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嘈杂的声音远去。
长秋黎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放下食盘,倾下身体将林藏扶起来,而后将食盘端到了塌边, 拿木勺把血冻碾碎。
碾碎的血冻温度降了下来。
这是魔堡的厨子特制的食物, 入口即化, 只要放到人的唇边, 它就会化成汤水流进胃中。
长秋黎将血冻舀起,而后靠近,一只手轻轻掰开沉睡中人的唇缝,拿勺子递去。
林藏的嘴唇却轻轻动了一下。
长秋黎手一僵, 神色倏然变化, 收回勺子近身到他旁边,低声道,“主子?”
林藏的眉间轻轻蹙起。
他口中有些甘苦,身体沉重, 眼皮子好似有千斤重。
长秋黎轻声道, “主子,醒了吗?”
醒?啊……他是晕了来着。
隐隐约约林藏似乎反应过来了那个字的意思,很想睁开眼睛看看, 却不论如何都睁不开, 顿时心生烦念,不住挣扎。
长秋黎伸手握住林藏的手, 仿佛怕惊动什么一看,轻轻道, “慢慢来、不急。”
“渴……”干哑的声音很轻的响起。
长秋黎立马去倒水, 以往的冷静此刻却好像离家出走,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极力冷静,才将水端了过来,凑到林藏唇边。
干渴的喉咙淌过甘甜的温水,温度渐渐遍布四肢百骸。林藏眼睫颤抖,终于睁开了眼睛。
长秋黎目光怔住,伸手去碰林藏的脸颊。
面庞的温热与指尖的冷意触碰,林藏空洞的眼中终于透进光明,痴痴然看着长秋黎,哑声道,“你……?”
长秋黎唇边终于勾起笑色,猛地起身扑到了林藏怀中,他无法控制的身体颤栗,嗅着林藏终于鲜活的气息。
“你抱抱我。”长秋黎阖上眼眸,声音恳求一般,“你抱抱我。”
林藏的神智在此刻终于回拢。他愣了半晌,不可思议的盯着怀中人。
十几岁大的少年人,一头如泼墨般长发,眉眼清冷,稚嫩与初见轮廓俊美交融,脖颈上隐约露出一只黑绳,他认得,那是他给长秋黎亲自戴上的共梦之戒。
长秋黎,长秋黎都长这么大了?
林藏将近窒息,不敢相信地眨了又眨眼睛。
久久等不到林藏的拥怀,长秋黎嘴唇抿起,身体忽然变化,转瞬间犹若天狼的兽体便出现在了面前。
它抬起头,喉咙中发出轻轻的呜咽,耳朵垂下,就像被丢弃的丧家之犬,琥珀色的眼睛仿佛含着水雾。
林藏顷刻间就心软的一塌糊涂,所有的震惊都被一并压在了最底下,费力伸手抱住他,声音带着笑意,“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我回来了,你想不想我……唔。”林藏话还没说完,就被怀中的大狼犬猛地一扑扑在了榻上。
长秋黎用尽了一切动物本能性亲昵的方法,在整整一年的压抑下,他肆无忌惮,不懈余力的表达着他的思念和渴望。
林藏被他按在塌上,感觉到脸颊和耳边被舔过的温热,哭笑不得。
“好了、乖。”
只可惜他也只能口说,刚刚醒来,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的力气只有那么一丁点,还刚被吸了血,哪能抵过一只正精力沛然的魔兽?
躺在榻上,他任凭长秋黎亲近,直到过了半刻钟,身上的人才冷静下来,化成了人类的模样。
他背光跪在林藏面前,耳尖通红,嘴唇嚅动。
林藏头发乱了、衣服也乱了,有些泄力地轻轻喘气,脸色因为他的亲昵而充血红润,眼中带着纵容的笑意,唇角轻轻勾起。
禁制打破,眼前人早已经不是一年前十二岁的模样,而是随着时间过去躯体已经慢慢长大,如今像个大人了。
他眼尾发红,眉目明艳,举手投足尽让人心动不已。
“主子。”长秋黎道。
林藏从鼻息间“恩?”了一声。
长秋黎耳尖通红。
林藏心中好笑,抬了抬头,便枕在了长秋黎的腿上。
伸手摸向眼前人的脸庞,他很轻地笑了一声,“我家宝贝,长大了啊。”
长秋黎将他的手握紧,一如曾经幼年期那般蹭着他的手背,很轻地“恩”了一声。
林藏笑了。
刚刚醒来,他身体还很虚弱。
窝在长秋黎怀中,由着他一口一口将饭喂进口中,喉结滚动,直到腹中有了温热东西,林藏舒意地叹了一口气。
长秋黎用手帕将林藏嘴唇擦干净,眉眼低柔,“好吃吗?”
林藏“唔”了一声,如实道,“味道有些淡。”
长秋黎微微皱眉,将汤勺拿起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却发觉肉粥的味道浓郁,眼中划过一丝忧色。
他的味觉,还没有完全恢复。
“想喝水,乖乖。”林藏鼻音很重道。
长秋黎将他扶着,伸手探来茶盏,用动体内的魔力将水温热,才放到了林藏的唇边。
林藏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
吃饱喝足,他刚醒气虚,浓浓的倦意很快就涌了上来,坚持了一会儿不太成功,便只能是拽了拽长秋黎的袖口,“我困了。”
“我再睡一小会儿,别怕,这次很快就能……醒过来。”
说这,林藏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手上的力道松懈,长秋黎在他的手将要垂落在榻上时转腕一握,便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
四周的气氛安静下来。床榻凌乱,茶盏中的水迹未干,任何地方都留下了怀中人醒来过的痕迹,长秋黎目光恍惚,很久,才松开林藏,取了被子将他的身体盖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怀中人削瘦的脊背。
林藏往他怀中无意识靠了靠,还有些发白的嘴唇轻轻张开,呼吸均匀。
长秋黎眼眸中的红光明灭,终于恢复常态。
***
林藏醒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魔堡上下,寝宫内梅一面上一派肃然,久久的把脉后终于松了口气。
“是醒了,主子现在只是睡着了。”
林阿云、倪星华脸上顿时露出欣喜。
“不过有些奇怪,”梅一道,“梅大人还没有将禁制画成,主子的魔力却没有要暴增的迹象,好像被什么抑制住了。”
倪星华愣道:“是因为小白吗?”
梅一摇首,示意他也不清楚。
林阿云在一旁温声道,“不管怎么说,主子现在醒了,是好事。”
“是好事,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倪星华眉眼弯起,扫看四周,奇道,“小白呢?主子昏迷的时候他寸步不离,现在怎么反倒没了人影。”
林阿云嗔怪道:“今日小白才饮了血,自是寻地方去炼化体内的魔力了。”
倪星华‘哦’了一声,“主子体内魔力浑厚,小白接连吸收了一年,也不知现在实力怎么样了。”
梅一收拾好自己行医工具,瞟了他一眼,声音平淡,“小白并非真正的血族,主子的魔力他不能全部消化,多数都是被强行抑制了下去,现在也该要到极限了。”
“极限?”倪星华一愣,“那会如何?”
梅一声音微顿,摇了摇头。
暗夜,枯木林中。
一人长发如瀑,端坐粗石之上。他额间析出汗珠,眉心紧皱,身边溢出的魔力凝练的仿若实质一般环绕不散。
月现,淡色的月光透过乌云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