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兼凝视着宇文邕,说:“兼不杀你,兼要你看着,明明白白的看着,这天下,在兼的手上,比在你手上,要强出百倍。”
宇文邕沉声不语,尉迟佑耆听到这里,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杨兼笑了笑,掏出一只帕子给他擦擦眼泪,说:“快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泪点这么低可怎生是好?”
尉迟佑耆这才反应过梦来,只觉得刚才惊心动魄,一颗心窍还在不停的发颤,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杨兼倒是给吓了一跳,小玉米哭的也太爷们儿了,让杨兼实在“自叹不如”,杨兼只好拍着尉迟佑耆后背,说:“乖了乖了,别哭了,好好好,兼下次不开这种顽笑了。”
尉迟佑耆还是哭,越是安慰哭的越是凶猛,简直像是黄河泛滥一样。
杨兼朝杨广投去求救的目光,杨广则是抱着肉肉的小胳膊,完全不理会,视而不见。
杨兼感觉自己肩膀都哭湿了,别看尉迟佑耆个头不大,而且身子板很是纤细,但是肺活量如此惊人,哭的惊天动地,一口气能哭很长。
杨兼连忙给杨广打眼色,说:“嘶嘶!儿子,快帮帮忙。”
杨广仍然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冷淡的说:“父亲自己惹的,自己处理。”
杨兼:“……”儿子真不可爱。
宇文邕反映了很长时间,说:“你……不杀我?”
他说罢,冷笑一声,说:“你这是养虎为患!”
宇文邕的话,成功的止住了尉迟佑耆的哭声。
杨兼眼看着尉迟佑耆忘了哭,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立刻岔开话题,顺着宇文邕的话头继续说:“养虎为患?一只拔了牙的小奶猫,也算是虎?那我家小老虎怎么办?”
他说着,转头看向抱臂站在一侧的小包子杨广。
若说老虎,杨广才是真正的老虎,毕竟他可是历史上杀父弑君,夺权上位的亡国暴君杨广啊!
杨广似乎很不情愿杨兼给自己加一个“小”,老虎便是老虎,小老虎听起来失了体面,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杨兼笑眯眯的说:“你想死,兼偏不让你死。”
“你!”宇文邕瞪眼。
“再者说了,”杨兼若有所思的说:“兼还要用你,去感动赵国公。”
赵国公宇文招?
宇文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说:“你可真是一个贪心之人,宇文招作乱,你也想要招揽他?”
杨兼耸了耸肩膀,说:“贪心并非是一件坏事儿,赵公的确有两把刷子,也有魄力,只可惜……他跟错了主子。”
宇文邕脸上的青筋明显蹦了两下,杨兼又说:“倘或宇文招跟了兼,那作用便大不一样了。”
杨兼说罢,摆摆手,说:“小玉米,从今天开始,这只拔了牙的小猫咪便送给你了,你想怎么奴役他,便怎么奴役他,任是打啊骂啊,就是骑在他头顶上都无妨。”
尉迟佑耆轻微咳嗽了一声,明智的没有接话。
杨兼幽幽的说:“因为……不管你愿不愿意,宇文邕,已经死了。”
他说着,招手对小包子杨广说:“走了乖儿子,跟父父去赶场了。”
杨广一脸无奈,不过还是迈开小短腿儿,一路颠颠颠追着往前跑去,跟着杨兼出了老宅,翻身上马。
杨广扭着小屁股坐好,调整了一下坐姿,握住马缰,说:“父亲,接下来去哪里?”
杨兼笑着说:“自然是去牢狱,咱们去看看赵国公宇文招。”
杨广眯眼说:“父亲真的要招揽宇文招?”
杨兼点点头,说:“这怎么能做得了假?难道儿子不觉得宇文招此人,很有魄力么?疯起来好像一只猘儿。”
猘儿是小疯狗的意思,杨广眼皮狂跳,说:“父亲,儿子并未听出夸赞的意思。”
“是么?”杨兼改口说:“赵国公倒是有点子魄力,而且忠心耿耿。你想想看,那么多皇弟想要争位,当时宇文邕也没有兵权,光棍司令一个,宇文招却没有利用宇文邕争权夺位,而是一心想要扶持宇文邕复位,这是为甚么?”
杨广“呵!”的冷笑一声,说:“因着他傻。”
杨兼:“……”儿子如此毒舌,做父亲的竟无法反驳。
杨兼头一次感觉头疼,头一次感觉尴尬,尴尬的笑了笑,说:“的确是有点傻,但不正是因着宇文招这个人,他没有把野心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放在了这片天下之上么?”
宇文招是个难得忠心的,如果能收服宇文招,他的忠心也会转嫁到杨兼身上,但这的确不容易罢了……
杨广催马慢慢前行,还是往牢狱的方向去,说:“父亲也说了,宇文招是个猘儿,猘儿可不知好歹,父亲准备怎么收服宇文招?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被反咬一口。”
杨兼幽幽的说:“感动他。”
牢狱阴暗潮湿。
尤其是冬日的牢狱,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宇文招浑身缠绕着锁链,脖颈架着枷锁,颓废的坐在肮脏潮湿的牢狱地上,哪里还有甚么国公的模样。
踏踏踏……
跫音而至,宇文招慢慢抬起眼皮,他甚至懒得抬头,看到了一片衣摆,已经猜出对方是谁。
宇文招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你是来杀我的么?那就快动手罢!”
杨兼领着杨广走进牢房,宇文招的态度仍然十分傲慢,但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斗败的鹌鹑,傲慢是傲慢的,已经不是往日里骄纵的傲慢,反而变成了颓废的自暴自弃。
杨兼走到牢门口,环视了一下四周,说:“兼不是来杀你的。”
“那你来做甚么?”宇文招犹如一尊行尸走肉一般,仍然不抬头,有气无力的说。
“兼是来……”杨兼笑得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嘲讽你、羞辱你、践踏你。”
“你!”宇文招气的陡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目赤红,狠狠瞪着杨兼,不止如此,还从地上爬了起来,“哗啦!”锁链巨响,两只手抓住牢狱的栅栏,如果没有这层栅栏阻挡,宇文招一定会冲出来,狠狠掐住杨兼的脖颈,不,是咬住杨兼的脖子。
杨广揉了揉额角,无奈的摇摇头,说好了是来感动的呢?父亲这真的不是来结仇的么?
不过不得不说,杨兼这个激将法还挺管用,宇文招瞬间恢复了斗志,简直是满血原地复活,好像加了一层临死的暴走效果一样。
杨兼说:“哦?难道你不该被嘲讽?不该被羞辱?不该被践踏么?你是用的什么脑子,才想到引高绍义的大兵入长安的?倒拿干戈,授柄于人,三岁的小娃娃都不会做这样的事儿,难道不好笑么?”
宇文招死死攥住栅栏,双手指甲掐的泛白,但是他竟然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的确如此,他的确做了一个三岁娃娃都不会做的事情。
“不过……”杨兼笑了笑,说:“有的时候人真的是越长大越抽回去,倒不如三岁的娃娃聪明。”
宇文招脸色难看,沉声说:“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要皱一皱眉头,便跟你姓!”
“啪啪!”杨兼拍拍手,说:“好,好得很!不过兼不杀你,也不刮你,只是要你……服从于兼,给兼卖命。”
“你……”宇文招蹙眉说:“你非要奚落于我么?!”
杨兼“哗啦”一声抖开腰扇,这天气阴冷得很,尤其是在牢狱中,一点子也不热,腰扇自然派不上用场,不过杨兼的派头不能少,微微摇着腰扇,很是清闲的笑着说:“你方才说的,成王败寇,悉听尊便。”
“我……”宇文招一愣,他似乎想起来了,自己的确这么说,但是、但是中间还有一句话啊,宇文招说:“我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兼的腰扇一敲手心,说:“对啊,你听听,是不是悉听尊便?难道悉听尊便还有旁的意思不成?是兼文盲,还是赵公文盲?”
“你……我……”宇文招被他说得懵了,最后咬牙切齿的说:“你无赖!”
杨兼笑起来,仿佛宇文招在夸奖他一样,说:“这就无赖了?兼还有更加无赖的,赵公要不要领教领教?”
他说着,仿佛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一样,而赵国公宇文招则是被调戏的良家小娘子,死死皱着眉头,蹙成了川字眉,气的浑身打飐儿。
杨兼说:“赵公刚才还说,皱一皱眉,你便随兼姓,你看看,是了,你自己看不到,那你摸摸,你此时是否皱眉?从方才开始,一共皱了两次,现在还皱着,不容抵赖。”
宇文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摸过他就后悔了,刚才自己岂是这个意思?分明是说自己不怕死的意思,哪知道杨兼真的还有更加无赖的,竟然把一句话拆分成这么多段,故意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我……”宇文招刚要反驳,杨兼已经笑着说:“兼家里兄弟三人,还有便宜捡来的老四老五,啧,这会子还没有小六儿,便多出一个小七了?”
他说着,对宇文招说:“小七乖,以后跟为兄姓,杨招?这名讳也不错,挺顺口的。”
“你……你……”宇文招气得不断颤抖,身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哗啦——”的声音,除了说你,根本不知道说甚么别的好,俨然变成了一个结巴。
杨广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咳”咳嗽了两声,以免父亲欺负人上瘾,都忘了正事儿。
杨兼听到咳嗽声,这才稍微收敛了一点,说:“小七啊……”
“谁是小七?!”宇文招冷声说:“别跟我攀近乎!”
杨兼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说:“赵国公,兼倒很是欣赏你这股子牛顽的劲头,既然如此,兼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赢了,我便放你走,不只是放你走,而且还会放宇文邕一马,如何?”
宇文招刚开始想要一口回绝,但是听到后半句,回绝的话登时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方才的骨气都不见了。
宇文邕被偷梁换柱,换成了尉迟佑耆,那么真正的宇文邕肯定在杨兼的手上,杨兼如今已经被拥立成为新的人主了,而宇文邕则是旧的人主,新旧不能并立,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宇文邕落在杨兼的手上,怕是凶多吉少了!
宇文招稍微迟疑了一下,说:“此话当真?!我如何信你?若是你出尔反尔,该当如何?”
杨兼笑了笑,说:“你现在……还有别的余地么?就算兼出尔反尔,你不是也要一试么?飞蛾扑火的事情,赵国公也不是头一次做了。”
宇文招的脸色相当难看,一会子泛白,一会子泛青,嘴唇微微哆嗦着,沙哑的说:“好!你说,要如何比试?”
杨兼顽味的打量着宇文招,说:“听说赵国公功夫不错,那就比划比划拳脚罢,你若是赢了,兼便放了你和宇文邕,你若是输了……呵呵。”
杨兼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宇文招何其聪明,已经明白了杨兼的意思。杨兼招手说:“打开牢门,带赵国公去空场。”
牢卒立刻将牢门打开,提审宇文招出来,押解着随同众人一起离开老房,来到牢房外的空场上。
宇文招身上缠绕着锁链,架着枷锁,眯眼说:“要我与甚么人比试?”
杨兼说:“别急,就来了。”
他说着,众人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几匹快马飞奔而来,在最前面的两匹快马,马上之人乃是杨兼的二弟杨整,还有三弟杨瓒。
宇文招一看到二人,心中细细的思量起来,杨瓒素来舞文弄墨,虽然的确会一些功夫,但是和杨瓒比起来,自己的武艺更胜一筹,如果和杨瓒对上,自己绝对有十成的胜算,更不要提以命相搏了。
而杨整呢?杨整乃系车骑大将军,听说前些日子因着被俘,受了一些伤,如果自己和杨整平日里对上,几乎没有胜算,但杨整受了伤还在恢复,自己如果倾尽全力,也不一定会输,说不定还有机会……
他正想着,便听杨兼笑着说:“赵公,看哪儿呢?你的对手可不是我的两个弟亲。在那呢!”
杨兼抬起手来一指,果然杨整和杨兼后面还有马匹,但是因着排在后面,所以宇文招一时没注意,竟然是……
“元胄?!”宇文招大喊出声,一脸震惊。
刚才他算计了半天,如果是杨瓒该如何如何,如果是杨整该如何如何,都可以抱有逼死搏命,侥幸一击的心理。
而如今……
是元胄!
元胄从马上翻身而下,一张大胡子脸肃杀凶悍,高山一般兀立在荒凉的牢狱门前。
宇文招一颗心登时坠入了冰库,心窍仿佛被灌入了冰冷的海水,元胄武艺惊人,力能扛鼎,单手可以举起军中牙旗,且完全没受伤,宇文招如何是他的对手?
如果宇文招没有记错,他以前还奚落过落魄贵族元胄,这笔新仇加旧恨,根本看不到头儿,想要从元胄手下讨到任何好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宇文招看到元胄,立刻愤恨的去瞪杨兼,说:“你耍我!?你让我跟元胄打,这是完全不可能赢之事!”
“不可能?”杨兼幽幽的说:“不可能的事儿,赵公便不做了么?不可能的事儿,赵公便少做了么?”
宇文招愣在了原地,的确,人最擅长的,岂非飞蛾扑火之事么?明知是不可能的,却越挫越勇,不撞南墙不回头。
宇文招的嗓子发紧,迎着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眯着眼睛去看元胄,冷声说:“好!!今日我宇文招,便血战在此!也算是……死得其所。”
杨兼抬了抬下巴,说:“给赵国公一把锋利的宝剑。”
杨瓒把自己腰间的佩剑解下来,递给宇文招,牢卒上前,给宇文招摘下枷锁,但是意外的,竟然没有解开其他锁链。
宇文招抖了抖身上沉重的锁链,束手束脚,完全摆不开架势,说:“你这是甚么意思?!只给我解开枷锁,不给我解开锁链,这让我如何对阵?”
杨兼笑眯眯的说:“赵国公手里有兵刃,那可是真刀真枪,解开枷锁便不错了,如果给你把锁链都解开,难保赵国公不会扑过来,对兼……投怀送抱罢?”
宇文招呼吸一窒,险些被杨兼说对了,甚么投怀送抱,宇文招肯定想要第一个剁了杨兼。
杨兼说:“兼可不笨,便劳烦赵国公戴着锁链对阵罢。”
宇文招本就打不过元胄,如今还挂着锁链,束手束脚,这场对阵根本不需要看,宇文招输定了,宇文招觉得,杨兼就是在羞辱自己,可是他又无法拒绝这场注定的羞辱和践踏。
宇文招脸上浮现出凄然的神色,说:“那就请指教罢!”
“哎,等等。”
宇文招提起佩剑,一声大喝还没出口,刚要扑上去拼命,杨兼突然抬起手来叫停,宇文招差点被锁链绊倒在地上,踉跄了好几步,怒声说:“你又做甚么!?”
杨兼笑的无赖,说:“兼嘱咐元胄两句。”
他说着,走到元胄跟前,对元胄附耳说了两句话,元胄点点头,拱手说:“是,卑将遵命。”
宇文招不知道杨兼说了甚么,但是他肯定,杨兼说的一定不是甚么好话,否则为何笑得一脸奸诈。
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站在一边掠阵,说:“可以开始了!打罢打罢!”
宇文招重新整理气息,死死握住手中的佩剑,提起一口气,大喝一声,直冲着元胄没命的扑上去。
“唰——”
宇文招已经出手,没想到元胄竟然像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一点子也没有动弹,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睁睁看着宇文招砍过来,宇文招的长剑瞬间刮掉了元胄的大胡子,“扑簌簌”落在地上。
滴答——
元胄的面颊甚至被宇文招的长剑割出了一个小口子,慢慢沁出血迹来。
宇文招及时收手,死死蹙着眉头,说:“你这是甚么意思?为何不出手?”
元胄仍然兀立在原地,胡子扑簌簌的落下来,脸颊微微流血,却没动一下,整个人平静的犹如一潭止水。
元胄冷淡的说:“人主不让卑将动,卑将便不动。”
宇文招吃惊的说:“甚么?”他说着,下意识转头看向杨兼。
杨兼幽幽一笑,说:“是了,是兼没让他动。”
宇文招更是迷茫了,都被杨兼说懵了,震惊的说:“不是……不是比试么?你不让他动,还怎么比试?”
杨兼笑眯眯的说:“所以……这场比试,注定是你赢了。”
宇文招更是被说懵了,整个人呆若木鸡,迎着冰冷的寒风,不知是甚么心情,简直心乱如麻,杨兼这是故意给自己放水?他想放了自己?
杨整一听,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一声,说:“大兄这是在做甚么?把我都搞糊涂了。”
杨瓒也是蹙眉,唯独杨广挑了挑眉,抱着肉肉的小胳膊,幽幽的说:“好一个拉拢,一箭双雕。”
杨兼说:“怎么,赢了你不欢心?”
宇文招说:“你到底搞甚么鬼?”
起初宇文招以为自己死定了,和元胄对阵,自己根本没有胜算,但是如今情势逆转,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一招赢了元胄,这放水放的也太大了罢?
杨兼说:“兼并没有搞鬼,之前说好的,你若是赢了,便放了你,还有宇文邕……其实兼在来牢狱之前,已经去看过宇文邕,早就把他放了,这点子你放心罢。”
宇文招听着他的解释,没有半点子明白,反而越来越糊涂了,他……他放了宇文邕?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宇文招喃喃的说:“你……为何……为何这么做?这对你有半点子好处么?”
杨兼一笑,说:“兼说过了,想要招揽你,天下将乱,其他国公全都在争权夺位,只有你与众不同,这点子兼倒是欣赏得很。无论是放了宇文邕,还是放了你,都是为了招揽你,况且……”
杨兼转过头来,看向一动不动,犹如石佛的元胄,说:“况且,兼也是想要你明白。”
“明白?明白甚么?”宇文招不解的说。
杨兼十足自信,张开双臂,说:“兼要你明白,谁才配做这天下之主。只要兼的一句话,无论面对的是生死,还是刀剑,元胄听令不会眨一下眼皮……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发号施令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令人死心塌地追随的,难道这不是作为人主应该具有的品格么?”
“要不要归降……”杨兼走过去,亲手解开宇文招身上的锁链,伴随着锁链“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杨兼幽幽的继续说:“随便你。”
说罢,不再停留,也不怕宇文招后背偷袭,竟然转身便离开了。
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还有元胄跟在后面,杨整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着说:“大兄怎么还自卖自夸上了?”
杨兼:“……”险些忘了,二弟是吐槽小能手。
杨整说完,却不见杨瓒搭理自己,转头对杨瓒说:“三弟,怎么了?一直不说话啊,可是身子不舒服?”
杨瓒侧头,眼睛横楞了杨整一眼,冷嗖嗖的说:“不愿意与你说话。”
杨整一愣,又挠了挠后脑勺,这才恍然大悟说:“三、三弟,您不会还生二兄的气呢罢?”
“你说呢?”杨瓒挑眉抱臂。
杨整日前看到宇文招和杨瓒“偷偷来往”,去找杨兼打小报告,哪知道这么巧,正好被杨瓒撞了一个正着。
杨瓒是个小心眼子,立刻便赌气起来,觉得二兄不相信自己的为人,竟然暗地里给大兄打小报告,简直是对自己的羞辱。
杨整辩解说:“那……那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么,其实……其实为兄也是信任三弟的。”
“呵,”杨瓒冷冷一笑,说:“这么说起来,还是弟弟的不是了?弟弟无理取闹了?”
杨整眼皮狂跳,说:“不不不,是二兄的不是,二兄不对,都是二兄的错!”
杨瓒还是不搭理他,杨整说:“要不然三弟你打我罢,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如何?”
杨瓒冷声说:“你当我不敢呢?”
说着,抬起手来冲着杨整一拳打过去,不过还没打到杨整,杨整突然“嘶……”捂住自己的胸口,说:“三弟,二兄可能……可能旧疾复发了,日前在平阳受的伤,好像有点子疼。”
杨瓒不相信,觉得他是装可怜,毕竟那么久远的旧疾了,怎么可能说疼就疼。
杨兼还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笑着说:“老二,你这样装柔弱是不行的,你太壮了,装得不像。这样罢,大兄给你出主意,要不然……你在地上打两个滚儿,装作疼的打滚儿的模样,咱们家老三嘴硬心软,随了阿爷的脾性,大兄跟你保证,你滚上三圈,三圈以内,三弟必然心软了。”
杨整说:“大兄,当真管用么?”
杨瓒听着他们一来一往,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干脆翻身上马,一抽马鞭,扬长而去了。
杨整说:“坏了,三弟不会真生气了罢?”
杨兼笑着说:“放心,大兄晚上做烤肉,帮你哄哄三弟。”
因着月后便要正式即位,成为人主,所以之后杨兼是要搬入宫中住的,在隋国公府住的日子寥寥无几。
杨兼等人回到隋国公府,杨兼真的亲自下厨,料理晚膳。今日他请了所有人来,一大帮子,一起吃烤肉热闹。杨兼只需要把膳食全都准备出来,调好小料,如此一来大家自己烤,吃着也方便,免得都是杨兼一个人做,再给累出个好歹来。
杨兼准备了很多食材,将牛肉、羊肉、猪肉等等切好,有的腌制,有的则直接承槃,准备做原汁原味的烤肉,除了这些正经的肉食,杨兼又准备了很多烤肉中不可或缺的“小零食”,例如鸡翅,刷上蜂蜜汁,做成蜜汁鸡翅,例如牛心管、牛板肚、掌中宝、小豆干等等,杨兼还特意准备了牛胸口。
别看牛胸口白花花的,好像全都是大肥肉一样,但其实口感和肥肉一点子也不一样,胸口朥无论是涮着吃,还是烤着吃,都是极佳的选择。烤熟之后奶白泛着微黄,吃起来脆生生的,一点子也不油腻,反而能尝出这才觉得差不多了牛肉特有的醇香,无论是沾干碟、辣酱还是麻酱,都无比美味。
杨兼将这些菜色摆在木承槃中,摆了好几个大盘子,让膳夫们帮忙把烤盘摆上,将长条的案几并拢,拼凑成一个巨大的方桌,桌边摆满了小料和碗碟。
杨兼将烤盘热上,刷了一层大油,让烤盘油润起来,随即摆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这吃烤肉也是有讲究的,第一波一定要放五花肉,五花肉油多,会自行出油,出了猪油,再摆放上其他的肉类,或者干脆借着大油烤蘑菇、韭菜等等,都是不错的选择,经过大油烤制的蔬菜和菌菇,那味道便是不一样的。
五花肉切得不薄,肥厚均匀,一层肥肉一层瘦肉,层层递进,摆在烤盘上,很快便发出滋滋的油响声,伴随着喷香的烤肉味道,随着户外的冬风扩散开来。
冬天吃烤肉,果然是一种享受。
杨兼刚烤上,许多人便都来了,小包子琅琊王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样,说:“哇——好香哦!肉肉!要次肉肉!”
说着,便往杨兼身边挤过去,想要坐在杨兼旁边,他刚要坐下来,“咕咚!”一声,一个黑影突然窜过来,灵动的厉害,仿佛一只小猫咪似的,神出鬼没,跐溜一下就窜到了杨兼身边,眼疾手快的将琅琊王小包子挤开。
琅琊王定眼一看,叉腰愤怒的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肿么是你这个坏蛋!”
杨广!
眼疾手快挤开琅琊王的,自然就是杨广了。
杨广挤过来,很自然的坐在杨兼身边,撩起眼皮,冷淡的看了一眼琅琊王。
琅琊王气哼哼的跺脚,说:“你起来!窝要坐在这里!”
杨广的唇角挑起一个冷漠的笑容,说:“这是我父亲,我坐在这里,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你……你……”琅琊王气愤的说:“乃这个大坏蛋!”
杨兼头疼不已,琅琊王吵也吵不过杨广,只会反反复复的说杨广是大坏蛋。杨兼干脆说:“要不然,你坐在我这边?”
琅琊王探头一看,杨兼另外一边还有位置,于是立刻蹦起来,便要坐到杨兼的另外一边去。
杨兼本身就喜欢小孩子,左右都是小包子的话,也是一件“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杨广则是微微蹙眉,冷笑一声,似乎根本不把琅琊王的战斗力看在眼里,突然蹦起来,站在小胡床上,蹦蹦跳跳,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奶声奶气的说:“祖亲!祖亲坐这里!”
原来是杨忠走了过来,杨广立刻殷勤的请杨忠坐在杨兼一手,自己则是霸占了杨兼的另外一手,如此好了,“齐人之福”不翼而飞,琅琊王又被“排挤”了。
琅琊王眨巴着大眼睛,使劲跺脚说:“你你你……你坏蛋鸭!”
众人陆陆续续的闻着香味而来,满满坐了一大桌子。杨兼看到元胄半面的胡子,刚才元胄和赵国公宇文招比试,元胄的胡子被割了个七七八八,有些乱糟糟的,便说:“元胄,你脸上的伤口看过医官了没有?”
元胄摇头说:“一点子皮毛小伤,不碍事儿。”
徐敏齐正好也在,说:“下下下……下臣为元……元……护卫医看医看罢。”
徐敏齐想要给元胄医看伤口,不过元胄的大胡子挡在脸上实在碍事儿,虽然古人喜欢留胡子,但是元胄这胡子留的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看起来一点子不美观,反而很是碍事儿,也影响日常。
杨兼干脆说:“要不然刮了罢。”
杨兼还以为元胄爱胡子就像小男孩爱头发一样,旁人绝对不能动一下,哪知道元胄竟然没有任何异议,淡淡的说:“哦,也可。只是平日里胡子生的太快,卑将也懒得搭理,便自然而然,成了这副模样。”
自然……
而然?
元胄剃了胡子,徐敏齐才好给他医看伤口,元胄也不含糊,动作迅速,就用自己的佩刀,唰唰唰几下,将胡子剃了个七七八八,很快掉了一地的大胡子,恨不能比头发还多。
“嗤——”元胄将大刀插入鞘中,抬起头来,只见众人鸦雀无声,齐刷刷的盯着自己,仿佛不认识自己一样。
元胄低头看了一眼烤盘上的肉,说:“要糊了。”
杨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筷箸给焦香四溢的五花肉翻面。
不怪杨兼和众人发呆,元胄的面容一直被胡子挡住,因此大家甚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元胄的一双虎目,没成想元胄剃掉胡子,露出庐山真面,竟然如此……
俊美。
俊美之中还透着一丝温和,对,无错,正是温和。
高壮挺拔的身形,配合着一双凌厉的虎目,竟然意外的有些温和,加之元胄的脸上常年生着胡须,这突然一剃掉,脸皮比旁的地方白得多,俨然就是一个高大版的小白脸。
众人瞠目结舌,杨广却早就见过元胄的庐山真面目,所以已经不吃惊了,伸着小肉手,趁机把烤熟的五花肉夹入自己的承槃中,先蘸了一下干碟,焦香四溢,皮焦肉嫩,肥肉也不会觉得腻口,又蘸了一些麻酱,醇香无比,也十足可口。
杨广“砸砸砸”食完了一块肉,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大喊着:“糟糕,肉熟了!快下家伙!”
“别抢,是我的!”
“你已经吃过了,怎么还吃,这块轮到我了!”
众人热闹的吃着烤肉,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而来,众人回头一看,好端端的晚膳,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正是赵国公宇文招!
宇文招被杨兼放走,没想到竟然“自投罗网”,亲自找到了杨兼面前来。
杨兼挑眉说:“赵国公怕是闻着香味儿来的?但是不巧了,人主家的口粮也不够了,只有我们家小七才能食这美味的烤肉。”
宇文招的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说:“谁说我要食这破肉了?”
他说着,目光在人群中寻找,说:“我不信这个邪,把元胄叫出来,我要与他再比试比试!”
杨兼的话,好像烙印在了宇文招的脑海中,他不信这个邪,如果真刀真枪的砍到了跟前,元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