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洲看了看他,唇边微微挑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程安妮离开学校的时候摸了摸我的头,说庄洲,自己处理不好的事情找大人帮忙是不丢人的。因为我们老了,也会需要儿女帮忙。在家里人面前,过度的自尊啊,骄傲啊是没必要的。因为家里人不光能接受你的优点,还会包容你的缺点。”庄洲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夏末,母亲这个称呼所包含的所有温情都是这个女人在我即将成年的时候教会我的,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去恨她?去讨厌她?”
夏末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还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庄洲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她跟爸爸结婚的时候做了财产公证,而且庄临将来也不会接受庄氏的任何产业。”
夏末神色震惊,“你说什么?”
“是真的。”庄洲抿了抿嘴唇,“你没听错。我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去问过她,她说她相信程安妮的孩子长大以后不至于窝囊到饿死自己,而且她相信庄临真要活不下去了,他哥哥绝对会出手帮他——庄临的理想是要做一个机械设计师,你大概也不知道吧?”
庄洲没有看他,不过他相信这会儿夏末的脸色一定很精彩,“还有句话,我也憋了很久了,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块说了。”
“当年你们走的时候,我也觉得爸特混蛋。但是他跟程安妮结婚之后,我慢慢改变了看法。程安妮会在他加班的时候给他准备宵夜,会在他出差之前帮他收拾行李,会陪着爷爷奶奶去做定期体检,会记得准时参加我的家长会。她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你问问咱们的母亲为她的丈夫为这个家做过什么?爸爸加班的时候她在外面跟闺蜜聚会,爸爸要出差她在旁边抱怨他不陪着自己,甚至吵架摔东西,奶奶住院的时候她打发助理过去陪床,自己去外地散心。夏末,你到现在还觉得她全无过错,所有一切全是爸爸的错吗?果真如此的话,我不但会质疑你的人品,还会怀疑你的智商。”
这些夏末不是没想过。只是……
“以前你对我指手画脚,我从来没表示反对,那是因为我对你这个哥哥还抱有希望。我以为这是你表示关心的方式。但我现在不这么看了,你真要关心我,在意我的幸福,你不会一句话不问我就直接去找凌冬至。”
“夏末,别逼着我恨你。你别以为登报脱离关系这种事只有你做的出来。”
夏末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他还没有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真的完了,“老二,我知道你对母亲一直有看法。但是有些事你不知道,别随便批评她。作为一个母亲,她或许做的不好,但那都不是她的本意。她不是不想做,只是做不到。”夏末很艰难地说:“你还记得他们离婚之前她一直怀疑爸爸要毒死她的事吗?”
庄洲吃惊地看着他,“你不会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吧?”
“她真的是那么认为的。”夏末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你出生没多久她就得了抑郁症。有过自杀倾向。她过的一直都不好。”
庄洲觉得整个人都木了。夏末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却很难在脑子里把它们连起来。他一直觉得凌冬至有某种精神病,妄想症之类的。搞了半天自己家也有,也不知遗传不遗传。难道这个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吗?
“爸爸大概也不知道,他总是忙,对母亲又没有多深的感情,觉得她性格阴晴不定,总是无理取闹,所以越来越厌烦跟她相处。我一定要跟她走,也是因为这个。我那时候很害怕,怕一旦看不见她,她会自杀,会再也抢救不回来。”
庄洲手里的烟被他无意识地捏碎,碎屑从指缝间漏下来,落了一地。
“我一直希望你好好留在庄家,老二。留在庄家就必须要得到爷爷的肯定,否则庄家这么多孩子,你熬不出头的。爷爷绝对不会接受你跟男人搅在一起。他的存在是一个大麻烦。”
庄洲木然地看着他,“他不是我的麻烦。”
夏末摇摇头,“如果在爷爷和我之间选一个的话,你更希望谁出手?”
庄洲看着他,眼神终于变得活泛了一些,“爷爷不会出手对付我的。我已经交了辞职信,跟庄氏再没关系了。他才懒得对付一个主动交出权力的人。当然他会对我失望,至少几年之内他对我会完全放手。如果这期间我倒霉,穷困潦倒,混的不如意,他会觉得很满意,觉得生活给了我足够的教训。”
庄洲笑了笑,“他会等着我回头去求他。几年的时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夏末挑眉,眼神里带着不解,“那个人,值得你这样做?”除了长得漂亮,看不出哪里好,脾气明显不好,说话尖酸刻薄的让人都想揍他。
“咱们来打个赌吧,”庄洲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现在这样他都能够接受,还愿意跟我结婚,甚至由他来养着我。你就别再过问我的事了。怎么样?”
夏末看着他,缓缓摇头,“你真是不可理喻。”
从公司出来,庄洲直接去凌立冬家楼下堵人。凌立冬现在已经不接他的电话了,他不敢直接上门去找凌爸和凌妈,除了干等着,还真没有其他的办法。不幸的是,他不知道凌立冬今晚正好有个饭局,下了班没回家就直接去了酒店。真要等他回来,还不知得等到几点去。
庄洲可以打电话让李贺去帮他喂猫喂狗,总不好让人给他这个蹲点的人送饭。于是活活地饿了三个多小时,当他耐心告罄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上去敲门的时候,老天终于大发慈悲地从楼道里送出来一个熟人。
庄洲眼前一亮,从车里窜下来一溜小跑地过去把人拦住了,“哎,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是不是那……”
被他拦住的女人眨眨眼,再眨眨眼,脸上慢慢绽开一个促狭的微笑,“哟,是弟妹啊。”
庄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