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慌不择路地跑到寒风呼啸的雪地里,脑子里都闪着巫谢和洛停轩方才暧昧的场面,自己是又害怕又惊慌。
巫谢曾经在开玩笑的时候跟季沉说过男女之事,季沉对此也是似懂非懂,但今日洛停轩如此对他,巫谢又跟洛停轩那般……
季沉实在是想不通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季沉忽然一个趔趄,跌倒在了雪地里,雪沫纷扬溅起,季沉趴在冰冷坚硬的雪地里,眼眶一红,眼泪不知觉地掉了出来。
白熊皮裘虽然十分厚实,但毕竟这里是雪地,季沉趴了一会就冷得受不了,打着哆嗦想要站起来。
然而就在季沉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脚踝。
季沉当即尖叫一声,起身想跑,然而他的脚被人狠狠拽住,根本就只能趴在雪地上不住划拉,模样可怜极了。
就在季沉不住挣扎的时候,一个冰凉的事物贴上了他的侧脸,接着便有湿润凉滑的东西舔上了他的脖子。
那触感像是舌头,可人的舌头怎么会那么凉?季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浑身打着哆嗦,害怕得连逃跑都忘了。
“嗯?没有内丹?”一个带着疑惑的沙哑声音低低的在季沉耳畔响了起来。
是人?
季沉愣了愣,接着猛地扭头,便对上了一张俊美无俦,却苍白憔悴无比的面容,这人长长的黑发和眉头上都沾着雪沫,连嘴唇都冻得失去了血色。
“是你?”邀月在看到季沉的面容时十分不悦地皱了皱眉,随即便伸手一把将季沉推倒在地。
季沉被退了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屁股生疼,还有些发蒙。
而邀月扬起好看的眉毛静静看了犯傻的季沉一会,忽然冲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季沉抿着唇,摇摇头,脸上带着几分委屈,还有点生气。
邀月见到季沉居然敢拒绝自己,眉头一挑,二话不说,两步上来就一把摘下了季沉腰间的仙术袋,然后随手拆开,大模大样地开始翻找起自己需要的东西来。
季沉东西被人抢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不管眼前这人方才对他如何凶恶,站起身就去抢仙术袋。
而邀月丝毫不把没有修为的季沉放在眼里,一边闲适地躲闪着季沉的抢夺,一边咯嘣咯嘣把季沉仙术袋里所有的金丹还有巫谢给季沉准备的雪莲等物尽数吃了个干净。
吃完了金丹和雪莲,邀月拍拍手,把仙术袋抛回季沉的怀里,然后道:“多谢了,以后我回天庭会报答你的。”
季沉紧紧攥着着手里的仙术袋,虽然有些生气,可看着邀月那张无比坦然自若的脸,他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小气了……
所以季沉愣了半晌,忽然怯生生地道:“你是不是饿了?可这些东西不顶饿呀……”
邀月本来想径直御风离去,可听到季沉这句话却眉头一皱,忍不住便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季沉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季沉看着这样的邀月,打了个哆嗦,默默退后了一步。
邀月以为季沉是为了讨好自己才这么做的。
毕竟整个天庭都知道季沉暗恋他,现在季沉又突然在这地方巧合地出现,还带着这么多金丹,目的可想而知,但现在季沉居然装作不认识他?
蛇性多疑,邀月眯了眯眼,忽然勾唇一笑,缓缓上前一步道:“季沉,是你自己偷偷来找我的,还是天帝让你的来的?”
邀月自信自己这个微笑可以迷倒仙界一大片元君和仙子,可眼前的季沉偏偏看到他跟看到鬼似的,惊吓地又退后了一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邀月微微一愣,却仍觉得季沉是在搞鬼——故意掩藏自身的仙气,让人觉察不到他的内丹存在,这么鬼祟,一定是别有所图。
不过季沉演得这么□□无缝,邀月一时间倒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转了转眼珠,邀月最终决定将计就计,然后他目光一动,忽然换了副和缓的神色,道:“我确实是有些饿了,所以适才才冒犯了你,真是抱歉。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可以找到吃的地方吗?”
季沉虽然不怎么相信邀月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邀月这张面容却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所以吭哧了一会,季沉沮丧着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我跟停轩吵架了,停轩跑出来——”
说到这,季沉便不自觉地又想起洛停轩跟巫谢的那件事,顿时红了脸,而这脸红看在邀月眼里却是无尽的破绽了——果然眼前这人是在装傻,终于抵挡不住本真君的魅力,露陷了吧?
但季沉红着脸,垂着头,扑朔着睫毛的样子还真的不是特别让人讨厌,一点做作的感觉都没有。这让邀月很惊诧于季沉的演技。
而这个时候,季沉抿了抿唇,觉得不能往下说,便省过了中间的过程,转移话题续道,“我出来找停轩,可是找不到他,又迷路了,所以我也不知道现在哪里都可以找到吃的东西。”
想了想,季沉又认真道:“而且我还没有找到巫谢和停轩,应该不能陪你了。”
邀月听到季沉这话,目光微动,觉得季沉这是变相地欲拒还迎,实在是居心叵测。
不过邀月想了想,有一个法力低微的仙君在一处也聊胜于无,所以便‘大发慈悲’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先陪你去找你的朋友。”
季沉对邀月态度突然的转变有点疑心,可也只是疑心,现在宛若一张白纸的他根本估摸不到邀月的那点心机。
虽然觉得邀月的长相不至于吓到巫谢和停轩,然而认真想了想,季沉还是为难地道:“巫谢和停轩都不太喜欢外人,我不知道能不能带你去找他们……”
邀月原本以为大功告成,听到季沉这话,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会他怎么看季沉,都怎么觉得季沉像那个故作清纯却心机深重的苏妲己,不住玩着欲擒故纵的把戏,自己还偏偏不好不上钩。
沉默片刻,邀月一咬牙,觉得自己要舍身取义一次了,于是他便侵身上前,凑到季沉的耳边,微微一笑,暧昧地低声道:“只要你愿意带我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邀月还在季沉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
季沉耳畔一酥,随即他便想到今日洛停轩对他做的那些事,顿时身子就哆嗦了起来。
他这点反应看在邀月眼中,被邀月当成了兴奋过度,邀月这会便轻笑一声,抬手想要揽过季沉的腰。
可偏偏就在邀月的手指碰到季沉的皮裘外时,季沉银牙一咬,忽然抬腿便狠狠踹在了邀月膝盖上,一鼓作气把邀月踹了个四脚朝天,接着季沉大喊一声‘坏人’,然后扭头就跑。
邀月何曾吃过这种亏,当即恶狠狠一掌,拍碎了身下的坚冰,然后便纵身而起,去追那逃跑的季沉了。
季沉此刻没有任何修为,又裹着厚厚的皮裘,根本就跑不快,三两下就被邀月追上,然后一把按倒在地面上。
邀月眼神阴沉地盯着一脸惊慌的季沉,狠狠扣着他的手,怒道:“季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要你能带我出去,要我做什么你便直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这会的季沉根本就听不懂邀月在说什么,他愣愣地盯着邀月那张阴冷俊美的面容看了片刻,忽然便眼眶一红,然后便低声抽泣了起来。
这下子轮到邀月发蒙了。
邀月对于应付眼泪这桩事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他看着季沉哭得难受的样子,自己心中也不由得嘀咕了起来。
思忖片刻,邀月忽然低声道,“你别动。”
季沉抽了一下鼻子,用红通通的眼睛盯着邀月,虽然神情很委屈,但他真的就没有再动了。
邀月看到这样的季沉,一时间倒也觉得季沉还算挺乖巧,谁知道季沉是被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情绪给吓到了,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季沉沾满了泪水的面容,邀月难得纡尊降贵地伸出袖子,胡乱替他擦了擦眼泪,接着邀月便伸手按在了季沉的丹田上。
探查了片刻,邀月不由自主地便皱起了眉头。
真的没有内丹?
随后,他便看向季沉还含着眼泪的,那双黑亮的眼睛,尽量柔声道:“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
季沉微微一怔,随即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末了他看着邀月惊讶的神情,似乎是害怕邀月不信,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一直住在这里,除了巫谢和停轩,我再不认识任何人。”
邀月:“……”
季沉的模样不像是作假,邀月思索了一会,便猜测或许是季沉得罪了天帝,又或许季沉是跟自己一样被天帝送来喂苍蛟的?
想到第二条,再想到季沉没有内丹,邀月忽然觉得自己一切都想通了。
顿时,邀月便有些愧疚和尴尬了……
而就在这时,季沉小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像你讨厌的一个人?所以才这么对我?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你……”
邀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宛若白痴的季沉,再也不按着他了,起身扭头就走。
季沉看着邀月就这么离开,眨了眨眼,基本可以确定这事确实是误会了。
可也不知怎么的,看着邀月御风离去的孤高背影,季沉心中就生出一种酸酸的情绪,然而偏偏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这情绪是什么,最后也只有慢慢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沫,站了起来,朝着邀月离开的相反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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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来了。”一道光芒闪过,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出现在了正在打坐调息的苍蛟面前。
苍蛟听到这个声音,缓缓睁开眼,随即他勾勾唇,语带讽刺地道:“天帝陛下终于肯来见我了?”
“阿陵,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男子说着便缓缓解开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他的面容来,俊雅中带着几丝高高在上的威压,正是天帝,只不过他这会未戴顶冠,只是用一根发带将长发松松束在身后,看上去比之前要温和随性许多。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苍蛟原本淡然的面孔忽然撕裂开来,他眼中闪过一道深深的恨意,冷冷道:“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着,苍蛟忽然痛苦地咳嗽出一口鲜血,按着胸口,剧烈地喘息道:“你让邀月来杀我,分明就是想我跟他鹬蚌相争,你渔翁得利吧?”
天帝没有料到苍蛟会受这么重的内伤,目光一怔,随即他便辩解道,“我明明告诉了你他的命门,你又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苍蛟脸色苍白,俊美的脸上写满了讽刺,“收起你那套假好心!你的性情我再了解不过,明知道邀月的内丹会排斥我,你却诱骗我说邀月的内丹对我极有进益,咳、咳咳——”
鲜红的血液一口口喷出来,惊心动魄,天帝看着这一幕,再看着苍蛟俯身时背上那无数狰狞的疤痕,心中隐忍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便一步跨上前来,握住苍蛟的手腕,急道:“阿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走开!”苍蛟猛地甩手,天帝被他推地一个踉跄,这一万多年来,从没有人敢对天帝这么放肆,但天帝眼中一痛,此时却丝毫不以为然,而是继续走了一步上前,俯下|身,缓缓低声在苍蛟耳畔道:“阿陵,你相信我,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天帝这句话一说出口,便如他所料的,苍蛟身躯一震,随即便抬起头,用一种极其难以置信地目光看向天帝。
看着苍蛟这么灼热的目光,天帝微微有些心虚,但很快他缓缓坐到了苍蛟身侧,柔声道:“阿陵,我若真的忘了你,恨你,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你出来?你知道我所有的秘密,我若是真的为了现在这个位置,又怎么会不对你斩尽杀绝?”
苍蛟听着天帝的陈述,目光不由得缓缓软化了下来,天帝看着苍蛟那熟悉又俊美桀骜依旧的脸庞,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便又唤了一声,“阿陵……”
苍蛟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眼中立刻便显出几分奇异的光彩来,带着爱意,带着缱绻,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两人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就这么动情地吻在了一处。
天帝嘴里尝到的,都是苍蛟鲜血的腥气,他有些心痛,又带着隐隐的满足——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苍蛟仍旧是一如既往,死心塌地地爱他,那么这次的事……
思维到此戛然而止,一阵剧烈的刺痛贯穿了肩胛骨,狠狠地将天帝钉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天帝想要挣扎,可等他看清楚身前插着的剑时,不由得目光一颤,“龙骨剑!”
苍蛟随即便冷笑出声,他此刻唇角还挂着几分鲜血,但脸上的柔情早就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无尽的恨意和阴冷。
“阿陵……”看着这样的苍蛟,天帝不由得心中有些发冷,而此时此刻他只有服软求饶。
但天帝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苍蛟听到这声呼唤,讽刺地一笑,随即狠狠地给了天帝一记耳光,然后猛地俯身上前,将手中的龙骨剑钉得更深了几分!
唔——!
天帝的俊逸的面容当即便痛得扭曲了起来。
“痛吗?”苍蛟放肆地冷笑,“当时你让人用金乌锁穿透我的锁骨时,可比这要痛上千倍万倍!”
天帝额上冷汗淋漓,此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肩上的剧烈痛楚,低声道:“阿陵,咱们有话好好说……”
苍蛟听到这话,忽然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他居然真的一把抽出了贯穿在天帝肩膀上的龙骨剑。
鲜血四溅,天帝踉跄几步,便顺着坚硬的石壁无力地滑了下去,他的手指无力的抓挠着石壁,可就是什么都握不住……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会提不起一点修为?
天帝的心越来越冷。
苍蛟看到天帝这幅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然后他缓步走了上来,一把狠狠捏住了天帝的下巴,凑到那张熟悉无比却又让他憎恨无比的面容前,一字一句地低声道:“当年你算计我的,我都好好记着呢。现在,你就等着看我如何,一点一点,全部地还到你的身上……”
天帝看着苍蛟眼中闪烁着的兴奋和恨意,不由得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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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拈了御风诀,飞行了一阵子,吹着舒爽的天风,看着四周的流云,也不知道怎么的,邀月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季沉现在失去了内丹,还没了记忆,自己又把他仙术袋里那些保命的金丹和雪莲都吃光了,他一个人迷了路,又傻傻的,万一被熊叼走了怎么办?
然而被熊叼走倒还是其次,就季沉那样子,保不准自己就在雪地里饿死冻死了……
越想,邀月便越觉得自己做事有欠坦荡,一咬牙,他扭头原路返回了。
等邀月在半空中看到季沉那团笨拙的身影时,季沉才走出不到半里地,邀月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声‘真蠢’,却还是耐着性子,御风落了地。
季沉本来小心翼翼的走着路,这会听到背后有动静,扭头一看,便看到了邀月,他愣了愣,小声道:“你怎么跟来了?”
邀月自然不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皱眉道,“我是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