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更是眼皮狂跳,说:“你自己吃,孤不吃。”
“哦哦!”琅琊王一听他说不吃,欢喜的说:“那窝都次啦!”
于是又开始左右开弓,吃的油光满面,炸鸡腿的油花蹭到小脸蛋上不说,脆皮还挂在额头上,也不知道他怎么吃到额头上去的。
“啪嗒——”
就在此时,小包子琅琊王好像中邪了一样,左手的鸡腿突然脱手而出,一声脆响,直接掉在了案几的承槃上,右手的鸡腿也应声掉下,没有被案几接住,直接往地上滚去。
杨广眼睛一眯,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掉下来的鸡腿,接住他就后悔了,这鸡腿是膳房做的,不是出自杨兼之手,炸的十足油,沾了杨广满手,杨广立刻把鸡腿放下来,抽出帕子反复擦自己的手。
小包子琅琊王好似中邪了一样,木呆呆的,不,这模样根本就是中毒!杨广心头狠狠一跳,连忙说:“高俨?高俨你怎么了?快叫医……”
他的话说到这里,琅琊王竟然回了神,一脸呆头呆脑的说:“快看,仙子姊姊……”
杨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气的差点当场仰过去,原来琅琊王根本没有中邪,也没有中毒,而是在人群中,突然看到了仙女。
那仙子姊姊,不正是萧岿的小女儿悯公主么?小包子怯生生的坐在席位上,有些局促,根本不敢吃东西,可怜巴巴的望着周边谈笑的人群,害怕的咬着自己的手指。
琅琊王喃喃的说:“窝……窝见到仙子啦!”
杨广:“……”
羣臣开始敬酒,杨瓒阻拦住杨整,说:“二兄,你可别多饮。”
杨整虽然失忆了,但是自从上次大家聚在一起吃烤肉饮酒后,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就是不喝正好,一杯就倒。
这次是对外的燕饮,杨整身为蔡王不好醉倒,便说:“弟亲放心,二兄有分寸,就饮这半杯,定然是醉不了的。”
“嗨!”韦艺从旁边走过来,说:“蔡王你一个大男人,喝酒何须节制?!来来,我敬你!蔡王你可知道,这天底下只有三样东西是男人拒绝不了的,少了这三样,人生在世还有甚么欢愉?”
杨整傻笑一声,说:“这……韦艺兄弟,是什么三样儿?”
杨瓒眼皮一跳,嗅了嗅鼻子,说:“韦将军,你喝醉了罢?”
“胡说!”韦艺瞪着眼睛说:“我……韦艺是……千、千杯不倒——”
说着,舌头都绕筋,步子直打晃儿。
果然是醉了……
韦艺摆手说:“不要打岔,我在和蔡王探讨做男人的……奥、奥秘!”
杨瓒揉了揉额角,韦艺平日里胆子不大,和谁混在一起,都是点到为止,不深交,也不私交,因为只有不深交不私交,才不会被牵连。
今日的韦艺话却很多,嘿嘿一笑,说:“我偷偷告诉你,这三样就是……美酒、美色还有权势!”
韦艺举着羽觞耳杯,和杨整碰杯,说:“美酒第一位,不饮酒,怎么是个男人!来,我们饮酒!幸酒!幸幸幸……酒!”
杨整挠着后脑勺说:“我还以为对于韦将军来说,美色第一位呢。”
杨瓒:“……”二兄又来了,若是让大兄说,这叫甚么来着?对,吐槽!
“美……美色也很重要啊!”韦艺笑嘿嘿的,脸上露出一股子“猥琐”的表情,说:“美色赏心悦目,多好……诶,你们看,那边儿有个美人!炽繁姑娘!”
杨瓒吓坏了,连忙说:“二兄,快拦住他!”
杨瓒为何吓坏了?他可是堂堂滕王,能让他吓坏的事情其实不多见,但杨瓒一时间吓得汗毛倒竖。
原因有两点,其一这韦艺“痴爱”的炽繁姑娘今日也在场,因着燕饮上有悯公主这样的女眷,所以宗室之妇也会来参加宴席,如今的尉迟炽繁,也就是尉迟佑耆的侄女儿,已经嫁给了宇文亮,今日燕饮如此隆重弄,宇文亮夫妇全都在场,韦艺突然大喊着炽繁姑娘,两个人全都被惊动了,齐刷刷的看过来。
还有另外一点原因,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韦艺大喊着炽繁姑娘,但是他根本不是朝着尉迟炽繁走过去,而是朝着今日燕饮的第一大主人公,梁主萧岿走了过去。
韦艺笑嘿嘿的说:“炽繁姑娘,你……你又长漂亮了!”
萧岿正在应酬敬酒,江陵只有弹丸大小,又在南朝和北朝之间,可谓是夹缝生存,如果不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江陵又如何保存下来?萧岿天生游走在权术之间,早就养成了这种应酬的习惯。
无论是天子,还是臣子,他都能面面俱到的照顾到,并不会对不如自己的人摆官架子,亲和的好像没脾性一样,温柔到骨子里,虽然这个温柔,就是一层伪善的假象,就好像蒙在脸上的死皮一样……
萧岿的袖袍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哗啦——”一声,酒水从耳杯里翻出来,全都泼洒在萧岿的袍子上,与此同时,有甚么东西从身后撞上来,又是“哗啦——”一声,袍子后背也被泼湿了。
萧岿眼皮一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子,又转过头去,原来是大隋的车骑大将军韦艺,听说是戴罪立功上位,如今深得大隋人主的宠信。
韦艺显然是喝醉了,手里端着一只羽觞耳杯,一头撞在萧岿背上,把酒水全都泼洒在了萧岿身上。
萧岿忍着不愉和怒气,拱手说:“原来是车骑大将军。”
杨整和杨瓒追过来,拉住韦艺,杨瓒赶忙道歉,说:“真是对不住,梁主的衣裳脏了。”
萧岿笑的很和善,微笑说:“滕王言重了,不过是一件袍子而已,值得甚么?”
“对!不过是一件袍子而已!”罪魁祸首惹了事情的韦艺还应和说:“袍子……不要紧!美人儿才要紧!”
韦艺说着,突然伸手,一把捏住萧岿的下巴。韦艺乃是武将出身,身材不如元胄那般高大巍峨,但也是足有看头。至于萧岿,萧岿看起来文质彬彬,身材高挑,但仔细一看,他的身量比武将出身的韦艺足足高了半个多头。
韦艺突然捏住萧岿的下巴,这举动不只是令人咋舌,还十足的滑稽。
韦艺嘿嘿的笑着说:“炽繁姑娘!你越长越漂亮了!女大十八变,诚不欺我啊!只是这胸……怎么好像小了?”
韦艺说着,“砰砰!”的拍了两下萧岿的胸口。
萧岿就是脾性再好,脸色也慢慢落了下来。
杨瓒急中生智,连忙给二兄杨整打眼色,两个人一边一个,架起韦艺,不让他动弹,避免再做出甚么惊人举动。
杨瓒说:“对不住对不住,韦将军他饮醉了,实在失礼。”
萧岿整理好脸色,变脸一样,又挂起微笑,说:“怎么会呢?韦将军不过是饮醉了,谁都有饮醉之时,仁远并未放在心上。看来韦将军醉的不轻,还是快些扶他去歇息才好,饮一些醒酒汤,免得明日头疼宿醉。”
杨瓒生怕韦艺又说出甚么惊人的话来,赶紧和杨整架着韦艺便跑。
杨兼转头一看,便看到杨整和杨瓒架着韦艺,好似绑架一样抬着,狐疑说:“韦艺这么怎么了?”
杨瓒抹着冷汗,说:“弟弟终于找到,比二兄饮醉还要癫狂之人了。”
杨整笑着说:“咦?比为兄醉酒还要癫狂之人,不是徐医官么?”
徐敏齐就在旁边,被莫名点了名字,满头的冷汗,因着刘桃枝也在旁边,目光幽幽的盯着徐敏齐,徐敏齐赶紧抱起耳杯,不过里面不是酒,而是酪浆,装作看不到刘桃枝的目光,默默的喝料浆吃肉……
杨瓒把方才惊心动魄的事情说了一遍,感叹的说:“梁主竟然没有发脾性,脾气当真是好得很,若是换做我,弟弟可保不齐会不会发脾性。”
杨兼说:“劳烦二位弟弟送韦艺回去罢,别叫他惹事儿。”
“是。”杨整和杨瓒架着韦艺,很快便离开了。
杨广板着小肉脸,幽幽的说:“萧岿哪里是脾性好?他是有求于咱们,想要利用大隋威慑南陈,因此脾性才会如此温和。”
杨广是个过来人,深知萧岿的脾性,典型的笑面虎,而且十足记仇,并非是个真小人,但十足十是伪君子。
杨整和杨瓒架着韦艺准备离开逍遥园,韦艺一个劲儿打挺,他比杨瓒高壮一些,杨瓒实在捞不住他,累的满身热汗,说:“不行了,弟弟实在不行了……”
韦艺摆手说:“你们……你们不用管我,我会……我可以的!自己走……走……”
杨瓒表示怀疑,说:“韦将军,你真的可以么?”
“可以!”韦艺拍着自己的胸口,说:“前面左手就是公车署,我可以自己……自己出宫。”
杨整笑着说:“韦将军,公车署在右手。”
杨瓒:“……”
韦艺点点头,恍然大悟的说:“对对,在右手!我记得!记得……我自己走……自己就可以,你们回……回去罢……”
杨瓒还是不放心,不过韦艺执意如此,燕饮还在继续,杨整和杨瓒也不好离开太久,杨整说:“弟亲别担心,反正已经离开逍遥园了,他这会子也冲撞不了梁主,由得他去罢。”
“说的也是。”杨瓒便点点头,和二兄杨整往回走了。
“左手……左手是公车署……”韦艺踉踉跄跄的往左走,走了几步之后突然说:“不对……右手,好像右手是公车署来着?左手?右、右手……左?右?哪……哪面是右来着?”
韦艺正在区分左右,哪知道这么巧,萧岿身上都是酒渍,从逍遥园中退出来换衣裳,回来的路上便遇到了醉得不分东南西北的韦艺。
韦艺区分了好半天,恍然大悟:“左手!对对,左手是公车署!”
他果然醉了,区分了半天还是走错了方向,往左手踉踉跄跄的而去,萧岿看到韦艺一个人往偏僻的地方走去,也没有宫人跟随,不由想起方才韦艺得罪自己的光景,眯了眯眼目,也抬步跟了上去。
杨广说得对,萧岿就是个伪君子,而且相当记仇,韦艺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虽然不是有心之举,完全是因着饮醉了,但是这笔账,萧岿已经记下了,如今韦艺落了单,再好不过。
韦艺越走越偏僻,糊涂的挠着后脑勺,“沙沙……”突听身后有脚步声而来,韦艺胡狐疑的转过头来,随即惊喜的说:“炽繁姑娘!”
萧岿收拢了温柔的表情,唇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韦艺把萧岿认成了尉迟炽繁,立刻狗腿的跑过来,说:“炽繁姑娘,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萧岿突然压低底盘,猛地一绊韦艺,韦艺毫无防备,又饮了酒,下盘不稳,“嘭——”一声跌在地上,脑袋撞在树干上,登时撞了一个大枣,也不知道是给撞晕了,还是酒醉的太厉害,根本没有爬起来,躺在地上竟然打起了呼噜。
萧岿走过去,慢慢蹲下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韦艺,拍了拍他的面颊,说:“韦将军便好生在这里躺一晚上罢。”
他说完,站起身来,还擦了擦自己的手掌,转身离去了。
萧岿返回逍遥园,一眼就看到了大隋的小太子杨广,据说小太子深得大隋天子的宠爱,不知生母是谁,甚至有人猜测,小太子根本不是杨兼的亲生儿子,但不知为何,天子就是如此宠爱小太子。
还有传闻,天子一直不娶,就是为了稳固住小太子的地位。总之像这样的传闻,每天都会流传,而且每天都会有新的花样儿,层出不穷。
萧岿在人群之外,凝视着小太子杨广,似乎在打量甚么,随即面上挂上亲和的笑容,走过去说:“臣见过太子。”
萧岿乃是梁主,自称是“臣”,显得极其谦卑了。
杨广转过头看,看到是萧岿,还礼说:“梁主言重了。”
萧岿笑着说:“太子年纪轻轻,却听闻师从乐逊老先生,聪慧通明,当真是世间少有啊。”
杨广早就听惯了拍马屁的话,说:“梁主谬赞了。”
萧岿笑了笑,突然说:“也不知为何,分明是与太子第一次相见,但总觉得……太子如此面善,仿佛往日里便见过似的。”
“哦?”杨广说:“是么?那一定是梁主记错了,孤年岁还小,未曾有幸去过江陵。”
“那恐怕是臣记错了。”萧岿又说:“太子不只是聪明通达,而且这面相也是不凡,但以臣所见,并不似人主,是了,男娃儿都随母多一些,想必太子长得也像母亲多一些罢?”
母亲?
杨广眯了眯眼目,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的母亲到底是甚么人,杨广重生而来,是被拐子拐到隋国公府上的,哪里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甚么人?
他只能肯定,自己绝对不是杨兼的亲生儿子而已。
至于母亲,杨广至今还是头一次被人提起。
杨广奇怪的看了一眼萧岿,眯着眼睛打量萧岿,不知萧岿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话里有话似的。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轻笑,原来是杨兼走过来了,手中端着羽觞耳杯,笑着说:“梁主原来在这里?听说梁主去换衣裳,没成想和我儿谈论的如此欢心?”
他说着,伸手揉了揉杨广的小脑袋,说:“我儿,在聊甚么?有没有冲撞了梁主?”
杨广还没开口,萧岿已经说:“怎么会?太子聪明伶俐,如何会冲撞于臣?臣与太子一见如故,随便闲谈了几句而已。”
杨兼笑着说:“如此甚好,梁主可不知,都怪朕太宠着他,把广儿养的甚是刁钻。”
杨兼这口吻,好似在贬低杨广一般,其实变着法子说便宜儿子是自己的心头宝。
萧岿何其聪明,自然也看出来了,说:“天子,臣再敬天子。”
萧岿敬酒之后,并没有多做纠缠,很快转身离开。
杨广说:“父皇不是在那面敬酒,怎么突然过来了?”
杨兼方才的确是在那面应酬,身为天子,有很多人排队敬酒,总也应酬不完,不过就在刚刚,杨兼一回头,便看到萧岿来“勾搭”自己儿子,和杨广站在一起,问东问西的,也不知在做甚么。
杨广可是个宝贝外挂,萧岿这个笑面虎,给人的感觉深藏不漏,若是把自己的便宜儿子拐走了如何是好?
因此杨兼特意抽身而来,说:“儿子,萧岿找你甚么事情?”
杨广说:“随便说了两句,也没甚么正经事。”
越是随便,才越是令人在意,萧岿二十来岁,分明已经是个成年人,突然来找杨广这个小包子闲谈,岂不是很令人在意么?
萧岿转身离开,走到远处站定,不过他的目光还是落在小包子杨广身上,萧岿眯了眯眼目,似乎在沉思甚么。
就在此时,一个谋臣走到萧岿身后,低声说:“人主,这大隋的太子,竟然长得和当年的太子一模一样……”
在萧岿的父亲还在做梁主的时候,萧岿被册封为皇太子。他是老三,本不该他即位的,毕竟头顶上还有两个兄长,为了避免争权夺位这种事情发生,萧岿的父亲准备立长子为太子,但是很不巧但的是,萧岿的长兄和二兄全都蚤死,没有等到被立为太子,太子的头衔便顺理成章的落在了萧岿的头上。
萧岿的父亲追封萧岿的大兄为皇太子,因此谋臣口中的太子,说的正是萧岿已经故去的大兄。
谋臣诧异的说:“人主,难不成……”
他说到这里,萧岿抬起手来,制止了谋臣的话,眼眸深邃,沉声说:“隔墙有耳,不要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