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再这样下去,我们要全军覆没了!”
士兵的话击打在权景宣的心头,仿佛冷水掉入了油锅, 噼里啪啦的飞溅起无数的水花。
权景宣怒火中烧, 怒吼着:“不能后退!我权景宣还从不知道后退是甚么!陈人不过是假把式,不要害怕!快,去让人修补大船!派出小队清理发拍的敌船!再派出一队救火!”
“是,将军!”
将士们飞奔着跑过去传令,大船因为着火,还有被拍击,船只上的士兵们人心惶惶, 加之权景宣日前朝令夕改, 失去了掌管的威严, 因此如今士兵们情绪很不稳定, 都觉得他们要失败了,一个个慌张不已, 面露惊恐。
恐惧可是作战的大计,士兵们没有奋勇之心, 担惊受怕, 自然或被击败。
权景宣手下的士兵一方面救火, 另外一方面还要组织队伍打击发拍的敌军小船,一时间忙的乱七八糟,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此时……
“杀——!!!”
“杀!!”
“杀——杀……”
杀声震天,从重重的火海之后冒出来, 权景宣定眼一看, 不需要旁人提点, 透过浓密的黑烟和火蛇, 便看到吴明彻的船队全速前进,正往他们这面冲过来。
权景宣的大船已经被小船发拍的差不多了,又遭遇了火攻,因为风势十足猛烈,所以虽然水源充足,但是想要救火,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大船在火攻和发拍的双重攻击之下,已经变得摇摇欲坠,这时候吴明彻的大船又开了过来,全速前进,好像要生生暴力摧毁,把他们撞成两半似的。
如今的风向有利吴明彻,吴明彻的船队乘风而行,飞快地向他们冲来,好像离弦之箭,权景宣的士兵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嘴里能塞下两个鸡子,大喊着:“将、将军!怎么办啊!”
“将军!下令撤军罢!”
“是啊是啊!撤军罢!撤军还能谋得一条活路!若是……”
“不行!”权景宣说:“不能撤兵!我们决不可畏惧吴明彻!”
“可是……”将士们脸色惊恐的说:“我们打不过陈军,马上……马上就要全军覆没了。”
“将军,快撤兵罢!一味停在这里,反而会被他们俘虏,咱们的船只和辎重,都要被他们据为己有啊!”
“是啊,将军,撤兵罢!”
权景宣英雄了一辈子,他从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日。
所有士兵斗都希望自己撤军,大敌当前,可以说毫无希望,但这一切却不能怨恨自己的士兵无能,没有骨气,要怨恨的话,也是怨恨自己……
权景宣突然恍然大悟,他记得自己临行之前,侄儿权琢玠还来找过自己,多次劝谏,但是权景宣全都听不下去,觉得侄儿不过是一个畏首畏尾的奶娃娃,如何能懂得打仗的道理。
而自己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老将……”权景宣苦笑说:“老将又有甚么用?”
“杀——!!”
陈人的杀声越发的震天,乘着风势,快速向他们涌来,铺天盖地犹如海浪,势必要将他们拍碎。
权景宣脸色漆黑,发狠的一咬牙,说:“快!下令撤军!”
“是,将军!”
权景宣的船队要撤兵,但是如今吴明彻的船队距离他们已经很近了,这时候撤军显然有些晚,加之权景宣的船队着了火,大火窜天,每条船只必须拉开距离,否则便会被大火烧着,但是拉开距离,就等于拉开了防线,很容易被敌军各个击破。
如今的局面,可以说是万般不利。
吴明彻的船只很快已经追上来,“嘭——”是放钩拒的声音。
果不其然,士兵们大喊着:“将军!敌人放钩拒了!钩住了咱们的大船!”
据说钩拒这种水战兵器,是三国时期的诸葛亮设计的,长枪前面带勾,能够勾住敌人的船只不让敌人逃跑,如果敌人近前,也可以依靠钩拒将敌人的船只推出去,不让敌人靠近,别看只是小小的改良了一下长枪,但在水战之中十足实用。
权景宣的船只被钩拒钩住了,后面坠着一只敌船,前行的速度自然更慢了,而且敌船上的士兵还想要继续靠拢他们,登陆他们的船只。
权景宣尽力补救,说:“快!!派兵过去,拨开钩拒,不能让他们登船!”
“是!”
“快快!走!”
“来一队人,跟我走!敌人要登船了!”
吴明彻一声令下,杀声震天,陈人勾住他们的船只,马上就要登船,陈人士兵纷纷越过围栏,几乎就要跨入他们的船只。
权景宣的士兵快速冲来,两拨人立刻交锋,将陈人逼迫退回他们的船只。
如此来来往往好几个回合,权景宣这边的兵力还需要救火和补救船只,而吴明彻的兵力只需要全力进攻,优劣立现,吴明彻其他的大船也源源不断的增援而来,眼看着就要将他们必入绝境。
权景宣自己也来冲锋陷阵,看到这样的场面,听到四周的杀声源源不断,不由苦笑起来,随即怒吼着:“兄弟们!!看来今日我们要死在这里!就让我们最后为国尽忠一次,杀——!!”
权景宣的士兵们又是悲伤,又是愤慨,士兵们的气势提升了不少,但到底抵不过水战经验丰富的吴明彻。
吴明彻站在大船之上,指挥着陈人士兵进军,冷声说:“差不多了,全力进攻,最好活捉权景宣,倘或不能活捉……杀。”
“是!”
全力进军!”
“咚咚咚——”
是陈人战鼓的声音,战鼓隆隆响起,陈人大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朝着他们不断逼近。
权景宣心中一片死灰,握紧了手掌的长剑,就在此时……
“咚咚咚——”
又是擂鼓的声音,但这响声却不像是陈人的战鼓,而像是自己的战鼓。
权景宣心中一凛,说:“何人擂鼓?”
士兵回答说:“将军!没有人擂鼓啊!我们谁也没有擂鼓!”
“咚咚咚——”
敲鼓的声音却不曾间断,因为是重低音,所以不好辨认方向,仔细一听,士兵们大喊着:“是从那面传来的声音。”
“快看!!”
“援军?!是援军么?!”
众人透过浓烟和火蛇,只见到一队大船从天边全速驶来,带着所向披靡的势头。
那轰隆隆的战鼓声,就是从大船上传出来的。
从这个方向而来,应该是友军,权景宣仔细辨认了一下,站在船头之人,一身长袍,分明像是个文人,脸上戴着一张奇奇怪怪的小猫面具,一点子也不威严,反而有些“滑稽”,但是如今看起来,却莫名觉得振奋人心。
是权琢玠!
只要一看那张面具就知道,是权琢玠!
听说是天子上次给权琢玠的面具,权琢玠非常喜欢,总是戴在身边,时不时就要把顽一番,权景宣日前还十分不屑,觉得这不过是小娃儿才顽的东西。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看到这只小猫面具,竟然会如此激动。
“是援军!!”
“真的援军!”
“天子!!你们快看,是不是天子?那黑袍之人!”
果不其然,真的是大隋的天子,杨兼站在战船的船头,负手而立,黑色的长袍被烈风撕扯的翻飞,仿佛一条黑色的游龙。
滕王杨瓒快速从身后走过来,说:“皇兄,风向变了。”
日前杨瓒观看星象,这些日子都会有风,而且风向杂乱,果然便应验了。权景宣起初与吴明彻交锋的时候,风向是有利他们的,哪知道刚放火没有多久,火势就转了过来,如今风向又开始变化,重新变得有利于他们。
杨兼的唇角挑起一丝微笑,说:“好得很,看来咱们来的正是时机。”
风向变化,大火开始往吴明彻的战船上弥漫,与此同时,镇军将军权琢玠冷声下令:“派出发拍船只,全速前进,迎击陈军!”
“是!”
杨兼的援军仿佛天兵天将一样降落人间,简直来的太是时候了,快速向权景宣的大船并拢而来,权景宣也配合,援军登船,立刻救火,帮忙补救船只。
杨兼也登上大船,笑着说:“让权将军受惊了。”
“咕咚!”权景宣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叩头说:“卑将死罪!!卑将轻敌,死罪!死罪啊!还请天子责罚!”
杨兼伸手托起权景宣,说:“权将军言重了,谁都会做点傻事,圣人也不得免俗,权将军何苦责难自己呢?再者说了,权将军请看,你做的反而是好事。”
权琢玠接手了权景宣来指挥,带领着自己的一万水军,快速将吴明彻的水军包围起来。
因着方才吴明彻一方乘胜追击,所以船队难免拉开了距离,如此一来,便成了引君入瓮,权琢玠的水军将吴明彻和其他船只的干系斩断,让吴明彻变得孤立无援起来。
吴明彻一看这场面,心中咯噔一声,说:“糟糕!中计了!”
陈人士兵们一阵迷茫,说:“将军,到底怎么回事?!”
吴明彻冷着脸说:“权景宣骄纵轻敌,竟然都是他们的计策,是老夫看走了眼!快,下令撤军!”
权景宣骄纵轻敌,其实都是真的,杨兼只不过小小犯坏,小小的助长了一下权景宣的气焰,权景宣自然更加不可一世,变成了最好的诱饵,将吴明彻这条大鱼吊了上来。
因着杨兼早有准备,而且掐的时间恰到好处,所以权景宣只是受惊,他的军队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反而是吴明彻,吴明彻这个老狐狸也没有顶住杨兼的套路,自己钻了进来,变成了现成的猎物。
“将军!大事不好!风向变了!”
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吴明彻的队伍被包围在中间,偏偏这时候风向还变了,想要放火,反而会烧了自己,想要发拍,敌方的人太多,他们发拍没有优势。
吴明彻说:“快,摘掉钩拒,往东角冲突,看看能不能冲出去。”
“将……将军!”
陈人士兵大喊着:“不好了!咱们的船只,被隋军挂上了钩拒!”
吴明彻深吸了一口气,说:“冷静!都不要乱!”
“吴明彻!”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大喊他的名字,众人回头一看,原来隋人的舟师已经靠的很近,几乎可以面对面说话。
杨兼扶着围栏,笑眯眯的说:“吴明彻,你的侄儿在朕手里!要不要一起来做俘虏?朕的大隋很是好客,可以为你们准备亲子牢房啊!”
杨广:“……”
杨广很是无奈的说:“父皇,小心一点,距离敌船已经很近了,后退一些,免得被伤到。”
杨兼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说:“无妨。”
吴明彻不是完全能听懂他在说甚么,但也听得出来,杨兼是在消遣自己,气的头顶冒烟。
然而吴明彻竟然没有中了杨兼的激将法,没有头脑一热就迎击上来,反而还是坚定的撤军,想要从东角冲突出去。
杨广挑唇一笑,负着小肉手,说:“看来父皇的激将法不管用。”
杨兼咂咂嘴,吴明彻还真是个人物儿,关键时刻一点子也不冲动。
杨兼干脆撂挑子,转头对权琢玠说:“镇军将军,看你的了。”
权琢玠下令说:“稳住钩拒,缩短船距,登船作战!”
“是!”
吴明彻的大船和自己的舟师拉开了距离,那些舟师想要营救吴明彻,但是根本冲突不进来,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随着“咚——”的闷响声,权琢玠成功的让大船并拢在吴明彻的船只旁边。
随即是“踏踏踏”的脚步声,隋人士兵快速登船,蜂拥一般冲上去。
“将军!”陈人士兵大喊着:“将军!敌军登船了!”
“怎么办!?”
“人数太多了,咱们挡不住啊!”
吴明彻脸面上青筋乱蹦,咬牙切齿的说:“放下小船,只捡重要的物资,撤退!”
杨兼并没有登上敌船,毕竟他虽然御驾亲征,但身为天子,还是要有天子的架子,一方面是坐镇助威,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如果天子不慎被敌军抓住,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所以杨兼带着小太子杨广还在自己船上,权琢玠带着士兵快速登上敌船。
杨兼看到吴明彻的举动,不由笑着说:“镇军将军果然是料事如神,虽然打仗经验少,但是纸上功夫也不错,吴明彻的举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权琢玠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他其实从小就是个“水军迷”,很喜欢看水战的各种书籍,加之他的叔叔统领荆州军队,因此权琢玠肚子里全都是这方面的墨水,只可惜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他早就料到吴明彻会放下小船逃跑,因此派遣了一队船只,专门破坏小船。
吴明彻那方的小船刚放下去,便听到士兵大喊着:“不好!是隋军!船……我们的小船!”
吴明彻低头一看,大船下面的小船竟然全都被击碎了,隋军发拍的小船随时待命,已经预判了吴明彻想要逃跑的方向,小船一放下去,立刻被各个击碎,毫无悬念。
“怎么办?!”士兵们惊恐的大喊着:“将军!怎么办?小船没了……”
之前是权景宣惊恐,现在轮到陈人惊恐了,情势几乎是一边倒,根本无法挽救。
吴明彻一狠心,说:“就算是死,咱们也不能做俘虏!”
杨兼吃了一惊,说:“吴明彻这是要做甚么?学屈原么?”
杨广眯着眼睛一看,已经顾不得父皇的冷笑话了,果然,吴明彻想要跳水。
今日风力很大,水面的波浪也就大,吴明彻这要是跳下去,那便是必死无疑!
杨兼说:“吴明彻可是水军的好手,千万不能让他寻短见。”
吴明彻不愿意做俘虏,在船上只能等死,因此竟然直接跳船,毫不犹豫,“咕咚——”一声坠入水中。
今日的水面波浪很大,吴明彻一坠入水中,登时便被淹没了踪影。
杨兼蹙眉,下令说:“快!仔细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