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齐一惊,已经连锁反应的脑补起来,难道刘桃枝叛变,已经对将军不利?
“呆子。”刘桃枝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跌在台阶上四仰八叉的徐敏齐。
徐敏齐还没反应过来,屋舍中已经传出了笑声,说:“徐医官么?进来罢。”
是杨兼的声音,绝对不会错。
徐敏齐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自己跌痛的股部,一瘸一拐的进了屋舍,刘桃枝跟着进去,“嘭!”将门关闭,吓得徐敏齐又是一个激灵,赶紧往前窜了几步,差点被衣角绊倒在地。
杨兼好端端的坐在屋舍中,因着已经很晚了,杨兼退掉了外袍,坐在席上,怀里抱着小包子杨广,正在给杨广梳头发。
杨广的头发又软又黑,根根分明,像是缎子一样顺滑,杨兼最大的爱好就是给杨广扎辫子,但是杨广不同意,总是一本正经的拒绝,所以杨兼只好退而求其次,给杨广梳头发。
这一看便是要就寝了,杨兼把杨广的小头发拆开,正用小栉子一点点给杨广顺头发,那手感简直爱不释手,能把杨广给撸秃了!
徐敏齐见到杨兼无事,而且还一副悠闲的模样,支支吾吾的说:“这……你……将、将军……”
杨兼笑着说:“徐医官来了,坐罢,别客套,喝杯水压压惊。”
徐敏齐半响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
其实事情很简单,刘桃枝武艺非凡,想要放走和士开轻而易举,但需要另外一个人配合表演,这个人演技要诚恳,恰好徐敏齐符合要求。徐敏齐每日要去给杨檦诊看病情,正好晚上过去,便是一个最好的“见证人”。
见证刺客放走和士开的全过程。
众人没有把消息透露给徐敏齐,原因很简单,徐敏齐不会说谎,如果提前告诉他,很可能会露馅,所以徐敏齐提前根本不知情,还以为刘桃枝叛变,劫走了和士开,于是风风火火的前来告密了。
杨兼笑着说:“辛苦徐医官。”
徐敏齐登时有些委屈,揉着自己后脖子,低声说:“刘开府这分明是公报私仇。”
杨兼“责备”的说:“小桃子,你看看你把人家徐医官打得,还不快赔不是?”
刘桃枝冷着一张脸,不过唇角微微挑起来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冷酷,淡淡的说:“桃枝也是为了大局为重,还请徐医官不要介意。”
徐敏齐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活脱脱一个大受气包,但是人家刘桃枝已经道歉了,能让刘桃枝道歉的,他还是头一个人,徐敏齐便说:“算……算了……”
和士开不见了,整个府署都找不到,杨檦震怒,下令封锁宜阳所有城门,但是根本来不及,和士开早就离开了宜阳,离开宜阳之后,那便是北齐的地界儿了,谁还能拦得住和士开呢?
杨檦的亲信大半夜来敲门,杨兼其实没有休息,故意脱掉了外衣,又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拉开门,还打了个哈欠,说:“这大半夜的,有甚么事儿么?”
杨檦的亲信着急的说:“镇军将军!大事不好了,和士开逃跑了!”
“甚么!?”杨兼摆出一百二十个吃惊,说:“和士开逃跑了?”
他恶人先告状,立刻板起脸来,责难的说:“兼是信任杨刺史,才把和士开这么重要的齐贼俘虏交给杨刺史看管,我军将士浴血奋战,费劲千辛万苦才将和士开俘虏,明日便斩首了,杨刺史却连一个俘虏也看不住,这样像话么?若是传到了人主的耳朵里,不知道杨刺史能不能担待得起!”
杨檦的亲信是来问情况的,想要问问杨兼看没看到和士开,有甚么端倪之类的,没想到被杨兼抢白一同,亲信连连点头,当即甚么也不敢问了,说:“小人知错,小人知错,是是是……是是……”
和士开是在杨檦手里跑的,大家有目共睹,杨檦也没办法找别人的茬儿,小皇帝宇文邕听说杨檦把和士开能丢了,震怒非常,派了使者来斥责杨檦,杨檦这些日子也不顺心。
和士开跑了,小皇帝宇文邕对杨檦非常有意见,杨檦为了挽回局面,准备先下手为强,带兵一万,进攻雒阳,只要拿下雒阳,便可以挽回人主对自己的信任。
这日清晨,杨兼还在熟睡,就听得外面嘈杂一片,十分饶人清梦。杨兼伸手摸了摸,将人体工学抱枕抱紧在怀中。这一抱,登时发觉甚么人体工学抱枕,根本是个冒牌货。
定眼一看,便宜儿子已经不翼而飞,自己怀里抱着的则是一个硬邦邦的枕头,一点子也不肉乎,一点子也没手感。
杨兼把枕头一扔,打算继续睡觉,“吱呀——”房门却被推开了,小包子杨广小大人一样,负手从外面走进来。
杨兼困顿的说:“外间甚么声音,这么吵人……”
杨广说:“杨檦正在点兵,今日便要启程,进攻雒阳。”
杨兼听了竟然也没着急,反而趁着小包子不注意,一把搂住小包子,将人拖上床,笑着说:“被父父抓到了罢,快让父父抱抱。”
小包子杨广踢着小肉腿,使劲挣扎着,但因着个头太小,完全争不过杨兼,被杨兼重新当成人体工学抱枕,抱在怀里,梳理整齐的小头发全都散下来了。
杨广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死鱼眼的躺在床上,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杨兼也叹口气,说:“儿子又软,又萌,还有一股子奶香味。”
杨广冷淡的说:“父亲不必如此夸赞儿子也可以。”
叩叩!
房门被敲响了,宇文会的大嗓门在外面喊着:“将军!你起来了没有?!杨檦都点兵出征了,将军你不着急啊!”
宇文会好像催命一样,杨兼只好起身来,放过了小包子杨广,杨广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说起来还要感激宇文会呢。
杨兼洗漱整齐,来到幕府大堂,其他人都已经在了,正在各自商讨着,看到杨兼进来,立刻拱手说:“将军。”
宇文会说:“你可来了!大家伙儿都在等了,杨檦已经出征,咱们不能再等了!斛律光若是真的没有来雒阳,咱们岂不是给杨檦做了嫁衣?”
杨兼不紧不慢的坐在来,说:“不必着急,雒阳怎么说也是齐人的心肝,杨檦贸然进军,只带一万人,数量太少,就算斛律光不来,他也拿不下雒阳。”
的确如此,雒阳可是北齐的重地,虽然不及晋阳这个兵家要地,但是防守严密,北有邙山,背靠洛水,想要拿下雒阳,一万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杨檦打仗二十年,从未输过,自诩对齐人十足了解,而且这会子他又被小皇帝宇文邕责备了,所以心里着急,不想输给任何人,便一时冲动,带着兵马出征了,所以杨兼根本不着急。
杨兼说:“让他先去探探路也好,投石问路,咱们便安心的静等消息。”
杨檦带兵离开宜阳,直扑雒阳,很快传来消息,杨檦的队伍势不可挡,已经进军到雒阳北面的邙山一带。
杨兼接到军报,宇文会催促说:“咱们还不进军么?杨檦已经到了邙山,再进就是雒阳了,他这一路势不可挡,雒阳的军队都吓怕了,再等下去,真真儿的晚了!”
杨兼不着急,说:“齐人可派了兵马前来增援。”
“派了,”唐邕回话说:“齐人派遣了一千精锐骑兵,前来增援。”
宇文会震惊的说:“一千?才一千?便是再精锐,也挡不住杨檦的进攻啊!”
杨兼又问:“一千骑兵精锐,是谁领兵?”
白建回答说:“据探子回报,一千骑兵精锐由大都督段韶领兵。”
段韶……
杨兼眯了眯眼目,在场许多人都是北齐收揽来的才能,一听到段韶的名字,众人立刻噤声摒气,就连一向持重的高长恭,面色也肃杀了起来。
和士开离开宜阳,逃回邺城,的确告发了斛律光,斛律光继续坐冷板凳,齐人天子并没有派他出征,而是换了另外一个老将——段韶。
说起这个段韶,不只是齐人,北周人也是如雷贯耳,不为旁的,这段韶乃是北齐三将之首,骁勇善战,而且颇有谋略。
段韶、斛律光和高长恭这北齐三将之中,只有段韶一个人是病逝,段韶大器晚成,后半辈子高官厚禄,几乎无人能及,很多人都说段韶乃是北齐第一贵胄,名不虚传。
如今段韶领兵一千,赶赴雒阳援助。
杨兼轻笑说:“杨檦本就没有胜算,如今好了,段韶一来,他更是没有胜算了。”
杨檦此人虽然骁勇,但是自大满足,过于膨胀,一看便是意气用事之人,眼下情势所逼,杨檦更是头脑发热,身不由己,而段韶不一样,段韶是一块老姜,比杨檦更有临战经验,这两个人对在一起,杨檦绝对讨不到好处。
杨兼若有所思的说:“让杨檦先去牵制段韶的兵力,疲惫段韶,等他们胶着之时,咱们再出手不迟。”
杨檦一路通行无阻,但是在北邙山遇到了段韶的军队,当时杨檦的军队正在进军巡山,突然看到零零星星的北齐军队,大抵只有百来人,最多二百人,而杨檦的军队足足万人,因此根本没有畏惧。
加之杨檦这一路可谓是所向披靡,所以杨檦根本没有任何怀疑,立刻下令追击,要把这些齐军歼灭。
杨檦的军队一路追击,他们是步兵,而那二百齐军是骑兵,步兵追赶骑兵,速度自然跟不上,一路追赶之后,杨檦的士兵疲惫不堪,这个时候那些骑兵突然回头冲杀上来,杨檦的兵马因为体力跟不上,登时溃散不堪。
杨檦哪知道,这些都是段韶引君入瓮的计策,二百骑兵不过是鱼饵罢了,周军溃散,段韶立刻令大队人马跟上,将杨檦的一万军马驱赶到了邙山的谷口,齐军守住谷口,将杨檦和他的兵马活活围困在谷中。
“报!”
尉迟佑耆拿着文书,快速跑入幕府,将文书交给杨兼,说:“将军,刺史杨檦秘密传来的移书。”
众人听说是杨檦给杨兼写的移书,立刻全都赶过来观看,杨兼把书信拆开,竟然是杨檦送来的求救移书!
移书上说,杨檦的大军中了北齐大都督段韶的诡计,于邙山的大和谷被包围,一万大军深陷大和谷,敌军四面包抄,因着段韶的人马只有一千,所以并没有贸然猛进,而是采取了包抄的方式,想要断绝杨檦的口粮和水源,不出几日,一万大军便会活活坑死在大和谷中,根本不需要段韶费力。
大和谷乃是邙山与孟津缺口的山谷,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段韶占据了地理优势,将杨檦的军队包围在中间,断水又断粮,杨檦的军队丢盔卸甲,气势低落,根本没有办法反击,试着冲突了几次,但是都没有成功,全部以失败告终。
杨檦也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因此才向杨兼低头,偷偷送出一个士兵,带移书前来求救。
韩凤看罢,哈哈冷笑说:“杨檦是活该如此!自作自受,他若是不贪功冒进,也不会如此。”
高延宗也说:“是了!前些日子还给咱们难堪,如今却腆着脸来求救,好不恶心!”
郝阿保说:“那这个意思,咱们不需要救他了?”
杨瓒却蹙眉说:“只是……杨檦虽然居功冒进,但是他手下一万士兵便要被坑杀在大和谷,实在是……”
一万兵马,数量不少,一旦断水断粮,后果只有一个,自然是——死!
杨兼眯着眼目想了想,说:“杨檦虽然有过,但一万兵马跟着他受过,未免可怜了一些,再者……如今段韶将杨檦困在大和谷,后背空虚,这是咱们最好的时机,偷袭段韶,将齐人的援兵溃散,一举拿下雒阳!”
众人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段韶的注意力都在杨檦身上,自然不会注意旁的,而且段韶只有一千兵马,数量实在太少,这个时候杨兼若是不一口吃下去,贪了这个便宜,恐怕都要和自己过不去了。
杨兼立刻下令,开始调兵遣将,人马不需要太多,直接扑向雒阳邙山的大和谷,从背后给予段韶一击。
……
大和谷中。
杨檦的军队困在谷中整整五日,已经五日之久,他们被段韶追赶袭击,粮草和辎重太过沉重,丢的丢,扔的扔,早就没剩下多少,如今被困在大和谷,能吃的都吃光了,眼下是深秋,谷中水源并不充足,段韶还下令断绝了水流,没有水饮,没有粮食,士兵们已经饿得不行,更别说打仗了。
杨檦灰头土脸,满脸的悲戚,望着天边的方向,日头渐渐昏黄,马上便要天黑了……又要天黑了,段韶的兵马却还守在谷口的方向。
杨檦的亲信低声说:“将军……您……您说,镇军将军接到移书了么?”
杨檦迫于无奈,只好写了一封移书,引开段韶的注意力,让士兵偷偷翻山带出去,带出去已经有些时日,但是一直没见到回信。
听亲信说起这个,杨檦的脸色更加难堪,他心中也不确定,毕竟日前他得罪了杨兼,又用隋国公杨忠的事情威胁杨兼,恐怕已经和杨兼撕开了脸皮,这会子腆着脸管杨兼求救,杨檦觉得如果换做自己,绝对不会出手相救。
杨檦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说话,也不敢说话,因为心底里毫无胜算。
“将……将军!”亲信突然大喊起来,指着天边的方向,说:“将军,你看……快看!那是甚么!?”
天边的方向应该是段韶驻守的兵马,杨檦抬起头来,便看到混沌一片的天地边界,似乎有甚么在攒动,起初并不明显,但后来越来越明显,还有喊杀的声音,震耳欲聋的战鼓声,迎着最后一缕夕阳,巨大的牙旗竖立在大和谷之上。
是镇军将军杨兼的牙旗!
亲信神情一震,高声大喊着:“是镇军将军来了!!”
“镇军将军来了?”士兵们枯败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震惊的说:“快看!”
“是援军!”
“镇军将军真的来救我们了!”
杨檦久久不能回神,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完全没有想到,杨兼接到他的移书,真的会派兵救援。
天边的战旗连成一片,杨兼派出的兵马不少,山呼很快震动起来,杨檦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抄起自己的长剑,举起大喊着:“兄弟们!!援军到了,都打起精神,随我杀出去!!”
“杀——!!!”
段韶的军队正在围困杨檦的兵马,他派人去探听了好几次,宜阳的军队一直按兵不动。
段韶也听说了杨兼和杨檦不和的事情,因此断定杨兼不会来救援,哪里知道,天色昏黄之时,却突然听到喊杀之声,出其不意的从后背响起,周军好像潮水一般,排山倒海的向他们杀来。
“都督!怎么办?周军人数太多了!”
“都督,杨檦的军队开始冲突,咱们的人手镇压不过来了!”
“都督,如何是好!还请都督示下!”
杨兼的兵马势如破竹,领头的乃是将军韩凤,韩凤一马当前,手执长戟,哈哈大笑着说:“段韶老儿!看你往哪跑!”
段韶看到韩凤,左右又被包围,立刻下令说:“鸣金撤兵,立刻撤退,不要恋战!”
段韶的一千兵马皆是骑兵,队伍整齐,很快翻身上马,全部撤退,一边打一边撤。
“想跑?!”韩凤立刻策马追击,杨兼知韩凤是个武疯子,一让他打架甚么都顾不上了,便对宇文宪说:“劳烦齐国公跟上,不要让韩将军出甚么岔子。”
宇文宪拱手说:“是!”
宇文宪追着韩凤向前,杨兼便带着兵马往大和谷而去,果然没走多远,便看到了杨檦的兵马。
杨檦的兵马一个个跟土猴子似的,好似刚刚从泥地里打滚儿出来,一个个脸色灰败,神态萎靡。
杨兼摇了摇头,说:“把带来的水囊拿出来,交给这些将士。”
杨瓒立刻把随行的水囊全都解下来,扔给杨檦的士兵们。
“水!!”
“是水!”
“有水喝了!有水喝了!”
士兵们登时感激的差点嚎哭出来,全都争抢着去饮水。
杨檦看到这个场面,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哪想到杨兼突然出现,竟然不计前嫌的救了自己,还救了这些兵马。
杨檦呆呆的看着杨兼,杨兼摆了摆手,说:“杨刺史,怎么,不认识兼了?”
咕咚!
不等杨兼再说第二个句话,杨檦竟然双膝一曲,直接跪在地上,可以肯定的是,杨檦并非体力不支跪倒在地,而是真的跪在了杨兼面前。
众人吃了一惊,全都瞪着眼睛看向杨檦,杨檦那架势,还以为他要打架呢,结果竟然跪了下来。
杨檦的年纪不小了,他征战二十年,比杨兼的年纪大很多,竟然跪在了晚辈面前,众人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
杨檦沉声说:“镇军将军!我三番两次为难将军,将军却在危难之时施以援手,援救了我这帮子兄弟们,我实在无以为报,无颜以对,惭愧、惭愧啊!”
他说着,还要对杨兼磕头,杨兼立刻翻身下马,伸手托起杨檦,说:“杨刺史不必如此,一万将士生死攸关,兼又不是甚么铁石心肠之人。”
杨兼不像小皇帝宇文邕那般,很多上位者都有舍有得,能舍才能得,或许是因着杨兼小时候吃苦太多,他从来不想比较舍得,在杨兼眼中看来,这一万士兵,并非是可以舍去的对象。
杨檦听他一说,更是羞愧不已,惭愧的说不出话来,杨兼笑着说:“杨刺史就算不累,将士们想必也疲惫了,快些出谷入营,好好休整一番罢。”
众人离开山谷,很快来到了雒阳边的营地,大军在这里扎营,杨广听说杨兼回来了,立刻走出来,负手缓缓而来,派头十足,气定神闲。
杨兼抱起小包子杨广,说:“想不想父父。”
杨广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他也不挣扎了,知道挣扎也没用,老老实实的坐在杨兼怀里消极抵抗。
杨兼等人刚刚回到营地,便听到马蹄声大作,原来是韩凤和宇文宪也回来了,韩凤一走进来,立刻大骂:“段韶那个老儿!油滑得很!”
杨兼挑了挑眉说:“段韶跑了?”
高延宗立刻说:“跑了!?便不该让秃尾巴鸡去,我若是上阵,决计让段韶跑不得!”
韩凤不爱听了,说:“哼,你若是上阵?连段韶一根头发也摸不到,我好歹还俘虏了这许多的士兵!”
段韶一行人是骑兵,跑得很快,韩凤在后面追赶,其实也没有碰到段韶的头发丝,倒是抓到了不少俘虏。
杨兼做了和事佬,说:“无妨,今日解救杨刺史,又抓了俘虏,也是大功一件,韩将军不必介怀。”
他说着,又对高延宗说:“下次再让小五儿上阵,攻打雒阳,让你打头阵。”
“当真?!”
高延宗和韩凤瞬间被杨兼两三句话便给哄好了,一点子脾性也没有,高长恭和宇文宪无奈的摇摇头,谁说镇军将军只会欺负人?哄人也是一把子好手。
段韶的援军溃散,成功的打击了齐军的士气,不止如此,还拉拢了杨檦,杨檦因着这件事情,对杨兼是感激涕零,佩服的五体投地。
杨兼回了营帐,本想休息一翻,哪知道杨檦突然想来求见,说是有机密的事情,想要向杨兼禀报。
杨兼便让杨檦进来,一面给小包子杨广梳头,一面说:“杨刺史,不知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杨檦似乎有些犹豫,再三开口,再三没有说出声来,杨兼也没催他,就让杨檦独自酝酿。
杨檦酝酿了良久,这才深沉的开口说:“实不相瞒,此事乃是军中机密,只是……只是我承恩于将军,总觉得不告诉将军,或许寝食难安。”
杨兼点点头,说:“杨刺史请讲。”
杨檦深吸了一口气,说:“据我所知,隋国公此时已经不在长安。”
杨兼给便宜儿子梳头的动作稍微一顿,嘎达一声轻轻放下小栉子,说:“不在长安?”
杨檦之前用隋国公杨忠的事情威胁杨兼,让他离开宜阳,不要轻举妄动,杨忠对于小皇帝宇文邕来说,便是制衡牵制杨兼的最后底牌。
杨檦突然提起了隋国公杨忠,而且似乎还有甚么更多的隐情。
杨檦低声说:“人主因为惧怕将军拥兵自重,成为隐患,所以已经令人挟持隋国公,离开长安,秘密前往晋阳,想要握住隋国公,逼迫将军听令,倘或将军不从,便……”
杨檦迟疑了一下,沙哑的说:“便斩首隋国公。”
杨兼的面色一凛,眼神登时深沉冰冷起来,仿佛是一潭幽泉,深不见底。
杨檦说:“这事儿我本不该告诉将军,但将军对我有恩,又救了我上下一万将士的性命,这恩情无以为报,因此才偷偷告知将军。”
杨兼脸色很差,低沉的说:“多谢杨刺史告知。”
杨檦拱手说:“卑将先告退了。”
杨檦离开了营帐,整个营帐陷入了死寂之中,没有说话声,只能听到杨兼微微低沉的吐息。
杨广一双猫眼也变成了反顾的狼目,低头眯着眼睛说:“父亲……打算如何?”
杨广分析说:“一旦祖亲抵达晋阳,父亲便是授柄于人,人主捏住了父亲的把柄,绝对会勒令父亲交出兵权……”
“只是交出兵权还是好的……”杨广幽幽一笑,他很了解宇文邕的为人,如今的宇文邕还年轻,往后里的宇文邕更加不可一世,他的手段狠辣又强势,就连大冢宰宇文护也死在宇文邕的手里。
杨广继续说:“人主要的,可不只是父亲的兵权,还有……父亲的命。”
杨兼拿起案几上的小栉子,轻笑一声,若有所思的说:“想要我命的人,他不是第一个,不过兼这个人……就是命硬。”
杨广点点头,肉肉小脸蛋直抖,唇角挑起一丝和孩童不怎么相称的冷笑,说:“看来……很快便到了撕开脸皮的时候,祖亲那面,既然咱们得到了消息,不防派人去营救,暗地里将祖亲接过来,没了后顾之忧,父亲行事也方便便宜一些。”
杨兼点点头,说:“是了,乖儿子和父父想到一处去了。”
“只是……”杨兼沉吟起来,说:“派谁前去才好。”
此事不能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派谁前去接应阿爷杨忠才好?又能顺利将杨忠带回来,又不会出岔子,还能掩人耳目。
杨广提议说:“父亲觉得刘桃枝如何?”
刘桃枝乃是南北朝第一杀手,可谓是万军从中孤胆行,李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正是刘桃枝的写照,他一辈子杀了那么多人,最后全身而退,销声匿迹,不可谓不厉害。
如果刘桃枝出马,不需要太多的人手,杨忠的安危自然可以得到保证,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是杨兼也有所顾虑,并非是质疑刘桃枝的能力,也并非质疑刘桃枝会叛变,而是刘桃枝此人,便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宝剑虽锐利,如果没有用剑之人,这把宝剑可能和一堆破铜烂铁没有丝毫的不同,根本无法发挥他的效果。
换句话说,刘桃枝这个人锐利有余,但是不知随机应变,这么重要的事儿如果只派遣刘桃枝一个人,杨兼并不放心,需要派一个主心骨儿才行。
杨兼说:“小桃子虽然是最佳人选,但还欠缺一些。”
除了刘桃枝,高长恭、高延宗、唐邕、白建、韩凤等人都是齐人,不熟悉北周的地形,不可贸然派他们前去;郝阿保和狼皮是稽胡人,同样不熟悉北周的环境;齐国公宇文宪乃是小皇帝宇文邕的弟弟,这种重要的事情,不是杨兼怀疑他,但也不好将这件事情交给宇文宪处置,唯恐出现变卦;至于尉迟佑耆,尉迟佑耆倒是熟悉北周地形,对杨兼也是忠心耿耿,但偷偷迎接杨忠这件事情,绝对是和小皇帝决裂的分界线,尉迟佑耆昔日里是小皇帝的亲随和伴读,若让尉迟佑耆去处理,又有些太绝情了。更不要说宇文会性子爆裂,宇文邕常年不在北周,徐敏齐是个医官……
思来想去,仿佛没甚么人能与刘桃枝一并子前往。
这个时候杨广淡淡的开口说:“父亲为何独独忘掉了一个人?”
杨兼侧目看他,说:“谁?”
杨广笃定的说:“正是儿子。”
小包子杨广!
杨广如今只有四五岁大小,还是个小包子的模样,他若是和刘桃枝走在一起,恐怕旁人定然不会怀疑一个带着孩子之人,杨广倒成了刘桃枝的掩护。
且杨广素来机警,心思细腻,总是比旁人多长了一副心窍,乃是最合适的用剑之人,有他跟随在刘桃枝身边,杨兼也能放心。
杨兼微微蹙眉,说:“可是……”
杨广已经开口说:“父亲不必顾虑太多,儿子并非四五岁年纪,自然清楚自己在做甚么。”
的确如此,杨广可并不是一个小娃娃,他只是看起来有点小而已,他心底里的算计,若论第二,没人敢争第一,绝对是最佳人选。
杨兼略微沉思,杨广说:“事不宜迟,从长安到晋阳,需要过河,如果在渡河之后想要拦截祖亲的队伍,怕是难上加难,儿子需要尽快启程。”
杨兼眯着眼睛,似乎不再犹豫,说:“好,如你所说。”
杨兼当即将刘桃枝秘密招来营帐,让刘桃枝跟随杨广,连夜启程,去哪里也没有说明,只是告诉刘桃枝,一切都听从杨广的安排。
刘桃枝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平复下心情来,他是苦难出身,甚么样的稀奇事情没见过?也不喜欢多管闲事,既然杨兼让他出门办事儿,他便出门办事儿。点点头,拱手说:“是。”
杨兼说:“事不宜迟,出发,一定要速去速回。”
杨广也点点头,对着杨兼拱起小肉手,板着小脸蛋儿,奶声奶气,却一脸老成的说:“儿子归来之时,希望父亲已经入主雒阳。”
杨兼一笑,说:“一定。”
小包子杨广带着刘桃枝,二人连夜离开营帐,飞马向西北方向而去,夜色将两个人的身影越拉越长,渐渐消失吞没,再也看不见了……
翌日一早,众人便在幕府营帐中商议进攻雒阳的事情,如今军中士气正旺,而且杨檦也归顺了杨兼,愿意为杨兼出一把力,一同攻打雒阳,如此整整九万大军兵临雒阳。
而北齐这面,大都督段韶溃散,北齐的主力军全都在北面的晋阳,和士开也被打跑了,北齐想要“空投”军队,根本来不及,雒阳几乎便是囊中之物,只要一伸手,就能全部纳在掌心里。
接连好几日,全都是捷报,高延宗先锋,挑翻了好几个雒阳的将领,高长恭又让众人戒备巡逻,提防雒阳偷袭,当天晚上,果然抓住了意图偷袭军营,放火烧粮的齐人士兵。
齐人放火也放不了,偷袭也不成功,打也打不过,这下子便尴尬了,僵持了差不多十天,雒阳似乎已经没辙了。
高长恭以前出使过雒阳,他的作风一向廉洁,杨兼便派遣他前去走感动路线,游说雒阳的百姓,雒阳的百姓不想打仗,士兵又打不过,齐人天子又雪藏了斛律光,朝中还有和士开和冯小怜鼓动,雒阳的将领很快心如死灰,下令投诚。
雒阳打开城门之时,杨兼正在营地的膳房中悠闲的理膳,算一算这日子,便宜儿子和刘桃枝也该返回了,杨兼特意让宇文会去找了一些胥邪过来,他知道杨广喜欢吃椰子,榨一杯椰奶,再做一承槃冰镇椰子糕,等到儿子回来,晚上再食椰子鸡火锅,便齐整完美了。
宇文会抱着好几颗椰子走进来,笑着说:“哎!你要的胥邪,全都给你找来了!不是我说,这全天底下的胥邪,恐怕都在咱们膳房了,胥邪又放不住,你要这么多做甚么,洗澡啊?”
杨兼说:“儿子爱食。”
“啧,”宇文会撇撇嘴,说:“敢情就你有儿子似的。”
“你有?”杨兼挑眉,指挥着宇文会给这些椰子开壳。
宇文会眼皮一跳,还真是被问住了,他当然没有!
宇文会说:“是了,这些日子太忙,还想问问你呢,小侄儿跑去哪里了?怎么好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杨广和刘桃枝前往营救隋国公杨忠,整个营地里,再没有旁人知晓,可谓是秘密行事。
正在此时,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传来,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冲进膳房,都是满头热汗,喘着粗气。
“大兄!”
“大兄,出事了!”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杨兼放下手中的椰子,说:“何事?”
杨瓒说:“刘……刘开府回来了。”
刘桃枝?
刘桃枝和杨广是一起离开的,杨兼听杨瓒的语气,又见他的面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大踏步离开膳房,说:“刘桃枝在何处?”
杨整一面引路,一面说:“刘开府身受重伤,徐医官正在尽力医治。”
杨兼心中咯噔一声,冲进营帐,“哗啦!”掀开帐帘子,堪堪掀开,一股子血腥气扑面而来。
刘桃枝浑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