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之时天色还早,便没有打扰杨兼,而是借着微弱的光线,坐在案几前,小大人儿一样看书,听到外面嘈杂的声响,微微打起帐帘子看了一眼,随即颠颠颠跑回来,手脚并用,费力的爬上床去,跪在床头,摇晃着杨兼,说:“父亲,醒来了。”
杨兼睡得正香,被小包子摇晃着,眼皮几乎黏在一起,含糊的说:“唔……天亮了?”
天色还没亮起来,时辰尚早,但是刘桃枝回来了,杨广奶声奶气的说:“父亲,刘桃枝回来了。”
“桃……桃子……”杨兼半梦半醒的说:“不……不吃,大早上……不吃桃子……”
杨广:“……”
杨广揉了揉额角,头疼的厉害,父亲早起是个问题。他拢着手,趴在杨兼耳边喊着:“父亲!起来了!刘开府回来了!”
杨兼正在睡梦之中,被小包子一喊,立刻睁开眼目,仿佛“诈尸”一样,说:“小桃子回来了?”
刘桃枝正好到了门口,隔着帐帘子禀报说:“将军,桃枝求见!”
杨兼根本没睡够,还想懒床,揉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只好从床上起来,披上衣裳,捯饬了两把自己的头发,说:“进来罢。”
刘桃枝从外面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衣冠不整,鬓发凌乱的镇军将军杨兼,眼皮不由一跳。
他素来看惯了杨兼指点天下的场面儿,今儿个突然见到杨兼不修边幅,散漫慵懒的模样,当真有点子不适应。
刘桃枝硬着头皮禀报,说:“将军,已经探查清楚,驻扎在汾水关的周军,乃是延州大总管李檦领兵,大约三千人马。”
杨兼说:“原来是李老将军。”
杨兼起身之后,众人便在幕府之中商议如何进入汾水关的事情。
唐邕观察了地形图,说:“李檦虽然只有三千兵马,但是不容小觑,汾水关地形险要,在这里兵马宜少不宜多,三千兵马,足够阻挡咱们十五万大军了。”
杨兼带来的十五万大军,反而是个累赘,想要从汾水关的三千兵马手下通行,绝对是令人头疼的难题。
宇文会说:“咱们走洛女砦啊!”
他说着,手指一转,圈了汾水关周边的地图,说:“咱们麻烦点,翻山越岭,不走汾水关,走洛女砦,虽然绕远了一些,但也可以避免与李檦硬碰硬。”
白建却摇头说:“不妥不妥,大将军此言差矣,洛女砦的确可以饶过汾水关,但是这显而易见的第二条路,想必周主和李檦老将军也应该想到了。”
宇文邕不傻,这几番较量下来,反而显得极其聪明通透,如果不是因着杨兼“膨胀”的速度太快,让宇文邕失了方寸,宇文邕再养几年的势力,恐怕更加难以对付。
而李檦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怎么会忘记洛女砦这么大的空档呢?
白建说:“汾水关驻兵三千,这是诸位都能看得到的,但是洛女砦地势崎岖曲折,砦上有多少驻兵,咱们根本无法探查,一旦上了洛女砦,便是自投罗网。”
加之他们人数太多,一旦失控,很可能发生踩踏,互相推挤,到时候从山上滚落也不是不可能,这些都要提前顾虑到。
宇文会烦恼的说:“那要如何是好!”
郝阿保拍手说:“好啊!那咱们从汾水走!走水路!”
杨瓒摇头说:“更不好,水上变化莫测,尤其如今是冬日,风向这么大,李檦只要守住河岸,不让咱们上岸,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杨整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说:“到时候咱们恐怕变成了咸鱼,要在水上晒干了。”
郝阿保:“……”
杨兼笑了笑,老二的记忆虽然很是混乱,还没能全部想起来,但是不得不说,吐槽还是一把好手啊。
高延宗烦躁的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烦死了,到底怎么样才好!”
杨兼说:“诸位稍安勿躁,咱们在这里忖度,不如实际去看一看。”
“看?”尉迟佑耆说:“咱们去看……甚么?”
杨兼幽幽一笑,说:“咱们因着李檦的三千兵马逡巡不敢前进,你们可不要忘了,咱们十五万的兵马,吨位可比李檦大得多,李檦同样也害怕咱们,不管策略如何,气势首先不能输。”
杨兼下令整顿,大军将营地拆开,浩浩荡荡的进军,往汾水关逼近……
与此同时。
“报——!!”
“将军!叛军来了!”
“叛军十五万之众!已经压境!将军,如何是好啊!”
李檦心里头咯噔一声,任是谁听说对方十五万,自己只有三千,心底里也是没底儿的,这个数目太不对等,杨兼的兵马便算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们给淹死。
李檦深吸了一口气,说:“不要慌张!咱们守住汾水关天险,叛军便不可能进入。来啊!随我前去看看!”
李檦领着兵马,匆忙的登上汾水关的楼堞,上了城楼,果然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因着人数众多几乎像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一样,举目望去,所到之处,全都是杨兼的兵马,压迫力十足,李檦那提起来的一口气,险些又吞了回去。
李檦沉住气,便听到有人遥遥的喊着:“李老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李檦顺着声音一看,那被团团守护在中央的,可不就是十五万大军的主将杨兼么?
杨兼坐在马上,怀里抱着小包子,正在“热情”的和他打招呼,遥遥的挥手。
杨兼一副老熟人见面的模样,笑着说:“李老将军,许久未见了,您当真是宝刀未老啊!”
李檦站在城楼上,说:“镇军将军请留步!老夫奉人主之命,前来驻守汾水关,没有人主诏令,谁也不得进入汾水关!”
杨兼十足诚恳的说:“李老将军有所不知,兼在平阳抓获了齐主,因此想要押解齐主进入汾水关,交给天子处置。”
李檦听说了,他们抓住了齐人天子,为了稳定民心,杨兼同样没有杀死齐人天子,只是将他收押起来。
李檦可不信杨兼的垃圾话,说:“镇军将军,没有天子诏令,老夫不得放行!还请镇军将军见谅!”
杨兼笑着说:“这就奇怪了,兼是押解齐主拜见天子的,为甚么天子不肯让兼入关?难不成……人主做过甚么亏心事儿?”
宇文邕做过甚么亏心事?自然是做过的,无论是用杨忠做人质,还是将杨广献给齐人,都是绝对不能和杨兼见面的亏心事。
李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杨兼,执意说:“不要难为老夫!老夫也是奉命办事!镇军将军,还请退兵罢!”
李檦说完,没成想杨兼竟然点点头,说:“行罢。”
“行……行罢?!”李檦激动的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城楼,说:“镇军将军?你是说会退兵吗?!”
杨兼说:“那今儿个,我们暂且退兵,明天再来。”
李檦一口气登时没抽上来,差点当场噎死,瞪着一双虎目,死死盯着杨兼这个无赖,说:“老夫是让你们退兵!退兵!”
杨兼诚恳的说:“是啊,退兵,我们今儿个退兵,明日再来。”
李檦说:“不是让你们今日退兵,是让你们彻底退兵!彻底!”
杨兼却装作听不到了,笑着说:“李老将军你说甚么?风太大,兼听不清。”
李檦:“……”
杨兼又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个见,我们明日再来!”
他说着,真的下令退兵,浩浩荡荡的大军仿佛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黑压压的颜色消失,汾水关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杨整挠着后脑勺说:“大兄,咱们真的明日再来?”
杨兼一笑,说:“傻弟弟,当然是骗李檦的。”
杨瓒一阵头疼,揉了揉额角,相对比来说,杨广便镇定多了,因着他早就猜到了,杨兼绝对不可能这么好说话,如果凡事他能一口答应,绝对有诈。
众人退回军营,杨兼便说:“传令下去,让膳夫现在造饭,将士们黄昏入睡,子夜出兵,咱们偷袭李檦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一听,眼神不由亮了起来,刚才在汾水关门口,杨兼一直强调明日再来,恐怕李檦是万万不会想到,杨兼会阴险成这般模样,完全不等到明日,今日晚上便去偷袭他们。
众人听罢全都哄笑起来,似乎已经想到李檦被气的胡子都吹起来的模样,一定十足有趣儿。
齐国公宇文宪蹙了蹙眉,似乎有所顾虑,韩凤说:“怎么,你还怕咱们偷袭不成功?”
“这倒不是,”宇文宪对杨兼拱手说:“将军,我军一旦对汾水关的大军出手,那么……便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叛军的名头,怕是要坐实,到那时候……”
杨兼立刻明白了宇文宪的担忧,长久以来,与杨兼作战的都是北齐的军队,所以小皇帝宇文邕对杨兼师出无名,只能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杨兼,但是眼下不同了。
李檦拦在汾水关,他并没有出手去攻击杨兼,一来是因着李檦只有三千人马,人数太少太少了,根本是以卵击石,谁会拿鸡蛋去打石头,这不是找死么?
还有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李檦和杨兼,都是北周的“自己人”,谁先出手打了自己人,肯定招惹诟病。如今这个纷乱的天下,可不是你有道理就能站得住脚的,加之信息不发达,只要有人煽动舆论导向,有理也变成了无理,所以这么大的把柄,李檦绝对不能让别人握住。
因着这众多缘故,李檦只是镇守汾水关,却不对杨兼出兵,反而“好言相劝”。
宇文宪担忧地说:“如果我军出兵,偷袭李檦,那便是‘倒拿干戈,授柄于人’啊。”
怎么会有人傻到,反着拿兵刃,把手柄递给别人呢?
杨兼笑笑,说:“齐国公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谁说咱们是去偷袭的?”
众人奇怪的看向杨兼,杨兼笑的一脸无赖,说:“咱们是去给坚守在汾水关,爱岗敬业的将士们,送芋儿鸡尝尝鲜去的。”
他说罢,眯眼说:“传令下去,此次偷袭,不许动干戈,只要制造声势,都给我喊起来便是了。”
深夜,子时。
汾水关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时辰已经晚了,李檦堪堪回到府署之中,这一天精疲力尽,他征战一辈子,从未怕过甚么,但今日……
三千对十五万,说不怕那都是假话,稍有不慎,便会被十五万大军碾压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李檦长叹一口气,进了自己的屋舍,退下介胄,躺在榻上,想要小歇一会儿,等天明起来还要继续防守,不可松懈半分。
李檦躺下不久,闭上眼睛,倒匀称了吐息,就在这一刹那,突听外面高声大喊着:“将军——”
“将将将……将军!!大事不好了——”
“将军!”
“砰砰砰!叩叩叩!”
大喊和敲门的声音此起彼伏,叫魂儿一样,李檦心里咯噔一声,吓得他一个咕噜差点从床上栽下来,说:“怎么回事?!”
外面的士兵赶忙回话:“将军!大事不好!叛军、叛军偷袭来了!!”
“甚么!?”李檦手忙脚乱的披上战甲:“不是说明日才来吗!”
李檦一路飞奔出来,大喊着让士兵们戒备,从府署打马飞奔到关口楼堞,大跨步冲上楼堞,向下一看,果不其然,月色黑压压,兵马也黑压压,一片一片的人头攒动着,都是杨兼的兵马。
杨兼一身银白色的介胄,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怀里还抱着杨兼专属“腰部挂件”小包子,无比招摇。
“老将军!咱们又见面了。”杨兼扬手打招呼。
李檦呼呼的喘着粗气,粗声说:“不是说明日才来吗!”
杨兼笑的十足无赖,说:“没成想李老将军如此诚实守信,巧了,兼也是个诚实守信之人,老将军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子时了,眼下不正是‘明日’么?”
李檦气的头皮发麻,但是杨兼的强词夺理是真的,果然“今日”就是“明日”了。
“将军!”士兵们措手不及,慌乱非常,说:“怎么办?将军,他们人太多了,咱们的兄弟们还没穿好介胄!”
李檦说:“不要慌张!不要慌张……”
他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头也挺慌张的,毕竟大军压境,实力悬殊,而且杨兼还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能不慌张么?
李檦不愧是老将,立刻镇定下来,大声喊着:“镇军将军!你可想清楚,咱们都是自己人,你若是对自己人出兵,岂不招人诟病么?!”
这一点,宇文宪早就提醒过杨兼了,这个节骨眼儿,杨兼绝对不能授柄于人,因此他早就下令,不让士兵们真刀真枪的偷袭。
杨兼笑着说:“李老将军,您误会了!你怎么会如此误会于晚辈呢?晚辈是看老将军和将士们镇守汾水关,异常辛苦,虽然带领兄弟们,给老将军来送夜宵了,热腾腾新鲜出炉的芋儿鸡,外卖到了,快开门。”
李檦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差点血溅当场,从城门楼上飞溅下去吐杨兼一脸,如果有机会,李檦真的很想吐杨兼一脸血,用送吃食这种“不要脸”的话,只有杨兼能说的出来。
杨兼惊动了整个汾水关,汾水关的火光亮如白昼,真的让人将芋儿鸡送过去,然后便撤兵了,摆摆手,说:“李老将军,咱们明天见啊。”
杨兼的兵马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撤退,回去之后便吩咐大家休息,白日里养精蓄锐,晚上再去偷袭汾水关。
杨忠说:“你们歇息,我带人马在周围巡逻。”
杨兼笑着说:“阿爷,大可不必,毕竟李檦只有三千兵马,绝对不可能离开汾水关偷袭咱们,岂不是自取灭亡?咱们白日里便安生休息,好好养精蓄锐,晚上继续骚扰他们,看看李檦能在汾水关坚持几日。”
众人回了营地,各自休息,果然如同杨兼所说,李檦根本不敢偷袭他们,白日里异常清净,所有人都睡了一个好觉。
杨兼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还在睡回笼觉,杨广睡得腰酸背疼,从回来一直睡到下午,连午膳也没食,实在躺不住了,也不知道父亲如何那么能睡。
他刚想起身,突然被杨兼“偷袭”,一个翻身将小包子抱住,拖回来变成现成的人体工学小抱枕,又软又香。
杨广暗暗的翻了一个白眼,说:“父亲,该起身了。”
杨兼说:“左右无事,再睡一会子,儿子你也乖乖闭眼睡觉,多休息,伤口才能好的快。”
杨广无奈的说:“儿子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完全不需要多休息。”
杨兼笑眯眯的说:“哦,是么?那父父换句话,多休息,才能早日当太子。”
杨广:“……”
杨广感觉心口被狠狠戳了一下,不得不说,杨兼太懂得拿捏旁人的软肋了,一拿一个准。
杨广无奈的躺下来,放弃了抵抗,老老实实的瘫在床上,已经变成了一只“废包子”……
一直睡到用膳,膳房做好了膳食,杨兼这才起身,和大家一起用了晚膳,准备晚间的偷袭行动。
因着昨日有了先河,李檦今日也做了准备,杨兼率领大军过来的时候,李檦并没有手忙脚乱,已经站在城楼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杨兼,说:“小子!你偷袭了一次,还想偷袭第二次么?我李檦活了这么大,从来不在同一个阴沟里翻两次船!”
杨兼笑着说:“李老将军,你当真误会晚辈了,晚辈这趟来,是想问问李老将军,芋儿鸡的味道如何,可还合李老将军的胃口么?是咸了,还是淡了?”
李檦的脸色黑压压的,他也不能动手,他也不敢动手,一把年纪了,晚上不能睡觉,守在城楼上和杨兼对着说垃圾话,想想都糟心。
杨兼说:“李老将军,呦,离得这么远,晚辈都觉得老将军的脸色不好,眼底乌青,黑眼圈都掉到脚面来了,您这是肾亏啊!”
李檦:“……”
杨兼说:“老将军,为了江山社稷,您可要好生歇息才是。”
李檦头疼欲裂,如果不是杨兼大晚上的跑过来,李檦也不会这般疲惫。
杨兼又说:“老将军好生歇息罢,兼只是来逛逛,那咱们下次再约时间?回见了。”
杨兼说了一通垃圾话,带着黑压压的人马又要撤退,李檦气的捶楼堞的垛子,大喊着:“别来了!不见!”
杨兼离开汾水关回到营地,第二天白天没有出现,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出现,李檦亲自守在关门口,一直等到大天亮,完全没有看到杨兼的影子,心想着杨兼难道放弃了?
李檦守了一夜,年纪大了实在支撑不住,回去倒头便睡,睡着睡着,突然想到难道杨兼要白日再来?腾的便坐了起来,一惊一乍的,连忙披上衣裳,抱着自己的长枪跑出去,大喊着:“来人!!叛军来了么?!”
亲随赶紧冲过来,慌张的说:“将军?!叛军在哪里?!”
李檦说:“我问你呢!你怎么反而问上了我?!”
亲随这才听明白,说:“没有啊将军,叛军没有来,一直很安静,不见半个叛军人影儿。”
李檦觉得有诈,说:“洛女砦呢?叛军可是绕道去了洛女砦?”
亲随说:“洛女砦一直有咱们的兵马埋伏,并没有发现叛军,请将军放心!”
“好好,”李檦点头说:“这就好……好得很……”
他刚把心窍放下来,突然想起了甚么,说:“汾水!汾水!!叛军是不是走了水路?!”
亲随连忙说:“不是不是,汾水上也有咱们的兵马守着,叛军没有经过汾水,还请将军放心。”
李檦说:“这就奇怪了,这么长时日,叛军竟然没有动静?”
亲随说:“将军,您还是先吃口饭罢,甚么都等用了膳再说,否则累垮了身子,谁来镇守汾水关啊!”
李檦这才觉得腹中饥饿起来,便让人传膳,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他这两日一直提心吊胆的,晚上也不得睡,好不容易吃口东西。
“报——!!”
“将军!不好了!”
“叛军来了!!”
李檦一口鸡肉,合着那句“不好了”,差点顺着气嗓子吞进去,呛得他憋红了脸,“咳咳咳”一串咳嗽,使劲捶打自己的胸口,断断续续的说:“快……组织兵马……咳咳咳……迎、迎敌……”
杨兼已经改变了策略,并没有晚上来,而是算好了李檦用膳的时候跑过来捣乱。这世间的缺德事,莫过于吃饭睡觉被打扰,杨兼简直把缺德事儿全都做尽了。
杨兼神情饱满,精神头十足,抱着小包子坐在马上,笑着和李檦打招呼,说:“老将军,咱们又、又又又见面了,最近常见啊。”
李檦瞪着一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目,刚要开口说话,杨兼突然说:“李将军,你嘴边是不是挂着米饭粒子?难不成李将军刚才正在用膳?那真是打扰了。”
李檦连忙去摸自己的面颊,真的有米饭粒,摸了一手,刚才因为太匆忙,根本没注意,没想到丢人丢大发了。
李檦气急败坏,把米饭粒一扔,说:“你到底想要做甚么?晚上来,白天还来!有完没完?”
杨兼笑的大言不惭,说:“你让晚辈们通过汾水关,这不就完了?老将军若是执意不让晚辈通过汾水关,那晚辈只能日日夜夜的叨扰将军了。”
李檦听杨兼说的如此直白,气的很不能在原地跺脚:“你……你气死老夫了!”
众人正说话,突听“轰隆隆——”的响声,并非是杨兼的兵马,也并非是李檦的兵马,而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众人立刻全都顺着声音去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远方的山脉蒙着如隐若现的雾色,朦胧之下,能看到一条黑色的长龙,顺着山脉崎岖蜿蜒,不停的向前延伸。
杨兼立刻收敛了笑容,小包子杨广板着小肉脸,说:“是晋阳交战的兵马。”
小皇帝宇文邕派遣李檦镇守汾水关,为的便是拖延时日,让杨兼不能入关,如此一来,宇文邕便可以趁机偷袭空虚的晋阳,将晋阳拿下。
李檦可以说是尽职尽责,宇文邕的大部队也成功与晋阳的齐军接壤,终于是开战了。
李檦的面色肃杀下来,冲着城楼下朗声说:“你也看到了,人主已经打到晋阳,你虽有大军,却终究只是做人臣的命。”
杨广挑唇冷笑一声,说:“未必。”
杨兼面色并不紧张,一贯如常,笑着说:“李老将军,多谢你替晚辈担心,不过……李老将军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这几日熬夜,是不是有些上火啊,嘴边都生了火泡,多吃点蔬菜瓜果。”
李檦刚“和和气气”的和杨兼说一句话,下一句已经无法和气,跳着脚说:“我愿意长泡!我愿意!”
杨兼也不多说,笑眯眯的带着大部队又撤军了,回到了驻扎营地。
他刚一进去,尉迟佑耆立刻迎上来,说:“世子!人主的兵马已经和齐军接壤了!”
他们刚才亲眼看到了,黑压压的兵马弥漫在山头,的确已经接壤了。
杨兼并不着急,就在此时,一匹快马冲过来,宇文会从马上翻身下来,匆忙的说:“阿爷传来消息了!”
宇文会的阿爷,可不就是大冢宰宇文护么?
宇文护一直守在晋阳外的营地,这些日子称病,卧床不起,当然是假的卧床,只是推诿不见宇文邕的借口罢了。
宇文邕亲自率领兵马围攻晋阳,宇文会留守晋阳外的周军营地,等到小皇帝宇文邕一走,宇文护立刻整顿营地,传出消息给宇文会。
李檦以为拖延住了他们的时间,其实杨兼早有准备,宇文护找到时机便会和他们里应外合,如今正巧,时机到了。
杨兼说:“好得很,有大冢宰稳住朝局,咱们也不需要担心甚么了,现在只剩下……”
只剩下晋阳。
其实杨兼并不着急进入晋阳,为甚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留守晋阳之人,乃是北齐三大将才之一的斛律光!
昔日里斛律光一直在坐冷板凳,齐天子不信任斛律光,斛律光便主动留守在晋阳,不得不说,他把局面看的太清晰了,斛律光可是一把利刃,他插在晋阳,加之晋阳是北齐最大的军事要地,就连杨兼也不好对付他。
杨兼的兵马守在汾水关外面,一旦斛律光想要偷袭他们,还有李檦的兵马可以挡一挡,所以杨兼才说,他其实并不着急进入汾水关。
杨兼眯眼说:“等一等,再等一等,让人主和斛律将军互相消磨一番,我们随后跟上,捡便宜便是了。”
小皇帝宇文邕想要攻陷晋阳,急于展现自己天子的威严,斛律光则要守护晋阳,保住北齐最后的阵地,这两个人可谓都是以命相搏,必然是硬碰硬的硬仗。
等两边的气势都被削弱之后,才是杨兼登场的时候,到那时收拾局面再简单不过了……
大军守在汾水关外面,果然让杨兼猜到了,斛律光忌惮杨兼的兵马,唯恐杨兼会偷袭他们,因此先下手为强,派了一队骑兵,大约一千来人,出其不意的偷袭汾水关。
但是这些兵马根本过不了汾水关,到了李檦跟前,全都被拦住,李檦虽然不想拦截这些兵马,可是北齐的兵马都杀到跟前来了,李檦要是不应战,脸皮都疼。
汾水关今日很热闹,遥遥的便听到攻城和应敌的声音,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站在营地的高地上,远远的看着李檦替他们抵挡北齐的军队,不由笑了起来,说:“真热闹啊。”
杨广板着肉肉的小脸,幽幽一笑,说:“日后,恐怕只会更热闹。”
“将军!!”
刘桃枝飞马而来,杨兼看到刘桃枝,便抱着小包子从高地走下来,众人看到刘桃枝冲进军营,立刻全都簇拥过来。
宇文会说:“是不是晋阳有甚么消息?”
高延宗说:“打了好几日,分出高下了没有?”
刘桃枝脸色严肃凝重,拱手说:“将军,晋阳军报!周主带兵攻入晋阳城中,于城中遭遇齐将斛律光两面包抄,周主不敌,败军东逃,晋阳城东小路崎岖逼仄,再次遭遇斛律光埋伏,周主……死于乱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