痤疮的人,那脸上的痘痘便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