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夙年已经抱过他很多次了。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拥抱的时候总是习惯一手揽肩一手环腰,用一双手臂将他完全护在怀里,是最能给他安全感的姿势。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危险,他都能为他安然挡下。
风踏响树叶从他们身边经过,拂过不远处碧绿的湖面。
“那边人多不方便,回宿舍再洗完澡又太浪费时间。”
梁夙年低沉好听的声音落在耳边,谢嘉然悄悄放慢呼吸的同时,心底那片小小湖泊也同那处湖畔一般,徐徐泛起抚不平的涟漪。
“所以谢嘉然小朋友,就算嫌弃也没办法,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梁夙年体育课结束了还有一节专业大课,不放心谢嘉然一个人回去,于是故技重施,又把人带到教室陪他上课。
在外面耽搁了好些时间,他们是紧跟在老师后面进的教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本专业四个班的人都挤在一起了。
梁夙年牵着谢嘉然,弯着腰快步猫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周围有人发现了他们,纷纷投来目光对他们上下左右地打量。
尤其是女孩子们,一个个眼里光彩熠熠,笑得和蔼慈祥又意味深长,好像发现了什么了奇妙不可言说的大事。
谢嘉然刚平复好心情,这会儿被她们奇奇怪怪的眼神盯得格外不自在,悄悄拉了拉梁夙年,问他:“你们这堂课是不是不能带家属?”
“可以啊。”梁夙年也觉得莫名其妙。
谢嘉然:“那他们为什么都在朝这边看?”
梁夙年想了想:“可能是看你好看?”
“……”
坐在他们前面的肖池听见动静,回头一看,立即见鬼似的瞪大眼睛:“我去!你俩还真在一起啊?!”
他情绪过于激动,一时间忘了压低音量人工降噪,响亮的嗓门一出,投降角落的目光就更密集了。
连忙讪讪冲老师扯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端正坐姿故作乖巧,等老师开讲了,便溜下座位从坐子底下爬到梁夙年身边的空位,抻个脖子眼神诡异地在他俩之间来回扫荡。
“嘶——好像确实有那味儿了……”
“难怪不交女朋友,原来搁这儿呢!”
“奇了怪了,我居然没受到多大惊吓,难道这就是传闻中一眼般配的力量?还说是我接受能力有这么强……?”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梁夙年侧身挡住肖池看向谢嘉然的目光:“怎么你们一个两个奇奇怪怪的,今天头回见我们?”
肖池:“分开了不是头回见,凑一块就是头一回了。”
梁夙年:“说人话。”
肖池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试探道:“你们,真在一起了?”
梁夙年磨了磨后槽牙,啧了一声:“瞎说什么?”
“可不是我瞎说啊。”肖池指指手机:“论坛上大家都这么说的,而且有图有真相,实锤了,我想不信都难。”
梁夙年:“论坛?”
“啊!”
肖池看他俩还不在状态,干脆直接打开手机翻出所谓的真相图给他们看:“看看,就这个,十分钟前刚被贴上论坛就是一阵腥风血雨啊,这阵仗,说你俩一句清大顶流都不夸张。”
梁夙年接过手机点开图片,是一张远景拍摄的照片。
地点是教学楼后的林荫大道,主角是两个身量同样清瘦挺拔的男生,正背对着拍摄者手牵手肩并肩往更隐蔽的林荫小径走。
辨识度太高了,一眼就能认出是被偷拍的他们。
嘶——有点麻烦啊。
明明已经特意挑了最隐蔽的地方,没想到还是被看见了。
“你说你们这也太不小心了。”
肖池无声锤了下桌面,恨铁不成钢:“这是哪里?学校啊,野外啊,教学区啊!这到处都是人的地儿,哪怕你们多走几步往图书馆那块儿去也不至于被偷拍啊!”
梁夙年:“图书馆太远了。”
肖池:“一个学校还远?谈恋爱不能这么懒惰啊我的哥。”
梁夙年:“行了,别胡说,没有的事。”
梁夙年想把手机还给肖池,刚递出手就被坐在另一侧的人抽走了。
谢嘉然垂眼认真仔细看着那张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眉头拧得不轻。
梁夙年以为他是在生气,随意拿了本书摊开放在他桌上做掩饰,低声道:“没事的,回头我会上论坛跟他们解释,如果实在不行,还可以联系管理删掉帖子,不会让这事影响到你。”
谢嘉然根本没注意听梁夙年说了什么,敷衍应了一声,满脑子都在纠结一件事:
为什么照片上他看起来比梁夙年矮了这么多?
不是只差了6公分么。
拍摄角度的问题?
校花校草的牵手事件确实传得挺广,毕竟赏心悦目的爱情谁不喜欢看?
不过网络传言止于网络是全体清大生默认的规则,毕竟现实还有很多事情比吃瓜更有意义更重要。
比如上分,比如考试,再比如……约好的烤鱼店大餐。
“这是咱宿舍头回集体聚餐吧?”
黎塘心里高兴,嘴角快咧到耳根,走路都带蹦跶:“大喜事,一会儿我得发个朋友圈好好庆祝一下,纪念咱们305第一次集体出街!”
沈学豪嘲笑他:“发朋友圈是什么寒酸的庆祝方式?”
黎塘:“行,那你来一个不寒酸的?”
“也不能说不寒酸吧。”沈学豪掏出一个粉色信封故作神秘地晃悠:“我这个,叫锦上添花。”
“卧槽??!”黎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特么一个死骚包也能收情书了?”
“你才骚。”沈学豪嗤道:“描述精准点,不是我收情书,是我替人收情书。”
沈学豪把信封递梁夙年面前:“梁哥,中文系系花了解一下?特好看特温柔一小姑娘,给个机会不?”
一路沉默的谢嘉然偏过头,默默看了情书一眼。
“系花是姓白吗?”梁夙年还没说话,黎塘先问。
沈学豪说是,问他:“怎么,你认识?”
“单方面认识算吗?”黎塘说:“校花贴里她也榜上有名,就第二,要不是谢嘉然乱入,估计校花就是她了。”
“你还挺了解啊。”
“没办法,闲嘛,游戏打不赢,恋爱又没得谈,不刷论坛还能干嘛。”黎塘酸唧唧地戳戳信封:“梁哥你收不收?不收我收啦?”
“去你的,你以为想收就收啊。”
沈学豪笑着用信封拍了下他的手背,又一次递到梁夙年面前:“梁哥考虑一下呗,那姑娘我见过,真的跟你挺配的。”
黎塘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什么,嘿嘿一笑:“多配啊?有我们校花校草这么般配吗?”
“不一样的好吧,别打岔。”
两人眼神催促着他回复,梁夙年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转头见谢嘉然也在看他,不由一哂,上手捏住他的后颈:“干嘛,你可是我官配,怎么也跟着他们一起看我笑话?”
谢嘉然缩了下肩膀,没躲。
“官配又不是原配,别这么讲究。”沈学豪说:“再说了,围观好事的事情怎么能叫看笑话?”
黎塘附和:“就是,这叫沾喜气!”
“沾什么喜气,没好事,散了吧。”梁夙年用手背把情书推回去:“这个怎么来的怎么还给人姑娘,我没谈恋爱的打算,以后别再接这种活了。”
沈学豪啊了一声:“别啊,还回去?那多不好?”
梁夙年说:“你答应帮人忙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不好?”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怎么到你这儿还避之不及呢?”
沈学豪叹气,收起信封:“行,我先收着,你今天不要,那我就明天再问一遍,明天不要后天再问,总能等到你想谈恋爱那天吧。”
梁夙年不在意地笑笑,在旁边有车经过时抬手勾住谢嘉然肩膀,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些:“随你吧。”
谢嘉然垂眼看着沈学豪将情书收回包里,抿着嘴角没说话。
烤鱼店人满为患,还好梁夙年有先见之明,为了照顾不爱跟人接触某个小朋友,提前电话订了包间。
等上菜时大家就各玩各的手机。
梁夙年在研究菜单,看了一会儿后戳戳谢嘉然肩膀:“想喝什么?这些饮料名起得花里胡哨还拗口,不端上来都不知道是个什么。”
谢嘉然放下手机靠过去跟他一起看。
黎塘抬头就看见对面两个脑袋挨着脑袋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画面莫名和谐得出奇。
磁场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他想,就算现在谢嘉然扭头吧唧一口亲梁夙年脸上,估计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没好意思打扰,话一直憋到烤鱼端上来,两个脑袋分开了才找到机会说出来:“梁哥,我们辅导员把优秀学生演讲参与者的名单发班群里了,你们专业是你上啊。”
梁夙年帮谢嘉然撕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是啊。”
“牛逼哦!”黎塘竖起大拇指。
沈学豪拍桌:“梁哥你也太能憋了,怎么这都不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做什么?”
梁夙年顺手夹了一筷背脊肉放到谢嘉然碗里,末了才反应过来忘了用公筷。
咬了下腮帮正想帮他夹出去,谢嘉然已经动作自然地低头把那块肉吃掉了。
抬头见他举着筷子顿在那儿不动,还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了?”
“没什么。”
梁夙年弯了弯眼角,手腕一转帮他夹了更大一块:“多吃点,你太瘦了。”
“告诉我们好帮你加油助威啊!”黎塘倒着筷头在桌上敲得响。
沈学豪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算了吧,又不是什么比赛。”
梁夙年说着,掀着眼皮似笑非笑看他们:“还是说你们也想去现场坐几个小时,听我们一群优秀学生教你们这些网瘾少年如何放下手机展望未来?”
“……”
“……”
黎塘和沈学豪对视一眼,默契低头:“好兄弟,我们还是干饭吧。”
“你说得有道理,很难反驳。”
可惜干饭也干不畅快,两人刚吃个六七分饱就被辅导员一通电话叫走了,说是赶着填什么建筑系资料收集数据。
沈学豪还好些,临走前可以冷静地将价值三十五块的杨枝甘露玫瑰特饮一口闷光。
相比之下黎塘就比较难登大雅之堂了。
盯着尚未吃完的烤鱼悲愤欲绝,最后几乎是被沈学豪锁着脖子拖走的,一步三回头,就差扑回来给鱼哭个丧了。
梁夙年看得直乐,跟谢嘉然两个优哉游哉吃到快十点半,才心满意足搁了筷子去前台结账。
人已经没有来时那么多了,而且大多都是跟他们一样吃完了准备往回赶。
有小孩子仗着身量短挤着人堆跑出去,走在他们面前一个男生倒霉被推了一下,站立不稳连退好几步朝他们撞过来。
梁夙年几乎是条件反射,第一时间拉过谢嘉然护在怀里不让他被别人碰到,同时腾出一只手往男生背后撑了一把。
“兄弟,小心点,别磕桌角上了。”
“小屁孩儿真烦。”男生扶着桌面站稳:‘谢了兄弟。’
“客气。”
抄了教师宿舍那边的小路,路灯被茂盛的绿化树遮掩得很暗,隔远几步都看不清谁是谁。
他们踏着满地夜色安静走了一程,由梁夙年打破沉默。
“论坛的事我已经上去解释过了。”他偏过头看他:“帖子我也让人删了,不生气了吧?”
谢嘉然反应了下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件事,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
梁夙年挑眉:“真的?”
“真的。”谢嘉然听出他的半信半疑,话音顿了顿,妥协道:“我只是有有件事想不通。”
他咬了咬唇,停下脚步转过身,抬手碰碰自己的头顶,又按了下梁夙年的,偏头去看地上两人被拉长的影子,很困惑:“我真的有比你矮那么多吗?”
梁夙年不由眨了下眼睛:“?”
谢嘉然拧着眉心,认真计较着:“我们不是只差了6公分么?为什么从论坛上那张照片看,我比你矮了快半个头?”
梁夙年低头看了谢嘉然良久,看得他扛不住躲闪地挪开目光了,终于忍俊不禁,低低笑起来。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他说:“小谢同学,你怎么会这么可爱?”
没有男生会喜欢被人形容可爱。
谢嘉然正要反驳,忽然整个人一轻,梁夙年跟抱小孩儿一样把他托起放在了旁边细窄的花坛边缘上。
花台足有半截小腿的高度,他一站上去,看梁夙年的视角立刻就从仰视变成了俯视。
梁夙年扶着他的腰仰头看他,琥珀色的眸子盛满纵容的笑。
“看看。”他冲影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现在你比我还要高了,开心吗?”
“……”
谢嘉然凌乱了。
脑子有点发懵,撑着他的手臂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天才勉强组织出一句:“这不算,只是暂时的而已。”
“不算暂时的。”梁夙年一本正经说:“跟我走在一起,你可以一直比我高。”
谢嘉然反驳他:“又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花台。”
“但是我可以弯腰啊。”
梁夙年笑眯眯地:“或者你想要骑在我肩膀上我也没意见,要不要试试?”
谢嘉然觉得今晚的风和往常一样,吹过脸上都是凉的。
又不太一样,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度,吹到心尖会悄悄发烫。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他的眼睛.
半晌,轻声叫他:“梁夙年。”
“在呢,怎么啦?”
“明天你的演讲,我想去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