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差点子信了杨兼的邪, 还以为杨兼会受不住阿史那国女的眼泪攻势。
阿史那国女似乎也没想到杨兼会这么说,足足呆愣了好一阵子,迷茫的睁着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杨兼, 缓了好久才“哇——”一声又哭出来, 说:“呜呜呜……你坏你坏!你欺负我!”
杨兼满脸温柔, 口中却说着极其“无赖”的话:“国女, 何出此言呢?国女不想做妹妹,那国女便做姊姊罢。”
这话虽然也对,但杨兼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阿史那国女想要嫁给杨兼,杨兼偏偏不提这个。
杨兼见她嚎啕大哭不止,倘或再这么哭下去,怕是整个馆驿的人都会来围观,传出去指指点点也是不光彩,于是杨兼说:“国女, 不要再哭了, 兼特意为国女带来了豆乳火锅, 保证国女喜欢。”
阿史那国女则是蹦着脚的说:“我不喜我不喜!不吃不吃!我甚么也不想吃鸭!!”
杨兼挑了挑眉, 说:“国女这可就说错了, 这天底下好男人坏男人,好女人坏女人那么多, 但唯独美食不可辜负, 国女若是错过了这一口,绝对抱憾终身。”
杨广眼皮狂跳, 伸出小肉手压了压自己的眼皮。
杨瓒则是小声的对杨整说:“二兄, 我怎么觉得大兄有点子像花言巧语的坏男人呢?”
杨整挠了挠后脑勺, 嘿嘿傻笑一声,说:“有吗?大兄不是在安慰国女么?”
杨兼故意叹了口气,说:“罢了,国女既然执意不肯品尝,那兼这熬制了数个时辰的浓郁豆乳汤底也算是浪费了,兼便告退了……”
“鸭!你等等!”
杨兼转头便走,以退为进,哪知道阿史那国女是典型牵着不走打着后退的类型,这会子立刻蹦起来,揪住杨兼的衣角,说:“等等鸭!我……我就勉强尝尝罢!”
杨兼笑了笑,一个磕巴也没打,立刻转身回来,说:“国女请,这豆乳火锅吃法有些子讲究,兼为国女布膳。”
众人一并子进了突厥使团下榻的院落,将豆乳火锅支在案几上,下面点上火,很快,奶白色的豆乳汤底便翻滚了起来,不断沸腾着,白色的波浪带起一股股豆香,伴随着高汤的浓郁醇香弥漫在屋舍之中,说不出来的好闻。
阿史那国女因着听说杨兼会送来吃食,所以一早上开始便没食东西,方才又哭又闹,体力消耗很大,这会子闻到这喷香的味道,肚子顿时“咕噜噜——”叫唤了起来。
阿史那国女没有那么多规矩,便叫大家坐下来一起享用豆乳火锅,正巧了,这火锅就是人多食用才热闹。
众人围坐下来,杨兼便开始给国女介绍这豆乳火锅,除了豆乳汤底之外,杨兼还准备了切得薄如蝉翼的鱼片,一承槃摆成了花朵的手切羊肉,另有其他菜色,围着豆乳火锅摆成一圈,看起来又雅致,又漂亮。
国女因着没见过这种摆盘,几乎都不忍心破坏,杨兼亲自夹起一块薄薄的鱼片,鱼片玉白,迎着光线透亮的犹如工艺品,在沸腾的乳白汤底里一滚,不消一阵,鱼片已经变色,从玉白透亮的颜色变成了奶白色,微微打卷,杨兼便将鱼片夹出来,放在阿史那国女的承槃中,笑着说:“国女,请。”
阿史那国女虽觉这豆乳锅底漂亮,可她本人是北方人,而且是极北人,素来不爱食鱼,勉强夹起来送入口中,已经准备好被鱼腥味,还有鱼的土味熏到,哪知道一入口,既没有腥味,也没有土味,更没有繁杂的遇刺,鱼肉娇软,却不糟碎,嫩而韧,豆乳的汤底平白给鱼肉增添了一分鲜味。
阿史那国女登时睁大了眼睛,圆溜溜的大眼睛方才还哭的通红,这会子竟然破涕为笑,脆生生的说:“鸭鸭鸭!!好次!好次鸭!鲜的很!我还以为鱼肉都是又臭又腥的呢!”
杨兼见阿史那国女喜欢,不由轻笑一声,只要阿史那国女喜欢,那这豆乳火锅还愁献不出去么?宇文直定然会耍鸡贼,第一个将豆乳火锅献给皇太后,而且绝对只字不提杨兼,还会天花乱坠的说成是自己琢磨的新鲜菜色。
杨兼温柔一笑,说:“国女喜欢,那再好不够了,再尝尝这羊肉。”
阿史那国女吃惯了羊肉,对于她来说,羊肉也没甚么新鲜的,不过杨兼把这薄厚适中的手切羊肉,摆成了一朵花的模样,这样子的摆盘阿史那国女是未曾见过的,新鲜的很。
杨兼又用筷箸加了一片羊肉,放入滚烫的乳白汤底中,羊肉比鱼肉熟的慢,但是杨兼切的羊肉并不厚,稍等一会子便也烫熟了。
阿史那国女将羊肉放入口中,这锅底虽然是奶白色,还加入了豆乳,但大抵的味道还是咸口,豆乳的甜味只是增加鲜香,因此羊肉煮在里面,一点子也不怪异,豆香味烘托着羊肉的细腻与醇香,那鲜嫩的口感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说不出来的原汁原味。
而且这豆乳锅底是杨兼特别处理过的,因着豆乳处理不好的话,本身就有豆腥味儿,又要加入猪骨高汤等等,杨兼怕锅底会有豆子和肉的腥气,所以特别加入了很多香料去腥,这会子羊肉涮进去,也不会特别膻气,羊肉的香味发挥的恰到好处。
阿史那国女烫的不行,小肉手扇着风缓解口中的滚烫,却执意将这滚烫的一口放入口中,似乎根本等不得这么一会子,惊讶的说:“太……太好吃了鸭!嘶——烫死我了!好次好次!这……这羊肉如此醇香细腻,我竟好似从未食过羊肉一般!”
阿史那国女将豆乳锅底说的是天花乱坠,加之阿史那国女对杨兼本就有滤镜,还是两米厚的超柔光滤镜,怎么可能觉得不好吃,便是不好吃的也会说成好吃,而这个豆乳锅底真真儿是好吃,阿史那国女吃的根本挺不住嘴。
阿史那国女破涕为笑,杨整和杨瓒也松了一口气,他们分明是来“利用”国女的,倘或惹了国女生气,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会子好了,还是大兄有法子。
阿史那国女吃的尽兴,便说:“我也给你涮一片鱼罢!”
杨建看似温和,实际疏离的婉拒:“不必劳烦国女了,兼自己来便好。”
杨广眼眸微微转动,垂下眼目来,心想着绝不能让阿史那国女和杨兼套近乎,须得想个法子才行。
他这般想着,便十足浮夸又做作的“啊鸭!”了一声,小肉手捏着筷箸好似很笨拙,“吧嗒!”一声,便把一片鱼肉扔进了锅中,鱼肉那般薄,绝对不能撒手,一旦松了筷子,沉进锅底里,待找到捞上来,已经变成了老鱼片,便不鲜嫩了。
杨广装作很是笨拙的模样,先把一片鱼肉扔了进去,又把手切羊肉扔了进去,随即又又又……差点子把半盘子的鱼肉都扔了进去。
“鸭!”阿史那国女看着矫揉造作的杨广,气得小头发差点支棱起来,说:“你怎么那么笨鸭!”
杨广被阿史那国女骂了,装作很无辜,很可怜,一股子茶气扑面而来,慢慢放下筷箸,抿着小嘴巴,缓缓低下头来,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好似哭了般,委屈的说:“窝……窝还是不粗了……”
小包子一副可可怜怜的模样,阿史那国女心直口快,也没甚么坏心眼儿,赶紧摆手说:“我没有叫你不吃鸭!就是你……你也太笨了鸭!”
杨兼一看这场面,便把小包子杨广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搂着小包子说:“乖,你想吃甚么,父父给你涮。”
“尊的……尊的咩?”小包子杨广抬起头来,一脸怯生生的表情,大眼睛眼尾耷拉着,泫然欲滴,特别的隐忍委屈,说:“可素……可素太麻烦父父了……”
“这有甚么麻烦?”杨兼摸了摸小包子肉肉的小脸蛋,很自然的说:“你是我儿啊。”虽只是个便宜儿子。
你是我儿啊……
杨广只是想要打扰杨兼和阿史那国女的相处,想刷存在感而已,突听杨兼很是自然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不由浑身一震。
你是……
我儿啊……
是了,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上一辈子,父亲是一个严苛之人,对儿子几乎没有任何笑脸,高压一般的教育,让所有的儿子们不敢越雷池一步,杨广的前半辈子,一直在想着怎么讨好父亲,如何讨好母亲,从来没有感受过甚么叫做亲情。
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为了能成为父亲眼中合格的儿子,杨广的本性一直被压抑着,仿佛一根皮筋,已经绷到了顶点,直到杨广弑君杀父的那一刻,那根绷紧的皮筋彻底碎裂了。
杨广即位为帝之后,往日里压抑的本性变本加厉,仿佛压抑已久的火山一般喷涌而出,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喷涌而出……
杨广有的时候在想,他幼年之时,也是一个乖儿子,又是如何变成眼下这幅心机深沉的丑陋模样?
杨广眯着眼睛,深深的凝视着杨兼,不知为何,这一世的父亲,竟变得不太一样了,如今温柔又自然的言语,让杨广心窍有些发颤。
杨兼可不知道杨广在想甚么,把他抱起来之后,便亲自涮了一片鱼喂给杨广,杨广还在出神,张开小嘴巴,嗷呜一口便将鱼片吃了进去,杨兼笑着说:“好食么?”
杨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敛了神色,游刃有余的摆出一副奶里奶气的模样,使劲点头,说:“好粗!好粗!鱼鱼好粗!”
杨兼见便宜儿子喜欢,便又涮了羊肉给他,投喂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杨兼自己几乎都没有吃,一直在投喂儿子。
小包子杨广坐在杨兼怀里,简直便是最舒适的席位,懒洋洋的向后靠着,完全不需要三足凭几便有支点,食到欢心,小脚丫和小短腿还使劲晃着,美滋滋的只需要张口,便能食到这天上仅有底下绝无的美食。
杨广“不甘寂寞”,趁着杨兼涮肉的空档,递给了阿史那国女一个冷酷的挑衅笑容。
阿史那国女眼睁睁看着杨兼那般温柔,却不是温柔的对待自己,气的把筷箸一放,说:“啊——我也要喂!”
杨兼很是平静的说:“国女,犬子年纪还小,自己用不得膳食,国女乃堂堂可汗之女,难不成用膳还需要旁人帮忙么?”
阿史那国女挠了挠自己的小辫子,说:“话……话虽然是这么说的。”
她说到这里,杨兼已经继续说:“即是如此,阿史那国女必然可以自行用膳,对么?”
“对鸭!”阿史那国女对答如流,说完之后才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和可汗之女没干系,她就是想要和杨兼亲密亲密而已。
小包子杨广看着阿史那国女又气又没有法子的模样,再次露出一抹冷笑,继续晃着小脚丫,坐在杨兼怀里等投喂。
老三杨瓒偷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这人素来不怎么出汗,绝对不是因着夏日里吃火锅惹得,低声对杨整说:“二兄,我怎么觉得……这吃一顿膳食,如此的紧张?”
杨整哈哈一笑,说:“三弟,我也有同感,好像比打仗还要累呢。”
阿史那国女喜爱豆乳火锅,不只是连食材都给吃了,甚至汤底都不放过,汤底乃是高汤和豆乳熬制而成,又涮了如此多鲜美的菜色,自然醇香可口,阿史那国女一连喝了两碗,意犹未尽,实在是吃不下了,这才作罢。
因着阿史那国女对豆乳火锅大力褒奖,豆乳火锅想不红都难,逢人便夸,瞬间变成了“网红”,宇文直一直在搜罗奇珍异宝和各种稀奇的顽意、美食进献给太后,想要博得太后欢心,在朝廷中站稳脚跟,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豆乳火锅的大名?
宇文直又听说这豆乳火锅,乃是隋国公府的世子进献给阿史那国女的,还以为杨兼为了博得突厥之女的欢心,所以变着法子讨好阿史那国女,根本不疑有他。
果不其然,宇文直立刻便让人去打听豆乳锅底是如何制作料理而成的,第二天火急火燎的进献给了太后,生怕自己错失了谄媚的良机似的。
“不好了!不好了!”
杨兼今日在宫中膳房,毕竟他如今乃是主膳中大夫,主膳下大夫李安又刚刚被处置,所以膳房中一时没有主心骨,离不开人,杨兼自然要来走动走动,指点指点。
杨兼在膳房中,有人大喊着便跑了过来,定眼一看,原是宇文会!
宇文会乃是骠骑大将军,今日奉旨入宫,前往正武殿听宣,刚一进宫,便听到了一些子传闻,关于豆乳火锅的!
宇文会是个吃货,之前没有食到杨兼所做的北京烤鸭,已经抱憾终身了,听说了豆乳火锅的事儿,立刻跑来想要找杨兼尝尝,所以宇文会是知道豆乳火锅这事儿的。
哪知道他今日一进宫,便听得宫人们热闹的聊天,说是卫国公宇文直进献给太后一味稀罕的吃食,那香味简直绝了,宫人们站在含任殿大门口都能闻到,鲜美异常,而且这美味儿能食鱼,也能食肉,唤作豆乳火锅。
皇太后食了这豆乳火锅,大力褒奖了宇文直,说是宇文直贴心,凡事儿都想着她老人家,赞叹的不得了,明日还要食这豆乳火锅。
宇文会一听,登时明白过来,怕是宇文直那个不要脸的,将杨兼所做的豆乳火锅据为了己有,拿去讨好皇太后去了!
宇文会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给杨兼通风报信,愤愤不平的说:“宇文直那个竖子!干甚么都不行,谄媚讨好他倒是在行!太后以为豆乳火锅是那宇文直琢磨出来的,那叫一个夸赞宇文直,把他夸得恨不能跟朵花儿似的!不行,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杨兼拦住义愤填膺的宇文会,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骠骑大将军,何必如此动怒呢?”
宇文会震惊的说:“太后十足喜爱这豆乳火锅,这本该褒奖于你的,宇文直冒名顶替,领走了你的功劳,你便不动怒?”
杨兼笑了笑,甚么功劳不功劳的,他还怕宇文直不上钩呢,如今宇文直钻入了圈套,杨兼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个小小不言的功劳。
杨兼挑眉说:“大将军,您不是入宫前往正武殿听宣的么?如今这个时辰,来不及了罢?”
“糟了!”宇文会使劲一拍脑袋,是了,自己是前往正武殿听宣的,因着突厥联盟的事情,攻打北齐也被提上了日程,但凡发兵都要提前部署,粮草和辎重等等都需要先行,宇文会身为骠骑大将军,应该前往正武殿参议的,杨整这个车骑大将军,一早便跟随隋国公杨忠进宫去了。
宇文会一时气愤,险些忘了这个事儿,连忙夹着甲胄的头盔,调头便跑,大喊着:“来不及了,我先去正武殿,你等我啊!等我回来跟宇文直那孙子理论!”
杨兼摆摆手,看着宇文直火烧眉毛一样跑掉,朗声说:“骠骑大将军,不回来也行。”
杨兼被偷窃了劳动果实,并不当回事儿,继续在膳房中忙碌起来,没过一会子,竟然又有人造访了膳房。
“踏踏”一片阴影投下来,一脚踩在拨拢柴火的铁钳子上,十足的放诞无礼,若不是杨兼反应快,手掌差点子被对方踩到。
杨兼抬头一看,等的就是他——卫国公宇文直!
宇文直负着手,大摇大摆的走进膳房,那架势仿佛逛窑子一般,说:“看看,看看!这不是隋国公世子么?怎么窝在膳房这种肮脏之地呢?哦是了,隋国公世子乃是人主亲封的主膳中大夫,我怎么就给忘了呢!该打,该打啊!”
杨兼听他阴阳怪气,并不生气,说:“卫国公千金之躯,今儿个怎么想到来膳房呢?膳房这种肮脏之地,千万别污了卫国公的鞋。”
宇文直哈哈而笑,猖狂异常,说:“我今儿个来,不为旁的,只是想要知会你们这些膳夫一声。昨日里我进献了一味美味给皇太后,名唤豆乳火锅,皇太后食了之后,十足欢喜,点着名儿的要再食这豆乳火锅,因此我是特来告知你们一声的,从明儿个开始,顿顿都要给皇太后做豆乳火锅,直到皇太后食腻为止。”
宇文直是特意来耀武扬威的,他分明知道这豆乳火锅乃是杨兼做成的,但是宇文直献给了皇太后,皇太后以为是宇文直自己琢磨的,这豆乳火锅便成了宇文直的“专利”,宇文直这会子前来炫耀,就是想要看杨兼震惊的脸色。
奈何杨兼一点子也不震惊,表象还是很平静,点点头,说:“原是这么回事儿。既然太后想食,那我们膳房只管做便是了。”
反倒是宇文直吃了一惊,这一记狠拳,仿佛打空了一样,杨兼不痛不痒的,没甚么伤害。
宇文直便强调说:“你听好了,我说的是豆乳火锅!”
杨兼温和的笑了笑,说:“卫国公,兼的耳朵又不聋。”
宇文直狐疑的盯着杨兼,随即又开始变着法子的挖苦杨兼,说:“你还不知道罢,太后食了这豆乳火锅,异常欢心,奖赏了我不少珍奇珠宝,还许诺了我,要在人主面前进言,撮合我与阿史那国女之好事。”
宇文直说着,微微探过身来,虽然好像是在对杨兼说悄悄话,但音量却是整个膳房都能听到的高度,笑的肆意:“你说……这豆乳火锅分明是你做的,但你不会来事儿,我第一个献给了皇太后,太后便以为是我的功劳,还大力褒奖了我,而你呢……啧啧,堂堂隋国公世子,屈尊降贵都变成了一个庖人,往后里还要顿顿儿的为皇太后亲自烹饪豆乳火锅,你窝囊不窝囊?”
宇文直这会子怕是得意死了,他偷了杨兼的成果,被皇太后大力褒奖,还要反过来恶心杨兼,在杨兼面前耀武扬威,让杨兼给太后做豆乳火锅,怕是没有再比宇文直还要得意的人了。
在宇文直眼里,不能反抗的杨兼就是一个……
“窝囊废!”宇文直哈哈大笑,恨不能指着杨兼的脊梁骨,说:“你就是个窝囊废,怎么与我比?还想博得阿史那国女的欢心?我呸!好生在膳房里理膳罢!”
杨兼面对宇文直的嘲讽,一点子也不生气,宇文直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杨兼的圈套。杨兼淡淡的说:“卫国公,膳房重地,这样啐口不卫生,很恶心。”
宇文直没想到杨兼会说这个,当即一口气顶在嗓子眼儿,恨不能噎死,冷笑一声,使劲拍了杨兼的肩膀两下,说:“窝囊废,可别忘了太后的豆乳火锅。”
说罢,大笑着扬长而去。
杨兼目送宇文直离开,抬手冷漠的掸了掸自己的肩膀,唇角反而挂起一抹冷笑。
膳夫们围观了宇文直“羞辱”杨兼的全过程,一个个愁眉苦脸,聚拢过来说:“世子,这卫国公欺人太甚了。”
“就是,那豆乳火锅,分明便是世子烹饪的。”
“他一个绮襦纨绔,知道甚么!”
“世子,我们真是……真是为您不值啊,这太后的褒奖本该落在世子头上才是呢,都怪那卫国公太会来事儿了。”
杨兼满不在意,摇摇头,轻飘飘的说:“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
太后大力褒奖了宇文直,还允诺了宇文直,去和小皇帝宇文邕说说,让小皇帝撮合宇文直与阿史那国女的婚事。这之后三天,果然,太后是见天儿里数着嘴的要吃豆乳火锅,恨不能一天食三次。
杨兼特意让膳房准备最好的鱼肉,最鲜美的羊肉。羊肉性温,体热之人吃一点子都会过量,鱼肉又生痰,这两样其实都是好东西,少食一些没甚么大碍,反而养生,但架不住太后一连数天,每顿都吃不少的鱼肉和羊肉,且太后正是经期之前,这下子好了。
不消三天,简直立竿见影,太后……
爆痘了。
太后正巧是油皮,肤质乃是个大油田,平日里清洗不善很容易爆痘,经期之前又没有忌口,食了这么多温热生痰的吃食,脸上的痘痘登时犹如雨后春笋一般,一晚上全都爆了出来,不止如此,嘴上还生了火炮,那一排的火泡将太后的嘴唇撑得两个大。
“大事!出大事了!”
杨兼在膳房忙碌,宇文会便像前几日一样,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抓住杨兼的手便要走,说:“快快!出大事了,快走!再不走看不到了!”
杨兼正在和面,手上还沾着水和面粉,四平八稳的说:“又是甚么大事儿?论吃瓜,骠骑大将军真是从不落后。”
“吃瓜?”宇文会奇怪的说:“我不喜欢吃瓜啊?生涩的很,也不甜。”
他这么说着,差点子被杨兼给带偏了话题,立刻回过神来,笑着说:“别和面了,快跟我走,去看热闹!宇文直这小子完了!惹怒了太后!”
杨兼一听,和面的动作顿了一下,唇角挑起来,幽幽的说:“原是时候到了。”
宇文会听不懂甚么时候不时候的,当下拉着杨兼出来看热闹。
皇太后因着连续食了三日的豆乳火锅,突然爆痘,嘴上还生了火泡,连夜便着了太医署的医官过来看诊,医官一看立时明白过来,都是豆乳火锅惹的祸。
皇太后本就是体热之人,经期前后一直在调理身体,医官们是变着法子的给太后调理,奈何就是这三天的豆乳火锅,愣是把太后的身子吃火了,现在的太后,就是一条“大火龙”,怎么能不爆痘?
这些日子太后情绪本就不稳,身子又极为不爽利,太后听说全是豆乳火锅惹的,当下气坏了,立刻让宇文直进宫,一顿大骂。
杨兼他们赶去看热闹,热闹还没散场呢,含任殿他们是进不去的,毕竟没有太后的宣见,他们这些男子是要避嫌的,但是无需进入含任殿,这大老远的,恨不能隔着三里地,众人便听到了太后的喝骂声。
好些个宫人都躲在一旁看热闹,太后果然是吃火了,中气十足,喝骂着宇文直:“你这孽子!!我真当你是心疼我,结果你找来了这些花哨的吃食,是想要了为娘的命!”
“太后……太后您听儿子说……”宇文直想要辩驳,他也不知道豆乳火锅能吃出这等子事儿来。
宇文直压根儿不知道,这并非豆乳火锅的问题,而是鱼片和羊肉的问题,想要辩解这豆乳火锅不是自己做的,而是杨兼做的,但这种时候了,太后又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听宇文直辩解。
太后不等他说完,又开始呵斥:“我真是平日里太宠着你,由着你胡闹!兄弟几个里面,就数着你平日甚么正经事儿也不做!整天搜罗这些,搜罗那些的,劳民伤财!我本以为你是一片孝心,没成想你是嫌为娘活的太长了!”
“太后……娘亲,不是这样,儿子……”
“哗啦——”
还是不等宇文直说完,众人遥遥的看到含任殿的台阶门口,一捧乳白色的浆水铺天盖地而下,宇文直躲闪不及,直接兜头泼在了他的脸上,顺着脸面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是豆乳火锅的汤底!
汤底里面还夹着好些个鱼片和羊肉,此时鱼片顶在宇文直的头顶上,竟有几分滑稽之意。
宫人们憋着笑意,这卫国公宇文直平日里没少欺善怕恶,大家伙看了只觉解气,没一个可怜儿他的。
宇文直还想要挣扎一下,但是皇太后吃豆乳火锅“破了相”,皇太后才三十出头,年纪不大,正是爱美的年纪,生了这么多痘子和火泡,已经没脸见人,怎么可能听宇文直辩解,立刻让宫人把宇文直轰了出去。
宇文直灰头土脸,一身汤汤水水的从含任殿的台阶上走下来,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也不知那豆乳火锅到底怎么了,竟然能让太后吃破了相!
杨兼围观了一场热闹,果然,不需要自己出手,宇文直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倘或他不贪婪,也没有今日的难堪。
杨兼笑了笑,抬步迎上去,宇文会奇怪的说:“你去做甚么?”
杨兼没有回答,施施然走到宇文直面前,宇文直灰头土脸的被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冤家路窄,竟然是杨兼。
宇文直瞪着眼睛,恶狠狠的说:“是你!?都是你的豆乳火锅害我!!”
杨兼一派悠然,晃着腰扇,说:“卫国公,何出此言呢?连太后都知道,这豆乳火锅,可是卫国公您进献的。”
“你……”宇文直这才恍然大悟,说:“你算计我!?”
杨兼浮夸的装傻充愣,说:“卫国公,这又是什么话儿呢?兼如何听不懂了?”
“你……你……”宇文直气的浑身打抖,伸手指着杨兼。
杨兼拿出一条雪白干净的帕子,递过去,笑着说:“卫国公,颜面要紧,您这样体面的人物,怎么能失了尊严呢?快擦擦罢。”
他说到这里,一松手,软绵绵的帕子飘悠悠的落在了宇文直脚前,杨兼没甚么诚意的说:“不小心掉了。”
宇文直瞪着眼睛,粗喘着嗓子,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杨兼微微探前身子,就如同那日宇文直来膳房耀武扬威一般,分明是在说悄悄话,却用众人都听得到的音量,笑着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出门记得带上。”
杨兼回到隋国公府,家里也听说了,卫国公宇文直惹恼了太后,太后把宇文直从含任殿赶了出来,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宇文直出丑的事情,不需要一下午,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兆,成为了长安的笑柄。
他一进门,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便迎了上来,杨瓒笑着说:“恭喜大兄,计划得逞了。”
杨兼笑着说:“瞧三弟说的,甚么叫做得逞,这是宇文直咎由自取。”
“哒哒哒!”小包子杨广一听说杨兼进门了,立刻从庭院里跑出来,那架势就好像等着主人回来的小奶狗一般,百米冲刺的向杨兼跑来。
杨兼赶紧蹲下来伸手去接,把小包子接在怀里,免得他摔在地上磕了碰了,笑着说:“儿子,在家里乖不乖?”
杨广装乖是一把好手,使劲点头,小肉脸直颤悠,奶声奶气的说:“嗯嗯!窝乖哒!”
正说话间,便看到有人又走了出来,沉着嗓音,没好气的说:“我孙儿比你们这三个小崽子乖得很!”
众人回头一看,原是隋国公杨忠,今儿个杨忠没事儿,在府中休沐,因此正好在家。
杨整连忙给杨兼打眼色,那意思是阿爷已经知道杨兼戏弄宇文直的事情,奈何杨整是个实在人,打眼色也相当的实在,根本不知甚么叫“暗送秋波”,这暗地里的事情竟如此光明正大。
杨忠果然看见了,冷笑一声,说:“老二,你怎么不把眼珠子丢给你大兄啊?”
杨整:“……”
杨整一阵沉默,人高马大的,却乖乖的低下头来,低声说:“儿子知错了。”
杨忠瞪着杨兼,说:“小崽子,你好啊,你自己说说,都干了甚么好事儿!?”
杨瓒连忙劝慰,还护着自己大兄,说:“阿爷,大兄也没做甚么坏事儿,不过教训了教训宇文直那厮,宇文直到处里欺善怕恶,京兆里哪个人不想教训他的?大兄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杨忠又是冷冷一笑,说:“哼!你们三个,就知道避重就轻,我问的是这个事儿么?”
杨整挠头说:“那还能有甚么事儿?”
杨忠气的差点去请家法,说:“还能有甚么事儿?!你们三个真是越发的没样儿了,竟然……竟然去太医署偷皇太后的月事记档!!”
杨忠因着生气,声音难免太了一些,杨兼连忙做噤声的动作,说:“阿爷,小点声儿。”
杨瓒纠正说:“不是偷的,是……是托人查了档子。”
“你还堂堂正正了!?”杨忠拍着自己胸口,说:“我早晚被你们仨人气死啊!”
老二倒是诚恳,继续认错说:“阿爷,我们再不敢了。”
小包子杨广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这一大家子,都是不省心的主儿,于是扬起小脸盘子,主动作和事佬,从杨兼怀里爬下去,来到杨忠旁边,揪着杨忠的衣摆,晃来晃去的撒娇:“祖亲!祖亲!要抱抱!”
杨忠上一刻还虎着脸,低头的一瞬间,变脸一样扬起笑容,恨不能笑得满脸褶子,抱起小包子,说:“哎呦,还是我孙儿乖,是不是呀?”
小包子奶声奶气的说:“乖!乖!”
杨忠瞬间便被小包子逗得眉开眼笑,说:“乖孙儿,咱们不跟你阿爷和叔叔们学坏,一定要向祖亲一样稳重,知不知道?”
“叽道!”小包子又使劲点头,乖巧的杨忠一颗心都化了。
兄弟三人看着小包子三言两语降服了阿爷,不由全都松了口气。
杨忠抱着孙儿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杨兼把儿子从阿爷手里抢了回来,抱起来便跑,这才回了屋舍。
杨瓒笑着说:“今儿个宇文直吃了苦头,怕是太后的颜面恢复之前,都不可能爱见宇文直了。”
杨整摇摇头,说:“唉,太后那颜面当真是……”
太后的脸上生了很多痤疮,一个个几乎爆浓,太后的年纪虽然不算大,但到底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许多小姑娘体质好,长个痘随手挤了,过个两三天也就愈合了,大抵一个星期,痘印都会消失,完全没有长痘的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