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是他的味觉(1 / 2)

“上一任大将军可真不是个东西!”

“咋了?”

“你瞧这告示上都写着呢!他放纵自己小儿子强抢民女, 逼良为娼!还好新上任的大将军明察秋毫,查明那些苦命女子的身份,已写了折子递往京城, 求圣上恩典, 放那些苦命女子归家!”

城门口处张贴的告示引得路人围观,议论声传入姜言意耳中, 她几乎是瞬间转过头去看那告示,心中狂喜不已。

而此时, 那辆马车的车帘也完全被掀起, 马车中的人面相英武, 哪怕是坐着, 也铁塔似的一尊,蓄着短须, 目光威严,正是准备带着棺木出城的楚昌平。

原本趾高气扬的守卫被他的气势所震慑,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三度:“做什么生意的?”

楚昌平递上一个鼓鼓的荷包:“香料生意, 是些小本买卖。”

守卫只觉这人气度不凡,对方出手阔绰, 他也没再刁难, 示意手下的人放他们出城。

楚昌平点头致谢, 他的目光扫过城门口处的告示, 眼底压着沉痛, 放下车帘正想收回目光, 忽见一个矮小的黑脸男子也一头扎进了看告示的人群里。

他侧着头艰难往里面挤。

楚昌平晃眼一瞟, 心中大惊,只觉这人面相肖似自己外甥女。

此时马车正出城门,楚昌平只得一把掀开车帘, 探出大半个身子想瞧仔细些。

“干什么!”

城门处的守卫见他似要折回城内,大喝一声,数把长矛齐齐对准了楚昌平。

扮成镖师的亲信们见状都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楚昌平没在人群中瞧见那个黑脸男子,反倒是有好几个跟那黑脸男子穿着同样衣服的汉子挤在那里看告示。

他认得是那是西州大营的杂军的兵服,自己外甥女便是还活着,她一个深闺女子,还能去从军了不成?

楚昌平只当是自己忧思过重看错了,如今把棺木尽快运回京城才是正事,若跟官兵起了冲突,叫他们发现棺木,会引起不少麻烦。

他不动声色做了个手势,让亲信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才拱手向守卫头子道:“军爷勿怪,鄙人只是瞧见一人肖似故人,这就出城。”

守卫头子怀里还揣着那个鼓鼓的荷包,拿人手短,只不耐烦道:“快些,后边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

楚昌平坐回马车,马蹄踏踏声里,马车和几辆板车都陆续出了西州城。

一弯一弯的官道尽头,是重峦叠峰,今日天放了晴,马车在明媚的日光下,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直至再也瞧不见了。

姜言意挤了半天才挤到了告示前,看着那白纸黑字,以及红艳艳的西州府衙印章,只觉跟做梦一样。

若是她的户籍也被批了下来,那她从此以后也算是大宣朝的良民了!

自己有本钱,开店做生意什么的都是可行。

几个火头军跟着一道挤了进来。

边上的人不满地嚷嚷:“挤什么挤什么?”

“鞋子掉了!哎哟……哪个不长眼的踩到我的脚了!”

几个火头军连连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

旁人见他们也是当兵的,到底是忌惮三分,嘟嚷几句也就作罢了。

几个火头军都不识字,看不懂告示上写的什么,但边上有识字的在念告示,他们听了个大概,随即一脸喜色对姜言意道:“姜师傅,您能离开军营了!”

姜言意是被掳来的,那日登记营妓名册时,其他女人都听到她说的话了。

火头营有这么个水灵灵、娇滴滴、还做得一手好菜的营妓,火头军们私底下也打听了不少关于姜言意的消息,知道她并非是犯了罪被发配过来的。

有个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火头军一听大块头这么说,便道:“姜师傅如今都是灶上的厨子了,在西州大营也一样啊。”

他舔了舔唇,姜言意做的扣肉饼好吃,他还想以后顿顿都有的吃呢。

一个大胡子火头军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那能一样吗?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军营里都是汉子,加上西州大营以前有营妓,哪怕是在火头营做事,旁人总会指指点点的,除非姜言意一辈子都在火头营,不嫁人,但这怎么成呢?

年纪小的火头军不懂这些,摸了摸被打的脑袋,不服气冲大胡子火头军道:“我十四了,才不小!”

大胡子火头军便笑道:“是童子鸡就还小!”

边上立即有人狠狠拐了他一胳膊肘:“在姜师傅跟前瞎说些什么呢!”

大胡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那话不妥,连忙向姜言意赔罪:“姜师傅,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您别见怪!”

“没事,咱们去找赵头儿吧。”姜言意将告示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确定西州大营是要放良家女子归家,狂喜之后,满脑子都是关于开火锅店的事。

压根没注意几个火头军说了些什么。

挤进来难,挤出去也难,等他们穿过人墙时,赵头儿跟几个没兴趣去看告示的火头军,已经在茶舍里喝了半碗茶了。

不等姜言意开口,几个火头军就抢着把告示上的内容说给赵头儿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有亲眷被困西州大营,如今终于可以归家了。

赵头儿听完,由衷地赞了一声:“这位新上任的大将军是个好的,不仅改善了军中将士的伙食,还涨了军饷,如今那些被抓来的良家女也能脱离苦海了。”

他扭头看姜言意:“女娃子,你是怎么打算的?”

姜言意听得出赵头儿是在帮李厨子问话,今早李厨子教她做菜,她也感受到了,李厨子已经是把自己当徒弟在教的。

如果自己愿意留在火头营,以李厨子这几十年经营的人脉,肯定有法子让她留下。

但她并不想在军营呆一辈子。

累倒是其次,主要是图自在,而且之前麻子脸的事也让她心有余悸。

上回是运气好被人救下了,下次呢?

给将军们做饭烧菜也是提着一颗心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受罚。

若是自己开个店,高兴就开业一整天,不高兴或有个什么急事,开业半天甚至是不开业都成。

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又不用看什么人的脸色,更没有做不好菜就砍头的风险。

若是勤快点,挣到的白花花的银子也都是进了自己口袋的。

这约莫就是打工人和自己当老板的区别吧。

她还想着攒一攒钱,过些年在江南一带买个一进的小院,养只猫作伴,闲来无事种种花,做做菜,算是提前过上悠闲的老年生活。

姜言意便道:“赵头儿,在火头营的这些日子,您跟李师傅都照顾了我不少,我心中一直感激着您二位的。但我爹教了我这一手厨艺,我还是想自己开个小店,把他老人家的招牌传下去。”

赵头儿点点头:“你是个有孝心的,既然想开店,可想好去路了?”

姜言意摇头。

她自穿过来就一直在西州大营,这还是头一回出来。

原主也没来过西州。

要说做饭馆生意,自然是去越繁华的地方越好,整个大宣朝最繁华之地莫过于京城,不过那是非之地姜言意可没胆子去。

保不齐哪天遇到个熟人,被认出来了怕是男主还得派人来再杀她一次。

自古边关艰苦,让姜言意有些意外的倒是这西州城倒也挺热闹的,在茶舍坐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瞧见了不少货郎单着货架从前面的大街上走过。

对面的酒楼门口,还有抱着琵琶的胡女在咿呀唱曲儿,引得不少男人驻足,几个难得出来一趟的火头军也心痒难耐,跑到对面酒楼门口听曲儿去了。

赵头儿道:“你离开了军营若是暂时没个落脚处,我有个亲戚倒是在这西州城内有一处铺子,里面连着个一进的院子。地段挺好,挨着都护府的。他做香粉生意,但在这关外,用得起脂粉的人家又有几户?”

“赔了不少钱,婆娘跟他赌气,带着儿子回了江南娘家。他打算把铺子也转卖了,拿着钱以后就在江南那边安家了。”

姜言意本听得有些心动,一听说得连铺子带院子的买,顿时就怂了。

她摆摆手道:“赵头儿,我哪有这么多钱……”

他目前唯一的巨款就是那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此外还有昨夜“军师”打赏的二两银子,先前做豆腐脑得赏的一吊钱,加起来一共也就一百零三两。

除去这些整的,自己身上只剩在私灶上赚的百来十个铜板。

赵头儿说的那铺子,地段好,又带个一进的院子,怕是少说也得要三百两才能买下来。

赵头儿打断她的话:“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他这铺子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如今打算赁出去,一个月给八百钱就成,你若有意把铺子赁下来,我一会儿带你过去瞧瞧,跟他说道说道,少你一百钱也不是难事。”

这番话下来,姜言意是彻底心动了。

在火头营的时候,她晚间在私灶那一会儿功夫,就能赚个三十四文,到了外面自己开店,只会赚得更多。

而且自己本钱充足,不用担心入不敷出,开店前一个月亏本卖都成,先把名气打出去后面再考虑赚钱的事。

如果西州这地却是太贫,食店生意做不走,她后面不再赁那铺子,换个繁华热闹的州府重头再来也不妨事。

姜言意当即道:“那便劳烦赵头儿您带我去看看。”

赵头儿负责采买这一块几十年了,什么时节买什么菜,都有固定的菜农长期合作,他只需捎个话,再留几个信得过的火头军看着点,自己忙完事情回来检查无误,拉回军营就行。

一行人到了城东买菜的地方,赵头儿跟几个菜农交涉完,又交代了几个火头军几句,便带着姜言意去看铺子。

从城东到都护府大街颇有一段距离,赵头儿拦了一辆骡车,将二人载过去。

路上姜言意发现竟有不少食店,这对姜言意来说是好事。

有这么多人开店卖吃的,就说明有市场,若是压根没人下馆子,自然也就没人开店了。

不过这西州城的繁华还是有点超出了姜言意的想象,她问:“赵头儿,西州瞧着也不富庶,怎开了这么多饭馆?”

赵头儿道:“家中有女人的肯定就是在家吃了,但这边陲之地,母耗子都瞧不见几个,大多数都是没成家的,手上有几个钱要么拿去下馆子,要么就被勾栏院里那些女人给哄了去。”

“而且西州外除了突厥,还有蒙山、大月等小国,时常有商队从关外回来,跑商的人还能自个儿生火做饭不成?”

听完赵头儿的解释,姜言意算是对西州下馆子的消费群体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商队基本上会选择客栈,吃住包揽,省得麻烦。

自己开个小馆子,商队的生意是做不了的,主攻对象还是西州本土人。

骡车行了约莫半刻钟,就到了都护府大街。

姜言意瞧着这条大街两边的房子比别的地方都要气派许多,白墙灰瓦,临街的酒楼茶舍也十分高端大气,这条街裁衣的铺子和卖金银首饰的铺子居多。

姜言意问:“这附近住的约莫都是些达官显贵吧?”

李厨子颇为意外地看她一眼,点头道:“官老爷们都住这一代,那些个地痞无赖都不敢到这一带放肆的,你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也放心。”

这一点是姜言意自己还没考虑到的,赵头儿想得这般周全,姜言意心下对他又感激了几分。

赵头儿说的铺子和都护府毗邻。

都护府院墙比那铺子高了三尺有余,远远瞧着,铺子的门楣莫名地低矮得有些可怜。

大白天的,铺子的门竟是紧闭的。

赵头儿还道莫不是他那亲戚出了什么事,赶紧拍门,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嗓音:“谁呀?”

“大侄子,是我,你二叔!”赵头儿在门外吼了一嗓子。

姜言意打量着这胭脂铺的名称“柳记”。

赵头儿管这铺子的主人叫大侄子,可见这铺子的主人也姓赵才对,但铺名却叫“柳记”,联想到铺子主人的媳妇回了江南娘家,赵头儿大侄子又打算把这铺子连着宅子一同卖了去江南。

约莫这铺子主人是个惧内的,或者说是媳妇娘家势大。

她兀自猜测时,铺子大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面相跟赵头儿有几分相似,嘴边也留着八字胡,不过比赵头儿的浓密了不少。

赵头儿见着大侄子就劈头盖脸一通问:“大白天的也关门闭户的作甚呢?生意不做了?”

说起生意,赵大宝一脸红光满面,他道:“昨夜有支商队把我铺子里所有香料都买走了,我本还想着等把铺子卖了,凑够了钱再下江南,如今回了本钱,就打算直接关了铺子先去江南了。”

话落他才瞧见姜言意,因为赵头儿一直在火头营做事,他认得出姜言意身上这身兵服是火头营的,问了句:“这位小哥是……”

赵头儿替姜言意回答:“是个身世可怜的姑娘家,想在西州盘个店面开馆子,我想着你这地方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带她过来看看。”

自家叔叔介绍过来的人,赵大宝放心,也没多问关于姜言意的事,热络介绍道:“我这铺子地段好,姑娘你盘下来不愁没生意,瞧这地砖,当时用的是青花砖呢,这条街也只有对面的福来酒楼用的是这砖……”

姜言意粗略看了一眼,外面的铺子已经清理过了,瞧着约莫有个六十来平,采光不错。

她道:“我想看看里面的院子。”

赵大宝赶紧领着姜言意往里面走,他放才约莫是在收拾东西,院子里摆了不少笼箱。

挨着院墙有一片两尺来宽的花圃,种的三角梅已经爬满了整个院墙,淡紫色的花儿开在这深秋里,倒是说不出的好看。

屋子有三间,一间主屋,一间厢房,一间厨房。

赵大宝问:“姑娘你瞧着如何?不是我自夸,放眼整个都护府大街,你绝对找不着第二户比这里还好的。”

姜言意道了句不错,走进厨房,却发现厨房后面还有一个片丈宽的空地,对面那一丈半高的墙,正是都护府的院墙。

她问:“我开馆子做菜,厨房这一块儿毕竟是一天到晚都会用的,会不会吵到隔壁?”

赵大宝忙道:“这个你放心,如今这都护府里住的是西州新上任的大将军,大将军平日里都在军营,府上只有些仆役,整个都护府就跟空的一样,而且毗邻都护府,你独居在此也不用担心那些个毛贼强盗。”

姜言意心说这叔侄两说话的路子怪像的。

不过这铺子和院子确实很和姜言意心意,她打算租下来。

毗邻的若是别的官宦人家,姜言意还会担心有的没的,但新上任的大将军那绝对是个正直不阿的好人啊!

一上任就解救了营妓们,爱兵如子,如今又放她们这些良家女子归家,姜言意自动带入了包青天的形象。

初到火头营时听说的那些关于大将军如何凶煞的传言全被她抛脑后去了。

姜言意问了赵大宝大概什么时候下江南,赵大宝只说就这两天。

因为赵头儿的这层关系在里面,姜言意租下这房子也算是帮赵大宝解了燃眉之急,一个月的赁钱便只收了姜言意五百钱。

姜言意给了一百钱做定金。

租赁的契书要等姜言意正式租房时才签订,赵大宝怕自己那时候已经下江南了,便委托李头儿帮忙。

商定完这些事情,赵大宝准备送赵头儿和姜言意出去,却听见外边传来阵阵盔甲碰撞声。

赵大宝隔着门缝一瞧,发现官兵的队伍都已经站到了自家门口,

他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只得对姜言意和赵头儿道:“你们等会儿再出去,外边不知怎的,站了不少官兵。”

姜言意心道难不成是自己乔装混出西州大营的事被上边知道了,现在要抓她问罪?

仔细一想,又觉着自己还没这么大脸面。

都护府大街外,玄甲卫从街头站到街尾,每隔两步一人,当真是连只苍蝇都不敢飞过,沿街的铺子都赶紧关门,无人喧哗,也无人敢张望。

一辆坠着金玉流苏的奢华大轿由八人抬着,缓缓走了进来。

轿旁跟着个身穿石青比甲的老嬷嬷,袖口镶边儿的花纹用的是双线回针法,这是宫里的绣娘才会的针法,手上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头上簪的也是祖母绿翡翠簪子。

但是这老嬷嬷通身的气派,都把那些个官宦人家家中的老太太给比下去了,更别提轿中人有多金贵。

老嬷嬷身后还跟了四个容貌上乘的婢子,清一色的石榴比甲,百褶撒花裙,手上最不济的也是戴赤金手镯的。

轿子在都护府大门前停下,轿中人却并不下轿。

远处的长街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挑眼望去只见一人一骑飞驰而来,那人身后黑色的披风在冷风里卷起,好似一朵强劲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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