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兼可不是说笑的,粮食和医官立刻到位,忙忙碌碌起来,百姓们根本不知情,完全不知道隋人已经进入了石头城,突然看到开仓放粮,欢喜鼓舞的厉害。
杨兼登上石头城的城门,放眼往东面看去,一片繁华之地。
离开石头城,东面就是石头津,随即是西篱门,之后便是建康宫的西明门,只要打入西明门,便是进入了建康宫。
杨兼望着远处的天边,挑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意,很快的,很快望眼所及之处,便是朕的土地了,这天下的乱世,即将终结……
杨兼出神的看着天边,肩膀上突然一沉,侧头一看,一件披风披了过来,原来是小包子杨广。
杨广也上了城楼,踩着城楼上的木箱子,垫着小脚丫,把披风披在杨兼的肩膀上。
杨广板着小脸,淡淡的说:“城楼风大,父皇应当注意身体才是。”
杨兼一笑,一把抱住小包子杨广,杨广个头太小了,在杨兼怀里手脚并用的挣扎,两只小胳膊打着圈儿的转,就是挣扎不出来。
杨兼笑着说:“我儿,还气么?你这么关心父父,是不是不气了,是不是?”
杨广放弃了挣扎,板着小肉脸,看向杨兼说:“正是因为儿子关心父皇,所以才生气。”
说罢,从杨兼的怀里跳下去,哒哒哒的跑下城楼去了。
杨兼望着杨广消失的背影,突然陷入了沉思。旁人都觉得杨兼温柔,其实杨兼知道,自己并非是一个温柔之人。他是一只疯狗,彻头彻尾的疯狗,所有的温柔都是伪装,他才是那个最薄情寡义之人,无法相信任何人,总是用温柔粉饰着隔阂。
杨兼突然幽幽的叹口气,说:“是不是……该到放下的时候了?”
放下一切遥远的痛苦……
杨兼的队伍在石头城休整了一天,整顿兵马,补充物资,大军立刻出发,浩浩荡荡的渡过石头津,越过西篱门,冲向建康宫的西明门。
因着占领石头城神不知鬼不觉,所以西篱门根本没有准备,从石头城连带着进军的时间,到达西明门,只用了仅仅三天,杀的陈军措手不及,慌张无措。
杨兼的大军很快抵达了西明门,春日风大,咧咧的大风吹拂着,纵使风势如此大,杨兼也能清晰的看到,西明门楼门上,陈人士兵们慌张的表情。
杨兼说:“郝阿保的军队如何了?”
杨整回话说:“郝将军的军队已经迂回南面,就等着与我军包抄建康宫。”
杨兼的主力队伍声势浩大,而且杨兼亲自指挥,便吸引了绝大多数的陈人兵力,如此一来,建康宫的南门势必会放松警惕,郝阿保和狼皮的军队一路潜入南陈府邸,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了南门,就等着杨兼的掩护,趁着陈军兵力薄弱,一举冲入建康宫。
杨兼笑着说:“好得很。”
他说罢,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这个时候小包子杨广颠颠颠的从幕府跑出来,拦在杨兼的高头大马面前,说:“父皇,带儿臣一起去。”
杨兼有些犹豫,毕竟儿子实在太小了,战场那么混乱,万一走丢了都找不到。
杨广执意说:“儿子虽然无法执戟冲锋陷阵,但是儿子可以出谋划策。”
杨兼看他坚持,加之便宜儿子乃是超级外挂,便把儿子抱上马背,十足凡尔赛的说:“儿子这么粘着父父,可怎生是好?”
杨广:“……”
“出兵!”杨兼一声令下。
“出兵——!!”
“全军出发!”
浩浩荡荡的随军,队列整齐,铿锵有力,快速向建康宫的西明门挺进。
……
“报——!!”
“人主!人主!不好了!大事不好!”
“隋人打来了!打到西明门了!!”
“甚么!?”陈主还在享乐饮酒,听到这句话,震惊的羽觞耳杯砸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说:“不可能!朕的四路将军全都派出去了,怎么可能拦不住隋军?!就算拦不住,石头城是干甚么的,为何不放狼烟?一定是误报,绝对不可能,再去探查!”
“是……是……”
禁卫还没退下去,便听到“轰——!!轰!!”的巨响。
陈主震惊的说:“甚么声音?!”
中官冲进来大喊着:“人主!大事不好了,隋人、隋人真的打来了!他们在向西明门投石!”
原来那轰轰轰的响声,竟然是投石的声音。
陈主这时候才相信,原来隋军真的打来了,他们根本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已经打过了长江,越过了石头城,冲到了西明门脚下。
陈主大惊失色,大喊着:“给朕顶住!全都顶住!!快叫杜稜来……不不,朕亲自指挥!!亲自挂帅!快,准备迎战!”
西明门被攻击,陈主惊慌失措,这个时候才开始迎战,杜稜乃是开国老将,和吴明彻不相上下,只不过年纪更大一些,因此此次对抗隋人,才没有出兵,而是镇守都城。
如果陈主派遣杜稜上阵,或许还没有这么惊慌仓皇,毕竟杜稜的经验丰富,临危不乱,但是偏偏陈主要亲自指挥,一时间陈人士兵们慌张的不知道兵器在哪里,一路飞奔,互相抢夺着兵器和介胄,匆忙的穿在身上,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抵抗,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着。
陈人的确适合水战,但是如今,隋军已经渡过了长江,打到了家门口来,完全不需要舟船作战,水战的优势完全丢失,反而是隋军更加有力。
杨兼坐镇督军,带着小包子杨广,亲自骑马,震慑军威,不断的在军前来往,抽出象征着天子权威的宝剑,时不时点名士兵。隋人士兵众多,杨兼却能点出十之八九的名字,被点名的士兵立刻气质高亢,亢奋山呼。
杨兼纵马,宝剑一路当当当的与士兵的长戟相击,士兵们争先恐后的挺着长戟,如果被杨兼的宝剑撞击,便是极大的荣耀,一时间军心鼎盛到了极点。
领兵方面,则是杨兼的二弟杨整来负责,杨整乃是车骑大将军出身,本就擅长领兵,如今终于轮到了陆战,便是他的天下。
杨整下令投石,弓弩手同时准备,不停的往城门放箭,同时派出士兵开始搭梯,准备攀上城楼。
陈主来到城门的时候,一支冷箭“嗖——”的飞来,正中陈主的帽子,陈主的帽子瞬间被打飞,吓得他“啊!”惨叫一声,跌在地上。
“人主!人主!”士兵们赶紧簇拥着陈主,把他扶起来。
陈主气急败坏,怒吼着:“弓箭手!快,弓箭手准备!给朕放箭!一个不留!”
“是!弓箭手准备!”
杨整带兵冲锋,牵制陈人士兵,好让士兵们搭上梯子,攻入城门。
杨瓒守在杨兼身边,蹙眉说:“西明门城墙高大,城门厚重,看来还需要下一些工夫。”
南北朝时期的楼堞其实都不算高,后世的城门才慢慢变高,但是建康宫不同,建康宫的城楼是下了大本钱的,楼堞高大,城门厚重,对于防守来说,相当有利。
陈主指挥混乱,就是这样的场面下,楼堞竟然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杨兼眯眼说:“无妨,稳住便可,咱们只不过是牵制陈人的目光,真正的主力,在南面呢。”
是了,真正的主力是郝阿保,杨兼这么大声势,就是为了牵制陈主,让陈主气急败坏,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而忽略南门,郝阿保便可以趁机攻入南门,长驱直入。
“放箭!!”
“快放箭!”
陈主怒吼着:“干甚么吃的!放箭啊!射那面!射这面,这面……”
士兵们被他指挥的头晕眼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箭。
大将军杜稜急匆匆跑上城楼,他的头发花白,胡须都白了,一头热汗,急促的说:“人主!建康宫所有的兵力全都转移到西明门,这万万不妥,若是此时隋人还有其他兵力,建康宫岂不是危险了?”
陈主根本听不下去,说:“你是越来越糊涂了么?没看到隋主都在这里么?这就是他们的主力,朕不对抗主力,还要把兵力分散到甚么地方去?”
“可是人主……”
“没有可是!”陈主打断了杜稜的话,恶狠狠的说:“隋人狗贼,令人腹烦!把所有的弓箭手对准隋主!擒贼先擒王,给朕射箭,对对,杀了隋主,看他们没有了头领,如何迎战!一了百了!”
陈人弓箭手立刻把所有的箭矢对准杨兼所在的位置。
“放箭——!!”
杨广一直观察着情况,他虽然个头太小,无法冲锋陷阵,但是一刻也没有闲着,突然看到弓箭手调转了目标,立刻沉声说:“不好,父皇,快撤退,陈人要放箭了!”
“铮——”
“铮铮铮——”
“铮——!!!”
飞箭有犹如雨下,大量的箭矢朝着他们铺天盖地而来,杨兼立刻策马,低喝:“老三,快撤!”
杨瓒也策马向后,不过雨箭来的飞快,他们的撤退速度远远不及。
杨整看到这一幕,眼睛出红,立刻拨转马头,疯狂的策马向回冲去,“嘭——”一下从马背上跃下,向前一扑,正好将杨瓒扑倒在马背之下。
“咚!!”一声巨响,杨瓒被撞下马被,浑身震得发麻,定眼一看,是二兄杨整,杨整用后背挡住杨瓒,一支箭矢插在他的后肩。
“二兄!!”
杨瓒惊慌大喊,连忙扶住杨整,杨整额头上挂着冷汗,侧头看一眼将箭伤,说:“无妨,没有毒,快走!”
杨兼看到二弟和三弟都没有大事,这才放心下来,雨箭还在铺天盖地的席卷,杨广连声说:“父皇,快,到盾兵后面去。”
杨兼立刻催马向前跑去,就在此时,小包子杨广突然大喝一声:“当心!!”
杨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嘭!”的一声,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冲击力,杨广用尽全力,小肩膀奋力撞向杨兼,杨兼身形不稳,直接坠下马背。
“嘭——骨碌碌——”
杨兼坠落马背,重重摔在地上,滚出老远,满脸都是尘土,眼睛几乎被眯住了,奋力爬起来。
他翻身而起,定眼一看,杨广把他撞下马背之后,也掉了下来,正躺在他七八步远的地方,小小的身子滚着尘土,胸前却一片血迹,一直长箭扎在杨广的胸口,鲜血疯狂的涌出,染湿了四周的土地。
“儿子!!”
杨兼感觉自己的眼目充血,眼眶都要裂开了,他发疯一般冲过去,一把抱住染血的杨广。
杨广双目紧闭,被杨兼抱起来,这才稍微回过神来,虚弱的张开眼目,眼睛无神的看向杨兼,嗓子里发出呵呵的低笑,好似是被甚么逗笑了一样,断断续续说:“好……好生奇怪,我这个无情寡义之人……为何、为何会替你挡下这一箭……”
“医官!!徐敏齐!徐敏齐!!”杨兼疯狂的大吼着。
杨广的小肉手无力的拽住杨兼的袖袍,说:“真是亏大了,儿子这辈子……还没能坐上天子的宝座……”
杨兼头一次感觉手足无措,手上染红了鲜血,握住杨广苍白的小手,说:“你会做天子,父父会让你做天子的,乖儿子,不要说话,医官很快就来了,没事,没事……”
杨广扯开唇角,笑了笑,声音越发的虚弱:“儿子不知……父亲到底为何不能是甜,但……儿子希望父亲好好儿的……”
西明门之上,箭雨慢慢平静下来,陈主指挥着:“继续放箭啊!放箭!!”
士兵则是战战兢兢的回话:“人、人主……没箭矢了。”
“甚么!?没有箭矢了!?”
原来陈主下令放箭,根本没有注意箭矢的库存数量,一瞬间就把箭矢用了干净,现在根本没有箭矢了。
箭雨平息了下来,杀声突然冲天而起,从建康宫的南门一路冲来!
“不好了!南门!南门被攻陷了!”
“甚么?南门!?”陈主惊慌的说:“南门怎么会有隋军?!”
“郝阿保!是郝阿保!从南门偷袭进来了!已经杀入了建康宫!”
隋军也得到了消息,郝阿保不负众望,一路迂回前进,偷袭了建康宫南门,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
“赢了!!”
“赢了!!”
“我们赢了!!”
隋军士兵举起长戟,震天高呼:“建康宫被攻破了!我们赢了!赢了!!”
呐喊声包围着杨兼和杨广。
杨广的唇角扯开一丝微笑,犹如强弩之末:“父皇你听到了么,从南到北,眼目眺望之处,真正……真正变成了我大隋的天下……乱世……结束了……”
南北的乱世,真正走向终结,在兼并北齐,取代北周之后,杨兼终于统一了南北,放眼望去,莫非王土!
“儿子可以……放心了。”
杨广的目光望向建康宫的方向,喃喃的说:“如果有可能,下辈子儿子来做父亲,如此……如此或许父皇便能食甜了罢,我们拉钩……”
杨兼眼眶发酸,立刻伸出手来,想要握住杨广的手,然而杨广的手刚刚伸起来,“吧嗒”一下,突然毫无征兆的无力垂了下去。
骨碌碌——
一颗圆溜溜的小东西,从杨广染血的小肉手中滚出来,撞在杨兼的膝盖上。
杨兼低头看去,那是一颗……椰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