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的萧山靠着河水, 山头不是太高,牙旗巨大,一旦树立起来, 非常惹眼。
杨兼众人等在山下, 眼看到高延宗的牙旗树立了起来,迎风招展, 好不招摇,便露出一个微笑,说:“看,信号来了。”
高延宗的牙旗无疑就是给敌人的信号, 而且十足明显,杨兼摆了摆手说:“不要辜负小五儿的好意,给我上, 把山头围严实了, 一只鸟儿也不能飞下来。”
“是,将军!”士兵们得令, 立刻出兵, 快速将山下围的严实, 四面八方全都是兵马。
这时候高延宗已经到了山顶,他就算探听到山下的动静,想要立刻下山除非直接跳下来,否则别无他法, 纵使杨兼现在是个瘸子, 行动不便,也可以施施然, 慢条斯理儿的围攻山头, 那是四平八稳, 十足闲适。
杨广推着轮车,带着杨兼慢慢而来,杨兼说:“对山上喊话,你们被包围了,投降不杀。”
高延宗后知后觉,眼看到山下火光攒动,后面的士兵冲上来禀报,才知道这是陷阱。
高延宗睁大眼睛说:“周狗没有爬上山来?!”
亲信说:“是啊大王,他们从一开始便没有上山!恐怕……恐怕是等着大王山上,然、然后包围山头呢!”
“岂有此理!!”高延宗气得火冒三丈,说:“周狗不讲信用!随我杀下山去,怕他们做甚!一群周狗猘儿而已!”
“是,大王!”
高延宗带领着亲信们从山头上冲下来,在山上看的不是很清晰,冲下来一看这才明了,杨兼的兵马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山头,火光连成一片,倘或一个不小心,火把掉在地上,高延宗和他的亲信们很可能葬身火海,死无全尸!
亲信颤巍巍的说:“大王,人……人太多了,我们出来的时候轻装简行,没有带太多的兵马,这可如何是好?”
高延宗喝骂:“废物,谁让你们不多带兵马?”
亲信又颤巍巍的说:“是……是大王吩咐要轻装简行,所以我等才……才……”
高延宗的确记得这么回事儿,脸上一烫,说:“都是周贼阴险,不讲信用!”
杨兼隐约看到山头上的兵马,一定是高延宗无疑了,便朗声冲着山上大喊:“小五儿,你是下来投降的么?”
“该死周狗!!”高延宗的声音立刻从山上传了下来,说:“你们不讲信用!!周狗无耻!”
杨兼笑着说:“小五儿啊,兵不厌诈,在沙场上讲甚么信用?讲信用能赢敌么?”
高延宗怒吼:“你便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耻笑!?”
杨兼温柔的笑了笑,说:“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兼还真怕被天下人嗤笑,这可如何是好?是了!”
他自问自答,也不给高延宗回答的机会,说:“兼还有一个好法子,左右这里都是兼的兵马,也不会将这件事情传出去,唯独是你们……那兼就把你们全都杀光,杀人灭口,死人的嘴巴是不会说话的,这下子便没人知道兼不讲信用了。”
“你这周狗——!!”果不其然,高延宗一听,暴跳如雷:“脸皮如此厚!”
杨兼说:“你若是嫌我脸皮厚,大可以下山来打我的脸,我就在这里,不会逃跑,你下来啊?”
高延宗差点子就冲下去,身边的亲信赶紧阻拦,说:“大王!大王可千万不要受了他的激将之法,咱们人数太少,下去便是送死啊,一定要选一个万全的法子!”
高延宗这才冷静下来,说:“是了,绝对不能让这些周狗得逞,走,随我上山,咱们寻一个突破口,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高延宗回了山上去找突破口,但是这山头就巴掌大,哪里有甚么突破口,四面八方都被杨兼的兵马给围住了,不但没有突破口,高延宗的兵马还没有粮食吃。
他们因着要抢第一,所以轻装简行,只带了一些兵马,也没有负重背粮食,因此这时候粮食便紧缺了,大家省吃俭用的话,只够两天的粮食,这还是亲信多背了一些。
高延宗藏在山上不下来,杨兼也不着急,说:“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郝阿保说:“上次将军食了烤肉,那烤肉的滋味儿我在山上都闻见了,这次要食甚么?”
杨兼笑了笑,说:“还真让你说对了,咱们这会子也没事儿干,不如吃点美味儿。”
杨广小肉包一样的脸皱起来,不赞同的说:“父亲的伤势还未大好,不易操劳。”
杨兼纠正说:“儿子,这么多人在面前呢,你要叫父父,来,叫得甜一点。”
杨广:“……”
杨广鄙夷的瞥了一眼杨兼,以前他卖萌撒娇,那是完全没有负担的,因着谁也不知道他就是杨广,但是现在……
杨广咳嗽了一声,还是扬起一张肉肉的小脸盘儿,甜甜的喊着:“父父——”还拉了一个长声。
杨兼抬手捂住心口,正中一击,果然代糖比真糖甜,假萌比真萌还要可爱。
杨兼说:“放心罢乖儿子,父父不自己动手,兼可以交给你们,很容易的。”
众人一听,交给大家?大家一起理膳么?这倒是很新鲜了。在场众人都是习惯了舞刀弄枪之辈,从来没有理膳的经验,也不知道会做成甚么花样儿来。
杨兼要教他们的很容易,其实就是……包饺子。
南北朝时期已经有了汤饼,汤饼不只是指面条,也会指像饺子一样的东西,当然了,除了汤饼,还有牢丸。牢丸就是像饺子、包子、汤圆儿一类的吃食。
杨兼指挥着大家和面、拌馅儿,事实证明,不只是老三杨瓒和面像是打仗,其他人和面也不饶多让,郝阿保差点子把自己用面粉给埋了,一头一脸全都是面粉和面疙瘩,头发上都是面糊糊,狼皮给他用水洗,一洗更是糊的满处都是,都快变成面人儿了。
反而是宇文胄,竟然深藏不漏,藏着一身好手艺,无论是和面还是拌馅儿,宇文胄都得心应手,一看便不是第一次理膳。
而且包起饺子来,竟然也像模像样,杨兼一教就会,根本不需要教第二次。
宇文会因为被鞭笞,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所以借口有伤没有包饺子,看着白生生的面皮在宇文胄的掌心里一捏一捏,很快包成圆鼓鼓的小饺子,宇文会笑着说:“兄长,你竟然也会包饺子?手艺这么好?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
宇文胄笑了笑,低眼看着自己手心中的饺子,说:“为兄也是第一次包饺子,不过为了讨活计,总是需要糊口的,没有被抓进军营之前,都是自己理膳。”
宇文胄很多年前便被抓走了,当时兵荒马乱,但宇文胄并非一开始就在军营做俘虏,起初只是在北齐做苦力,后来高阿那肱因为要和北周打仗,听说了宇文胄乃是大冢宰宇文护的侄儿,便把他抓进了军营,当做俘虏。
宇文会一听,笑容立刻卡在了脸上,说:“兄长……”
宇文胄说:“无妨,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都包的差不多了,为兄来煮饺子罢。”
宇文胄说着,手脚麻利的开始烧水,等开锅之后,准备把饺子下进锅里,一个个白生生的小饺子,面皮白嫩又光滑,扑通扑通的下入沸水之中,沉沉浮浮的,光看着就觉得眼馋。
杨兼吃饺子有一个特点,喜欢面皮筋道的,而且不喜欢面皮太薄,饺子的面皮也是一种美味儿,所以在面皮上也会下功夫。
杨兼监工一样看着大家煮饺子,时不时听着大家喊着“糟糕!我们这锅破了!”“我们的也破了!”“好家伙,煮成了一锅丸子汤!”
大家把饺子全都煮出来,甚么馅儿的饺子简直一目了然,因着饺子的馅料全都露在了外面,没有一个锅不破的。
当然,唯独有一锅不破的,那就是宇文胄的饺子,宇文胄的饺子规整又漂亮,煮出来的饺子汤只是面粉的混沌,特别的清澈,一点子也没有破馅儿,饺子盛出来摆放在承槃中,一个个白嫩嫩圆鼓鼓,好像小包子杨广的小脸蛋儿一样。
杨兼笑着说:“好得很,正好是兼喜欢的大虾三鲜馅,兼就食这槃了。”
饺子虽没甚么特别霸道的香气,但是架不住大家包饺子和煮饺子欢快,一时间哈哈哈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山头。
山下吃饺子,山上面高延宗只能磨牙,省吃俭用不说,走遍了整个山头,根本没有任何突破口,想要突破下山是没有法子的,高延宗最后决定,耗下去!左右自己不会投降。
于是杨兼的兵马围在山下,一共围攻了五天,这五天几乎吃遍了所有口味的饺子,三鲜的、猪肉的、羊肉的、韭菜的、野菜的、萝卜的等等等等,每天都有不同口味的饺子,吃了饺子之后,晚上还可以把剩下的饺子放在锅子里煎一煎,便变成了锅贴,蘸上苦酒香醋,那酥脆的口味儿和饺子就是不一样,更添一份滋味儿,一点子也吃不出来是剩下的饺子。
杨兼把一只满满都是大虾的饺子放入口中,大虾鲜美,伴随着香菇和鲜肉的香气,汁水四溢,吃起来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他咬了一口,笑着说:“咱们在这里吃饺子,不知小五儿是不是已经风餐露宿了?”
高长恭看了看山上的方向,自然甚么也看不到,说:“已经足足五日了,恐怕阿延他们的干粮早就用完了,也就只能坚持这两日了。”
杨兼侧头看向高长恭,说:“依你之见,你的好弟亲会如何?是会打下山,还是会一直藏在山上?”
高长恭笑了笑,说:“按照阿延的性子,一定会打下山,和咱们来一个鱼死网破的。”
杨兼点点头,说:“我想也是如此,那咱们送他们点礼物。”
郝阿保大口喝着饺子汤,他有个“怪癖”,喜欢把饺子放在汤里,然后戳破饺子,先把里面的馅料吃掉,把饺子皮剩下,然后最后统一吃饺子皮,此时郝阿保就在解决他的饺子皮,大快朵颐的说:“将军你不会又要像对付我一样,在地上挖坑罢?”
杨兼说:“挖坑?不,这里草木众多,挖坑太麻烦了,有更简单的法子。”
——绊马索!
这片山头草木很多,生长的很是旺盛,大多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因此特别适合埋伏,杨兼便让人在地上设下绊马索,不管是马匹还是高延宗的士兵,只要冲下来,一定会被绊倒。
众人趁着夜色开始设置绊马索,刚刚设置完,天色灰蒙蒙的,便听到山上有一些动静,杨兼笑眯眯的说:“来得好啊,绊马索还是热乎乎的。”
正如高长恭所说,高延宗果然不是坐以待毙的类型,便是打不过,也会冲下来拼个鱼死网破。
“杀——!!”
高延宗带着他的亲信,气势十足,完全不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模样,势如破竹的从山上快速冲下来,一路大喊,仿佛是从笼中放出来的猛虎。
高延宗跑在最前面,大喊着:“兄弟们,给我杀!!!取周狗人头,重重有赏!”
“是,大王!!”
别看他们饿了很多天,但是高延宗的动员能力很强,而且亲信们也忠心耿耿,疯了一般杀下来,高延宗一马当先,挺枪直冲杨兼,大喊着:“周狗,拿命……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咕咚!”一声巨响,马匹跑的太快了,没有注意草丛里的绊马索,一个猛子直接从马背上栽下来,“嘭——”直接来了一个狗吃屎,扑在地上,正正好儿跌在杨兼的轮车旁边。
高延宗摔得不轻,七荤八素,几乎爬不起来,便感觉有人在自己的头顶上拍了两下,勉强睁眼一看,竟然是杨兼!
杨兼施施然坐在轮椅上,俯身拍着高延宗的头顶,笑着说:“乖小五,还没过年呢,你现在就算磕头,为兄也不会给你大红包的。”
高延宗摔下来,气的七窍升天,又听到杨兼的话,只觉得天灵盖都在发麻,立刻一个蹿升便要蹦起来,哪知道就在此时,“嘭!”一声,已经有人从后背偷袭过来,一把擒住高延宗的手臂,直接扭在身后,把他手中的长枪夺了下来。
高延宗吃痛,“啊”的喊了出来,回头一看,竟然是高长恭!
“你这个叛徒!!”高延宗看到对方是昔日里自己的四兄,气得怒吼:“叛国贼!!给周狗卖命的猘儿!放开我!”
杨兼笑着说:“小四儿,轻点轻点,别把小五扭坏了,你这个做兄长的,怎么不知心疼弟弟呢?”
杨兼正说话,高延宗双手被扭在身后,却还能突然发难,立刻一挣蹦,扭过头来,一口咬在高长恭的脖颈上,活脱脱一只小狗崽子,登时见了血,疼的高长恭眯起眼目,一个激灵。
高长恭改为一把捏住高延宗的后颈,高延宗后颈发麻,被迫松开了嘴巴,嘴角像是抹了胭脂一样,而且还是正宗的“血浆红”。
郝阿保和狼皮立刻冲上来将高延宗制住,五花大绑,高长恭这才松了口气,抬手蹭了一下自己的脖颈,手背上全都是血迹,咬的不轻,不由苦笑了一声,自己倒是想要轻一些下手,但高延宗是个混不吝,稍微轻一点让他逮到了可乘之机,后悔的人是自己。
高延宗被擒住,他的亲信也没好到哪里去,全都被绊马索绊倒在地上,没有骑马的也无法幸免于难,一个个摔得狼狈不堪,宇文宪早就让人埋伏好,士兵一涌而上,将这些齐军全部抓起来。
高延宗被五花大绑,还在不断的扑腾着,大吼着:“周狗!!放开我!!高阿爷会让你们后悔的!放开我!!放开我——”
杨兼笑着说:“小狼崽牙口还挺利索,没关系,带回去,兼给你磨磨牙。”
说罢,轻轻挥手说:“带走。”
郝阿保将高延宗拴在了马背上,像是一口麻袋一样横在马背上,便准备拍马带走高延宗,走着走着,就听到“咕咚!”一声,郝阿保转头一看,立刻大喝:“不好!高延宗逃跑了!”
果不其然,被绑成那个模样竟然都能挣脱,马背上根本没了人,高延宗挣开绳索,跌下马背,立刻从地上一跃爬起来,动作十足迅捷,完完全全就是个小狼崽,快速向远处跑去。
高长恭骑在马上,在头里的队伍,听到后面的喊声,立刻勒马驻足,说:“我去追。”
他说着拨转马头,飞马而去,冲着高延宗追过去,高延宗是双腿往前跑,高长恭是驱马而来,那速度自然是无法比拟的,高延宗很快便被追上。
高长恭长剑一摆,削向高延宗头顶,高延宗下意识低头,因着正在发足奔跑,底盘不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滚出老远。
高延宗浑身灰扑扑,想要爬起来继续跑,但未能撑起身子,还未爬起来,剑锋已至跟前,正好横在他的脖颈上,定眼一看,是高长恭的佩剑。
高长恭的剑刃架在高延宗的脖子上,说:“我劝你不要再逃跑。”
高延宗气得是双目通红,全都是血丝,怒吼说:“狗贼!!我死也不会做俘虏!想让你阿爷做俘虏,下辈子罢!”
高延宗说着,竟然双手去抓高长恭的剑刃,没有撇开,而是往脖子上划去。
高长恭吃了一惊,立刻收剑,高延宗已经撞向他的佩剑,脖颈间一片血红。
“阿延!!”
高长恭快速翻身下马,“当啷”一声将染血的佩剑丢在地上,冲上去捂住高延宗的脖颈伤口。高延宗的脖子上开了一个血口,血流如注,可比方才高长恭被咬的一下严重许多,已经立时昏厥了过去。
高长恭一把将高延宗打横抱起来,一路飞奔往回跑去,已经没了平日里老成持重的模样,声音沙哑的都喊劈了:“医官!!医官!”
杨兼没想到兄弟俩打架还见血了,高延宗竟然顽真的,幸而队伍里有随行的医官,立刻冲过来止血包扎,这才给高延宗捡回一条小命。
高延宗迷迷糊糊的,感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天地都在旋转,旋转的胃中恶心,迷茫的睁开眼睛,一动脖子就疼,“嘶……”了一声,沙哑的说:“我……死了么?”
“死不了。”
他还在迷糊,听一个声音说:“放心好了,有我们在,你活的好好儿的,死了还会觉得疼么?”
高延宗突然意识到,是啊,死了怎么还会觉得疼,自己的脖子疼的要命,稍微一开口说话嗓音震动,脖颈便撕扯着疼痛。
高延宗陡然睁大了眼睛,定眼一看,方才说话的人不正是“老熟人”杨兼么?
“周狗!!?”
高延宗不顾伤口疼痛,怒吼出声,疼的呲牙咧嘴,眉头死死皱在一起,他刚要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按住,强制的又让他躺了回去,原是高长恭。
高长恭也在身边,他们已经回了延州总管府,高延宗躺在床上,高长恭正在给他的脖颈伤口换药,蹙眉说:“小心一些,仔细别把伤口抻裂了。”
高延宗一时缓不过劲儿来,眼目滚动,四周打量。
杨兼坐在轮车上,伸手支着下巴,很悠闲的说:“不用看了,你已经进了敌军的大本营,此乃延州府署,四周都是兼的兵马,还有延州的驻军,你就算插翅也飞不出去。”
高延宗脸色一白,显然还是做了俘虏。
他稍微抿了抿嘴唇,只是安静了一瞬,立刻大吼着:“周狗!!我死也不做俘虏,放开我!”
高延宗使劲扑腾着,他脖颈上的伤口还没换好药,伤布被蹭掉,伤药蹭在被子上,大吼大叫还踢腾着腿,高长恭连忙伸手压住他,以免他抻裂伤口,高延宗看到高长恭的手伸过来,则是一口咬过去。
“嘶……”
高长恭日前脖颈被咬了一口,如今手腕又被咬住,高延宗就像一只小狼崽子似的,咬住了不撒口,嘴里还唔唔唔的含糊骂着甚么。
杨兼一看,头疼不已,说:“松口。”
高延宗咬着高长恭的手腕,“唔唔唔”了三声,意思好像是“不松口”。
杨兼说:“好,你不松口也行,除了你,你的那些亲信们也被俘虏了,你若是不松口,兼现在就去把他们剁成肉泥,当饺子馅儿吃,兼吃过了猪肉羊肉牛肉鱼肉馅儿的饺子,唯独还没吃过人肉的,今儿个倒是有机会尝尝。”
高延宗睁大了眼睛,虽他不知饺子是甚么,但听得懂剁成肉泥,当即稍微迟疑,便慢慢松开了嘴巴。
高长恭赶紧把手腕抽回来,见了血,上面还有一圈明晃晃的牙印。
杨兼说:“这才乖,小五儿乖乖养伤,可不能再咬人了。”
高延宗怒目瞪着杨兼,胸口不断的起伏,恶狠狠地说:“周狗!有本事杀了你阿爷!否则阿爷叫你后悔!”
杨兼笑着说:“兼还不曾见识过,有本事让兼后悔之人,倘或你是此人,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杨兼挥挥手,很潇洒的转着轮车便离开了。
杨兼用计俘虏了安德王高延宗,这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对岸的齐军虽然还有将领,但是他们的主将被俘虏,一时间军心涣散,根本无法打仗,只能消极防御。
杨兼坐镇在幕府之中,正在和诸位将军商讨对付齐军的策略,说:“如今齐人的安德王高……”
他的话说到此处,幕府外面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周狗不得好死!放开我!我不会吃饭的!”
“想让你高阿爷吃饭,做梦!”
“呸!拿走拿走!滚开!药我也不喝!滚!”
杨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李檦从幕府外面走进来,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简直是同款叹气,说:“镇军将军,你想个法子啊,这高延宗太能喊了,从早上喊到晚上,子夜都不住口,不天明又开始喊,这还是一连绝食两天的情况,怎么力气便这么大呢?老夫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住。”
谁说不是呢?杨兼也受不住,高延宗太能喊了,底气十足,绝食了两天,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底气,从早上喊到晚上,都快把延州府署的房顶掀掉了。
杨兼揉了揉额角,说:“儿子,推着父父去看看。”
杨广没甚么表情,点点头,推着杨兼的轮车往高延宗养伤的屋舍而去了。
高长恭正在屋舍中,他是来喂饭的,饭菜却被高延宗打翻在地,粥水洒的到处都是,床上、被子上、地上,糊了一大片,不只是粥水,屋舍中能碎的几乎都碎了。
杨兼一进来,不由“呵”了一声,说:“还以为府署里养了一只哈士奇呢。”
高延宗自然听不懂哈士奇是甚么,看到了杨兼,怒吼说:“狗贼!!我是不会吃饭的,趁早放了我,要不然就杀了我!”
高延宗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身子虚弱,却底气十足,不得不说就是年轻,身子板儿特别好。
杨兼挑了挑眉,看着这一地的狼藉,笑了笑,也没有生气,说:“你不吃饭?”
“废话!”高延宗瞪眼说:“我绝对不会吃你们周狗的粮食!绝对,绝对不会!”
“好好好,有骨气。”杨兼啪啪啪的抚掌,笑的更是温柔,说:“老四啊,你还记得,日前你也不肯用食,为兄是怎么乖乖令你就范的么?”
一提起这个,高长恭简直是历历在目,根本不愿回想,简直是不堪回首,杨兼的法子可谓是下三滥到了极点,令人发指。
高长恭没有开口说话,不过脸色沉了下来,越发的严肃起来。
高延宗见他们打哑谜,奇怪的说:“如何?”
杨兼说:“当时你四兄也是个倔强的,骨气硬的很,不过无妨,兼这个人素来亲和的很。既然你不愿意用膳,我便亲自喂你用膳。”
高延宗鄙夷的说:“我都说了,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是不会用膳的!”
杨兼幽幽一笑,说:“小五儿,你还太年轻,不知道有的事儿,比死还可怖。”
高延宗哈哈一笑,嘲讽的说:“呸!你高阿爷死且无惧,还怕甚么!?”
杨兼便对高长恭说:“老四,为兄腿脚不利索,你且压住了他,为兄亲自来,嘴对嘴的喂饭!”
高延宗脸上嘲讽的笑容慢慢僵硬,怔愣的说:“你、你说甚么!?”
杨兼笑的很是温柔,说:“兼说,让你四兄压住了你,别乱动,兼亲自嘴、对、嘴的,喂饭。”
高延宗登时露出一脸嫌弃,被杨兼震惊的久久不能言语。
杨兼善解人意的说:“还是说,你想让你四兄亲情给你喂饭?兼是不在意的,老四啊,你在意么?”
高长恭明智的没有开口,因着他已经熟悉了杨兼,所以绝对消极抵抗杨兼的垃圾话。如果消极抵抗,只听一句垃圾话就完事儿了,如果一旦回嘴,或者中了他的套路,那么接下来很可能是一系列的垃圾话等着你。
杨兼作势端起粥碗,舀起一大勺粥水,呼呼的吹了吹,然后当真送进了自己口中,对着高延宗“挤眉弄眼”,好端端一张君子如玉,俊美无俦的面容,被杨兼“迫害”成了一个纨绔恶霸的模样。
杨兼含着粥水,“咕咚”咽了下去,说:“嘶,好烫,对不住,一不小心咽下去了,无妨,咱们再来一口。”
高延宗震惊的睁大眼睛,盯着杨兼久久不能回神,末了恶狠狠的大骂:“禽兽!”
杨兼笑眯眯的说:“这就禽兽了?放心,还有更禽兽的呢。”
高延宗胸口起伏更快了,险些气炸了,满脸都是屈辱,但眼看着杨兼真的要吃第二口粥,吓得立刻高声大喊:“我……我吃!我吃还不行么!”
杨兼笑眯眯的说:“啧啧,果然是兄弟,你们兄弟二人的反应都差不多,乖小五儿,好生用膳,看你还在长身体,多用点。”
高延宗比不过杨兼的脸皮,只好委曲求全,一脸不甘心的准备吃粥。高长恭坐在床牙子上,舀起一勺粥水,吹凉之后喂给高延宗,高延宗吃了一口,眼睛登时亮堂了起来,这粥水……
这粥并不是杨兼做的,但是杨兼的“入室大弟子”做的。自从上次宇文胄包饺子被杨兼赞赏之后,杨兼便教了宇文胄很多吃食做法,宇文胄从小穷苦惯了,也没有郎主的架子,愿意跟着杨兼学,杨兼正好还未恢复,自己手痒无法理膳,就教导宇文胄理膳。
杨兼让宇文胄腌制了一些皮蛋,这碗粥水便是用腌制好的皮蛋,做成的皮蛋瘦肉粥,这皮蛋瘦肉粥可是经典,肉丝鲜嫩,皮蛋的醇香熬入粥水之中,香而不腻,粥水入口极其顺滑。宇文胄的手艺是杨兼认可的,更别说“没见过世面”的高延宗了。
高延宗食了一口,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诧异的盯着粥碗,满脸好像都写着——怎么会如此美味?
不过高延宗很快反应过来,就算是再美味,那也是周狗的吃食,自己绝对不能吃嗟来之食。
于是高延宗找茬儿说:“难食死了!”
杨兼挑眉,宇文胄的手艺可是自己教导出来的,而且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宇文会一个人就能喝下一锅皮蛋瘦肉粥,而高延宗竟然找茬儿,说不好吃。
高延宗撇头不吃,说:“这么难吃的泔水,是给人食的么?我不吃!”
高长恭放软了声音,说:“阿延,吃两口,你还有伤在身,不用食伤口怎么能恢复?”
高延宗冷哼一声,说:“你等猪食,我吃着不顺口。”
杨兼说:“哦?高小郎主吃不得猪食,那你要吃甚么?”
高延宗显然故意刁难杨兼,眼睛一转,说:“我……我要吃臭的!”
“臭的?”高长恭蹙了蹙眉,天底下哪里有人要吃臭的,高延宗分明是找茬儿。
“臭的?”杨兼挑眉问。
高延宗高傲的抬了抬下巴,这动作抻到了他的伤口,疼的高延宗一个激灵,硬着头皮说:“怎么?做不出来了罢?你倘或做不出来,便不能用这等子下三滥的法子威胁我!”
“谁说兼做不出来?”杨兼不以为然的说:“不就是想吃臭的么?这有何难。”
“这……这……”高延宗瞠目结舌的说:“这还不难?”
杨兼说:“倘或是一般的膳夫,恐怕满足不了小五儿你这种特殊的……癖好,不过兼看起来像是一般的膳夫么?”
高延宗狐疑的打量着杨兼,心中冷笑,怕杨兼只是在说大话而已,便说:“这话是你说的,倘或你做不出来臭的,又可口的,我可是不会吃你们周狗一口粮食!到时候你也不能用下三滥的法子逼迫于我!”
杨兼说:“放心,兼是那等子下三滥之人么?”
高延宗不说话了,冷笑的凝视着杨兼,眼神里尽是鄙夷之色。
杨兼也不废话,说:“你等着,一会子便端给你。”
说罢让杨广推着自己离开屋舍,高长恭有些忧心,转身也跟了出来,将屋舍的门闭上,这才低声说:“将军,你真的有法子做……做臭的?”
杨兼笑着说:“老四,你怎么能质疑大兄的能力呢?”
高长恭说:“可是这臭的……如何如能入口?”
杨兼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是质疑为兄的能力,而是怕为兄毒死你家弟亲,是也不是?”
高长恭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阿延他重伤在身,长恭是怕……”
“放心,”杨兼说:“不会毒死你弟弟的,为兄保证,你家阿延吃了这口,想一辈子。”
高长恭实在想不出来,甚么东西是臭的,还能可口,想一辈子?
杨兼不再和他多说,让杨广推着自己往膳房去,同时还叫来了宇文胄。
宇文胄乃是杨兼的“关门大弟子”,手艺自来不错,又被杨兼提点了两番,那更是与日精进。
大家一并子来到膳房,杨兼便说:“宇文郎主,日前请你帮忙腌制的……臭豆腐,如何了?”
是了,杨兼准备给高延宗吃的,不是旁的,正是臭豆腐!
说起这臭味的美食,或许南北朝的人不相信,但是放在现代,一口气儿都数不完,甚么臭豆腐、螺蛳粉还有榴莲等等,那都是闻着臭吃着香的。
而这些闻着臭吃着香的食物之中,臭豆腐的接受度可谓是最广泛的了,巧得很了,这些日子杨兼没有事儿可做,正好请宇文胄帮忙腌制了一些臭豆腐。
宇文胄将坛子掀开,说:“应该已经可以食用了。”
杨兼让宇文胄把臭豆腐夹出来两块,又请他帮忙和面,蒸了一锅馒头出来,要口感尽量松软一些的馒头,毕竟是要拿给高延宗食的,高延宗有伤在身,而且伤在颈部,最好不要吃太费牙口的食物,否则扯裂了伤口又要受苦。
宇文胄麻利的和面,蒸好一锅馒头,虽然只是一锅馒头,不过也需要时间,一来二去眼看着天色便黑了下来,杨兼将蒸好的馒头切开两半,里面夹上臭豆腐,均匀的抹开,然后又将两半的馒头合起来,放在精致的小承槃中,旁边放上一碗皮蛋瘦肉粥,便端着准备去见高延宗。
高延宗闹腾了一天,这会子又累又饿,早就挨不住了,稍微迷瞪了一会儿,才睡着没多久,便听到“吱呀——”一声,似乎是房门推开的声音,紧跟着是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飘散进来。
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