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还有谢沉,陛下和宋丞相应该也有让他便宜行事的意思。
可是谢沉来军营,是隐瞒身份的。
所以刘将军怎么也想不明白,陛下和宋丞相怎么会让一个小小的伍长便宜行事?
他这边把疑惑压进心底,那边也没有耽误正事。
他立即按照谢沉的意思,找了几个懂得草原话的老兵,把齐国要找一支部落结盟,提供各种援助的消息散播出去。
宋皎最吸引人的特质就是善良,有的时候想不到狠心的法子,就要谢沉接替过去。
谢沉混不吝惯了,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古怪的手段都想得出来。
刘将军忽然觉得,这两个人简直就是绝配。
三天之后,几个“嘴上把不住门”的士兵,就在浩那大王子养伤的帐篷外,泄露了秘密。
眼见着浩那大王没有反应,五天之后,齐国等候盟国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草原。
短短数日,草原上五六个部落都派人来了,牛车马车上载着极富诚意的礼品,使臣恭恭敬敬地入城。
这时候已经快入夏了,在看见田地间一片葱茏的庄稼的时候,每个部落的使臣,都坚定了要与齐国联盟的决心。
部落之间争斗,争的是草原上的田地、水源,事关人命,不死不休。
相比起来,齐国与他们之间的矛盾,则没有这样尖锐。
所以,部落之间的争斗,迅速变成争夺齐国盟国位置的争斗。谁能得到耕种的秘法,谁就能得到人命;谁能得到齐国精锐的襄助,谁就能得到更多的领土。
在这样的情势下,浩那人终于也坐不住了。
这天下午,宋皎戴着顶小草帽,在树下做树苗成长记录的时候,浩那的二王子格格,跑到宋皎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
“阿苏纳大人。”
这是句草原话,宋皎听得懂了。
宋皎回头:“怎么了?”
格格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汉话:“我哥哥,请您过去。”
宋皎站起身,和谢沉交换了一个眼神。
来了,浩那也按捺不住了。
两个人跟着二王子,去了大王子的帐篷。
浩那的大王子桑桑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高大,面庞轮廓硬朗,几个月的休养,已经让他从腿上的伤痛中缓过来了。
他坐在床上,看见宋皎和谢沉来了,便抬起手,朝他们行了礼。
他是听得懂汉话的,也会讲的。
宋皎便问:“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桑桑轻轻地点了点头,格格挨着他坐下,眼睛却还望着宋皎。
草原上的人一向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所以桑桑再开口,便直接问道:“我听说,齐国要在草原上挑一支部落结盟?”
宋皎点头:“是。”
桑桑道:“盟国可以得到……”
谢沉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话:“齐国与盟国之间的约定,属于机密,殿下不便透露。”
桑桑有些急了,他坐起来,看着宋皎:“殿下,这么些天,浩那人早已经与齐国人打成一片,我想,草原上许多部落都已经默认了,齐国的盟国就是……”
谢沉道:“几个部落都争强好胜,不等齐国正式宣布,他们不会放弃。”
桑桑扶着床榻,站起来,忍着腿上的疼痛,单膝跪下,一只手按在胸前:“浩那愿与齐国永结为好。”
宋皎问:“你父亲那边?”
“这也是他的意思。”
“好。”宋皎想了想,“你先起来吧。”
宋皎想了想,看向谢沉:“现在呢?其他部落这阵子送钱送礼,他们知道我们最后选了浩那,会不满的吧?”
谢沉道:“不论选哪一个部落做盟国,总会有其他部落不满的。”
“那……”
“现在需要一场战争,来平息这件事情。”
谢沉微微勾起唇角,仿佛胜券在握。
没几天,齐国就宣布与浩那结盟,几个曾向齐国示好的部落,颇为不满,以为是齐国耍他们玩儿。
而在齐国把这阵子他们送来的钱财还回去之后,他们还是颇有微词。
也是在这时候,一向温和的浩那,与草原上最好斗的部落苍木,因为放牧的地盘起了冲突。
这样反常的事情,把所有部落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没有人再埋怨齐国,他们都抻着脖子看着,看看究竟是哪个部落胜出。
是已经成为齐国盟国,得到齐国襄助承诺的浩那,还是一向好勇的苍木。
腿伤痊愈的浩那大王子,亲自率兵,与苍木交战。
一时间硝烟四起,战火熊熊,双方僵持不下。
战争打响的第三天,谢沉和宋皎在石头城外的石头上坐着说话,身后火光冲天,擂鼓喊杀声不绝。
谢沉问道:“真的要回去了?”
宋皎点点头:“嗯,我出来得太久了,本来是出来赈灾的,结果连夏天都快过去了,太学那边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得回去考试。”
“你这阵子没怎么读书,考不过怎么办?”
“别胡说,我天天都有看书的,顶多考不了第一,让温知或者楚珩考第一,过肯定能过。”
“真的?”
“真的。”宋皎自信地扬了扬下巴。他想了想,又道,“我已经把科学记录的方法教给他们了,我带来的农夫工匠也会留在这里,你帮我照看一下琵琶洲的庄稼和树苗。”
“知道了。”
“你自己也小心点,打仗很危险的。”
“怕什么?打完今晚这一场,草原起码能安宁几十年。”
“真的吗?”宋皎忍着笑,故意道,“沉哥竟然也会用智谋了。”
谢沉认真地跟他解释:“草原人就是这样,谁强服谁,只要今天晚上,大败苍木,杀鸡儆猴,不愁剩下那十几个部落不服。”
“那你等一下要小心,应该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吧?”
“不怕,你就在这里等着,三炷香的时间,我肯定就能回来。”
宋皎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站起来,把谢沉插在地上的长刀拿起来:“你是不是要走了?”
“还没有。”谢沉从他手里接过长刀,抽刀出鞘,却问,“你什么时候再来?”
“大概……要等明年了。”
借着身后战火,谢沉手握长刀,在琵琶洲的沙地上写字。
宋皎蹙眉:“你写我的生辰八字干什么?”
“庚帖。”谢沉说着,又另起一行,写自己的生辰八字,“以后要好久都见不到你,我不放心,我先把我们的庚帖写好,交换。”
他转头看向宋皎:“从此以后,我们就定下了。”
谢沉写完了庚帖,收刀入鞘,握住宋皎的手。
战火满天化作红罗帐,擂鼓喊杀化作礼乐声。
这是打仗的谢沉,能想出的最好的洞房花烛。
宋皎也握了握他的手,很快的,刘将军就带着一行铁骑,从城门里出来了。
刘将军喊了一声:“沉哥,走了。”
“好。”谢沉应了一声,然后在黑暗之中,伸手抱了一下宋皎。
“你回去等。”
宋皎靠在他冰冷冷得仿佛挂露的盔甲上的时候,听见他这样说。
谢沉戴上盔甲,跨上长刀,骑上马,和刘将军一同骑着快马,赶赴战场。
宋皎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他了,才转身回城。
浩那与苍木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天,两方人马都疲惫不堪。
齐**队到达的时候,气势恢宏,马蹄扬起尘土,就像是天兵降临。
很快的,齐**队加入战争,浩那族人恢复士气,打得苍木人节节败退。
苍木人见状不妙,紧急要撤退回自己的阵地里,只见一匹白驹,如同霜雪洁白肃杀,马匹跨过草原上皎洁且硕大的月亮,也越过所有苍木人的头顶。
谢沉骑在马上,挥舞长戟,竟然就这样长驱直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径直闯进苍木人的营地。
刘将军吓了一跳,在后边大喊:“沉哥!回来!”
而谢沉早已经冲出重围,不属于自己的鲜血溅在盔甲上,给冰冷的月光染上一抹殷红。谢沉骑着马,冲着营地里最大的那个帐篷而去。
那里面的就是苍木人的首领。
帐篷布帘被谢沉用长戟挑开的瞬间,带着血色的月光,倏地照进帐篷之中,谢沉□□马匹前蹄抬起,一声长嘶,就像是剪影一般。
苍木首领站起来,下意识去拿挂在一边的长刀。他的手指还没触碰到刀鞘的时候,谢沉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执着长戟,往前一送。
长戟穿过他的胸膛,瞬间毙命。
随后谢沉的手往回一收,抽出长戟,随手一挥,便将身后其他试图偷袭的苍木人击倒。
这才是齐国许诺给盟国的精锐。
谢沉驱着马,进了帐篷,用长戟挑起敌军首领的首级,首级就这样挂在长戟上,谢沉握着长戟出了门。
月光重归皎洁,照在谢沉溅着鲜血的面上。
他像是百战百胜的将军,可他明明才只是第一次上战场。
这就是齐国许诺给盟国的精锐。
谢沉一战成名,草原上所有的部落,都开始神化这场战役。
没有部落能比齐国强盛,没有人能比谢沉勇武,他们能做的,就是归属于已经归属齐国的浩那。
谢沉仅凭一场战役,就在草原上威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