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山村里。
凌冬至怀里抱着个暖水袋,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两棵大树出神。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因为初来乍到太兴奋而睡不安稳做了一场噩梦。他梦见有只胖鸟和一只叫米团的胖老鼠跟自己说话了,还说自己是捡来的孩子,雪夜里被人扔在大门口,身上还有种自己闻不出来的啥米味道,还说自己是老爹接生的……哦,错了,后面这个是姨姥说的。
胖老鼠再没露过面,胖鸟倒是看见过两次,不过它每次都绕着树梢飞几圈就落回自己窝里去了,从来没有再像梦里那样落到他窗户外面的木架子上。它们俩还给了自己一块鹌鹑蛋似的石头,说是扔掉他的那两个男人放在襁褓里的。不过凌冬至从醒来就没看见这个东西。这也是他坚信自己做了一场噩梦的最主要的证据。
姨姥那屋的门打开,他姨推门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口吹风立刻不乐意了,“才刚下地就溜达到外面来了?赶紧进去。”
凌冬至乖乖回屋里去了。
小姨跟进来数落他几句,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你那两天睡得人事不省的,这东西骨碌到地上了。光秃秃的石头也没法戴呀,我就给你拿过去编了一条绳。你别小看这山里的草绳,可结实了,越戴越韧。”
凌冬至扫了一眼她手心里那块墨绿的石头,浑身寒毛直竖。
奶奶滴,那不是他做的梦吗?难道又来了一出噩梦成真吗?!
小姨没注意到他直勾勾的小眼神,一边给他挂到脖子上,一边还笑着说:“现在好多小伙子都戴个金啊,玉啊的,我看也挺好看的。”
山里女人手都巧,他小姨编的绳扣上还带着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富贵结,黄褐色的草绳配着黑乎乎的石头,颇有种古朴的韵味,看上去挺养眼的。
凌冬至结结巴巴地问:“这……这到底是什么石头?矿石?”
“你自己也不知道?”小姨纳闷了一下,“别是买的时候被人诳了吧?贵不贵?”这东西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凌冬至忙说:“不贵,不贵,随手买了玩的。”
小姨放心了,“那就戴着玩吧。”
凌冬至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又问他小姨,“除了咱们这个村,这山里还有人吗?”
“后山还有两个村,不过人家村子挨着公路近,轻易不到咱们这边来。”
挨着公路的肯定不是啊,如果那里的人要扔孩子应该会扔到公路边或者医院卫生站之类的地方吧。凌冬至心里忽然有些不忿,姨姥都说从没见过自己这么好看的孩子,为啥会有人狠心把自己扔出来呢?
凌冬至觉得自己魔怔了,潜意识里他竟然已经相信了那两只动物说的话。
“除了这两个村,山里没有别的人家了?”凌冬至不死心地追问,“猎户?或者……”好吧,这么偏的地方,旅馆、度假村什么的肯定不会有。
“没有猎户,不过这山上有种不常见的狐狸,毛皮特别好。头几年被列为保护动物了,不过还是有人偷着上山打。”小姨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说:“人虽然没有,但是老人给娃娃讲故事,都说这山里住着山神。山里的老虎啊豹子啊都听他们指挥。还有个故事,说地主家的女娃娃要嫁给山神,地主和地主老婆死活不同意,后来女娃娃偷偷进了山,还给爹妈托梦说被山神接上天宫里去了。哎呀,好多呢,你姨姥也会讲的。”
凌冬至苦笑。什么山神山鬼的,不过就是一群因为背负了秘密,不敢跟外面的人接触的胆小鬼罢了。
“有人见过山神吗?”
小姨嗔怪,“神仙哪能说见就见呢。”
闲聊两句,小姨又问,“你姨姥说你要跟那帮学生仔进山去。你这病好了才没几天,真要去呀?山里边可冷呢。”
“我身体都好了,没事的。”凌冬至安慰她说:“他们人多,还有老赵叔叔跟着呢,再说也不会去很远的地方。没事的。”
小姨不放心,絮絮叨叨劝了很久。
孔教授和曾娟白天的时候来看过他,说他们明天要进山里去。他们要研究的那种鸟在村子附近很难见到,所以要去远一点的地方,估计要三到四天的时间。凌冬至当时听了心里就莫名一动。他并不完全相信那一对成了精的飞禽走兽说的话,但是深山两个字对他来说还是有着莫名的吸引力的。
这种感觉其实很模糊,凌冬至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证实什么。
说服孔教授的过程并不复杂,凌冬至算是他们的熟人,他本身是个老师,又是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跟他们一起走不但不会当他们的拖累,反而有可能帮上忙。因此孔教授确定了他身体确实已经没问题之后,很痛快就答应了。
临进山之前,凌冬至拿姨姥家的电话给凌立冬打了个电话。他在姨姥家住这么久不给家里打电话有点儿说不过去,前几天他生病起不来,怕家人知道了担心还解释的通,现在病也好了,也没什么理由再躲着家里人,他可不想让姨姥对他产生什么不必要的疑心,另一方面他也想跟凌立冬通通气,让他叮嘱凌妈千万别在凌爸面前说漏了嘴。
他是掐着点儿打过去的,凌立冬接起电话的时候果然告诉他凌爸刚出门找老友下棋了。凌妈跟姨姥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说的姨姥眼圈都泛红了才把电话交给凌冬至。凌冬至再三嘱咐他们要瞒着凌爸,千万别再说漏嘴。又说自己这两天就下山,让他们别担心。
凌立冬自然是满口答应。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庄洲已经从他老婆那里套到了他弟弟的确切地址,正带着一车的猫猫狗狗一路向西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