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出掌控的感觉真是太令人烦恼了。
谢沉强迫自己转回目光,看向朋友们,故作坦荡:“嗯,没什么,我一点都不生气……”
他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面色不改地改了口:“这箭靶用了好几年了,早就该换了。”
牧英道:“那就算了,换个东西比,咱们去打木人桩好了。”
“好。”
谢沉和朋友们一起离开,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木人桩那边,一群人围着,把木人桩打得砰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的人忽然退开,然后传来一声惊呼:“哇!沉哥,你真的是天生神力!”
谢沉看着地上断了一截的木头,皱着眉道:“没什么,我一点也不生气……”
他再一次改了口:“这个木人桩用了好几年了,早该换了。”
傍晚时分,谢沉和朋友们挥手道过别,一只手提着书包,往背上一甩,就准备回去。
宋皎和他住在一起,当然要和他一起走。
可是他一回头,又看见宋皎和温知走在一起。
今天温知出镜的次数过分多了。
谢沉的嘴角往下沉了沉:“卯卯。”
“啊?”宋皎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却不说话,转头又看向温知:“你还不回去?”
温知道:“我要和卯卯一起写功课,写完了再回去。”
宋皎忽然想起什么事:“对了,谢沉,三爷爷让我们明天背文章,你别忘了。”
谢沉“嗯”了一声,但宋皎对他还是有些怀疑:“你等一下吃完饭来我房间,我看着你背完。”
“嗯。”谢沉求之不得,但是谢沉故作矜持。
谢沉回了房间,先冲了个凉水澡。他双手举着木盆,木盆倾倒,凉水从他的头顶浇下。
湿漉漉的,像匹掉进冰窟里的小狼。
他在靠近与逃离之间游走,不清楚是什么感情驱动,更不清楚听从本心是对是错。
他感觉自己耳边有两个谢沉在喊。
一个谢沉催促他:“快点去找卯卯,再不去找他,你会难受死的。”
另一个谢沉提醒道:“诶,在梦里想想就算了,可别表现出来被卯卯发现。你这样想兄弟,你正常吗?”
“正常!特别正常!小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有什么不正常的?就做了次梦,代表什么?”
“不正常,我建议你先冷静一下,酒劲没消之前,还是不要去找卯卯了。万一你忍不住咬人怎么办?”
“沉哥,你再不去,就只有温知和卯卯待在一起了。”
谢沉一激灵,朝着后面喊了一声“滚”,然后拿上还没打开的书包,去了宋皎那里。
他不敲门,直接就推门进去。
进去时,宋皎正躺在榻上,搂着自己的大黄狗,一边看书,一边揉着肚子消食。还有今天总是出现的温知,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提笔写字。
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偶尔说一两句话。
宋皎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小的时候就那样跑步,到现在没一次偷懒过。”
温知脊背挺直:“贵在坚持。”
谢沉撇了撇嘴,反手把门关上,走进去,把自己的书包甩到宋皎面前。
宋皎坐起来:“你的功课写了吗?”
谢沉理直气壮:“还没有。”
“还不快点写,智多星已经在写三年后的功课了。”宋皎说着就要下榻,“快点……”
谢沉薄唇轻启:“呵。”
宋皎:???
“你在干什么?”宋皎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拽着谢沉,让他在桌子前坐下,“快点写,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写完了开始背书。”
宋皎提笔沾墨,把笔塞到他手里:“开始!”
他让谢沉自己写功课,然后随手拿起谢沉的书来看。
好家伙,半本书全都是小乌龟,柳先生讲到哪里,他画到哪里。
从前到后,小乌龟越来越活灵活现。
宋皎转头看他,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目光,谢沉有些不自在:“干嘛?”
宋皎疲惫地叹了口气,倒在一边:“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谢爷爷交代。”
入夜,温知收拾东西要离开,谢沉松了口气,深感愉悦。
宋皎朝他挥挥手:“智多星明天见。”
温知微微颔首:“明天见,今天你也累坏了,早点睡,沉哥是永远背不完文章的。”
谢沉抬眼:“喂,要走快点走,不要在这里乱嚼舌根。”
温知扯了一下嘴角,仿佛了然一切的模样:“明天见。”
说完这话,他就出去了。
谢沉道:“智多星疯了,他之前都不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他在挑衅……”
宋皎打断他的话:“他说的是实话。”
“啊?宋皎?”
“你能不能快点背啦?我很困啊,我想睡觉了。”
“那你去睡嘛,我自己在这里背就行了。”
宋皎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那还是我看着你背吧,要是明天背不下来,又要在外面站着。”
谢沉丢下书,站起来,把他拖到床边,丢上去,盖上被子:“你上去睡觉,我很快就背下来了,你醒的时候我背给你听。”
灯影朦胧,宋皎抱着枕头,睡得正香;谢沉也抱着枕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书卷。
直到深夜,他把文章都背下来的时候,宋皎也没有醒来。
谢沉走到宋皎床边,想把他推醒:“卯卯,我……”
宋皎拍开他的手,往上扯了扯被子,翻身继续睡觉,还咂了咂嘴。
谢沉的声音忽然就小了,还有些委屈:“我背完了。”
我都背完了,你怎么还在睡觉呢?
你是小猪!
他把书放在宋皎枕边,然后在床边坐下。
宋皎睡得熟,背对着他,谢沉抱着手,扭头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使自己失控的原因。
也只有在宋皎睡着的时候,谢沉才能这样看他。
可就算是宋皎睡着了,他还是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不敢多看。
分明从前都是爱看多久就看多久的。
都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谢沉委屈极了,十四岁的生日,他过得委屈极了。短短一夜,他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不受控制,憋屈烦闷,各种心绪杂陈。
他在梦里还像小时候一样为所欲为,在现实中却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谢沉待不下去了,起身就逃回自己房间。
他把自己的兵器搬出来,用绸布将它们一个一个擦得锃亮,一直到了后半夜,才没了精神,爬上床,睡着了。
谢沉下定决心,自己应该离宋皎远一点,等调整好了心情,不再有那种莫名的情绪,再重新和他一起玩。
于是这几天,谢沉都没怎么理他。
这天学堂放了月假,朋友们约好一起出去玩耍。
谢沉一大早就出了宫,和朋友们在宫门前会合。
他环顾四周,问道:“鹦哥呢?”
朋友们道:“鹦哥去东市找那个卖花的小姑娘了。”
谢沉无语,又发现还有几个人没来,又问他们,得到的答案都是——
“去找卖豆腐的小姑娘了。”
“去找沽酒的小姑娘了。”
“去找小姑娘了。”
谢沉皱眉:“这群人真是……”
“太不讲义气了,明明都说好今天一起出去玩的。”正巧这时,说话这人的心上人从旁边经过,他的目光立即黏上去,嘴上说,“沉哥,我也有事,要先走了。”
谢沉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沉哥,小弟先行告退。”那人朝他抱了个拳,弯了弯腰,一溜烟就去追人,一边追,还一边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剩下的朋友们劝慰道:“沉哥,咱们都大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这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
谢沉哽住:“虽然我成语不好,但是……”
朋友们又道:“沉哥,古语说得好,‘兄弟如衣服,心上人如手足。’”
他们的成语好像更不好。
朋友们也知道这个解释好像不是很好,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最后一个人一抚掌,道:“沉哥,有心上人的时候,就想要一整天都和心上人待在一起,就算干坐着也没关系。”
“沉哥就体谅体谅他们吧,咱们学堂好不容易放一次假。”
“沉哥肯定还没有心上人,等沉哥以后有了就懂了。”
谢沉抱着手,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呵,没出息,我以后有了心上人也不会这样,整天腻歪在一起,像怎么回事?”
他摆了摆手,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行吧,那我们去玩,别管他们了。”
一群人正要离开,正巧这时,穿着便装的温知出现在宫门那边。
朋友们朝他招手:“智多星,走了,一起去玩。”
温知也朝他们挥了挥手,却道:“我找了卯卯一起去书斋,你们去玩吧。”
谢沉走在最前面,自然也把这话听得清楚。
他走出没几步,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头,打量起温知来。
方才他那群朋友都说,要是有了心上人,就恨不能一整天都和心上人待在一起。
最近温知出现在……
他的心整个儿都提了起来,随后宋皎牵着大黄狗,从宫门那边跑出来,他没有看见谢沉,而是朝温知挥了挥手,兴高采烈的:“嗨,智多星!”
整天待在一起的就是心上人?那温知的心上人……
晴天霹雳!
一道惊雷砸在谢沉头顶,谢沉忽然失去一切世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