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整奇怪的挠着后脑勺,说:“突厥国女这是去做甚么?如此急忙。”
小包子杨广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面子上十足无辜的说:“不叽道鸭。”
杨瓒一看阿史那国女离开的方向,恍然大悟:“糟了!国女怕是去找大兄了!”
阿史那国女若是与顺阳公主见了面儿,那岂不是天崩地裂了?
杨瓒连忙说:“这回坏事儿了,咱们快追!”
杨兼头疼不已,想要再次拒绝顺阳公主,便在此时,突听“哒哒哒”的声音传来,砸夯一般,转眼一看,竟然是阿史那国女。别看国女年纪还小,都不到十岁,但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大有排山倒海的气场。
阿史那国女走过来,直接插在杨兼和顺阳公主中间,仰着一张十足刁蛮的小脸蛋儿,叉腰抱臂,说:“你便是顺甚么公主?”
阿史那国女这开场白,分明是来找茬儿挑衅的,活脱脱毕露无疑。
顺阳公主诧异的说:“你是……你是突厥的国女?”
阿史那国女仰着下巴,说:“无错!便是本国女!我明白的告诉你,本国女心仪隋国公世子,是要嫁给世子的!公主便不要打坏心眼儿了!”
杨兼登时哭笑不得,低头看着阿史那国女的脑袋顶儿,阿史那国女个头矮矮的,比小包子杨广也就高一点,比起顺阳公主高挑的身姿根本不够看,但是气场一点子也不输。
顺阳公主没想到阿史那国女如此直白,简直……简直是“不知羞耻”,大庭广众便喊了出来,听得顺阳公主直脸红。
顺阳公主说:“国女你……你怎么能如此大庭广众之下……”
不等顺阳公主说完,阿史那国女已经抢着说:“这有甚么的?本国女便是心仪隋国公世子,有甚么不好承认的?哼,我今日便与你宣战,你休想独占世子!”
杨整、杨瓒带着小包子杨广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修罗场面,顺阳公主与阿史那国女僵持不下,阿史那国女胡搅蛮缠,顺阳公主不肯放弃,又碍于面皮薄没有底气。
杨广施施然走过来,负着小肉手,一派轻松悠闲,稳操胜券的模样,二两拨千斤,阿史那国女与顺阳公主闹起来,最后得益的还是自己。
小包子走过来,立刻卸去算计与阴谋,伪装上可可爱爱的奶气,哒哒哒跑到杨兼面前,一窜一窜的蹦着,甜甜的撒娇说:“父父!父父,抱抱!”
杨兼弯腰将小包子抱起来,他可不知阿史那国女跑出来“救场”,都是杨广的功劳,还以为只是偶然,眼看着阿史那国女与顺阳公主闹得不可开交,低声说:“乖儿子,咱们悄悄溜走?”
“嗯嗯!”小包子杨广装乖一把好手,使劲点头。
杨瓒眼皮狂跳,说:“大兄,这样……这样不好罢?”
杨兼说:“不走的话,等国女与公主闹起来,殃及池鱼可就麻烦了。是了,三弟你留下来,趁机攻陷顺阳公主,兄长们便先走了。”
他拍了拍杨瓒的肩膀,递给杨瓒一个努力的眼神,招呼着杨整说:“二弟,快走。”
杨整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干脆便跟着大兄走了,对杨瓒说:“三弟,那我们先走了。”
“等……”杨瓒连忙喊着:“你们等等我!还是、还是一起走罢!”
阿史那国女与顺阳公主僵持不下,两个人一转眼,杨兼已经不见了踪影,早就往公车署去了。
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一路来到公车署,哪知道这么巧,竟然在公车署碰到了熟人,那人正好要出宫去。
不正是小皇帝同父异母的五弟,齐国公宇文宪么?
宇文宪还是那身简朴的袍子,穿着十足素气,身边也没带几个中官和亲随,没有官架子,正准备蹬车离开。
“齐国公。”杨兼心想着,既然见面儿了,又想要拉拢宇文宪,便打个招呼也好。
于是杨兼便在杨整和杨瓒震惊、吃惊、狐疑的目光下,施施然走向宇文宪,前去搭讪打招呼。
宇文宪正要离开,突听有人唤自己,下意识的停住脚步,转头一看,那脸上的表情登时有些僵硬,杨兼看的分明清楚,宇文宪必然后悔顿住了脚步,不过他现在想要装作没听见一走了之,已经来不及了。
杨兼不知宇文宪的表情为何如此古怪,他抱着小包子走过去,笑着说:“齐国公,好巧啊。”
宇文宪点点头,恭敬的与杨兼回礼,然后……
然后,再一次冷场了。
杨兼眼皮一跳,这已然不是第一次冷场,每次见到宇文宪,必定会冷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宇文宪可能不太待见自己……
杨兼咳嗽了一声,找到了一个话题,说:“不知前些日子兼送与齐国公的龟苓膏食谱,齐国公回去有试过没有?”
宇文宪点点头,说:“食过了。”
宇文宪只说了三个字,场面再一次陷入了胶着之中,杨兼也不嫌冷场,继续搭讪说:“那食谱记录的详细简单,齐国公府中的膳夫必然能料理妥当。”
宇文宪淡淡的说:“我自己试了试,世子的食谱的确详细又明了。”
杨兼有一点子诧异,没成想宇文宪竟然自己做了龟苓膏,便说:“那敢情好了,倘或齐国公有甚么不明白之处,千万不要与兼客气见外,直接问兼便是。”
宇文宪又点了点头,还是淡淡的口吻,说:“多谢。”
随即又说:“世子,我还有公务在身,不宜久留,还请世子见谅,便先行一步了。”
宇文宪到底有没有公务,杨兼不得而知了,但是杨兼可以肯定,宇文宪不想和自己再聊下去,这个天儿算是给“聊死了”,宇文宪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杨兼也不好死拉活拽把他留下来,便十足优雅的颔首,说:“齐国公,请便。”
宇文宪再次作礼,礼数也都周全,转身蹬车,很快离开了公车署。
杨兼抱着小包子,遥遥的目送着宇文宪的辎车离开公车署,心中想着,这宇文宪的反应十足古怪,好似不待见自己一般,也不知是甚么时候得罪过他。
杨兼一转头,便看到二弟杨整和三弟杨瓒,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看着自己,杨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甚么不妥之处,便问:“二位弟亲,为兄今日难道如此丰神俊朗,让二位弟亲都看呆了?”
杨整哈哈一笑,实诚的说:“大兄每日里都丰神俊朗!”
杨瓒揉着额角说:“不是这个问题罢?大兄,你今日怎么……怎么转了性子?”
杨兼一听,弟弟们或许知道“自己”往日里与宇文宪的恩怨,便追问说:“大兄有何不妥么?”
杨瓒尴尬的说:“大兄你怕是忘了,你往日里曾经……曾经调戏过齐国公。”
“咳——”杨兼已经做好了与宇文宪结仇的各种想法,哪知道杨瓒一开口,还是呛着了杨兼,果然,自己想的太“浅显”了。
杨瓒说:“大兄你说齐国公面皮白,生得比女子还柔弱,浑似个美妇人……”
杨兼抬头揉了揉自己额角,说:“是么?我倒觉得……自己肤色更白一些。”
齐国公宇文宪不是小皇帝的同母弟弟,因此地位不如卫国公宇文直那般高,加之宇文宪平日里不争不抢的,很多人都觉得宇文宪是个窝囊人,可以随意欺负。
值得一提的是,宇文宪还是大冢宰宇文护党派之人,不服气宇文护的人,都会柿子捡软的捏,对着齐国公宇文宪撒气,隋国公府素来与大冢宰宇文护不对付,和齐国公府的干系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怪不得宇文宪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怪怪的,杨兼人突然贸然“搭讪”,宇文宪肯定看不出拉拢之意,反而觉得杨兼是找茬儿来羞辱自己的。
杨兼笑了一声,说:“这误会可就大了。”
杨瓒说:“大兄,这宇文宪虽不得势,但好歹可以两面逢源,人主和大冢宰势同水火,却都和宇文宪干系不错,想必有他的过人之处,大兄还是别……别总挤兑齐国公了。”
看来不只是宇文宪本人,就连三弟也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杨兼无奈一笑,说:“弟亲,你便看不到为兄眼中的真情实意么?”
杨瓒眼皮一跳,默默的选择不说话,杨整则是哈哈一笑,说:“大兄,快让我看看。”
杨瓒:“……”
杨兼说:“你们都误会大兄了,大兄当真想与齐国公府交好。便如同三弟你说的,这宇文宪如今虽然不得势,但是他能两面逢源,与大冢宰走得如此近,却不遭人主厌恶,这其中的人格魅力已经足够一斑,这样的人才,咱们不拉拢,岂不是损失么?”
杨瓒为难的说:“话虽如此,但是咱们隋国公府和齐国公府早就结下了梁子,如何能拉拢呢?”
杨整点头插刀说:“就是,宇文宪看到大兄,立刻便跑了。”
杨兼只觉得心口发闷,老二插刀从来不手软……
杨兼眯起眼眸想了想,突然挑唇一笑,说:“你们忘了么?突厥。”
杨兼突然提起突厥,杨整和杨瓒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不解,杨广却瞬间明白了杨兼的心意。
日前小皇帝宇文邕已经委任齐国公宇文宪去与突厥使团会盟谈判,卫国公宇文直那么多天都拿不下突厥人的盟约,如果杨兼能帮助宇文宪一口气拿下突厥盟约,宇文宪必定感激杨兼,如此一来,这往日里的恩怨情仇,岂不是便一笔勾销了?
何止是一笔勾销,这么大的恩德,宇文宪绝对要记着杨兼的好处。
杨整奇怪的说:“可是……这宇文直这么些日子都拿不下来突厥人的盟约,大兄如何能帮助宇文宪,一口气拿下盟约?”
杨兼脸不红心不跳,一点子也不害臊的说:“你们忘了,咱们还有场外援助……阿史那国女。”
杨兼遣人前去打听,问清楚了齐国公宇文宪的安排,明日宇文宪便准备去馆驿与突厥人第二次谈判,自从那日里宇文宪被举荐之后,其实已经第一时间去找了突厥人谈判。
很可惜,突厥人贪心不足,想要抻着北周,正如同太后所言,越是抻得久,北周越是着急,这突厥人便越是能坐地喊价,突厥人心里精明得很,自然不肯爽快的签下盟约。
宇文宪第一次去馆驿,和宇文直一样,被突厥将了一军,突厥是软硬不吃的,毕竟如今的突厥灭掉了柔然空前强大,他们知道,北周和北齐都想要拉拢自己,谁给的好处多,自然就帮助谁。
突厥便用北齐做文章,说北齐给他们的更多,北周若是没有更多的诚意,突厥便会转而帮助北齐攻打他们。
突厥人的叫价太高,而且与日俱增,宇文宪只是负责谈判,最后点头还是要大冢爱宇文护和小皇帝宇文邕首肯,突厥的叫价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首肯的,所以最后苦的还是宇文宪,三番两次的来往谈判,一直没有结果,反而越来越胶着,闹得两边都不痛快,几乎谈崩。
杨兼并不吃惊,邦交往来不就是这个模样么,都是图一个利益,而且突厥人才不吃中原人那一套,甚么信义都是白搭。
今日宇文宪要再去一趟馆驿,杨兼便装作巧遇的模样,以献给阿史那国女龟苓膏为借口,带着弟弟们与便宜儿子往馆驿去了。
杨兼施施然来到馆驿之时,齐国公宇文宪和突厥使团正在胶着的谈判之中,阿史那国女也在场,不过她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些国家大事儿,因此坐在一旁掠阵,其实自己顽自己的,好生无聊。
突厥使者咄咄逼人,笑得放诞,说:“齐国公,我们突厥如此诚意,你们的天子却没甚么诚意啊,你看看,你看看人家东面的齐人。”
宇文宪淡淡的说:“突厥使者这样便是不厚道了,昔日里我们的先祖为帮助突厥攻打柔然,与突厥结为盟好,纵使柔然给予的利益再多,我的先祖也没有背信弃义,不是么?”
突厥使者一听,当即便不欢心了,觉得宇文宪是在讽刺自己,虽宇文宪说的都是事实,但好似掀开了突厥的脸皮,突厥使者更是不欢心,冷冷的一笑,说:“说甚么往日,好生奇怪啊,咱们谈的不是眼下么?”
宇文宪是个斯文人,面对突厥使者的胡搅蛮缠,眼神都凌厉起来,似乎也动了怒气,不过仍旧强自忍耐着。
便在此时,突听有使者前来禀报,说:“国女,隋国公世子来了,说是为国女和各位献上清凉解暑的龟苓膏。”
龟苓膏!
阿史那国女听说杨兼来了,本已经十足欢心,又一听说有龟苓膏这好吃的小食,登时更加欢心,方才还自顾自歪在席上顽耍,下一刻登时跳起来,跳窜窜的说:“快快!快把世子请进来!不不不,还是算了,我来!我亲自去!”
杨兼并着小包子和两个弟弟在门外等候,不消一会子,吱呀一声房门便打开了,阿史那国女从里面转出来,欢喜的说:“鸭!世子你来了鸭!”
里面正在胶着的谈判,杨兼却突然端着龟苓膏过来,似乎与这严肃的气氛格格不入,异常突兀。
杨兼却不觉冷场,走进去,很自然的坐在席上,笑着说:“各位突厥使者,这夏日里火气大,燥热得很,食点龟苓膏试试看看,清凉解暑,常食还可养生。”
杨兼来做和事佬,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场众人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不过突厥使者还是不肯让步,咄咄逼人的说:“我们还是那句话,都带着可汗之女进了京兆,足见我们突厥的诚意,但是你们周人天子却没甚么诚意啊,给的还不如齐人一半多,隋国公世子,你是个明白人儿,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看向杨兼,杨兼笑了笑,摇着腰扇解暑,一个磕巴也没打,竟然点头附和突厥使者,胳膊肘往外拐,说:“是啊!齐国公,这兼就要说您的不是了,人家突厥使者千里迢迢远赴京兆,给咱们送来盟约,相约一起出兵东伐,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突厥使者只是要一点点儿的利益,也无可厚非,是也不是?”
他这话一出,杨整嘿嘿傻笑,杨瓒头疼不已,负责谈判的宇文宪脾性再好,也忍不住冷冷的盯了一眼杨兼,似乎觉得杨兼是故意来捣乱的。
别说是他们了,突厥使者都懵了,没成想这隋国公世子竟然帮着他们,这一开口,口风怎么不对头?
在场众人都惊呆了,唯独小包子杨广坐在席上,慵懒又悠闲的靠着三足凭几,像模像样儿,很是平稳的抱着水精碗,吃着碗里的龟苓膏。龟苓膏被冰镇着,上面洒满了甜水和甜滋滋的瓜果,一口下去又韧又软又嫩,还解渴,一面吃,一面晃着小脚丫。
杨兼一句话说完,整个厅堂都陷入了沉默,就在众人的诧异之间,杨兼复又开口了,说:“突厥使者,我们大周能给的,确实不如东面的齐人多,请各位使者想想,倘或我们联手出兵,一同东伐,攻下邺城,这齐人的地盘,齐人的财宝,有一半都是您突厥的,随便怎么处置不是么?所以兼说,我们大周能给的,的确不如齐人多,这可不是个大实话儿么?”
杨兼的前半句,把突厥人都说懵了,杨兼这后半句,把突厥人又给说懵了。原杨兼并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方才那句不过是策略,杨兼实则空手套白狼,用齐人的地盘来“勾引”突厥人。
杨兼笑着说:“至于到底能从齐人那里得到多少好处,不还是要看突厥可汗的决定么?因此兼私以为,这给的多,还是给的少,不是看我们大周,而是看您突厥的决定与作为。突厥早日签订盟约,我们早日发兵东伐,您突厥也早一日能把好处掖在自己怀里,不是么?”
阿史那国女听他们谈论国家大事,也听不太懂,嘴里吃着龟苓膏,耳朵里听着杨兼那磁性又微微低沉的嗓音,只觉得说甚么都好听,立刻应和说:“是是是鸭!”
突厥使团:“……”
宇文宪:“……”
杨兼这话可算是说到了突厥使团的心坎儿里,自然了,其实突厥人也不是不想和北周合作,他们是打定主意合作的,只是想要多捞一笔是一笔,杨兼的许诺假大空的紧,但偏偏突厥人听了,特别欢喜。
突厥使者笑着说:“早听说隋国公世子巧舌如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杨兼淡淡的说:“使者若是觉得没有甚么异议,不如今日便签下盟约,咱们双方也好放心,这等子大好事儿,宜早不宜晚,不是么?”
阿史那国女刚好吃完一碗龟苓膏,连最后的甜汤都给喝干净了,其实她也没听清楚双方在说什么,但立刻欢快的说:“是是是鸭!”
杨兼巧舌如簧,还有阿史那国女的助力,加之突厥人就是端架子而已,如此一来,盟约竟然十足顺利的便签订了下来。
宇文宪与突厥使者签下盟约,双方收好,这便准备告辞了,宇文宪还要赶着进宫面圣,将这大好的消息呈禀人主。
阿史那国女依依不舍的送众人离开馆驿,杨兼今日来,其实并非为了盟约,而是为了拉拢宇文宪来的。杨兼帮助宇文宪敲定了盟约,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一个字儿也没有对宇文宪多说,完全是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模样,竟然施施然转身便走。
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二弟杨整和三弟杨瓒跟在身后,杨瓒实在憋不住了,低声说:“大兄,你不是来拉拢齐国公的么?怎么说走便走,便不和宇文宪多说两句话?”
杨兼端端正正、堂堂正正、器宇轩昂的往前走,仿佛走秀一般,气场十足,怀里还抱着隋国公府的“高定”,别家绝无分号的小包子杨广,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说:“自然要说两句,你们便没发现,大兄走得很慢么?”
杨整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弟弟还以为大兄方才坐麻了腿,才走的这般慢呢!”
杨兼:“……”
杨兼不理会老二的吐槽,笑得十拿九稳,说:“你们信不信,为兄数三个数儿,宇文宪必然自己追上来。”
“一。”
“二……”
“隋国公世子请留步!”
果不其然,杨兼根本没数完三个数,齐国公宇文宪真的从后面赶了上来,拦在众人面前,说:“请留步。”
杨兼装作一脸惊讶,明知故问的说:“齐国公,有甚么事儿么?”
宇文宪咳嗽了一声,他方才在席上,还以为杨兼是来报复自己的,所以瞪了杨兼一眼,哪里知道杨兼非但不是来报复自己的,反而是来帮助自己的,一出手竟然拿下了与突厥会盟的盟约。
这对于宇文宪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帮助,卫国公宇文直谈了那么久都没有谈下来,宇文宪第二次便谈了下来,要知道无论是人主还是大冢宰,都十足看重与突厥的盟约,宇文宪拿下了盟约,必然会受到大力的褒奖,对日后也是大有裨益的。
这么大的人情,宇文宪自然要归还的,倘或是一般的“无赖”,也就不会归还人情了,但宇文宪不一样,杨兼算准了他是谦谦君子,必然会追上来。
宇文宪的目光很是诡异,恐怕他现在还没想明白,为何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杨兼会突然帮助自己,而且还送这么大一个人情。
宇文宪拱手说:“多谢隋国公世子。”
杨兼说:“齐国公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且咱们都是为了朝廷办事儿,兼做的也是分内之举。”
杨兼越是谦虚,越是不提人情的事情,宇文宪这样的谦谦君子自然越是过意不去,干脆说:“今日我欠世子我一个人情,不知世子还缺些甚么,倘或是我能尽力的,一定鼎力相助。”
杨兼笑了笑,说:“想必齐国公是不愿意欠旁人人情债的。”
宇文宪追上来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杨兼如何狮子大开口,自己归还了这人情便罢,免得这人情仿佛雪球一般,利滚利,到最后无法收拾。
宇文宪日前听说过,据说大冢宰家里的三郎主,便欠了隋国公世子一万万钱,千真万确,连书契都有。
宇文宪平日里没有作威作福的派头,生性又节俭不喜奢华,不过他乃是皇亲贵胄,虽家里没有万万钱那么多,但也存下了一些积蓄,大不了都送给杨兼。
宇文宪打定了主意,便等着杨兼坐地叫价。
杨兼见他那硬着头皮的狠心模样,不由笑了一声,心想自己当真是甚么洪水猛兽不行?叫齐国公宇文宪怕成这个样子。
杨兼故意拉长声音,说:“这——甚么都行?”
宇文宪硬着头皮,一咬牙,说:“甚么都行。便是……便是我现在还不上,待日后发了俸粮,也会……也会还上的。”
杨兼当真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说:“齐国公放松一些,兼又不食人,吃不了齐国公的。”
杨兼随即又说:“即使如此,正巧了,齐国公便送兼……一些龟板罢。”
龟板?
龟板虽是名贵的药材,一般的平头百姓根本见不到,但对于皇亲贵胄来说,哪里有万万钱那么值钱?宇文宪是万没想到,杨兼不要金山银山,竟然只要龟板?
杨兼在宇文宪诧异的目光中,施施然的说:“不瞒齐国公,兼家中没有那么多龟板囤货,但无论是弟弟还是儿子,都极其喜食这龟苓膏,家中的龟板都快吃干净了,这不是么,马上要断粮了,我家阿爷又生性节俭,每个月的零花钱儿给得太少,若是齐国公能接济一些龟板,也是不错的。”
宇文宪纳罕的顾不上君子之风,睁大眼睛,目瞪口呆,隔了良久才说:“只要……只要龟板么?”
杨兼点点头,说:“无错,只要龟板。”
宇文宪还在吃惊,杨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倘或齐国公不弃,送龟板来的时候,兼请齐国公食龟苓膏,那就回见了。”
他说完,一点子也不留恋,抱着“高定”小包子,仿佛世外高人一般走出馆驿,登上辎车。
杨整和杨瓒赶忙也登上辎车,他们上了辎车,还看到宇文宪愣在当地,完全没回过神儿来。
杨瓒说:“大兄,这大好的人情,就这么叫他还了,岂不可惜?”
杨兼“啧啧”两声,说:“这叫做……欲擒故纵。正所谓‘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
杨整点头说:“大兄,好兵法,好一招兵不血刃!”
杨兼无奈的看了一眼老二,纠正说:“是欲擒故纵。”
杨整受教的点点头,说:“哦哦,欲擒故纵。”
杨兼笑着说:“宇文宪是个君子,不需要逼的太紧,拉拢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的,不然适得其反,不是有句话说了么……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齐国公宇文宪拿下了突厥盟书,这件事情简直震动朝野,小皇帝宇文邕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众人皆知道,无论是北周还是北齐,突厥都是制衡对方的一步狠棋,只要拉拢了突厥,对方势必要败。
突厥正式和北周联盟,准备一起发兵东伐,攻打北齐,朝廷欢欣鼓舞不已,小皇帝宇文邕第二日立刻召集朝中羣臣,前往正武殿廷议。
杨兼如今乃是司会中大夫,因着他父亲隋国公的缘故,也一同被招至正武殿,准备廷议。
此次正武殿廷议,几乎赶上了朝议,规模十足巨大。大冢宰宇文护、骠骑大将军宇文会、齐国公宇文宪、卫国公宇文直、隋国公杨忠、车骑大将军杨整,并着朝中的各种将军,云集在正武殿门口,便等着小皇帝宣见呢。
北周拉拢突厥,要对北齐用兵,无论是公族还是卿族,无论是小皇帝的党派,还是大冢宰的党派,这次意见意外的同一,一致对外,全都同意东伐北齐,可以说这次的廷议都不需要讨论。
只不过……
这其中唯独有一个意见相左之人,那便是杨兼。
历史上北周联合突厥,用兵北齐,浩浩荡荡二十万大军,各路夹击,一直攻打到北齐的雒阳,声势巨大,势必要将被其一举碾碎,但其结果……
竟然是北齐赢了,北周和突厥的军队被迫退回,这次战役时间长,效果浅,毫无收获,反而损兵折将。
道理其实很简单,骄兵必败。眼下还未开始打仗,整个朝廷便洋溢着已经歼灭北齐人的喜悦之情,如此浮躁的军队,怎么能打得漂亮?再者突厥人和北周联盟其实目的就是讨好处,所以并不会竭尽全力,这也是北周失败的一大原因。
杨兼并着阿爷杨忠和二弟杨整站在正武殿外,突然低声说:“阿爷,二弟,我有一事想与你们商量。”
二人都有些奇怪,为何今日杨兼如此一本正经。历史上东伐的战役,杨忠领兵参加,最后铩羽而归,杨兼觉得,既然自己知道这一场战役必然失败,父亲和二弟能免则免,也不必去趟这趟浑水,安心经营隋国公宁国府,休养生息,集势便可。
隋国公杨忠听大儿子竟然让自己装病,不由皱了皱眉,不过杨兼分析的都对,加之朝廷之中也是四分五裂并不稳定,大冢宰宇文护必然是这次战役的总指挥,小皇帝宇文邕又不想让他独揽大权,一定会各种塞人进军中,这军中不合,军心自然不和,也难以打仗。
杨忠再三思量,点点头,沉声说:“行,这次的事儿,阿爷听你的。”
杨整很干脆的说:“我听阿爷与大兄的。”
三个人悄声商量好,正赶上中官从正武殿出来,宣各位大夫与将军谒见,众人按部就班的走入正武殿。
小皇帝宇文邕坐在正武殿的上手席上,笑着说:“各位都是我朝中的扛鼎之臣,不必拘礼了,都请入座罢。”
众人列班坐下来,果不其然,这次战役的总指挥不做他想,必然是大冢宰宇文护了,但是小皇帝又不甘心让宇文护独揽大权,便皮笑肉不笑的说:“寡人以为,这次战役事关重大,隋国公跟随先父南征北战,乃是先父在世之时的左膀右臂,不如请隋国公领先锋兵马,各位意下如何?”
隋国公府与大冢宰不对付,小皇帝宇文邕果然想用隋国公来瓦解宇文护的势力,真真儿是让杨兼说准了。
杨忠有条不紊的站起来,首先谢恩,随即却话锋一转,咳咳的咳嗽了好几声,说:“启禀人主,老臣年迈,近些日子又偶感风寒,实在无法胜任先锋一职,还请人主治罪啊!”
杨忠这般一说,众人哗然,杨忠身经百战,按理来说,这趟去做先锋,就是打一场注定要赢的战役,谁不知道先锋的军功最大,回来之后必然会受到大力褒奖,而杨忠竟然把这天大的好机会,给推了出去,绝对是个傻的!
朝中很多将军都想要争抢这个先锋的机会,宇文护本想把儿子宇文会填补上去做先锋,奈何小皇帝一直不撒嘴,现在好了,杨忠竟然主动请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小皇帝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不明白,杨忠为何会辞掉这大好的立功机会,但他们其实压根儿不知道,这根本不是甚么大好的机会,而是一个必败的战役……
杨忠请辞,小皇帝毕竟太年轻了一些,看似游刃有余,其实不知打了多少遍腹稿,这会子好了,腹稿被打乱了,小皇帝有些慌神儿,看着正武殿众人,不知该让谁来出任先锋。
卫国公宇文直眯着眼睛似乎在想甚么坏主意,立刻站出来,抢先在众人前头,拱手说:“人主!臣弟有一人举荐,此人沉稳持重,又帮助齐国公拿下了突厥盟约,深得人主与太后器重,乃是不可多得之人才……”
宇文直很快揭晓他口中的人才,说:“不正是隋国公世子吗?!隋国公年迈抱恙,但素来都说虎父无犬子,隋国公世子更是在逍遥园一拳击败突厥武士,可谓是力能扛鼎,绝世之才!倘或有这样的人才作为先锋,为人主分忧,人主还愁东伐不能成功么?齐人听说了隋国公世子的威名,必然丢盔卸甲,闻风丧当,不敢迎战,说不定不战便会投降呢!”
他这话一出,隋国公杨忠和车骑大将军杨整都是一惊,就连骠骑大将军宇文会都是一身冷汗。宇文直何其歹毒,杨兼根本没有战场上的经验,一上来便让他做先锋,而且还是挂帅指挥,这是要杨兼的命啊!
不但是杨兼,跟随着杨兼一同的将士们,也必然会殒命在外,不可谓不歹毒。
宇文直一看便是想要公报私仇,齐国公宇文宪眯了眯眼目,拱手说:“人主,隋国公世子虽骁勇无畏,但始终没有上过战场,臣弟请命,原为先锋!”
在场之人都哗然起来,宇文宪已经拿下了突厥盟约,如果他再请命作为先锋,一旦成功,那权势必然滔天。
小皇帝心底里成算不少,他虽不厌恶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是若叫宇文宪掌握了大权,始终寝食不安,便沉吟了起来。
宇文直哪里能让宇文宪盖过自己一头,立刻说:“人主,虽隋国公世子没有临战经验,但在场哪个大将军,不是这般摸爬滚打起来的?臣弟以为,这隋国公世子再合适不过了!”
小皇帝眯着眼睛,似乎在思量。杨兼巧言善辩,又有理膳手艺,但是论起行军打仗,杨兼绝对还是个青瓜蛋子,这么把他送上战场,便是上赶着送杨兼去死。
小皇帝宇文邕双手放在膝盖之上,腰杆挺得笔直,一身黑色的国君之袍压在身上,虽是轻飘飘软绵绵的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