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超显然对自己的身材十足自信, 恐怕从没有人说过他胖这类的说辞。
因此今日乍一听杨兼说他需要减肥,瞪着眼睛不敢置信。
杨兼果然是杀人诛心的类型,笑眯眯的说:“还不把这个无赖胖子押解起来?”
“是!”
禁卫走上前去, 将吴超从地上拽起来,准备押解离开,吴超挣扎着说:“等等……咱们话还没说完!”
杨兼笑眯眯的说:“果然是姓吴,你这个无赖嘴里能说出甚么好话来?朕改变主意了,你既然不会说好话,那就别说话。”
“你……”
吴超的话音没有落地,杨兼不耐烦的摆摆手说:“堵住他的嘴,从现在开始。”
“唔!”吴超的嘴巴被堵住, 看起来和当时的何泉真是一模一样, 只能干瞪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等。”就在吴超要被押解下去的时候, 杨兼突然开口了, 禁卫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杨兼。
吴超登时得意起来,想来杨兼只是威胁自己, 吓唬吓唬自己而已, 他们还想要从自己的口中套出谁才是陈人的同党,怎么可能就这么打发了自己?
哪知道杨兼却幽幽的说:“何泉, 朕看你意犹未尽,还要不要再踹他一脚?”
中官何泉本本分分的站在身后, 听杨兼这么说,清冷的面容突然抬起, 一双素来没有甚么表情的眼目绽放出亮晶晶的光彩, 那光彩好像菜刀上的寒光, 只是用眼神便能将吴超片成一百零八片的正宗烤鸭柳叶片。
吴超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杨兼,他怎么也没想到,杨兼突然叫停,不是继续逼问自己,而是让那个小太监踹自己。
方才何泉进来的时候已经踹过吴超,这会子何泉也算是轻车熟路,大步走过去,眯着眼目,嘭的一声,狠狠给了吴超的腹部一脚。
旁边的禁卫赶紧松手,以免被误伤,吴超五花大绑,无法稳住重心,被何泉一踹,“咚——”一声,来了一个王八大翻个儿,直接向后仰倒过去,翻在地上,差点来了一个后滚翻。
“唔唔唔……”
吴超倒在地上,何泉踹了一脚之后不算完,又走过来,对着他的脸要踹,吴超连忙躲闪,嘴里唔唔的喊着,似乎在说:不许打脸!
旁边的禁卫们眼皮直跳,直到杨兼摆摆手,禁卫这才上去将吴超拽起来,押解回牢狱。
吴超脸上挨了一下,被押解回去,竟然狠狠松了一口气,还有一点子庆幸……
吴超被押解离开,韦艺不解的看向杨兼,说:“天子,咱们不审问吴超了么?他的同党还没有审问出来,若是留在别宫,可真真儿是一个毒瘤啊!”
杨兼淡淡的说:“你还没看出来么?”
“看出来?”韦艺挠了挠后脑勺,说:“看出来甚么?”
杨广也看出来了,但他此时是个孩童,这么多人面前不便多说,倒是梁主萧岿,是个聪明内明之人,杨兼说到这里,他已经明白过来,说:“吴超说的是实话,也不知同党是谁。”
“甚么?!”韦艺和萧岩几乎异口同声的喊出来。
萧岩说:“皇兄,这……此话何解呢?”
韦艺说:“我都被搞糊涂了,难道指使刺客的人,不是陈人么?吴超不是陈人么?为何吴超也不知道同党是谁?卑将还以为他说的是无赖话儿呢!”
杨兼摸着下巴说:“看来此人藏的很深,而且很是隐蔽,吴超……不过是他的一步棋子。”
韦艺越来越糊涂,挠着后脑勺。
杨兼解释说:“此人藏在暗处,若是朕所料不差,想必这个同党已经知晓咱们在抓主使,因此故意让吴超前来牢狱。”
韦艺说:“可、可吴超是吴明彻的侄儿啊,大将军的侄儿,自己也是个将军,在南蛮子那里都是有头有脸之人,谁能利用他呢?”
杨兼轻笑一声,说:“利用,也分是否心甘情愿,如今我大隋和大梁都被搅得天翻地覆,你觉得吴超值不值?”
这么一想,还真是如此。但吴超为了完成任务,竟然不惜被抓,这听起来有些癫狂。
杨广眯着眼目,小眉头蹙起来,心中思忖着,这个同党一直藏在暗处,就连吴超也不知道他是谁,那么他们是如何通气的呢?
杨广抬起小肉手,揪了揪杨兼的衣袍,杨兼立刻低下头来,说:“怎么了,儿子?”
杨广垫着小脚丫,用小肉手拢着声音,在杨兼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杨兼立刻点点头,说:“韦艺。”
“卑将在。”韦艺拱手应声。
杨兼说:“藏在暗处的同党想要与吴超通气,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你现在就去查查看吴超的屋舍,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韦艺应声,大步离开正殿,很快往吴超的屋舍而去。
韦艺去了一会子便回来了,因着吴超的屋舍不大,里面甚么也没有,除了两件粗衣,简直身无长物。
韦艺说:“回禀天子,吴超甚么东西都没藏,说不定……是把通气的书信给烧了罢?”
杨兼摇摇头,说:“烧了动静太大了。”
杨兼派遣了何泉监视吴超,烧东西可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简单,就算是烧一张纸,那也是有烟,有味道的,这么大的动静,何泉心思如此细腻,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因此绝不可能烧了。
中官何泉说:“天子,请让小臣前去再查看一遍。”
屋舍是何泉和吴超共用的,因此何泉应该比较了解,杨兼点点头,说:“朕随你一起去。”
众人一起来到何泉下榻的屋舍,屋舍并不大,布置的也很简单,何泉走进去开始翻箱倒柜,但是吴超的行李十足简陋,除了两件已经被找出来的破衣裳之外,甚么也没有。
众人里里外外全都找了一个遍,果然还是甚么也没找出来。
就在此时,何泉突然说:“这不是小臣的东西。”
何泉并没发现吴超的物件儿有甚么端倪,但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物件儿有些奇怪。何泉闲暇之余喜欢看书打发时日,因此行李中带了一些书卷,但是他手里捧的书卷并不是自己的,稍微一抖。
“哗啦啦——”
几张纸从里面飘悠悠的落下来。
小包子杨广就在旁边,伸手捡起地上的纸,不由簇起小眉头,因着他根本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分明这些字杨广全都认识,但是联合在一起,驴唇不对马嘴,不知在讲甚么,好像天书一样。
安平王萧岩身材高大,在旁边正好看到了杨广手中的书信,惊讶的说:“这难道是……密文?”
萧岩解释说:“军中常用这样的密文往来,因着怕被敌军袭击,劫走文书机密,所以总是用这种密文通信,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
行军打仗总是有很多机密的,尤其是派兵联络的时候,很可能被敌军偷袭,因此便会写一些加密的文书,即使这书信落在了敌军手中,不是自己人,也绝对看不懂。
而且就算是自己人,也要手握对照的密钥才能读懂,如此一来,也不怕军中安插的眼线,一举两得。
萧岩又说:“外臣与陈军交过几次手,也曾经截获过密文,看这样子,的确是陈人的密文绝没有错了。”
杨兼说:“即是如此,安平王可看得懂这书信?”
“这……”萧岩憨厚的笑了笑,说:“这……卑将才疏学浅,实在看不懂。陈人的密文也分很多种,他们素来小心谨慎的很,密文的花样儿也很多。”
密文对应的“密码盘”不是固定的,为了安全起见,不同军队也习惯用不同的密码盘,有的军队还有多种密码盘,起到保险的作用。
萧岩不是陈人,他也不知道陈人选用的是哪种密码盘,因此根本无法解读。
韦艺焦躁的说:“如何是好!是了,卑将这就去逼问吴超,让他给咱们解读密文!如果他不解读,卑将便用刑!”
他说到这里,梁主萧岿突然笑了一声,虽然萧岿的笑容比尉迟炽繁还要好看,但韦艺总觉得这是冷笑。
果不其然,萧岿冷笑说:“韦将军以为,吴超心甘情愿的被利用,主动吸引咱们的眼目,这种人,是用刑便会招认的么?”
韦艺:“……”说的不无道理,无法反驳。
吴超看起来吊儿郎当,没有正形儿,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但他实则是个硬骨头。
对于这次计划来说,吴超显然是个棋子,而且还是一个绝对不会开口的棋子,就算对他用刑也无法,再者说了,吴超仗着自己是吴明彻的侄儿,还威胁了梁主萧岿,如果对他不利,吴明彻便会大举进攻江陵,到时候鱼死网破,大梁就危险了。
众人沉吟了下来,安平王萧岩突然开口说:“其实……或许有人可以解读密文。”
他说着,眼神有些犹豫,竟然看了两眼梁主萧岿。
韦艺看着他的意思,还以为萧岿会解读密文呢,但是又不太像,韦艺心中糊涂,明智的没有说出口。
萧岿黑着脸,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许了,萧岩这才说:“八弟河间王,擅长此道。”
杨兼恍然大悟,怪不得萧岿的脸色如此难堪,原是河间王擅长解读密文,而此时河间王萧岑正在牢狱之中,准备把牢底坐穿了。
萧岩说:“老八他……往日在军中,解读过好几本密文,十足有经验,陈人的密文变化多端,若是有能解读密文之人,非老八莫属了。”
杨兼一笑,没想到河间王萧岑还是搞“谍报工作”的?
解读密文需要“密码盘”,多半就是一些不起眼的文书,例如四书五经,或者佛经等等,将密文上的文字按照规律,逐一对照密码盘的文字,便可以得到正确的文书。
河间王萧岑曾经研究过陈人的密文,熟悉陈人的规律,而且萧岑文采斐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凡是读过的书籍,全都印在心窍里,这解读读密文也是有益处的。
梁主萧岿有些犹豫,还是拱手说:“河间王下狱,是否启用河间王,还请天子发落。”
河间王萧岑因为谋反,还有威胁杨广,被杨兼故意陷害,扔进了牢狱之中,这会子还在坐牢,到底要不要启用河间王是个问题……
阴暗的牢狱之中。
吴超被关在牢狱里,正巧和河间王萧岑做了“邻居”。其实两个人的牢房距离还挺远的,奈何吴超是个大嗓门,扯着脖子笑着说:“河间王,听说你是为我顶罪,才被关在这里的?”
河间王萧岑听说了,吴超才是指使刺客之人,而自己则是完全被冤枉的,但其实萧岑被关在牢狱中,并不是因为刺客的问题,刺客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真正的问题是因着他要挟了小太子杨广,想要扳倒萧岿自行上位。
河间王萧岑冷冷的说:“一个陈狗!与尔何干!?”
“呦呦,听听……”吴超说:“这是恼羞成怒了?啧啧,我真是替你不值啊。”
吴超席地而坐,很是悠闲的模样,笑着说:“你看看,这牢狱肮脏之地,是给您这样的大王住的么?你可是梁人的大王啊,如今却落得这个田地,和我这个陈狗关在同样的牢房之中,食着同样的牢饭,我这个陈狗,都看不下去了,都觉得你可怜啊!”
河间王萧岑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气的浑身直抖,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哪知道吴超嘴巴不停,一个劲儿的说:“你是大梁的宗室之后,前梁主的儿子,名正言顺,我看你比那个狗屁的萧岿好上百倍,凭甚么你就不能做梁主了?这也太不公平了,是罢?”
哗啦——哗啦——
萧岑身上的锁链还在震动,一直在震动,频率越来越高。
吴超不需要他回话,听到锁链的响声,笑的更加自信,说:“如何?很生气罢,不如咱们合作,我可是大陈将军吴明彻的侄儿,我帮你引荐给我们天子,天子一定会派兵助你,倒时候踢翻萧岿根本不是甚么难事儿,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在此时,就听一个温柔的嗓音说:“朕不是说过,堵住这个无赖的嘴巴么?难道是这个无赖减肥成功了?依朕看来,还是胖得很,需要再减减。”
吴超本是笑着,笑的吊儿郎当,听到这个温柔的嗓音,笑容登时干涸了,循声望去,便看到有人慢悠悠地走进来,身边还领着一个可人的小娃娃。
不正是隋主杨兼和他的宝贝儿子杨广么?
杨兼闲庭信步的走过来,站定在吴超的牢房门口,上下打量,说:“这么胖,还是要减一减。”
“你说谁胖!”吴超想要反驳,牢卒已经打开牢门,快速冲进来,将他的嘴巴堵上。
“唔唔唔唔唔……”吴超瞬间说不得话,一连串唔唔,根本没人听得懂。
杨兼这才满意,点点头说:“这就乖了,先饿他两天,这一身的肥膘儿,想必是饿不死的。”
“唔唔唔!!”吴超使劲摇头,似乎要告诉杨兼,自己这不是肥膘儿。
吴超身材高大,雄健有力,从上到下根本没有肥膘儿,全都是肌肉,他跟着叔父戎马沙场,自负练就了一副好身体,哪知道到了隋人的地界,却被嘲讽了又嘲讽。
杨兼不再理会吴超,往里走去,朝着河间王萧岑的牢房而去。
河间王听到吴超挑拨离间的话,心中的怒火好似被浇了油,火焰越来越旺,几乎变成一条焚烧大地的火龙。
哪知道下一刻,杨兼却走了进来,听到杨兼的嗓音,分明是那温柔的嗓音,萧岑却感觉兜头来了凉意,瞬间浇灭了肆虐的火龙,或是一朝被蛇十年怕井绳,萧岑总觉得杨兼来者不善。
萧岑镇定心神,努力摆出毫无畏惧的傲慢姿仪,说:“怎么,隋主按捺不住,要杀我了么?”
杨兼走过来,笑眯眯的说:“别怕,朕不是来砍你头的。”
“谁、谁怕?!”萧岑立刻梗着脖子说:“我大梁的儿郎,从来没怕过甚么!?成王败寇,要杀便杀!何必羞辱人?!”
杨兼低下头来,对杨广说:“儿啊,你看,这就是标准的外强中干。”
小包子杨广点点头,一脸受教的目光。
这话分明是对杨广说的,但是萧岑觉得,这是说给自己听的,气的怒目而视,说:“你到底要如何?!难道不是来杀我的么?”
杨兼淡淡的说:“朕若是要杀你,叫刽子手来便可以,何必自己来一趟?”
萧岑眯起眼目,说:“那你要如何?”
杨兼挑唇一笑,大言不惭的说:“朕需要你来解读一份陈人的密文。”
密文二字一出,前面牢房的吴超似乎也听见了,唔唔唔不停抗议的嗓音停了下来,似乎在侧耳倾听他们说话。
萧岑了然的一笑,他的面容犹如死灰一般,重新复燃起来,露出喜悦兴奋的神色,说:“是了……只有我能解读陈人的密文,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密文,你想要我帮忙!”
杨兼未有否认,说:“与聪明的人说话,就是便宜,正是这么回事儿。”
“你做梦!!!”萧岑一口回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十足扬眉吐气,说:“你做梦!!你这个构陷我的小人,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给你解读密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