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琢玠唯唯诺诺的“吭叽”着:“臣……下臣……下臣愿……愿意。”
众人一听,说话都结巴,更别说打仗了,天子也不知甚么意思,竟然让权琢玠去打仗,这不是闹着顽么?
杨兼说:“好,权郎主忠心耿耿,勇气可嘉,今日朕便封你镇军将军,领水军一万,作为后备军力,支援权将军。”
镇军将军?
领兵一万?
这听起来如此耳熟。
无错了,当年杨兼作为将军起家,就是镇军将军的官衔,也是领兵一万,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就变成了大隋的天子。
一万兵马,这数量实在不多,根本不够看的,权景宣本来想要反对的,但是仔细一思量,不过是一万兵马,而且作为自己的后备力量,如果自己能一口气打败陈人,权琢玠根本不可能出来丢人现眼,罢了,就让天子顽顽罢。
权景宣这么想着,也没有反驳甚么,其他朝臣一看,权景宣都没有反驳,他们也就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杨兼又说:“权琢玠,你昨日与朕是如何说的来着,也给众卿说说看。”
权琢玠又开始吭叽,吭叽了好半天,这才唯唯诺诺的说:“下臣……下臣愿意……立、立下军令,势必……打败陈人,否则……否则任凭处置。”
羣臣又小声的议论起来,嘻嘻哈哈的说:“愣头青还想要立军令?”
“他是嫌自己活得长,去找死的罢?”
“嗨,年轻嘛,总是猖狂的。”
“你看他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哪里猖狂了?和猖狂根本不着边际。”
权琢玠站在殿中,他是能听到窃窃私语的,听了不生气,反而更加唯唯诺诺,典型的不敢与人吵架的类型,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权景宣并不在乎这个,觉得有自己的三万兵马就足够了,其他人,甚么左翼右翼和后备兵力,都是扯淡,根本就是陪衬而已。
权景宣最在乎的,是谁主帅,天子如此器重自己,按理来说,应该是自己主帅才对。
杨兼果然要谈起这个事情了,笑着说:“关于此次出兵伐陈,朕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诸位,那就是……朕准备亲自挂帅。”
“甚么?!”
“天子要挂帅?”
“天子竟然要亲征!”
朝臣瞬间轰然起来,权景宣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可以挂帅,哪知道天子竟然要亲自出马。
大隋才刚刚取代北周,朝廷暂时稳定,但稳定的时日还不长,因此很多朝臣都认为,杨兼不该亲自出征。
但其实杨兼并不担心这个,因为自己出征的话,朝廷还可以交给太上皇杨忠来处理,并非没人坐镇。杨忠做了一辈子的隋国公,治理起来总有些心得的,况且杨忠是杨兼的阿爷,杨兼把长安交给阿爷,心里也是放心的,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杨兼亲征,准备亲自押解着人质吴超,权琢玠的一万后备军,也会跟随杨兼一同前进。
众人都知道,杨兼虽然面相亲和,但其实是个说一不二之人,他决定的事情,便没有人可以反驳,因此这个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开春之后,水势上涨,陈人肯定会对江陵动手,因此他们必须趁着开春之前攻击陈人,让陈人无暇动手才行,行军必须要快。
这些日子等点好了兵马,立刻出发,杨兼想到要离开长安很长一段时日,便准备做一些小食,路上可以食,也给阿爷杨忠留下一些。毕竟此次出行,小太子杨广也要跟随杨兼一起,为此阿爷一直都在抱怨,觉得杨广年纪还太小,不应该把他的乖孙儿带到战场上去。为了堵住阿爷的嘴巴,杨兼觉得应该做些好吃的,贿赂贿赂才是。
杨兼准备做一些方便保存,又好吃可口的小零食,仔细一想,自己还没做过锅巴,自制锅巴好吃又方便保存,平日饿的时候叼两块,吃起来也是幸福满满的。
杨兼进了膳房,寻找了做过锅巴的材料,材料其实很简单,做起来也很方便,调成自己喜欢的味道,最后过油一炸便出锅了。
杨兼炸着锅巴,又看到膳夫们正在处理猪肉,很多切下来的边角料,不是太好的,似乎不准备要了,杨兼看着直心疼,连忙说:“别丢掉,给朕拿过来,一会子朕用。”
这些猪肉都是边边角角,口感不好,而且太细碎,也不知道该干甚么用,膳夫们赶紧把猪肉都拿过去。
杨兼看了看,的确不是太好的地方,如果用这些肉来剁馅,其实也能吃,但是馅料难免不香。杨兼则是有一个更好的处理方法,而且便于保存,路上也可以带上吃一些。
那便是——自制午餐肉。
很多人吃火锅喜欢午餐肉,但是外面买来的午餐肉大多不尽如人意,不是口感太干,就是口感太过油腻,有的午餐肉的含肉量少到可怜,有的则是调味儿不好,反正杨兼买了许多的午餐肉,都没有买到完全合乎自己口味的午餐肉,而且价格都不便宜,倒不如自己来做。
杨兼把这些边角的肉切成丁,随即剁烂,搅拌成肉泥,其中再混入一些块状的肉丁,这样一来,吃起来口感丰富多样,也不会觉得单调。
为了防止肉腥味,杨兼还特意加入了各种去腥的调味料,做好之后,放入容器之内,上锅一蒸便可以,吃的时候拿出来切成小片,十足的方便。
杨兼做好锅巴和午餐肉,亲自送到杨忠那里一趟,杨忠不住嘴的叨唠着,无非是叮嘱杨兼,一定要好好保护他的小孙孙,不能让小孙孙受伤等等,杨兼的耳朵都要磨烂了,笑着说:“阿爷放心,来,尝尝儿子亲手做的午餐肉,保证阿爷吃一口,便腾不出嘴来。”
杨忠笑着说:“你个臭小子,现在翅膀硬了,用吃食来搪塞于阿爷。”
杨忠虽这么说,还是拿起来吃了一口,登时睁大了眼睛,胡子恨不能飞起来,说:“这午甚么肉,口感细腻的很,当真是神奇,调味也可口。”
杨兼见他爱食,狠狠松了一口气,阿爷终于没工夫数落自己了……
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日子,这一趟出兵,不只是水军,杨兼还带了步兵和骑兵,毕竟南方虽然多水,但还是有陆地的,所以到时候肯定会用上陆军。
陆军由杨兼的二弟蔡王杨整统领,三弟滕王杨瓒也一同跟随,兄弟三个人很长时间没有一起上过战场了。
大军开拔之日,杨忠率领羣臣来到长安城门鉴别送行。
杨忠虽有些舍不得,但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爽快地说:“我儿,阿爷等你凯旋。”
杨兼挑唇一笑,说:“阿爷放心,儿子还要回来给您做午餐肉呢。”
“臭小子。”杨忠轻笑一声,叮嘱说:“一定不要亏待我的小孙孙,听到了没有。”
杨兼辞别了杨忠,众人翻身上马,杨兼则是登上辎车,“哗啦”一声,刚打起辎车帘子,登时闻到一股子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那是肉质的味道,还有炸制的味道,交错在一起,编织成一张食欲的大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杨兼眼皮一跳,立刻放眼望去,果不其然,便宜儿子坐在车里,小短腿跪坐着,可谓是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板着肉肉的小脸蛋,左手捏着一大块没有切片的午餐肉,右手抓着一把调味锅巴。
无错,不是一大块是一大把!
杨广粉嘟嘟的小嘴巴鼓囊着,肉肉的腮帮子鼓鼓的,嘴里想必还有很多没咽下去,吃得那叫一个肆意豪爽,见到杨兼走进来,含糊的说:“唔唔唔唔唔唔。”儿子见过父皇。
杨兼:“……”
杨兼抬手压了压自己的眼皮,说:“儿子,吃这么多,要晕车的。”
杨广伸着小肉脖颈,把嘴里的那口咽下去,一本正经的说:“父皇放心,儿子食的不多。”
杨兼干笑一声,心说你还不如说自己不晕车呢。
杨广从未吃过午餐肉,他发现辎车里放着小食,起初只是好奇,便打开来看看,也没想吃。哪知道看了眼之后,觉得更好奇了,不只是新鲜,是从未见过的吃食,而且还喷香喷香,冒着浓郁的肉香。
于是杨广打算尝一口,尝尝味道,而已,其实没想吃太多,毕竟他是食过早膳才出发的。
杨广便捧着对比他来说硕大的午餐肉小仓鼠似的啃了一口,一口下去,只觉得这午餐肉的口感比普通的肉细腻很多,肉质也说不上来,细腻的肉质之间夹杂着小肉丁,肉丁紧实,午餐肉细腻,口感简直交相呼应,而且不会觉得干,稍微有些油润,又不会觉得油腻。最关键的是午餐肉的味道,鲜香极了,不知是不是用高汤调味,总觉得一口下肚还想再咬一口。
杨广捧着午餐肉,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歪了歪头,自言自语的说:“那就……再咬一口罢。”
“再咬一口,嗯,就一口。”
“还是再来一口罢!”
“咦,这个脆生生的小食,吃起来也不错。”
“一起吃味道也不错。”
于是杨广一口午餐肉,一口锅巴,一口一口又一口,杨兼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的场面儿……
杨兼看着儿子举铁一般举着“硕大”的午餐肉,不由说:“儿子,要不然父父帮你把午餐肉切切?切成小片儿?”
杨广真诚的说:“无妨,父皇不必费心,儿子这么食也可。”
杨兼:“……”
众人启程,杨兼带领蔡王杨整、滕王杨瓒和后备军镇军将军权琢玠一同出发,跟随在权景宣三万大军之后,一同开向江陵。准备从江陵顺流而下,于洞庭湖的东北角绕道巴陵。
郝阿保的左翼部队,目标对准湘州,安平王萧岩和河间王萧岑的右翼部队,则是从襄阳出发,通过沌口,开往江夏,顺长江骚扰陈人兵马。
四路水军,兵分三路,全部开进,杨兼的军队很快便到达了大梁的江陵。准备在江陵休整,随即顺流而下继续开拔。
众人在江陵之外扎好营帐,全都来到幕府营帐之内商议对策。
杨兼虽然挂帅坐镇,但是他并没有开口,而是看着众将商议。权景宣年纪最大,官职最高,因此他变成了坐纛儿的将军,将地形图平铺在案几上,指着地图说:“陈人显然没想到我军会如此快动身,方才卑将在城外附近,发现了一队侦察的陈人骑兵,他们应该是冲着引水灌城来的。”
天气慢慢转暖,刚开春,江陵的雨水渐渐多起来,如此一来,陈人便可以引水灌城,都不需要打仗,至极淹死整个江陵。洪水灌城,城中必然死伤无数,引发瘟疫等等疫情,这是最好的消耗方式,自然了,这种方式过于残忍,但古时候打仗,引水灌城并不少见,尤其陈人是水霸,自然会用这样的方式。
但是很不巧,陈人的如意算盘被他们打破了,杨兼带人来得太快,陈人还没有动工完毕,已经被发现了。
权景宣说:“卑将已经下令下去,严防死守,这些陈人绝不可能再在江陵附近捣乱,灌水之事,想必只能作罢。”
权景宣又说:“接下来便是主动出击,打击陈人,让他们根本没有工夫搞小动作。”
权景宣已经规划好了路线,说:“卑将领兵三万,顺流而下,陈人一定会在洞庭湖附近埋伏迎击,到时候只要将他们打得溃散,便可以绕道江夏,与安平王大军汇合,一举直接打到陈人的老窝去!”
权景宣的想法非常好,而且十足有志气,这次权景宣的目的可不只是拯救江陵,还想一口气打到陈人的老窝去,趁机端了整个陈人。
如今的北方刚刚统一,如果权景宣能帮助天子,吞并南方,那么他就是统一的大功臣,日后绝对加官进爵,成为大冢宰也未可知。
众将一听,志气高昂起来,纷纷应和,哪知道这时候权琢玠很不识趣儿的说:“可是……洞庭湖……洞庭湖怎么办呢?权将军亦说了,陈人必然会在洞庭湖反击……反击埋伏我军,不知权将军准备如何应对?”
“应对?”权景宣不可一世的笑着说:“小小的陈人军队,还需要如何应对?就算是吴明彻亲自上阵,我也不怕他!无非就是发拍,放火,摧毁船只!陈人想要与我比恨,还嫩了点!”
打水战的第一要素就是摧毁船只。没有了船只,水军没有依托,便只剩下了惨败。
南北朝时期还是冷兵器时代,因此无法用大炮来摧毁船只,一般常用的就是两种方式。其一是放火,船只大多是用木材建造而成的,放火燃烧船只十足有效,但是放火的话,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毕竟火势对风向有很苛刻的要求,大火一起,那不是人为就能熄灭的,如果风向逆转,很可能把自己也给烧了。这听起来很是顽笑,仿佛无稽之谈,谁会把自己给烧了?听起来也太笨了一些,但是历史上放火烧了自己人的例子竟然还不少。
因着放火的方式,需要老天爷的帮助,所以这其二的方式,便十分重要了,便是发拍。
拍便是拍竹竿。竹竿的顶端绑上石头或者重物,用竹竿去拍击船只,是暴力摧毁船只最重要的方式之一。
除了拍竹竿之外,还有T型拍杆,道理也很简单,一根竹竿竖着,绑上重物的竹竿横着,两根竹竿拴在一起,在重物竹竿的另外一头拴上绳索,发拍之时,只需要将靠近敌船,猛地转动绳索,竹竿的重物便会甩过去拍击敌船。
但是发拍也有自己的弱点,竹竿毕竟是竹竿,很容易损毁,因此发拍也是个力气活儿。
权景宣自问打过不少水仗,一直都是勇猛有余,自然不害怕吴明彻,又说:“再者说,咱们还有吴明彻的侄儿吴超在手,不怕他搞小动作!”
权琢玠还想再劝谏,吴明彻是个老将,擅长水战,而且不是有勇无谋的类型,一定会利用计策埋伏权景宣。
权景宣根本听不下去,骄纵不可一世的说:“不必多说,镇军将军放心便是,说实在的,你的后备军根本不需要上阵,我便可将陈人打得哭爹喊娘!”
权景宣布置了作战计划,对杨兼拱手,很快便退了出去,准备尽早出发。
权琢玠张了张嘴巴,憋红了脸,最终还是没能拦住权景宣,眼睁睁看着权景宣大步离开。
权琢玠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似乎觉得自己太笨了,应该拦住权景宣才对。
杨兼这时候才不紧不慢的站起来,笑着对权琢玠说:“镇军将军,朕有一样礼物,要送给镇军将军。这乃是镇军将军头一次出征,也算是朕为将军讨了好彩头,将军可一定不要拒绝。”
权琢玠受宠若惊,不知甚么礼物。
杨兼笑眯眯的拿出一个大锦合,“咔嚓”一声打开。杨广也很好奇,到底是甚么礼物,神神秘秘的,也不见父皇送自己礼物,竟然送给权琢玠礼物?
杨广心里想着,自己可不是想要讨礼物,总觉得父皇对权琢玠也太好了一些,当然了,自己也不是吃味儿。
杨广好奇的看过去,只看了一眼,登时眼皮狂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心中只剩下了庆幸,幸而父皇没有送自己这样的礼物。
——一张面具!
金属质地的面具,铸造的工艺何其高超。
杨兼知道,权琢玠有“社恐”,之前戴着兰陵王的面具,说话头头是道,但那始终是兰陵王的面具,不太合适,所以杨兼特意令人打造了一副新的面具。
然而这副新的面具,竟然是……
猫头的造型。
“猫……?”权琢玠也吃了一惊。
杨兼则是信誓旦旦的说:“怎么是猫呢?镇军将军仔细看,这是一只猛虎面具,只不过这只猛虎还未长开,不正如眼下的镇军将军么?朕盼望镇军将军可以旗开得胜,一鸣惊人!”
权琢玠看着奶猫面具,听着杨兼的话,登时心中感慨万千,真的信了杨兼的邪,双手捧过来,血液沸腾,激动不已,将面具戴在脸上,一戴上面具,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样,也不结巴了,也不懦弱了,笑着说:“天子,卑将看起来如何?”
杨兼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说:“威严如出笼猛虎。”
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