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杨整说哪句话, 杨瓒的脸色都向阴霾的黑色无限趋近。
旁边的人则是哄笑成一团,杨瓒瞪眼说:“好笑么?”
高延宗说:“不是一般的好笑。”
韩凤耸了耸肩膀,说:“我都放弃练武的时辰留在这里,你说好不好笑?”
杨瓒见到大兄的眼目中都含着笑意, 随即目光又盯在罪魁祸首的杨整身上, 沉着脸说:“难道我长得不像是个男子?”
杨整又是挠了挠后脑勺, 嘿嘿傻笑说:“这……也不是, 就是你……你生得也太清俊了一些。”
“哈哈哈——”高延宗又笑起来,说:“太……太好笑了。”
韩凤说:“你这个小娃儿脸, 也不好笑话参军罢?”
高延宗的确是天生的娃娃脸,因着年轻,还稍微有点儿婴儿肥, 立刻瞪着韩凤说:“你说什么?!本王生得何其威严?秃尾巴鸡,你是想要打架么?”
“走啊, 打架就打架!”韩凤说:“不过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免得影响了军威!”
高延宗冷笑:“好!这可是你说的,倒时候打输了你可别哭鼻子!”
韩凤挑衅的说:“哭鼻子?我看哭鼻子的是你罢?咱们丑话说在前面儿,到时候你输了,你可别去找你四兄哭鼻子!害得我像是欺负了小娃儿!”
“你这个秃尾巴鸡!打啊!”
“走啊!”
“谁怕谁!”
“怕你是孙儿!”
两个人说着,便相约出门, 找个偏僻的地方去打架了, 高长恭头疼不已,揉着额角说:“将军, 我出去看看。”随即也跟着走了出去。
杨整没有甚么记忆, 不识得他们, 不过憨厚的笑了一声, 说:“好挺热闹。”
杨兼说:“老二你安心修养, 为兄给你做一些滋补的食物去。”
他说着,招呼了小包子杨广,便离开了营帐,让他们自己去闹。
杨兼和杨广往膳房的方向走,不知道是不是杨广的错觉,总觉得杨整回来之后,杨兼整个人的都放松了下来,表情也不再那么严肃了,好像心情很好似的。
两个人走在半路,便看到了高延宗和高长恭,估摸着是高长恭把高延宗拉了回来,高延宗一路往前走,还回头说着:“不是我怕了他!若不是给四兄面子,我今天跟他干到底!”
“是是是,”高长恭点头说:“阿延听话,回去罢。”
高延宗又是“哼”了一声,十分高冷的昂起下巴,他脚下没有注意,突然“啊——”大喊一声,竟然要大头朝下跌倒。
“阿延!”高长恭没想到弟弟竟然平地摔,赶紧一把搂住摔下去的高延宗,让他不至于跌在地上出丑。
“甚么鬼东西!?”高延宗气愤的回头去看,刚才地上有个圆滚滚的东西绊了他一跤,差点摔在地上,这大庭广众之下平底摔跤,传出去恐怕会被将士们笑上足足经年!
高延宗刚回头一看,又是“啊!”的大喊一声,说:“脑、脑袋!?”
天色昏暗,营地的地上滚着好几颗“人头”,他们的确从山寨俘虏了不少盗贼,但是还没有下令斩首,这地上怎么会滚出这么多颗脑袋来?
高延宗吓得脸色惨白,“嗖!”一个箭步,直接冲到了高长恭身后,说:“四……四兄,谁的脑袋?”
高长恭被他一惊一乍,吓得差点出冷汗,仔细定眼一看,不由笑起来,说:“阿延,这不是人头。”
高延宗说:“不可能!我刚才还踹到了!”
杨兼正巧围观了这样一幕,走过去看看热闹,低头一看也笑了起来,还弯下腰,将“人头”抱了起来,故意挨近高延宗,说:“小五儿,原来你害怕这个?”
“快、快拿开!”高延宗“怒吼”说:“我不是害怕!我是觉得他脏,恶、恶心……拿开!”
杨兼似乎觉得招惹高延宗很有意思,笑着说:“这颗脑袋,还挺饱满的,不知道撬开味道怎么样?”
“甚么?”高延宗躲在高长恭背后,嗓子一阵痉挛,说:“你……你还要吃人头?!”
杨兼挑眉说:“有甚么不可的?难道小五儿你没食过么?这滋味儿当真是美妙呢?可以先喝里面的汁水,然后再吃肉,汁水清爽,肉汁甘甜,简直是人间绝品!”
“呕——”高延宗实在没忍住,捂着自己的喉咙蹲在地上干呕了一声。
高长恭赶紧蹲下来给他拍背,哭笑不得的说:“阿延,那真的不是人头,将军吓唬你呢。”
高延宗鼓足勇气,瞪眼看了一下,刚才光线昏暗,高延宗根本没有看清,这会子仔细一看,还真的不是人头,而是一个……圆溜溜,还有点毛茸茸,乍一看很像人头的东西。
高延宗这才反应过来,说:“你戏耍于我!”
杨兼供认不讳,耸了耸肩膀,笑着说:“谁让小五儿这么可人?”
高延宗哼了一声,说:“这是甚么东西?”
杨兼颠了颠手中的“人头”,说:“这东西的确叫做人头,有个名讳唤作……越王头。”
“越王头?”
高长恭说:“原来是胥邪。”
越王头、胥邪,其实都是椰子的古称,相传在汉代之前,椰子都被唤作越王头,后来椰子也有很多很多的别名,例如胥邪、胥耶、胥余等等名讳。
高延宗虽是个贵胄,见过的世面儿很多,但是说到底,不论是北周还是北齐,他们都是北方人,因此并没有见过椰子这种东西,这黑灯瞎火的,高延宗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躺在地上,脑袋上还有“眼睛”,难免看错了。
杨兼笑了笑,说:“为兄可没有说谎,这东西的汁水和椰肉,都好吃的紧。”
高延宗撇嘴说:“你就是故意的。”
宇文宪看到他们围着一堆胥邪,便走过来说:“将军。”
杨兼说:“齐国公,这些胥邪是从甚么地方找来的?”
宇文宪说:“哦是了,是从山寨的仓库中缴获出来的,恐怕是这些盗贼搜刮商贾所得。”
杨家点点头,这也合情合理,虽孔城还是北朝人的地界,不过宜阳身为交通枢纽,日常便有很多商贾来往,交通也比其他地方发达,如此一来,有南方的商贾往来也不是稀罕事儿。
杨兼没想到在军营里能看到如此多“稀罕”的椰子,不由来了主意,说:“不吃可惜了。”
高延宗从来没食过椰子,狐疑的说:“这毛茸茸的,长得还如此丑,怎么食?”
杨兼抱着一颗椰子,小包子杨广也抱着一颗椰子,两个人便往膳房去了,堪堪一入膳房,哑子便看到了他们,难得露出一丝惊讶,说:“胥邪?”
杨兼笑了笑,说:“还是你识货,来帮忙,今儿个咱们用这胥邪做膳。”
哑子也没有废话,立刻上前来帮忙,把“巨大”的椰子从小包子杨广怀里接过来。
杨兼要用椰子做膳,如今已经是晚上,今日吃是来不及了,椰子的膳食需要明日再食,不过今儿个可以用椰子做一些小食便是了。
杨兼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椰子奶糕,椰子香醇,奶糕顺滑,滑不留口,如果能用冰拔着,吃一口凉丝丝的,别提多舒畅了。
杨兼立刻开始着手做椰子甜品,第一步是将椰子打开。在现代的时候,杨兼如果要做椰子的美食,一般都是从超市直接买现成的椰子回来,那种椰子打开就能用,完全不需要任何工序,而眼下的椰子可是纯天然的,没有任何加工,说实在的,杨兼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杨兼头一次对着食材有些束手无策,哑子见到他对着椰子发呆,便说:“将军,怎么了?”
杨兼说:“兼想给胥邪去皮,但不知如何下手。”
哑子眼皮一跳,说:“原以为是甚么要紧的事儿,将军稍微歇一歇,小人便可。”
他说着,把椰子抱起来,放在木俎上,随即手法利索的开始给椰子去壳。
杨兼略微有些吃惊的说:“你以前料理过胥邪?”
哑子淡淡的说:“以前做过粗活。”
杨兼便没有继续追问,将处理好的椰子拿过来,里面的椰子水全都倒出来,用一只大碗盛起来,然后开始取椰子肉。
杨广以前见过椰子,但是并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食,因着在古代,其实椰子并不怎么讲究吃,最讲究的是椰子的用途,椰子壳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装饰品,一度受到很多文人雅士的追捧。
杨广还是头一次见人料理椰子,不由有些好奇,抱着肉肉的小胳膊站在一般,盯着杨兼做膳。
杨兼将椰子水全都倒出来,交给哑子,说:“保存起来,别坏了,明日咱们用这椰子水做椰子鸡火锅。”
杨广之前吃过了很多火锅,比如豆乳火锅等等,口味新鲜独特的很,但是从未听说过胥邪和鸡还能一起吃。
胥邪明明是甜口的,怎么能和鸡一起做菜呢?难道是甜口的雉羹?一想到甜口的雉羹,杨广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发腻,几乎拉不开栓。
杨兼把剩下的椰子肉剁碎,因为古代没有榨汁机,所以稍微有些麻烦,需要自己手动榨汁,又取了一些牛奶和糯米过来,准备做椰子糕。
杨兼将糯米磨成浆,放入各种调味,加入牛奶和榨出的椰汁混合成米浆,然后开始上锅蒸。
别看只是小甜品,但其实工序颇多,蒸的时候也很讲究,要反复蒸好几次,等蒸好之后,放凉再用冰镇起来,明天便可以食了。
椰汁和米浆经过蒸熟,变成了奶白的颜色,仿佛美人儿无瑕的肌肤一般,莹润又光泽,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甘甜,并不腻人,若有似无,只觉十分清新自然。
杨兼把椰子糕做好,因着需要冰镇,所以第二天才能食用,便带着小包子杨广回去歇息了,这一天大家也都累了。
第二日一大早,杨兼还在睡觉,他这些日子一直没能懒床,好不容易找回了二弟杨整,放下了心头的大石,终于可以睡上一觉。
杨兼迷迷糊糊的,便感觉有人推自己,摇晃着自己的胳膊,力度不大,但是十足磨人,杨兼实在没有法子,只得睁开眼目,定眼一看原来是便宜儿子杨广。
“唔……”杨兼翻了个身,说:“儿子?再让父父睡一会子……”
杨广趴在床上,用小肉手摇着杨兼的胳膊,板着一张“冷酷”的小肉脸,说:“父亲,该起身了。”
“不……起……”杨兼抬起胳膊放在额头上遮住日光,说:“让父父再睡一会儿……今儿个左右无事,难得睡……懒觉……”
他说着,几乎又要睡过去,杨广却孜孜不倦的摇着杨兼的胳膊,说:“父亲不是说今儿个还有事情要做,怎么是无事?”
杨兼混混沌沌的想了想,老二刚刚回来,今日休整一日再赶路,也不需要这么赶,还有甚么事情可做?难道自己忘了甚么重要的事儿?
便听杨广的声音正色,却奶声奶气的说:“父亲不是说,椰子糕一早便可以食了么,今日还要做椰子鸡火锅。”
杨兼:“……”
杨兼完全没想到,冷酷的暴君小包子儿子,其实是个……吃货,昨天晚上冰镇上椰子糕的时候,杨兼的确说了一句“用冰拔上,明儿个一早便能食了”,但杨兼也就是那么一说,不至于一大早上没食早膳,便开始吃甜品罢?
杨兼的睡意全都醒了,“嗤”一声笑出声来,赶紧坐起身来,说:“原来乖儿子馋了,走罢,父父给你把椰子糕拿出来。”
杨广板着小肉脸,纠正说:“儿子不是馋了,只是有些个好奇椰子糕,到底是何物。”
杨兼带杨广去膳房取椰子糕,哑子醒的很早,已经在准备早膳了,把用冰镇上的椰子糕取出来,交给杨兼。
经过一晚上的冷却,椰子糕已经完全定型,奶白莹润,晶莹剔透,杨兼将椰子糕从容器中扣出来,然后切成菱形,摆在承槃中,美观又漂亮。
杨兼端着承槃,让小儿子杨广先尝第一个,说实在的,杨广惦记了一晚上,他也是第一次尝试胥邪,尤其还是胥邪做成的椰子糕,更是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杨广伸出小肉手,拿起一块椰子糕,凉丝丝的,手感十足嫩滑,一不小心都能给捏碎,经过冰镇,椰子糕的甜味几乎闻不到了,只能闻到一股清爽的味道,十分清新。
杨广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因为椰子糕里面加入了米浆,所以吃起来口感形似果冻,但是比果冻软绵的多,入口细腻,简直便是入口即化。一股子清甜的椰子香味,混合着牛奶的味道,慢慢融化在口腔之中,椰子和牛奶结合在一起,简直是醇厚的代表,甘甜、醇香,一切都不过分,点到即止,有点像是隔靴搔痒的感觉,在口腔里转一圈,随着椰子糕入肚,立刻消失,也不会留下吃甜食酸口的感觉。
一块椰子糕下肚,那种隔靴搔痒的错觉让杨广有点意犹未尽,小肉手又捏起一块椰子糕,砸砸砸的吃起来,完全不需要杨广开口,杨兼看他的吃相就知道,儿子必然是个椰子控。
小包子吃相特别有感染力,尤其是小肉腮帮子,一嚼一嚼,一鼓一鼓,活脱脱吃播小仓鼠,别提多可爱了,杨兼趁着儿子不注意,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小嫩脸,也就是趁着儿子食东西的时候才能揉一下,平日里儿子一派高冷模样,根本不给碰。
杨兼揉了小嫩脸,心满意足,笑眯眯的说:“儿子,咱们给你叔叔送去一点去。”
杨整还在休养,杨兼想去看看他的情况,杨广点点头,端着装了椰子糕的承槃,随杨兼一并子离开膳房,往杨整下榻的营帐而去。
杨整的营帐中。
杨整刚刚醒过来,睁开眼目,便看到床头有人,竟是有人趴在旁边,一夜都未曾离开,可不就是杨瓒么?
杨整头一天回来,虽然生龙活虎的,但身上都是伤痕,那些盗贼捡到杨整,因着是想要利用杨整做死士,所以根本没有给医治,只是确保杨整死不了就行。
杨瓒看着他那一身的伤痕,心中自责不已,如果自己能有些本事,也不会让二兄去断后,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杨瓒一晚上没有离开,生怕杨整有甚么事情需要照顾,晚上便趴在床头直接睡了。
杨整惊讶的看着杨瓒,他一动,杨瓒立刻便醒了,面上还挂着困倦,却甚是激动的说:“要饮水么?还是饿了?伤口疼了?我去叫医官来……”
“等、等等,”杨整被他说得直发懵,说:“没有没有,对不住吵醒你了,我只是醒了,想要坐起来而已。”
杨瓒狠狠松了一口气,说:“伤口如何?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杨整挠了挠后脑勺,说:“没有,都大好。”
杨瓒像是想起来甚么,说:“对了,徐医官嘱咐了,一早便要换药,你把衣裳脱了,我给你换药。”
杨瓒说着,手脚麻利的将旁边准备的药膏和伤布全都拿出来,准备给杨整换药。
杨整一愣,面色竟然稍微有些“扭捏”,没有立刻脱衣裳,而是说:“那个……”
杨瓒见他不动,说:“做甚么发呆?快脱啊。”
杨整一张硬朗的面容慢慢发红,像是上锅蒸熟的螃蟹,支支吾吾的说:“我有些话想先告诉你……”
杨瓒上下打量着杨整,不知他今儿个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杨瓒恍然大悟说:“你想如厕?”
“不是不是,”杨整摇手说:“其实我想说……咳,那个,你虽然生得很是清俊,比一般的小娘子还要俊俏的多,但是我……我还是稍微有点……你待我如此宽厚,我如此不识抬举,实在觉得对你不住……”
杨瓒手里还捧着伤布,听着都懵了,越发的迷茫,随即才明白起来,原来杨整以为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
杨瓒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眼神阴测测的盯着杨整,说:“你怎么还想着小娘子呢?”
杨整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唉——要不然……要不然你多给我点时日,让我考虑考虑?”
杨瓒感觉自己的拳头已经发硬了,就在此时,突听一串笑声,正巧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把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全,不正是杨兼和杨广么?
杨兼笑眯眯的说:“二弟啊,你要是考虑考虑,咱家阿爷可能会提着大刀来砍你。”
杨整一脸迷茫,嗓子里发出“啊?”一声单音,似乎不太明白杨兼甚么意思。
杨广揉了揉额角,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实在不忍心看着父亲戏弄二叔,便板着小肉脸说:“二叔,这是小叔。”
杨整吃惊的转头去看杨瓒,杨瓒眼睛里的火苗还没退去,瞪了他一眼,杨整结巴的说:“你……我……原来你……”
杨兼这才笑眯眯的说:“老二,为兄没跟你说过么?这位小娘子是你三弟啊。”
“大兄!”杨瓒听他调侃自己,气得已经不知道该继续瞪杨整好,还是去瞪唯恐天下不乱的杨兼好。
其实也不赖杨整,杨整失去了记忆脑袋里一片混乱,只是觉得杨兼和杨瓒很是眼熟,心底里也生出一股子莫名亲近的感觉。众人见到杨整被救回来,都十足欢心,一时间忘了最理所应当的事情,也就是忘了介绍自己,只有杨兼介绍过,杨整是自己弟弟。
杨整便误会了去,还以为杨瓒对自己“痴情不已”,有甚么“非分之想”呢。
杨整讪讪的一笑,说:“原来……原来是三弟啊。”
杨瓒白了他一眼,咬着后槽牙说:“可以脱衣裳,上药了罢?”
杨整更是讪讪的笑起来,挠着后脑勺,说:“可、可以了,可以了……”
杨兼一大早上便围观了热闹,两个弟弟的热闹也是照看不误,一点子不耽误,随即才把椰子糕拿出来,给杨整和杨瓒尝尝。
杨瓒素来喜欢甜口,所以这椰子糕吃起来正合适,杨整并不是很钟爱甜口,但杨兼的椰子糕味道清新,杨整吃起来不会排斥,也是津津有味。
杨兼看着两个弟弟和小包子儿子排排坐的吃椰子糕,虽自己不能食甜,但亦能感觉到一股子满足感。
杨兼说:“慢慢食,一会子还有椰子鸡火锅,难得老二回来,咱们破获了盗贼,应该庆祝庆祝才是。”
杨兼昨日里便准备好了椰子鸡火锅的食材,火锅最是方便,将食材端出来,大家聚拢在一起,自己爱吃甚么吃甚么,又热闹又便宜。
众人听说有新鲜的美食吃,全都来凑热闹,杨兼干脆将椰子鸡火锅摆在幕府营帐中,地大宽敞,好好庆功一番。
众人进入幕府,便看到好几张案几拼在一起,拼成了一个正方形的大案几,案几中间抱着一口大锅,锅下面烧着火,锅里放着两只切成了小块的鸡,便是火锅了。火锅周围摆着许多菜色,例如老肉片、羊肉片、鸭肠、鸭血、鸭胗、鸭菌把等等,因着这个季节正好吃水产,他们这会子行军,正好临水,有各种天然的水产吃,河虾肥美,河鱼切成蝉翼一般的薄片,一盘盘的也摆在周围。
众人正在感叹火锅的丰盛,杨兼已经进来了,怀里抱着切开的椰子,把椰子水倒入锅中,如此一来便成了椰子鸡火锅。
杨整看着杨兼将椰子水倒入锅中,震惊的说:“这……这古怪的东西竟然能食?不是有毒么?”
其他人也没有食过,韩凤说:“有毒?这东西有毒么?”
杨兼说:“怎么会有毒?二弟早上食的甜糕,便是椰肉做成的。”
杨整更是震惊,说:“如此甘美的甜糕,竟然是这等丑陋之物做成的?”
杨兼挑了挑眉,吃了椰子还骂椰子丑,椰子都要哭了!
杨整感叹的说:“我还以为这古怪之物有毒,在山上之时,那贼首稍微碰了一下里面的汁水,登时浑身长包,溃烂不止,我只当它是有毒来着。”
山寨里堆着很多椰子,但是盗贼都没有吃,一来是他们不会吃,盗贼也是北方人,很少见到椰子,更加不会料理椰子,这二来,正如同杨整所说的,很不巧,盗贼的贼首似乎对椰子过敏。
因着椰子含有蛋白质,所以的确有一部分人对椰子过敏,不单单是食用,只要沾染到皮肤,也会红肿发痒,便好像风团一样起疹子,大小的红包堆叠成片,犹如豆瓣一般。
贼首对椰子过敏,但他并不知这是过敏,盗贼们也没有甚么文化,便传言这古怪之物有剧毒,所以盗贼根本没有食椰子,而是把这些椰子堆在了仓库里,阴差阳错的便被宇文宪给缴获了回来。
杨兼将椰子水倒入锅中,椰子鸡火锅很快沸腾起来,不同于加入清水和高汤,椰子水的味道清爽中透露着一丝丝甘甜,甜味不会剥夺鸡肉的鲜美,也不像杨广昨日所想的那般,鸡肉变成了甜口的雉羹。椰子的清甜反而衬托了鸡肉的鲜美,各种食材煮进去,也会多加一丝鲜甜回甘的口感,让食材的新鲜度大大提升。
高延宗忍不住伸着筷箸过去,想要夹一块鸡肉来食,高长恭无奈的说:“还没熟呢,先食点别的。”
高延宗撇了撇嘴,十足的不情愿,不过还是涮了别的,加了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片,放在火锅里一滚,火锅沸腾,鱼片又薄,瞬间变了色,微微打卷,立刻便能食了。
将雪白的鱼片拎出来,在杨兼特制的海鲜酱汁里一滚,鱼片沾染上淡淡的琥珀色,送入口中,鱼肉新鲜,细嫩紧实,经过椰子水和鸡汤的调味,鲜的简直不像话,一点子腥气也没有。
“好吃!”高延宗睁大了眼睛,说:“这鱼食竟也如此美味,我以前只道鱼肉腥气的很,还有一股子土味,没想到竟然如此甘美!四兄,你也尝尝啊!”
“慢慢食,”高长恭说:“不要让大家见笑。”
高延宗不以为然,说:“这有甚么,多吃两口才是正经!”
等鸡肉煮好了,杨兼便将鸡肉捞出来,给大家分食。平日里大家只觉得鸡肉又柴又老,没有甚么可食的口感,最好吃的方式就是烤鸡,或者烤鸡架。重口味烹饪,才能掩盖住鸡肉的口感不足,但是今日众人才算是真正领教到了鸡肉的鲜嫩口感。
经过椰子水熬煮的鸡肉,一点子也不柴,口感鲜嫩多汁,鸡肉紧实饱满,一口咬下去全都是满足,怎么吃也吃不够。
杨兼见大家食的津津有味,不由笑起来,因着小包子个头太矮,不方便涮菜,杨兼便亲自给杨广涮各种菜色,送到杨广的承槃中。
杨广小包子脸吃成了小仓鼠的模样,因着吃得欢心,脸蛋儿都红润了起来,日常可爱翻倍。
杨广将鱼肉一片一片送入口中,突然想起了甚么,说:“这椰子鸡火锅有些许甜口,父亲是不是不能食?”
众人吃的津津有味,一时都没注意杨兼,杨兼好像的确是在一起涮火锅,但其实他并没有自己吃,而是将烫好的菜色全都放到杨广的承槃中。
杨兼笑了笑,说:“无妨,兼给自己准备了饭食,您们吃便是。”
高延宗咬着筷子头,含糊的说:“将军为甚么不能食甜?一丁点儿都不能食么?这世间竟有这等子怪病?”
杨兼轻声感叹着:“是啊,这世间竟有这等子怪病。”
他说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高长恭轻拍了一下高延宗的膝盖,示意他不要继续这个话题,高延宗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甚么话,一脸的迷茫。
高长恭岔开话题说:“如今咱们已经端了盗贼的山寨,只差进攻宜阳,与骠骑大将军汇合。”
宇文宪点点头,说:“但如何进攻宜阳是个问题,和士开三天两头的偷袭暗算,咱们也算是日防夜防,终究不是法子。”
虽然有唐邕的探子帮忙探查敌情,但是和士开三天两头的冒出来,也足够叫人糟心的。
白建若有所思的说:“其实彦举有一个法子,只是并非君子之举罢了。”
“不够君子?”杨兼笑着说:“那正巧适合兼啊。白将军请讲。”
白建说:“和士开联络盗贼,想要暗杀孔城防主,抢夺孔城,献给和士开,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唐邕说:“如何将计就计?”
白建微微一笑,露出一个“老实人”的微笑,说:“盗贼与和士开有约,如果我们能假意制造出盗贼杀死孔城防主,孔城大乱的场面,那么和士开必定会和盗贼联络,履行承诺交以财币,到那时候,咱们便可以引出和士开,将他们的兵马斩草除根,再无后患。”
众人听罢都沉默了,心中只有一个感叹。
——好一个老实人!
杨兼对白建当很是另眼相看,果然,千万不要欺负老实人,因为每一个老实人的背后,都有不同寻常的一面。
杨整苦恼的说:“可是……咱们要如何让贼首乖乖就范?”
韩凤也说:“是了,这个和士开,素来狡诈的很,疑心病十足的强,如果不是贼首亲自出面,恐怕引不来和士开,如今我们虽已经抓住了贼首,但是贼首顽固,我们又如何能控制贼首,乖乖听话呢?”
韩凤抛出了一个难题,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杨兼却不以为然,给儿子夹了很多蘑菇,放在承槃中,轻笑一声,说:“这个……兼自有法子。”
杨瓒好奇的说:“大兄,是甚么法子?”
杨兼幽幽的吐出两个字:“胥邪。”
椰子?
是了,就是椰子。
之前杨整误会椰子是毒物,这倒是给杨兼一个不小的启发。贼首对椰子过敏,稍微碰一下就会起包红肿,不如正好利用这一点,吓唬吓唬那些盗贼。
杨兼站起身来,说:“你们继续吃着,兼去膳房给你么做些浆饮来。”
杨兼堪堪离开,小包子杨广鼓着腮帮子,咽下去最后一口鸡肉,因着吃得太急,还给噎着了,伸着脖子用小肉手使劲拍了拍胸口,也跟着站起来,颠颠颠迈开小短腿追出去。
杨兼刚进膳房,便看到小包子追了过来,如果杨兼不知儿子的“真面目”,恐怕还以为儿子是个粘人的小妖精,不过……
杨广这么粘着自己,杨兼心里清楚的很,他怕是想要稳坐小世子的宝座罢了,但这不妨碍甚么,一点子也没有妨碍到杨兼。
杨广仰着头,说:“父亲,要做甚么浆饮?”
杨兼说:“咱们现在在行军,不能饮酒,还剩下一些椰肉,不如做点椰汁。”
而椰汁也可以一饮二用,一方面给大家端过去尝尝鲜,吃椰子怎么能错过椰汁呢?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做成“毒药”,吓唬贼首。
杨兼麻利的把椰子肉切下来,捣碎榨成汁,然后又兑了一些牛奶进去,加入一些甜饧,如此一来,简易的自制椰汁便好了,口味纯正,而且纯天然,完全不加水。
做好了椰汁,杨兼和小包子把椰汁端给众人品尝,大家食着椰子鸡火锅,喝着椰汁,感觉再好不过了。
等大家都食的差不多了,杨兼便说:“走罢,酒足饭饱,咱们该去审一审盗贼了。”
白建去将盗贼提审上来,贼首五花大绑,被士兵押解着走进来,却一脸不屑的说:“放开老子!!你可知道,老子的背后是甚么人?!”
杨兼故意做出一个探头去看的动作,说:“你背后没人啊。”
这笑话实在太冷了,众人都笑不出来,唯独杨整“哈哈”笑了一声,十分捧场的说:“大兄好生诙谐。”
杨瓒鄙夷的看了一眼杨整,说:“二兄才是诙谐罢。”
杨整“啊?”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诙谐在哪里。
盗贼怒吼:“毛头小儿!也配与你爷爷打趣!?”
杨兼脸上不见恼怒,反而挂着温柔的笑容,说:“好,兼便不与你打趣,打你总可以了罢?来人。”
他说着,高延宗站起来,活动着手腕筋骨,说:“何必来人?高阿爷早就看这个贼首不顺眼了,刚食饱了膳食,这会子正好活动活动!”
“啊——!!”
高延宗话音一落,贼首立刻发出一声惨叫,猛地向后跌倒,身后两个士兵都没捞住他,贼首一猛子向后仰躺下去,“咚!”直接倒在地上。他的鼻子正中一拳,鼻血飞喷而出,划出一个抛物线,又喷溅在脸上,何其滑稽。
高长恭蹙眉说:“阿延,别给打死了。”
“知道,”高延宗摆手说:“婆婆妈妈的,我有分寸,你看他皮糙肉厚的,轻易打不死的。”
杨兼一笑,不知劝阻,反而助长了高延宗的气焰,说:“小五儿说得对,有句老话儿说了,‘祸害遗千年’,轻易死不了的。”
高延宗有了“大兄”撑腰,那气焰就是不一样的,仿佛人来疯一样,“咚!!”一脚踩在贼首胸口上,说:“看你嘴巴还脏!骂啊!再骂一个试试看!”
说着,啪啪啪正反手甩了贼首好几个小嘴巴,打得脆生生的,别提多响亮了。
高长恭揉了揉额角,众人额角也是一阵冷汗,不愧是冲天王,还是一如既往的骄纵跋扈,这模样完全不像是正规军,倘或挑染两缕小黄毛,恐怕便是不良高中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