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爷爷来了,宋皎丢下笔就跑出去了,连自己的小黄狗都没来得及抱上。
谢沉起身,走到正努力翻越门槛的小黄狗身后,捏着它的后颈,把它给拎起来。
“走,过去看看。”
宋皎跑出书房,朝着城堡的最高处跑去。
是外公派人去找的爷爷,现在找到了,爷爷肯定在外公那里。
他迈着小短腿,一阵风似的跑过走廊,才到了最高的城堡,就听见爷爷的声音。
爷爷好像很生气,喊得都破了音:“乱臣贼子……乱臣贼子……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宋皎从没见过爷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站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房里又传来了外公的声音。
外公像是在劝他:“诶,老宋,一大早的,火气别那么大嘛,有话好好说。”
其实连宋皎都知道,他爷爷是被叫做“九头牛”的宋大史官宋问学,九头牛的拉不回来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消气?
劝不好的。
紧跟着,房里又传来那个老土匪中气十足的声音。
“宋问学,你今天要留得留,不留也得留,反正老子就要个文人辅佐老子。”
“不知所谓。”
宋皎学过这个成语,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在努力回想的时候,面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宋史官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清瘦,衣衫破旧,是标准的文人模样。这几天连日奔波,又担心孙儿,头发白了许多,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宋皎抬起头,小小地唤了一声:“爷爷。”
宋史官看见他,才缓和了神色,弯下腰,摸摸他的脸,确认他没有受伤,便把他抱起来了。
“走,爷爷带你回家。”
宋史官抱着他往台阶下走,宋皎双手环着爷爷的脖子,扭头看见站在旁边的朋友们。
他抬眼看看爷爷,他知道爷爷不太喜欢土匪寨,也不太喜欢土匪寨里的人,但他还是朝朋友们挥了挥手。
宋史官看见他的动作,脚步一顿,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随后吴将军也追出来了:“老宋,老宋,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文人,还带着卯卯,能到哪里落脚?留下来吧。老谢那个人大老粗一个,不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真爱惜你的才华,真的,你那本《国策》他看过的。”
宋史官沉着脸,一言不发,继续往下走。
宋皎不太明白出了什么事情,爷爷和外公,还有那个老土匪,他们为什么吵架。
他转头看看外公,小声对爷爷道:“爷爷,我的小狗。”
宋史官脚步一顿:“在哪里?”
宋皎指了指谢沉那边,宋史官便抱着他上前,从谢沉手里接过小黄狗:“多谢。”
谢沉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只是看着宋皎,可是宋皎也不知道。
吴将军又道:“这是老谢的孙子,这些天和卯卯玩得很好的。老宋,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为卯卯想想,他才多大,能跟着你出去吃苦吗?”
宋史官仍旧没有说话,把小黄狗递给宋皎,等他抱好了,自己抱着宋皎继续往前走。
这时,老土匪也从房间里大步出来,扶着门框,厉声道:“你当土匪寨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话音刚落,空地上、走廊上,百来个土匪凭空出现,手持武器,做了一堵人墙。
老土匪啐了一声:“老子还帮你养了这么久的孙子,你倒是抱起孙子就走。”
他说到宋皎,宋史官的脚步才顿了顿。
他停下脚步,把宋皎放在地上:“你等一下爷爷。”
宋史官摸了摸两边空空的衣袖,摸出一些散碎银子,又摸了摸怀里,拿出两三块碎银子。
他掂了掂手心里的碎银子,回过身,将银子放在台阶上:“卯卯的旅宿费,不够我再凑。”
老土匪面色铁青,他没下命令,围堵的土匪不知道该不该动手,而宋史官抱着宋皎,用双手把他好好地护在怀里,双眼紧盯着离得最近的土匪,目中凌厉,竟胜过刀光剑芒。
被他紧盯的土匪为这股力量所摄,不自觉后退了两三步。
犹如山倾河涌,万物都为他让路。
宋史官就这样抱着宋皎,从土匪寨离开了。
走出守备府,宋史官没有犹豫,脚步不停。
宋皎抱着他的脖子,问道:“爷爷,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宋史官从来都不会糊弄他,家里有什么事情,都会说出来跟他商量。尽管有的时候宋皎还听不懂。
他思忖着:“本来爷爷被陛下派去更北边的地方做官,但是现在更北边的地方,被土匪占了,爷爷过不去了。”
“啊?那怎么办?”
“陛下还没有新的旨意来,爷爷不能回去,所以爷爷打算,先在这里的驿馆住下来,等陛下的旨意。”
“那要是陛下忘记爷爷了,一直没给爷爷……”宋皎摸摸脸颊,“……纸、纸,那怎么办?”
“不会的。”宋史官停了停,“那爷爷就做苏武。”
宋皎疑惑:“苏武是做什么的?”
“放羊的。”
“一直放羊吗?”
“嗯,一直放,一直放,等到陛下的旨意来。”
“可是爷爷又没有羊。”宋皎想了想,“卯卯有小狗,卯卯把小狗给爷爷放。”
宋史官拍拍他的脑袋:“小狗还是卯卯养吧,爷爷不是有小兔子吗?”
“哪里?小兔子在哪里?”宋皎睁大眼睛去找小兔子,随后反应过来。
小兔子就是他自己。
宋皎鼓起嘴,有些埋怨:“爷爷下次不能再把我弄丢了。”
“知道了。当时我们走的好好的,你是不是偷偷跑回去看小猴子,才和爷爷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