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一天,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赏月地点改在琉璃苑。
对于早就听说各种“传闻”的后妃们, 集体激动了。
然后不知道哪个脑子清醒的问了一句, 祈福怎么祈?
如果只是看月食的话, 没有复杂的祈福仪式和动作的,毕竟太祖的原意只是安安静静的欣赏天文奇景。所以看月食的流程, 从大墨之初规定的就相当简单和随性,全家一起看看月亮,喝点小酒, 吃点点心, 聊聊天什么的。
皇家的规矩大了点, 随意聊天什么的不允许,但是皇家有钱啊, 咱们能听歌舞打发时间。
也就是说妃嫔们只要坐在那里, 保持安静, 露出完美的笑容就够了。
若是平时的话, 她们还是很乐意的,要知道每一次祭祀, 那都是一次受罪。嘴里念叨着是荣誉, 内心却巴不得规矩越简单越好。
可是现在她们是要求子吧。安静的坐着能求得到?
用哪种动作?哪种规模?
祭祖的?祭月的?祭天的?拜佛求道的?
等等, 无论哪种都是需要动作很大的吧。大家都在安静坐着看月食的时候, 自己突然跪拜什么的。这算是御前失仪吧!
而且求子, 求宠这种事情,要默默的做,偷偷的搞, 自己一个人求才对。
敲锣打鼓有失天家颜面。
那么……有没有安静点的,就能达到效果的?
本朝没有就翻前朝的,三皇五帝到如今那么长的历史,总有个把能符合要求的模板吧。
整个后宫都行动起来了,大家托人回家问来不及了,于是纷纷开始翻阅古籍,询问年长的嬷嬷,该怎么祈福会比较有效。
一时间,后宫公认学问最好的慧昭仪那边门庭若市。
鸿源阁里全是借书的后妃。
明天就是中秋了!!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幸好司轩今天也挺忙的,如果他今天心血来潮的翻个牌子或者去后宫走走的话,就会遇到整个后宫全空的奇景,保证找谁都没空。
司轩在忙啥?忙着在最后圈定,要清理的御史名单。
在韩立帮忙下,御史们再度被激出了一次问题。
对于在大臣中插自己的暗装能有这样的效果,司轩表示喜出望外,恨不得多联系几个。不过人选方面得慎重,他可是选了很久才挑中韩立的。估计整个大墨也就能出这么一位天才嘴炮。
御史,监察百官,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监控朝野上下,纠劾百司。
通俗的说,就是纪委+廉政公署+公安。
凡是百官的事情,只要御史觉得是事儿,他就能找你茬。
上奏天听,这个人怎么怎么怎么了,请圣裁。
当然若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直接上达天听,那皇帝的工作基本就和居委会调解员一样了。
基本上御史查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怀疑的事情,都是要走流程的。
官员人品方面的以及工作业绩的事情找礼部和吏部。
官员违法犯罪方面的事情,找刑部。
只有一个意外,能跳过所有步骤,只要有初步证据以及初步怀疑就能直接御前告状。
那就是涉案事情太大,或者是涉案官员品阶或者爵位太高。
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若是没什么大官犯事,御史在朝堂上露脸说话的机会就很少。
就算有什么事情,那也是搭配刑部和吏部礼部一起。
他们的光芒完全被掩盖了。
尤其是现在的朝廷,新帝刚刚登基六年,新老朝臣交替了一波。
能走上金銮殿上朝议政的人,“晚节不保”总是比“出师未捷”的要多。这批新人可以说是稳得很,一腔热血的励精图治。
再加上还有黎崇这个妖孽在暗中掌控。
就算是不信司家皇位交叠大多和平共度的邪,想要从龙之功的话。
两个皇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要战队也没那么禽兽的。
大臣中压根没有什么大波澜。而老天也像是帮司轩一样,他登基后,全国各地出的事情都是一些可控范围内的灾情。
没大事,自然也没大错。
御史们也真是憋坏了。
靠着嘴皮子吃饭的御史能甘心这么一直憋下去吗?
于是可怜的皇帝陛下就中招了。
几乎所有的御史的目光都牢牢的紧盯司轩。
皇帝高坐龙椅,百官都有纠错权。
大墨的太祖对自己的后代留下这样的遗训:有人肯说你的错,你才能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但是若是你们因为这条,被百官刻意找茬打压,压得毫无存在感。那让出皇位吧,大墨不需要压不住群臣的皇帝。
这条祖训很大程度上消弱了皇权的威严,却平衡了朝堂的某种稳定。
后继之君也不是没有在遵守祖训的同时让自己略微轻松一点的对策。
司轩不想没有人对自己说实话,更不想整天有人废话。
他所做的就是把这种劝诫的权利进行了分化,工作上的错误和得失百官在朝堂上直言,御史无权开口。君王德行上的失职由御史负责。
这个分化是在登基之处,大家在摸索新帝风格的时候雷厉风行定下的,等御史们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权利被消弱了,已经晚了。
于是现在被憋狠了的于是们,更加咬紧司轩,毕竟德行问题实在是太过于广泛了。
几乎所有的御史都可劲儿的在他身上找麻烦,找问题,找细节。
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扩大了N倍。
折子一个个的上,加班加点,监察百官的同事,还不忘记和皇帝陛下讨论讨论,您最近吃了多少,喝了多少,用了多少,睡了多少,生了多少等等。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为官求名求利很正常,身为御史想在皇帝面前露脸也很正常。
司轩自己拉的仇恨自然得自己来抗。
但是他必须把一批浑水摸鱼的给轰出去。
御史,这种靠得罪人,靠抓别人小辫子,靠扣罪名来自己获得成功的人,很容易走上一种极端。
那就是为了自己,不惜一切代价毁了别人。
在没有大墨的那个历史里,就有不少这样丧心病狂的文官,他们以在金銮殿上撞墙荣。
因为这种死法,会让他们在仕林中有极好的名声,人们只会感叹于他们不畏强权,愿意为这个国家牺牲生命,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唤醒昏君。
只要死他们一个,子孙后代都能受用,高呼一声他们是那个血洒金銮殿的那个谁谁谁的子孙。官场上谁都要高看他们一眼。
舍不得死的还能逼着皇帝把你贬职夺官,带着这样的名声走,保证你红尘作伴潇潇洒洒几年后,皇帝就能不得已的把你招回来,来显示自己“知错能改”以及“容人之量”。
等于是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不单能享受粉丝的拥护爱戴赞美回去还能升官发财。
只要达到效果就好,谁也不会多在乎最初他们劝诫皇帝的理由是否正确合理。反正只要嘴皮子够利索,多用一张草纸那都是毁灭这个国家的罪行,那是昏庸贪婪的暴君的前兆,你不改,那我们就死给你看。
他们这种求名为利的方式直接让本来一个好好的制度,走向了另一个让人厌恶极端。
碰到叛逆期严重的皇帝,那就是一个血流成河甚至是一个王朝走向末端的开始。
如何让朝堂上保持有话要说又不会发展成谁都盼着死是皇帝的必修课。
司轩登基以来,一直为御史们说苦恼。
先帝晚年的一些心软,为了自己名声的一些过度的册封和嘉奖,已经让御史们的心开始养偏了。
哪怕司轩费力把御史们的权利进行了分化和变更,依旧只能制压一时。
人的胃口一旦养大了,就能难节食。
人的心一旦养大了,就很难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