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忸于智?”高阿那肱显然留了一个心眼儿,说:“万忸于智的亲信?”
亲信说:“是了,小人也听说了,这万忸于智因着放了将军进潼关,与周贼闹崩了,大家要拿他治罪,还殴打了万忸于智,万忸于智派出了亲信,说是想要和将军联手。”
“哼!”高阿那肱说:“也不知这亲信是真是假,周贼的镇军将军素来狡诈,万勿着了他的当!”
亲信点头应和说:“是了,小人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十足谨慎,那人一入营地便给抓起来了,等着将军发落呢。那人又说,知道周贼的会盟安排,所以小人也不敢轻易做主,只是拿住了。”
高阿那肱说:“押他上来,本将来问问底细。”
“是是!”
万忸于智的亲信很快便被押送上来,高阿那肱坐在上手,手边酒肉丰盛,说:“你便是万忸于智的亲信?”
亲信连连点头,说:“是是,小人就是!如今情势紧迫,那些子庸狗好生无耻,想要将我们家将军赶尽杀绝,将军无奈,请高将军援手啊!”
高阿那肱说:“听说你手上有会盟的消息?”
杨兼的一万先锋退出潼关,同时提出会盟和谈,释放人质的要求,这要求合情合理,高阿那肱抓住人质,也是想用人质要挟,所以双方肯定是要谈判的。
但是高阿那肱又怕杨兼耍诈,所以心里留了一个心眼儿,这会子听万忸于智的亲信说知道关于会盟的消息,自然想要知道。
亲信说;“正是!小人是带着诚意来的,高将军万万不可前往会盟!”
“为何!?”
亲信又说:“那镇军将军狡诈的厉害,表面看起来是会盟,其实憎恨高将军,已经偷偷安排了兵马,准备了粮草,在会盟地点附近扎营,想要一举歼灭高将军呢!这便是一个圈套啊!”
高阿那肱思量了一番,随即突然怒喝说:“你这庸狗竟敢骗我,来人!带下去砍了!!”
“将军饶命啊!饶命啊!是真的是真的!”亲信连声大呼:“小人不敢诓骗将军!镇军将军的人马已经偷偷运送辎重粮草,以备扎营,将军倘或不信,小人可以带将军去查看周军的粮草,他们还未扎稳脚跟,将军一看便知!”
高阿那肱其实只是诈一诈那亲信,看看会不会诈出甚么来,当下便挥了挥手,说:“等一等,留他一条狗命。”
士兵们又将亲信放了下来,高阿那肱说:“你所言,是否属实?”
亲信叩首说:“属实属实!将军倘或不信,小人可以引路,小人知晓镇军将军偷偷扎营的地点,这会子正在运送粮草,大将军倘或派兵偷袭,他们人手不多,不敢张扬,肯定能一举成功,将粮草一并子抢来,以充粮仓啊!”
高阿那肱本就是贪心之人,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心动,便立刻吩咐下去,点齐一队兵马,人不要太多,让亲信引路,去抢粮草,如果能抢下粮草便饶了亲信,而且还和万忸于智合作,如果这一切都是圈套,高阿那肱派去的兵马人数少,也没甚么损失,况且他们还有人质在手,谅杨兼也不敢乱来。
高阿那肱贪心不足蛇吞象,立刻着手安排,只等天色一黑下来,立刻派兵偷袭,按照亲信指点的位置,快速扑去偷袭。
夜色深沉的厉害,潼关附近的林间黑压压一片,其中一块树木全部被筏掉,一座不大的营地拔地而起,零零星星的士兵把守着,远处传来“咕噜噜”的车辙声,运送粮草的车队源源不断的行驶而来,排成了一条长龙。
杨兼坐镇在小营之中,营帐十足简陋,夜晚有些漏风,却憋闷的厉害,点着豆大的烛火,火光飘忽不定。
就在此时,哗啦一声,营帐帘子被打了起来,尉迟佑耆在门口低声说:“世子,高阿那肱派来劫粮草的伏兵快到了。”
杨兼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让将士们准备好,只退不进,丢盔卸甲,把能扔掉的都扔了。”
尉迟佑耆点头说:“是,世子。”
杨兼为了让高阿那肱尝一尝甜头,因此特意布下了这个局,高阿那肱本不是聪明人,但野心勃勃,如今他的气焰已经升到了顶点,只要杨兼送他一些好处,他甚至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等高阿那肱一口气吞下这些粮草,必然撑得自得意满,撑得他犯糊涂,之后的计划也就方便便宜许多。
尉迟佑耆立刻离开,去吩咐兵马,杨兼一个人独坐在营帐之中。
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张小玉缶,玉缶中盛着米白色的酪浆,在烛火的映照下,酪浆莹润泛着粼粼波光,散发着阵阵醇香又甜蜜的气息。
轰隆隆——
“杀——!!!”
“把粮草留下!”
“杀!!”
高阿那肱派来的伏兵已至跟前,杨兼清晰的听到外面大喊的声音,他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端起小玉缶,对着烛火微微擎杯,自言自语的说:“从没想过我这病痛,竟还有点用处……”
他说着,一仰头,直接将玉缶中甘甜的酪浆一口饮尽,甜蜜又醇香的滋味,细腻滑润,当真是饮一次上瘾一次,不知有多令人着迷。
杨兼的面容兴奋起来,一拍案几猛地长身而起,脸上挂着狞笑,大步走出营帐。
高阿那肱派兵劫掠粮草,杨兼打算给他一些甜头,因此这次只能失败,不可成功,为了演得逼真,杨兼这个导演准备亲自上阵,友情出演一次丢盔卸甲的主将。
“杀——!”
火光冲天,齐军伏兵已经到了跟前,大喊着口号,气势汹汹的杀过来,营地中的周师立刻装作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丢下手中粮草粮车,调头便跑,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有伏兵!”
“齐军来劫粮草了!”
“快跑啊!快跑啊!”
营地瞬间混乱起来,丢弃的兵刃,丢弃的盔甲,还有丢弃的粮草,攘攘的满天都是,恨不能下粮草雨。
齐军只当是他们伏兵的效果,立刻欢心鼓舞起来,气势更足,冲进营地,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周贼主将!!”
“周贼主将在那里!”
“抓住他!快,放箭!!抓住周贼主将,砍下贼首者,武卫将军必定重重有赏!”
“杀啊!杀!!!”
杨兼立刻变成了活靶子,火光之中,杨兼板着唇角,掩饰着心底里的冷笑,立刻翻身上马,装做惊慌失措,抱头鼠窜的模样,大喊着:“快!撤兵!咱们兵马太少,不要恋战!”
“周贼要撤兵了!快追!”
“追上去!!拿下贼首,不要让他跑了!”
“放箭!快放箭!”
嗖嗖嗖——
身后箭矢离弦而来,杨兼听到风声,立刻俯身趴在马背之上,飞箭犹如雨下,扑簌簌的冲向杨兼。
“嗬!”杨兼短促的低呼一声,手臂被飞箭划伤,登时见了血。
“呵呵……”杨兼却不觉得疼,反而兴奋起来,眼看着手臂上的伤痕,一双温柔含情的丹凤眼越发的凌厉乖张。
身后齐军穷追不舍,因着有了杨兼这个活靶子,其他周师士兵很快便逃窜干净,没多少人追赶他们,尉迟佑耆眼看着杨兼把所有兵马全都引走,举止何其癫狂,活脱脱一个狂人,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但世子有令在先,尉迟佑耆忍了又忍,策马调头,往潼关方向赶去。
杨兼伏在马背之上,带着齐军伏兵一路狂奔,身后怒吼和射箭的声音一直不停,杨兼的手臂被划伤了好几下,介胄的头盔也被打掉了,依然拉住马缰策马狂奔。
眼看着齐军士兵与杨兼的距离渐渐缩短,马上就要抓到杨兼,前方的树林突然密布起来,视野异常昏暗,还接上了一个大斜坡。
嗖——!!
一只箭矢直冲而来,杨兼低喝一声,正中冷箭,因着冷箭的巨大冲力,杨兼一个猛子从马背之上跌落下来,“咕噜噜——”顺着前方的斜坡极速翻滚而去。
“周贼中箭了!!”
“周贼中箭了!掉下去了!快追!”
“追!别让他跑了……”
杨兼顺着斜坡快速翻滚,因着斜坡陡峭,当真比骑马还要快,根本停不下来,撞得头晕眼花,“嘭!”一声巨响,终于停了下来,杨兼的腰窝撞在树干之上,疼得他浑身打飐儿,蜷缩起来。
就在此时,黑暗中一个人影突然冲出来,扶住杨兼的手臂,将他从地上带起来,说:“你这狂人,死了没有?”
竟然是骠骑大将军宇文会!
这一切都在杨兼的计算之中,齐军眼看着杨兼这个周军主将,果然放过了其他士兵,一直对杨兼穷追猛打。杨兼早就探好了地形,这地方有一个斜坡,非常陡峭,正好脱身,因此刚才他并非真的中箭,而是故意扑倒下马,直接滚下斜坡。
宇文会早早埋伏在斜坡下面,为的便是接应杨兼,听到齐军的呼喊声,就知道杨兼肯定已经快到了。
杨兼被宇文会架着,从地上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沙哑的笑着说:“死不了。”
宇文会摇头说:“还笑!?快走,追上来了。”
他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马匹牵过来,扶杨兼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二人甩开齐军,快速向潼关赶去汇合。
“世子!”
“将军回来了!”
“镇军将军回来了!”
潼关营地之内,众人等的人心惶惶,杨兼亲自诱敌,周师人马那般少,还要丢盔卸甲,万一有个意外,杨兼肯定便回不来了,是个人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顽笑。
杨兼却执意如此,临行之时,只是淡淡的说:兼并未顽笑。
尉迟佑耆赶回潼关,几乎是坐立不安,一直守在门口等待,眼看着两匹快马直奔而来,惊喊了一声:“世子!”
众人立刻发现主将回来了,杨兼顺利与宇文会汇合,二人全都回来了。
大家一股脑涌出来,杨兼身上大大小小都是血痕,脸上却挂着笑意,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说:“兼的骑术,又有精进了。”
齐国公宇文宪听他还能开顽笑,狠狠松了一口气,说:“快,快快入内,医官早已等候了,先包扎伤口再说其他。”
医官火速给杨兼处理伤口,都是一些擦伤,因着穿了介胄,齐军为了偷袭,带来的兵马都是骑兵,没有带太沉重的弓弩来,所以弓箭射在杨兼身上,并没有射穿介胄,大抵都是一些擦伤。
医官给杨兼清理伤口,杨兼便坐在幕府营中,说:“高阿那肱派来的伏兵,追着兼跑了至少三里地,差一点点便取了兼的项上人头,又截了粮草回去,必然深信不疑,怕是要欢心的笑背过气儿去。”
“你也知道差点子取了你的项上人头啊!”宇文会抓住了重点,拍着案几,态度蛮横的说:“干点子甚么不好,上赶着送死!我若是没有接应你,就你那身沉重的介胄,摔下来根本爬不起,还不是被齐军俘虏?!”
杨兼听着宇文会的喝骂声,挑了挑眉,说:“骂够了?”
“咳……”宇文会这才发觉,刚才自己一时失态,竟然在幕府这等肃穆之地大声喧哗,而且……而且还指着主将的鼻子大骂。
宇文会拍了拍后脑勺,说:“那甚么……抒发一下感慨而已,你们继续、继续。”
杨兼说:“高阿那肱的气焰不可一世,现在给他挖下一个坑,他必然会想也不想立刻跳下来,等他一到,咱们立刻收网。”
众人立刻拱手,齐声:“是,将军!”
……
“粮草来了!!”
“粮草回来了!”
“将军!粮草,粮草真的截回来了!”
跑出去的齐军满载而归,一辆辆粮车长龙一样运送到齐军营地之内,高阿那肱没想到真的成了,本还以为是杨兼那面儿的计谋,眼看着这一辆接一辆的粮车,欢心的不能自已。
“哈哈哈!周贼小儿,不过如此!”高阿那肱仰天大笑:“一个没打过仗的小毛孩子而已,竟然还想和本将军斗?!”
高阿那肱的亲信手舞足蹈的讲述着:“将军您有所不知!小人们还看到了周贼的主将,那周贼主将丢盔卸甲,被我等追赶出几里,背心中了一箭,滚下山崖,倘或侥幸活着,也只是个废人了,看那模样,怕是凶多吉少啊!”
“干得好!干得好!!”
高阿那肱听着亲信门添油加醋的说辞,他本就欢心,此时自得意满更是膨胀起来,恨不能把自己的牛皮给撑破了,大笑连连,说:“好得很!”
因着劫粮成功,高阿那肱登时不疑有他,便相信了所谓的万忸于智亲信,把亲信又招到跟前,还赏赐了很多金银珠宝。
亲信又开始支招,说:“这镇军将军狡诈的厉害,他们想要在会盟之上伏击将军,高将军不如先下手为强,会盟前一天趁夜偷袭了会盟大营,如此一来,一劳永逸,周贼失去了镇军将军这一万先锋,看他们还怎么打仗,天子必然对高将军另眼相看!”
“说得好!你说得好!”高阿那肱抚掌说:“没错,趁着我军军威大振,一定要将周贼挫败,一波端了!”
高阿那肱又吩咐亲信,说:“你去准备,假意答应周贼会盟,点齐兵马,会盟前夜,咱们便倾巢出动,一举歼灭周贼!”
“将军所言甚是!”
齐军营中欢欣鼓舞,大批粮草运送而来,这可是大阵仗,声音自然小不得。
杨广被关押在营帐之中,整个营帐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宇文胄满身是血,瘫倒在一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上积攒了一洼的血迹,已经暗沉下来,也没有人理会他的死活。
杨广听到外面的欢呼声,还有饮酒庆功的声音,眯了眯眼睛,杨兼如此机敏的一个人,竟然会被高阿那肱夺去粮草?
哗啦——
就在此时,有人走入了营帐之中,杨广还以为是高阿那肱又来折磨他们,但是仔细一看,并不是高阿那肱,但是也穿着齐军的官服。
此人并不是高阿那肱,而是北齐天子派来支援的后续援军,领军之人也是当朝的红人,乃他骆拔氏。
这他骆拔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穆提婆。杨广知道此子,穆提婆与高阿那肱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北齐三贵,身份显赫不可一世。
说起他骆拔,本是宫中的贱奴,出身贱籍,他的母亲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陆令萱。因着母亲得宠,他骆拔也鸡犬升天,开始鱼肉朝廷,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不只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更是构陷北齐三将之一的落雕都督斛律光,斛律光与高长恭之死,也加速了北齐的灭亡,可以说他骆拔和高阿那肱都算是北齐灭亡的刽子手了。
他骆拔如今的地位不及高阿那肱,连个将军都不是,因着母亲的缘故,混了个一官半职来到军中,负责援助高阿那肱拦截周师。
杨广眯着眼睛偷偷打量他骆拔,似乎在算计着甚么……
“这便是高将军抓来的俘虏?”
身后的齐军士兵立刻回禀他骆拔,说:“正是!”
杨广瞥了一眼宇文胄,宇文胄一直昏死着,因着失血过多,或许只有一口气了,如果不想法子,恐怕很快便会断气。
杨广见宇文胄正在昏厥,不省人事,所以并不需要顾虑甚么,也不怕露馅,便笑了起来。
他声音软软糯糯,笑起来却异常诡异,伴随着外面士兵载歌载舞的欢庆声,竟有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小崽子,你笑甚么!?”他骆拔突听他发笑,立刻质问。
杨广见他上钩,挣扎着坐起身来,仰着头看向他骆拔,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孩童面容,歪了歪头脑袋,问:“这个叔叔,你是不是太监鸭?”
杨广的声音奶里奶气,他骆拔一听却登时炸了,怒吼说:“小崽子,你竟敢羞辱于我?!”
他骆拔并非太监,他因着家中有人犯事儿,所以与母亲全都被冲入宫中,作为宫奴,但冲入宫中并非便要做太监,所以他骆拔不是太监,只是宫奴而已。
杨广摇摇头,还是摆出一副天真无邪,一脸“小包子能有甚么坏心眼”的模样,说:“好奇怪鸭!叔叔你不是太监,为何那个姓高的胡子叔叔,却背地里说你是太监,还总是哈哈大笑的谈论你鸭?”
“甚么?!”他骆拔气的头发恨不能飞起来。
姓高的胡子叔叔,说的不正是武卫将军高阿那肱么?
杨广只是稍微挑拨了一下,但是他心机深沉,知道他骆拔出身低微,最忌讳旁人提宫奴一事情,因此故意曲解宫奴的意思,挑拨他骆拔记恨高阿那肱。
他骆拔果然中计了,毕竟眼前这个挑拨之人,只是一个孩子,如果不是听高阿那肱背地里嘲笑自己,又怎么可能想出这样的言辞来呢?
杨广晃着小脚丫,又说:“好奇怪,窝明明听胡子叔叔这么说的鸭,他说你是宫奴的儿子,分明是个太监!叔叔,宫奴又是甚么鸭?”
“高阿那肱!!!”他骆拔气的颤抖起来,捋顺了自己的气息又说:“你告诉叔叔,高阿那肱还说了甚么?”
杨广歪了歪小脑袋,还是天真无邪的模样,说:“嗯——窝想想!哦是了!那个胡子叔叔还说,千万不能让太监叔叔抢了他的军功,前线有他一个人就够了,还派个太监过来捣乱。”
“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他骆拔浑身打飐儿,恶狠狠的说:“好啊!好,好得很!高阿那肱,你想抢军功是也不是!好!我看看你怎么抢!”
他骆拔根本不疑有他,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营地。
会盟之日前夕。
高阿那肱已经中计,还以为自己捡了便宜,是夜,等夜色深沉,便点齐了兵马,亲自带兵,准备偷袭会盟大营,杀杨兼一个措手不及,他哪里知道,杨兼的兵马此时此刻早就在会盟大营等着他,生怕他不来呢。
高阿那肱吩咐了他骆拔带兵留守营地,其余兵马轰隆隆的开出营地,高阿那肱一马当先,带兵绝尘而出,他骆拔面子上答应的好好儿的,眼看着高阿那肱离开,却露出一个冷笑:“不想让我抢你的军功,把我留在营中,好啊!我偏要和你争一争这个军功!”
“来人!”
他骆拔立刻扬起手来,叫来他的亲信,说:“准备的如何?”
“主上放心!”他骆拔亲信说:“小人已经暗自清点好了人马,高阿那肱那个竖子绝对没有发现,就等着主上发号施令,咱们便扑出军营,先他一步围剿周贼!而且小人在高阿那肱那贼子的途经之地,挖下了土坑,只要他们的兵马一到,立刻……人仰马翻!看他们还怎么和主上争抢!”
“做的好!事成之后,人人有赏!等我领了军功,忘不了大家的好处!”
“小人们尽心尽力,哪敢讨要甚么好处呢!”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出兵!!”
杨广还被扣押在营帐中,听到他骆拔张狂的笑声,便知道计划顺利,只要他们内斗起来,没空理会自己,便可以找到脱困的法子。
很快,又是“踏踏踏”的马蹄声响起,显然是他骆拔带着他的援军也扑出了军营,前后脚的内斗去了。
外面看守的士兵眼看着军中主将全都走了,没有留下一个管事儿的,也懈怠疲懒下来,开始聊起天来。
“主将都出去了,咱们也能歇歇。”
“是了,这两天也不给咱们换班,值岗累得很,里面不过一个奶娃娃和一个死人,能闹出甚么事端来?”
“昨儿个他们饮酒作乐,咱们在这里苦哈哈的守着。”
“你不知,我昨日偷偷藏了一些好酒,咱们兄弟两个喝两杯去?”
“走走走,等甚么呢,快走……”
随即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外面的看守也相继离开。
杨广自从被抓进军营之后,一直都在装乖,他情商很好,论起伪装来根本没人能比,因此这些看守根本看杨广这个奶娃娃不起,而宇文胄又一直昏死着,一个残废能成甚么事儿?
杨广等那两个守卫离开,眯了眯眼睛,动作凌厉的翻身而起,快速来到宇文胄面前,轻声说:“宇文胄?宇文胄?”
宇文胄还昏死着,没有一点儿动静,杨广试了试他的鼻息,虽很微弱,但大抵还有一口气在。
杨广不再犹豫,从营帐的角落里扒出一只小匕来。虽然叫做小匕,不过那年头的小匕,其实就是汤匙,随同吃食一起送进营帐的,杨广留了一个心眼,暗暗把小匕留了下来。
杨广肉包子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阴鸷的笑容,将小匕揣在衣裳里,随即轻手轻脚,先是试探的打起帐帘子,外面果然没有看守,士兵也并未按照往常一般巡逻,想必全都偷懒去了。
杨广这才谨慎的跑出营帐,轻声往前跑去……
高阿那肱志得意满,气焰不可一世,如同杨兼所预料的一般,点齐了他麾下全部的人马,扑向会盟营地,想要偷袭杨兼的兵马,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杨兼设下的圈套,正等着他往里面跳。
高阿那肱一马当先,策马狂奔,就在此时,马蹄“腾!!”一声,竟然踩了个空,人仰马翻,登时一头栽进土坑之中,尘土飞扬,黄土漫天,蒙了高阿那肱一头一脸都是。
紧跟着是身后的齐军,根本来不及勒马,一个接一个,全都跌进大坑之中。稍微机警一些的士兵看到情况有变,立刻勒住马匹,但是再往后的士兵根本没有听到驻兵的信号,因此还在往前挺进,结果顶着前面的士兵,又是一个接一个,全都撞进土坑之中。
“怎么回事儿!?”
“有埋伏!有埋伏!停——不要再往前走了!”
“不好!中计了!”
高阿那肱摔得七荤八素,心中惊恐万分,难道是周师挖的陷阱?但是仔细一想也不对,这才出“家门”没多远,这么大的土坑,如果周师跑到他们跟前来挖坑,还是如此大的工程,巡逻的士兵怎么可能没发现呢?
这负责齐军巡逻的士兵,多半都是他骆拔带来的援军,高阿那肱看不起他骆拔,觉得他是宫奴的儿子,所以只让他骆拔负责巡视,亲信的任务根本不交给他骆拔。
“哈哈哈——”
高阿那肱突听大笑的声音,仰头看向土坑之上,这一看登时恍然大悟,恶狠狠地说:“他骆拔!!是你!?”
他骆拔驱马而来,十分悠闲,说:“怎么样,土坑的滋味儿,如何?”
高阿那肱当真是怒不可遏,他今日是去举大事的,哪知道竟然着了自己人的当。
他骆拔冷笑说:“自己人!?高阿那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辱骂我是宫奴,看我不起,还怕我抢了你的军功,因此只让我兵马负责巡逻与仆役的活计,我就奇怪了,这天底下的好事儿,怎么都让你占尽了!?你做梦!”
“他骆拔!”高阿那肱还以为他骆拔一心嫉妒自己,所以才突然发疯扰乱自己的计划,他哪里知道,其实内地里有人挑拨,而且挑拨之人还是个奶娃娃。
高阿那肱平日里本就看他骆拔不起,觉得他就是个宫奴的儿子,下等的奴仆,所以并未觉得有甚么不妥,这会子根本没有怀疑杨广,只是大喊:“快把我拉上去!本将正要去扫荡周贼,你若是延误了军机,你担待的起么!?”
“军机?”他骆拔说:“你放心好了,扫荡周贼的重任,我会替你完成,这军功,也是我的!”
“竖子!!你这下贱宫奴!”
就在高阿那肱和他骆拔对骂之时,“呼——”的声音从后背响起,身后的天边竟然一片火红,高阿那肱和他骆拔看过去,都是一阵诧异。
“怎么回事儿!?”
“那是甚么方向?”
“那……那不是大营的方向吗?”
“怎么……怎么的失火了!?”
天边突然烧了起来,将黑夜点成了白昼,火焰冲天而起,火蛇吞吐犹如一条巨龙,不停的肆意翻滚着。
众人都是又惊又恐,顾不得内斗,高阿那肱大吼着:“快!快回去救火!!”
他骆拔来不及将高阿那肱等人拉上来,立刻打马往回跑,大喊着:“怎么回事!救火!快去救火——”
杨兼等人早作准备,齐国公宇文宪带大批潼关兵马埋伏在路上,静等着高阿那肱的军队路过伏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杨兼和宇文会则负责带一小队兵马,趁着高阿那肱营地空虚,从后路抄进营地,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解救人质,尉迟佑耆负责带着骑兵左右迂回,驱赶俘虏齐军逃兵。
大家分工明确,各司其事,杨兼和宇文会突然看到营地里火光冲天,宇文会奇怪的说:“怎么回事?咱么还没去放火呢,谁放的火?”
齐军营地里登时乱七八糟,宇文会着急的说:“计划有变,怎么办?攻,还是不攻?”
杨兼眼睛一眯,黑暗中明亮的眼眸闪烁着兴奋的冷光,沉声说:“杀!”
齐军营地。
高阿那肱和他骆拔眼看着营地失火,连忙全都往回赶来。留在营地中的士兵因着没有主将督促,懈怠十足,根本不知为何会突然燃起大火,手足无措,凌乱救火,也没有一个统领,等高阿那肱和他骆拔赶回来之时,大火没有扑灭,反而越来越旺盛,烧的更加肆意。
高阿那肱冲进营地,立刻想起他们手上最后的筹码——人质!
他顾不得甚么,让士兵救火,自己火速冲向关押人质的营帐,“哗啦——”一声,狠狠一扯营帐帘子,大步冲进去。
营帐里黑压压的,借着暗淡的月色,能看到满身是血的宇文胄躺在地上,但是旁边的小包子竟然不见了!
高阿那肱急的大叫一声:“小崽子跑了!”
他说着,大步冲进去,想要仔细查看。就在高阿那肱冲进去的一刹那,黑暗中似乎有甚么东西闪了一下,是鱼线!黑漆漆的营帐中竟然拉着一根鱼线,高度正好卡在高阿那肱的脖颈位置。
高阿那肱眼看着杨广不见了,一时情急冲进去,速度之快,力度之大可想而知,如此一来,便是把自己的脖子往鱼线上蹭,鱼线锋利无比,高阿那肱还没反应过来,“嗬!!”一声,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脖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