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仆役说着,从旁边路过,根本没有注意白建,很快远去,白建兀自立在马厩之中,洗马的动作却没有继续,突然将刷子扔下,似乎做了甚么决定,转身大步离开马厩,朝着定阳府署的幕府大堂而去。
杨兼正坐在幕府之中批看文书,小包子杨广在一边帮忙,因着他们打定主意要从宜阳进攻雒阳,再从雒阳迂回邺城,所以一切都需要精准计算,粮草辎重等等,都等着经手批看。
就在此时,“踏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急匆匆进入幕府,杨兼撩起眼皮只是看了一眼,原是原北齐骑兵参军,如今军中的洗马奴白建,随即杨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忙碌手中的文书。
白建走进来,拱手说:“将军。”
“白将军,”杨兼淡淡的说:“兼如今正在忙碌,如果白将军没有甚么要紧的事情,先请回罢,明日再说。”
“明日便晚了。”白建拱手说:“将军,请听彦举一言!”
“哦?”杨兼这才放下手中的文书,笑容有些子冷酷和薄凉,说:“白将军何出此言?到底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今儿个不说还能晚了?”
白建虽是个老实人,但他不傻,一看到杨兼的表情,就知道杨兼已经明白自己要说甚么。
白建拱手说:“请将军,饶过唐邕一命。”
杨兼挑起唇角,说:“白将军,这是有求于兼?”
白建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说:“的确,彦举有求于将军。”
“白将军没有忘记罢?既然白将军有求于兼,那么是兼赢了。”
白建顺着杨兼的话说:“大丈夫一言九鼎,彦举从不说谎,的确是彦举输了,从今往后,彦举愿意追随将军!”
杨兼说:“是甚么让白将军改变了心意?难道只是因着唐将军之事?”
白建与唐邕有旧,的确有些交情,但说到底,其实白建倒不是只因为唐邕的事情,便归降了杨兼。
白建这些日子在军营中看过了很多,无论是主将与将领们的相处方式,还是主将与士兵们的干系,或者行军,或者下令,或者驻兵,杨兼的军营总和旁人的军营不一样,在这里白建异常的轻松,不会感觉到听天由命的无奈,也不会感觉到无力回天的绝望。
白建一路跟随,也听说了车骑大将军杨整的噩耗,但是杨兼并没有因着悲愤,便将这些痛苦强加在齐人的百姓身上,这点子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但是作为一个手握重兵的上位者来说,一点子也不简单。
白建似乎想明白了很多,加之唐邕的事情,他正好可以用之前的赌约,于是便匆忙来见杨兼。
杨兼说:“既然是白将军输了赌约,那么白将军愿赌服输,从今日开始,除了养马,白将军还要负责领兵,我军营中的将领做甚么,你便要做甚么。”
白建立刻说:“自是如此,将军这是……答应不斩杀唐将军了?”
杨兼放下毛笔,幽幽的说:“兼的确可以不斩唐邕,但是唐邕是不是上赶着找死,兼便管不得了。唐邕如今就在监牢等着问斩,如果午时之前,白将军能令唐邕迷途知返,归顺我军,兼便可以既往不咎,放过唐邕,但是反之……”
杨兼幽幽的一笑,说:“别怪兼心狠手辣了。”
白建拱手说:“多谢将军!彦举这便去监牢,不必等到午时,只需一个时辰,彦举必定让唐将军改变主意,归顺将军。”
白建“夸下海口”,立刻转身走人,大步离开了幕府大堂。
定阳牢狱之中,唐邕架着枷锁,颓丧的席地而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牢狱,头一次进入牢狱,是被和士开扔进来的,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
唐邕的心中犹如一片死水,真正要面临死亡,他突然有些迷茫起来,自己到底在做甚么,这样值不值得?
但是唐邕根本得不到任何答案,而且心中隐隐发酸,自己这样死了,为了保护邺城,为了保护大齐,但不知能不能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就算是传到了天子的耳朵里,会不会被和士开那个小人造谣走了形?到时候自己的死,还是正确的么?
唐邕闭着眼目,脸色平静,心中却波澜万千。
“吱呀——”
一声轻响,牢房门被推开,唐邕睁开眼目,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来人竟然是白建!
白建一身粗衣,还没有换下骑奴的衣裳便匆匆进入牢房,站在阴湿的牢狱之中,说:“唐将军,久违了。”
“彦举?!”唐邕看向白建,随即说:“你还活着?”
唐邕听说天子让白建去送死,白建又一直没有回来,唐邕还以为白建早就死在了周军手中,没想到这会子能看到活生生的白建,除了穿的破败了一些,竟然没有甚么不好,看气色,反而比往日里更加精神了一些。
白建彬彬有礼,说:“托唐将军的福,彦举安好。”
唐邕诧异的说:“你怎么在这里?”
白建又说:“彦举是来劝降将军的。”
“劝降?”唐邕的眼神登时露出不屑与鄙夷,说:“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怕死投敌。”
白建也不着恼,果然是个老实人,很客气的说:“既然唐将军知晓彦举是怎么样一个人,又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哼!”唐邕冷笑一声,说:“不必多言,我便是死,也不会投敌!你少浪费口舌罢!”
白建没有再说话,而是挥了挥手,两个士兵进来,架起唐邕便走,唐邕奋力挣扎,但是他戴着枷锁行动不便,冷喝说:“白建!你耍甚么花样!”
白建平静的说:“既然唐将军死且不怕,又何必怕彦举的花样儿呢?请将军放心,彦举只是想带将军在城中转一转,想必将军镇守定阳十分匆忙,却从来没有好好儿的看一看定阳到底是甚么模样。”
“你说甚么!?”唐邕冷嗤:“要杀便杀!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白建见他一直挣扎,还大喊大叫,无奈的叹气摇头,说:“把他的嘴堵上。”
“白建,你……唔唔唔!!”唐邕还想要喝骂,士兵丝毫不含糊,团了一块布,粗暴的塞在唐邕口中,让他根本无法说话。
白建挥了挥手,士兵押送着唐邕走出牢狱,没有除去他的枷锁,反而给他加了一辆囚车。
唐邕瞪着眼睛,几乎睚眦尽裂,白建给他加了一辆囚车,这厮要带着他游街示众么?
白建平静的说:“走。”
士兵推着囚车,押送着唐邕,随着白建一路前行,从牢狱离开,真的上了城里的街道。
一走出去,城中竟然并不萧条,到处排着长龙,定阳的百姓一个个肩膀挨着肩膀,排队井然有序,这俨然是舍粮的队伍!
宇文宪组织兵马开仓放粮,做了很多饼食,韩凤则是带人维持秩序,让难民们不要推抢。
唐邕刚才在幕府也听杨兼说要放粮,便十分震惊,没想到放粮的速度这么快,更是震惊不已,且杨兼并非做做样子,那些饼食都是硬货,足够难民填饱肚子。
白建抬起手来让囚车慢慢停下,对唐邕说:“这是齐国公正在组织士兵们舍粮,城中的百姓,无论是齐人还是周人,都可以吃粮。唐将军也是知道的,不管是齐人还是周人,都会饿肚子。”
白建似乎说了一句冷笑话,随即招了招手,说:“继续走。”
他们越过舍粮的队伍继续往前,再往前还有一条长龙,这回好像不是舍粮的队伍,不知在做甚么,也是大队人马排得老长。
囚车被推过去一些,唐邕看到队伍的最前头摆着一张案几,一个身材高大,却有些畏畏缩缩的年轻男子坐在案几边,竟然是在给这些难民诊脉。
唐邕看着那年轻男子,似乎觉得有些眼熟,白建善解人意的解释说:“此乃徐医官之侄,徐敏齐。”
唐邕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险些给忘了,这不就是那日里被和士开扔下城门去打头阵的徐敏齐么?没想到被周军俘虏回来,竟然没有杀头,反而好好儿的。
徐敏齐坐在案几边,正在给难民诊脉,虽然形态畏畏缩缩,但是动作麻利,快速的写下药方,交给旁边的仆役,身后是一大堆的药锅,正在现场抓药熬药。
白建淡淡的说:“城中缺粮,疾病横行,百姓食不饱肚子,更别说治病了,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只能等死,唐将军你我生来都是官宦之子,应该无法想到百姓也会面临如此疾苦罢?”
放粮便不容易了,竟然还组织给难民医病,如果这只是作秀,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种造福了。
唐邕慢慢竟然不再挣扎,他的嘴巴里还堵着粗布,却放松下来,没了声音,定定的看着那些排队的人龙。
“神仙啊!是神仙!救了我儿,他是神仙啊!”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个面色沧桑的女子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对着徐敏齐又磕头又是哭喊,吓得徐敏齐差点跌在席上,赶紧结结巴巴的说:“不不不、不敢当、当当……不敢当,快快——快请起……”
女子激动地一直哭,说甚么也不起来,一定要给徐敏齐磕头才可,徐敏齐着急不已,竟然也跪下来对着那女子磕头。
因着熬药需得很多人手,膳房里一部分膳夫都被抓过来顶替,哑子也在其中,眼看着徐敏齐和难民女子对着磕头,脸色冷漠的走过去继续熬药。
白建见到这样一幕,却笑了笑,说:“唐将军,你可识得定阳?你可真正见识过定阳?眼下的定阳,又可是唐将军曾经见过的定阳?”
白建三次发问,三个问题绕来绕去,仿佛绕口令一般,唐邕却怔愣住了,这些问题好像是甚么无解的难题。
白建又说:“天下就在那里,而唐将军眼下见到的,是不一样的天下。”
“不一样……”唐邕喃喃的说。
“不一样?”哑子单膝跪在地上熬药,听到白建的话,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自言自语……
……
杨兼正在膳房熬粥,他日前做了鸽子汤给杨瓒温补,今日又做了鸽子肉,便是潮汕砂锅粥的做法,粥水浓郁,鸽子的醇香浓厚全都熬进了粥水中。
按理来说,潮汕砂锅粥讲究的是米是米水是水,米粒不能熬得稀烂开花,需要粒粒分明,不能熬成稀饭一般粘稠。不过杨瓒的身体还在恢复,杨兼便将粥水熬得尽量软烂一些,免得给杨瓒造成负担。
杨兼正在熬鸽子粥,盛出来一小碗,递给坐在一边的杨广尝尝味道,杨广本身还不饿,但是吃了一口之后,只觉得粥水鲜美的难以言喻,鸽子的鲜香完全吸收到了粥水之中,完美结合米香,咸香之中回甘,异常的清新,也不会觉得腻口。
小包子“砸砸砸”吃的正香,小脚丫都不由自主的晃了起来,仿佛有自己的想法。
就在此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进入膳房。
杨兼抬头看了一眼,是白建,身后还跟着唐邕,唐邕已经去了锁链和枷锁。
杨兼很快收回目光,对杨广说:“儿子,粥水的味道如何?软硬适中么?”
杨广点点头,肉肉的小脸蛋直晃悠,说:“咸淡适中,软硬可口。”
杨兼将粥水从火上端下来,这才对唐邕说:“唐将军是来做甚么的?”
唐邕垂下头来,似乎有些惭愧,说:“卑将……是来投诚的。”
杨兼并没有废话,也没有嘲笑唐邕的反复无常,只是很爽快地说:“即使如此,请唐将军移步幕府,时不我待,立刻商议增援宜阳之事罢。”
众人很快聚拢在幕府之中,都听说了唐邕归顺的事情,事不宜迟,早些定夺下来,也可以早些增援宜阳,毕竟宜阳那面儿,宇文会只带了三千兵马,人数太少,根本无法抵抗和士开的三万大军,时间短还能抻着,时间一长,必然会落败。
杨兼在幕府中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唐将军了解和士开的兵马,兼想要进攻宜阳,该如何是好?”
唐邕同样没有废话,他是干练之人,沉吟了一番,盯着案几上的地图看,随即说:“和士开这个人记仇,如今他想要夺回宜阳,必定也会惧怕镇军将军反过来偷袭他们,卑将建议,请将军大肆放出进军宜阳的消息,如此一来,和士开方寸大乱,唯恐腹背受敌,定然会派出伏兵,在半路半路伏击将军,以免将军的人马与宜阳汇合,我等不防来一个反伏击。打草惊蛇,引得和士开的兵马自投罗网,来消耗他们的兵力。”
杨兼手上有五万大军,按理来说其实可以横冲直撞的开向宜阳,但是他们的五万兵力,不只是对抗和士开的,还需要保留实力,进攻雒阳,甚至北上邺城,因此并不能太过大刀阔斧。
唐邕的计划便是保留实力的同时,削弱和士开。等减弱了和士开的兵力,再一拥而上,和宇文会里应外合,前后夹击。
韩凤说:“这主意倒是好!只是……咱们怎么才能打探到和士开的动向?”
唐邕说:“无需担忧,唐某在和士开的军队中有一些人脉。”
其实和士开的士兵,也并非全都信服和士开,他的士兵多半是朝廷拨给的正规军,和士开起家是个商贾,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将军,这次领兵出来,很多人都不服气他。
唐邕素来是个悍将,和士开的军中有很多唐邕的崇拜者,其实就是小迷弟,如果唐邕可以联系这些人,和士开的动向不在话下。
杨兼点点头,说:“好,便劳烦唐将军探听虚实,只要和士开一有动静,我们便一网打尽!”
唐邕负责打探虚实,很快便来了回音,不出所料,和士开听说他们要和宜阳汇合,非常着急,派出了人马准备埋伏杨兼。
唐邕说:“和士开的兵马已经埋伏在了龙门。”
龙门在定阳的南面,乃是渡过黄河的一道关卡,因为险要,因此有龙门之称。
如果杨兼的队伍想要尽快赶到宜阳,那么从龙门直插过去是最方便的选择,所以和士开埋伏了兵马在龙门,便是想要借助险要的地势,将杨兼的兵马一拨搓干净。
“龙门?”高延宗的脸色登时变了,为何会突然变了?因为在龙门打仗,那一定是水战啊,之前高延宗在水上输了好几次,他还不会游水,已经成为了高延宗的心理阴影。
高延宗说:“怎么办,郝阿保不在啊!”
郝阿保和狼皮此时正在宜阳戍守,不在军中,他们才是水战主力,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又是龙门这等险要之地,谁也没有把握。
唐邕却说:“正是因着和士开料定郝将军不在军中,所以他们才会在龙门埋下伏兵。”
如果郝阿保和狼皮在这里,和士开肯定不敢冒险,唐邕又说:“这反而是我们的机会。”
韩凤说:“话虽然如此,可是这机会太冒险了一些,咱们之中没有人擅长水战,还要面对埋伏,这……有胜算么?”
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韩凤都有些犹豫,可见龙门的险要。
唐邕一笑,说:“只要镇军将军肯做诱饵,现身龙门,和士开的伏兵一定上钩,到时候前扑后继,咱们再派兵埋伏在后,便能将这些伏兵一网打尽。”
高长恭蹙眉说:“太危险了。”
高延宗说:“老唐!你这是公报私仇罢!你摆明了让将军去送死啊!”
杨瓒听到送死二字,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拿着耳杯的手一颤,耳杯“当!!”一声敲在案几上,里面的水洒了满地都是。
高长恭对高延宗微微摇头,高延宗这才知道自己说了错话,简直戳了杨瓒的伤疤,尴尬的缩到一边去。
杨兼抬起手来,按住杨瓒的手背,安抚的拍了拍,说:“三弟放心,和士开想要我的命,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唐邕的手段虽然危险了一些,但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法子,和士开没有甚么领兵的才能,又急于消灭杨兼的军队,只要杨兼一现身,无需多说一定会上钩。
杨兼打算按照唐邕的策略来,高长恭、宇文宪和唐邕迂回后路,三面包抄,等到和士开的伏兵一出现,立刻冲上来围剿。
临行龙门的前一晚,杨兼带着杨广刚从幕府回来,便看到有人蹲在自己屋舍门口,仔细一看,原来是三弟杨瓒。
这些日子杨兼基本不让他做甚么活儿,专心养伤,没想到这么晚了,杨瓒还没睡,抱着膝盖劝蜷缩成一团儿,蹲在屋舍门口的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也不知道在做甚么。
“三弟?”
杨兼一出声,杨瓒立刻便动了,抬头来凝视着杨兼。
杨兼给他整理了一下鬓发,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息?”
杨瓒摇摇头,说:“大兄,我也跟着你们从龙门渡河。”
杨兼微微蹙眉,杨瓒似乎怕他拒绝,立刻说:“大兄,我……亦想为二兄报仇。”
他说着,抿了抿嘴唇,似乎觉得唇角有些干裂,再说话时候嗓音已经哽咽了,说:“弟弟不想再藏在任何人身后了。”
杨兼轻叹一声,说:“你没有藏在任何人身后,三万大军折损的如此少,这全都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决断果决,还会死更多的人。”
“可是……”杨瓒哽咽的说:“可是我再怎么样,也换不回二兄来……大兄,你让我去罢!”
杨广叹了口气,小大人一样的说:“父亲,便让小叔一同罢。”
杨兼沉思了一会子,说:“好,但你要把身子养好,绝对不可再受伤。”
杨瓒使劲的点头,说:“都听大兄的。”
……
龙门。
秋季的风很大,龙门地势险要,狂风贯穿,呜呜的风声似乎离人的呜咽,凄凉又阴冷。
杨兼站在战船的甲板上,狂风将他的鬓发肆虐吹拂,一身白衣猎猎作响。
“哒哒哒!”一个小小矮矮,还稍微有些婴儿肥的身影从船舱中走出来,怀里捧着一条对比他来说,又大又长的披风,正是杨广。
杨广走过来,垫着小脚丫,把披风擎过头顶,说:“父亲,水上风大,加一件披风罢。”
杨兼这才回过神来,刚要去接披风,便听到“杀——!!”的吼叫声。
是齐军的伏兵!
伏兵以为杀了杨兼一个的措手不及,英勇无畏的涌来,快速逼近战船,杨兼唇角一挑,说:“来了。”
他说着,立刻下令,说:“下令后退,装作仓皇逃避。”
“是!”
战船很快后退,似乎很是惧怕,而且没有防备,和士开的伏兵一看这场面,料定杨兼是害怕了,立刻追击,对杨兼的战船穷追不舍。
战船一路后退行驶,很快行驶到了一个地方,竟然突然停住不动,和士开的伏兵一直追击,并没有发现甚么不对劲,等追得近了,这才发现前面的战船停了下来。
“杀——!!”
“包抄齐军!”
和士开的伏兵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原来杨兼的战船后退,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想要把他们引到一个特定的位置。
宇文宪、高长恭和唐邕三面包抄,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着齐军落网。果不其然,眼看着齐军的伏兵钻进了他们的包围圈,立刻一声令下缩紧包围。
“有埋伏!!”
齐军这时候才连忙大喊着:“撤退!鸣金——撤退!快!后退!”
齐军一共两条战船,前面的想要后退,但是后面的反应不过来,这附近地势险要,水流湍急,根本不是他们想跑就能跑的,登时方寸大乱,船只恨不能在原地打转。
周军士兵用钩拒将齐军的大船勾住,让他们无法开走,很快冲上船去,狂风一般碾压,直接控制了齐军的两艘伏兵船只。
齐军的伏兵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闹明白情况,就被干脆利索的全部活捉了。
杨瓒立刻从船上跃过,大步跑过去,在那些齐军俘虏中来回寻找,面色狠戾又焦急,但是他寻找了半响,最后垮下肩膀,喃喃的说:“没有……没有和士开……”
和士开并没有亲自带兵,想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和士开掌握三万大军,又要对抗宜阳,应该不可能亲自领兵伏击,他们抓到的,最多是和士开的亲信而已。
杨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着急,已经过了龙门,和士开的死期还会远么?”
因着唐邕的计策,这一趟简直是干脆利索,缴获了两只艘战船,无数的辎重,俘虏了许多齐军精锐,全部押解下去。
宇文宪负责清点这些辎重俘虏,将他们押解入军营之中,这些俘虏中还有很多和士开的亲信,如果能加以审讯,想必知道的会更多,对他们日后进军宜阳也有帮助。
众人从龙门渡河,扎下营帐,杨兼和杨瓒、杨广二人巡视了一遍军营,随即便去找宇文宪,查看俘虏和辎重的情况。
宇文宪见到杨兼走进来,拱手说:“将军。”
杨兼点点头,说:“登记的如何?”
宇文宪说:“都差不多了,还有这最后一批。”
杨兼环视了一下营帐,最后一批俘虏也在登记,马上便能全部整理完。
秘书郎登记好之后,宇文宪便说:“把俘虏都押解下去。”
“是!”
士兵们押解着最后一批俘虏,准备出营帐,即在此时,杨瓒突然浑身一震,大喝一声:“且慢!”
“怎么了?”杨兼回头看着杨瓒。
杨瓒昔日里可是京兆有名的才子,彬彬有礼,虽然也会武艺,但看起来更像是个文人,说话从来不急不缓,如此失态大喝还是头一次。
杨瓒的目光穿透人群,死死盯着一个方向,然后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拨开旁边的俘虏,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俘虏的衣领子,使劲一拽,眼珠子赤红充血,沙哑的说:“是你?!”
是谁?仿佛是杨瓒认识的人,而且好像有甚么嫌隙。
不,看起来并非是有嫌隙,而是深仇大恨。
那俘虏吓得面无人色,使劲低着头,似乎不敢抬头一般,说:“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杨兼蹙眉说:“到底怎么回事?”
杨瓒浑身打飐儿,嗓音沙哑的说:“大兄!是他!!就是他收受了和士开的贿赂!是他出卖了二兄!!都是他,二兄才会……才会……”
原来这俘虏根本不是甚么齐人,而是正儿八经的北周人,乃是跟随在车骑大将军杨整麾下的副手,在平阳都是因着此人收受了和士开的贿赂,所以出卖了军队的机密,和士开偷袭成功,大军溃散,杨整为了三万大军,甘愿断后,最后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下来。
这叛徒被和士开收买之后,跑到了和士开的军营,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又碰面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叛徒变成了俘虏。
杨瓒见到此人,如何能不气愤,他浑身气的打飐儿,整个人仿佛是狂风之中的枯叶,眼珠子充血,眼眶赤红,呼吸粗重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杨兼一听,眼神也跟着肃杀起来。
“不不不!”那俘虏大喊着:“小人也是被逼……被逼无奈!饶命啊,饶命啊!”
杨兼不怒反笑,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说:“来人,把贵客请进幕府大帐,本将军要亲自审一审他。”
“是!”
士兵立刻架着俘虏,俘虏打着挺大吼,却无济于事,被一路拖拽着进入幕府营帐中。
众人闻讯赶来,将幕府营帐堆得满满当当,全都想要看一看这俘虏到底是甚么德行,差点害死了三万大军。
俘虏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着:“饶命啊!饶命,卑将……卑将也是被和士开那个狗贼威胁了!饶命啊……”
“饶命?!”
杨瓒嘶声力竭的怒吼着:“饶命!?怎么饶你!!你出卖我二兄之时,可想过饶命?!可想过也有今日?!”
嗤——!
杨瓒抽出一把佩剑,应声扎在那俘虏的腿上,俘虏的大腿开了一个血窟窿,整个人像王八一样跌倒在地上,疼的惨叫不止。
“饶命啊,不不……别杀我……别杀我……”
杨兼看着鲜血汩汩的冒出来,却连眉头都没眨一下,面容十足平静,甚至还轻笑了一声,说:“既然三弟欢心,便将此贼交给三弟处理罢。”
杨瓒死死握着长剑,“嗤——”一把拔出来,紧跟着又要跟上一剑。
“饶命!!饶命——”
“我知道和士开的机密!你们不能杀我!”
杨兼冷笑一声,说:“便算是不知道和士开的机密,我们照样俘虏了他的伏兵,你觉得兼是需要你这些垃圾消息之人么?”
“不不不!”俘虏又大喊着:“别杀我!!别杀我,我……我还知道车骑大将军的消息!你们不能杀我!!”
车骑大将军,自然说的就是杨整,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杨瓒更是恼怒,“嗤——”又是一声,这回扎在俘虏的胳膊上,几乎扎了一个对穿。
“啊啊啊啊——别杀我!我真的……我真的知道车骑大将军的下落,那……那颗人头不是车骑大将军的!”
“你说甚么!?”杨瓒握着长剑的手一颤,“当啷!”一声,流淌着鲜血的长剑丢在地上,死死盯着那俘虏。
俘虏疼的脸色惨白,求饶说:“我不敢说谎啊,我说的是实话!”
杨瓒颤声说:“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俘虏却闭口不言,说:“要……要是让我说也可以,但是你们……你们要保证不能杀我!”
俘虏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谈条件。
小包子杨广冷笑了一声,肉嘟嘟的唇角挂着讥讽。
那俘虏又说:“连和士开都不知道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们要是杀了我,就永远也别想知道!所以……所以你们看着办罢!”
他又看向杨兼,说:“除非镇军将军答应放我一条生路,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你们不能伤害我,立刻放我离开!否则……否则就算折磨死我,我也不会说!”
众人立刻看向杨兼,如果让他们饶了这个叛徒,大家说甚么也不愿意的,这种感觉岂不是像吃了屎一样?
然而俘虏的话却让他们看到了一丝丝渺茫的希望,虽然这希望只是渺茫的画大饼,但所有人都不想放弃。
杨兼眯着眼睛打量俘虏,随即走过去,说:“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兼便饶过你,放你离开。”
众人虽然不甘心,但是劝阻的话到了口头,谁也说不出来,这种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感觉,窝心又窝火。
那俘虏狠狠松了一几口气,说:“这是你说的,身为镇军将军,绝不能反悔。”
杨兼冷声说:“在兼反悔之前,我劝你赶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俘虏连忙说:“当时……当时车骑大将军阻拦和士开的追兵,和士开因为……因为畏惧车骑大将军,所以不敢亲自追击,就派遣小人追击,车骑大将军实在太过勇猛,小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其实……其实大将军只是受了伤掉进了水中,被河水冲走了,小人,小人也只是为了领功,才随便抓了一个酷似大将军的士兵,把脑袋斩下来,带回去领功而已,车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