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萤劝道:“学姐,网上的评论尽量别看,尤其是所谓客观、理性、公正的那种。”
聂雪松点头,“我知道。”
罗锦程没动,“你们先走吧,我和雪松说两句话。”
他看着两道身影消息在夜色深处,转过头来,看向聂雪松。
她被他沉默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笑了笑,退后一步,却是看着地上,“……你想跟我说什么?”
高中有一堂课,老师严肃地和大家讨论了“未来想成为怎样一个人”这个话题。
罗锦程也就严肃地回答:“成为科学家,改变世界。”
全班一片嘘声,有人说,小孩子才这么幼稚,当科学家,怎么可能。
罗锦程反问:“怎么不可能?考A大,进研究院,研究量子物理。”他说得这样笃定,好像世界就是按照这样的轨迹而运行的。
而事实上,他考上了A大,也按部就班地准备读博,进研究院。
聂雪松呢?她也曾那样赤诚,那样相信世界浩瀚而光明。
然而……
“……锦程,张之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你不要觉得幻灭。”
罗锦程愣了一下。
这样的时候了,她还担心自己是否会因此对A大失望乃至幻灭?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堵在了喉咙口,他双手紧捏成拳,却是难以克制。愤怒、痛苦、自责翻涌而起,他向前一步,骤然伸手,把聂雪松抱进怀里。
聂雪松一时怔住。
片刻,听见耳畔传来压抑而痛苦的哽咽。
她手足无措地站立着,许久,缓缓地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班长,你怎么先哭了呀。”
初春的夜,夜长风寒。
血是冷的,心却渐渐渐渐地,热了起来。
·
欧阳芮行动很快,没到两天,就联合了三四十人,联合签署了一项声明,历数张之敬的“十大成就”,直言绝对相信张之敬的人品。
经过几天的发酵,A大物院这一事件已成为网上的热点之一,物院学生的联合声明,又一次把舆论推向**。
针对聂雪松八千字自白书的诘问却越来越多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都读研究生了还不知道保护自己?”
——“当时不知道坚决拒绝吗?难不成老师还能光天化日实行强奸?”
——“感觉像是罗生门,狗咬狗。不发表评论,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
与此同时,蒋西池被喊去了张之敬的办公室——开学张之敬的师门聚餐,参加的人除了蒋西池,无一例外都实名签署了联合声明。
网上舆论情况那么糟糕了,张之敬看着倒比预想之中更为镇定,招呼蒋西池就座,还翻找茶叶给他沏茶。
蒋西池没接杯子,也没坐下,“张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张之敬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几分文件,一边翻看签字,一边问道:“你是站在聂雪松那边的?”
“我站在正义这一边。”
张之敬笑了笑,似是觉得“正义”这个说法极其可笑,“……你跟你几个学长学姐,一起提交的课题我看过了,认真做下去,发SCI不是什么难事——本科就能发SCI,这可是一项了不得的殊荣啊。今年咱们院,又增加了两个硕博连读的名额,藤校留学推荐名额也扩充了……”
“张老师,”蒋西池打断他,“我不相信有人可以一手遮天。A大不止你一位老师,全国也不止A大这一所学校——对我而言,最差的情况是在A大毕不了业,您觉得,我要是退学回去重新参加高考,考不考得上和A大齐名的其他学校?”
张之敬愣了一下,却又摇了摇头,似是对他的决定极其痛心,“我不想对你的幼稚过多评论,理想主义是好事,固执己见就不对了。”
话锋一转,“你跟聂雪松一直有联系是吧?请你转告她,一个毕业证书的事,不要搞得这么难看。好好沟通,有一百种解决办法。但她执意造谣,我不承诺不诉诸法律,起诉她侵害我的名誉权。”
张之敬岿然不动,笑说:“……举报得看证据,你问问聂雪松,有证据吗?”
蒋西池心下一凛。
张之敬敢这样嚣张,必然是因为,他很有把握,绝对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人抓住的把柄。
离开院办,在大门口的时候,蒋西池恰好与欧阳芮碰上。
欧阳芮露出和张之敬如出一辙的痛心的表情,“……蒋西池,你太让张老师失望了。证据都没有,你凭什么相信聂雪松?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没好处。”蒋西池不想与她周旋,直接走了。
到校门口,他给方萤打了个电话,“我马上回来。”
“好,饭已经蒸上了,我现在来炒菜。”
蒋西池就立在风口处,寒风将他大衣的下摆吹了起来,他身影站得笔直,松柏一样,好像没有任何可以使他弯折。
他对着电话那端笑说:“我刚刚拒绝了张之敬硕博连读、藤校推荐的诱惑。”
方萤也笑着:“那你岂不是宇宙无敌世界第一的帅呆了。”
和聂雪松站在一起,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
不过是因为——
为众人抱火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