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提醒了一句:“来了来了。”
原本正低头看书的温知合上书册,抬起头看了一眼。
几个月没见,两个朋友好像都长高了,还成熟不少,不再是从前那样稚气未脱的模样。
楚珩上前,手搭在宋皎的肩膀上:“你可算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不想上学了。”
“怎么会?”宋皎道,“我很有分寸的。”
温知把书收起来,幽幽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很有分寸?”
“本来就有。”
温知无奈:“你怎么敢踩着点回来?寄给你的笔记你温习了吗?考试准备得怎么样?能稳住吗?”
宋皎自信:“能稳住。”
“我是问你,能稳住第一吗?”
宋皎呆滞:“啊?”
楚珩抢话道:“你不知道,你不在太学镇住温知,温知简直是杀疯了。”他摇摇头:“太凶残了。”
宋皎好奇:“怎么了?”
楚珩掰着指头跟他算:“我们上半年有两次大考,五次小考。”
宋皎点点头:“嗯嗯。”
楚珩保持微笑:“温知全是榜首。”
宋皎使劲鼓掌:“喔!”他挥舞着手里并不存在的荧光棒,为温知“尖叫”:“哇!智多星太强了!文人楷模!”
温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管好你自己,可以吗?”
宋皎道:“我不在,你不应该更高兴吗?”
“我不高兴。”温知正色道,“你不在,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浊气逼人,赢过他们,没有什么可高兴的。”
“哈……”宋皎和楚珩同时发出这样一声。
楚珩不太服气了:“诶,你这有点过分吧?难不成我也是凡夫俗子?”
温知认真地想了想,楚珩惊道:“不是吧?你还要想一下?你什么意思?”
温知考虑了一下:“你勉强不算。”
三个人说笑着往里走,宋皎和楚珩抱着温知的手臂,就差蹲下来抱住他的大腿了。
“大佬,求带。”
温知拖着他们两个往前走,无奈回头:“松手。”他转头看了看四周,附近都是着青衣的太学学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你们两个快松手,很难看。”
宋皎笑着道:“不,马上就考试了,沾沾考运。”
温知无奈至极,抬头看天。
第一年入学,太学考试的流程还和院试相似。
上午是墨义和贴经,下午是策论。
今年的墨义变口义,和贴经一样,都是和考官面对面的口答题目。
学子们都候在门外,书童喊到谁的名字,谁便进去应试,答完就从另一个门离开,在课室里等候,防止透题。
宋皎拿着书,本来是准备临时抱佛脚的,可是他和朋友们太久没见。
所以他一边拿着书,一边和朋友们讲话。
说了一大堆,连书都还没翻开,才翻开一页,书童就喊到了他的名字。
他是院试第一进来的,他当然在前面。
“宋皎宋公子。”
书童话音刚落,原本等在门前的学子们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转头看去。
他们窃窃私语。
“就是那个,宋丞相的孙子?半年没来上课,去西北历练了?”
“就是他,也不知道他该怎么考试。”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口义和贴经背一背就有了,人家肯花心思去背,怕什么?再说了,人家平定西北,可比我们这些死读书的厉害。”
那头儿,宋皎已经把书收起来,跟着书童进了房间。
他进去了,极个别人说话也越来越没分寸。
“西北那些事情,有宋丞相在背后指点,换了在座任何一个人,便是一只兔子去西北,怎么会办不好事情?”
“不过因为他是宋丞相的孙子,才捡了这个便宜,寻常人连去都去不了,不就把他衬出来了吗?”
楚珩和温知才回过头,说话的声音却瞬间消失了,人群里,辨认不出来方才说话的究竟是谁。
楚珩站起来,撇了撇嘴,回了一句:“人家的《救灾疏》可是三个人花了三天三夜、整理了三千多份卷宗写出来的,某些人前半辈子看的文章过三千篇了吗?”
他朗声喊道:“书童,书童,今早焚香了吗?什么东西馊了?一股酸劲。”
温知拉住他:“罢了,他们又不敢当面说,卯卯在里边考试呢,你别吵。”
楚珩这才坐回去,抱着手,板着脸。
房间里,给宋皎考试的,是两个他没见过的先生,看起来很和善,宋皎跟他们问了好,就在位置上坐下了。
两位先生大概也知道他,或许想着给宋丞相的孙子留点面子,一开始问的东西,都是简单些的东西。
宋皎对答如流,他们眼睛一亮,交换一个眼神,就换了一本书。
寻常考口义和贴经,不到半刻钟就结束了,可是这回,已经过了三炷香的时间了,还是不见书童出来喊人。
众人惴惴不安:“不会吧?这次考这么久?怕不是考得东西都很难?”
仍旧有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只怕不是考得难,是里面那个半年没上课,什么都答不上来,把先生气坏了吧?”
楚珩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把酸唧唧的声音逼回去,然后低声对温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完?卯卯不会真……”
温知低头看书,不太在意:“他不可能会差,应该是太好了,好到让几位先生刮目相看,相见恨晚,几位先生就忍不住多留了他一会儿。”
“嘶……”楚珩分明不信。
“你等着瞧好了。”温知神色坦荡,“他不是出去瞎玩回来的,他是出去增长见识回来的,他一回来,谁都没戏。”
“那你呢?”
“我手不释卷,昼夜不停,勉强与之平分秋色。”
楚珩笑了笑,不接话了。
再过了一会儿,书童才从里边出来:“温知温公子。”
众人试图从书童的脸上看出一点东西来,可惜温知很快就上去了,他们也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几位先生都是温知认识的,对学问做得好的学生,也格外和蔼。
“小温来啦。”
“先生好。”温知微微颔首,在位置上坐下。
他瞥了一眼,看见桌上的书都打乱了顺序,心下了然。
前一遭,宋皎那边,几位先生把所有的文章都问了一遍,所以花的时间格外长些。
温知收回目光,抿了抿唇角,坐直了身子,在太学里,第一次打起对待重要的“敌人”的十二分精神。
宋皎被另一个书童引着,从另一道门走出来,到了后院。
书童道:“请小公子现在此处休息片刻,等前头全部考完了,小公子就可以离开了。”
“好,多谢。”
书童离开,给宋皎留下了一盏茶,宋皎双手捧着茶杯,在走廊栏杆上坐下。
第一个考完是挺好的,轻松。
但是第一个考完也不好,一个人干坐着等。
宋皎歪了歪身子,靠在廊柱上。
他和系统下飞行棋消磨时光,一盘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他跳下栏杆:“智多星,你终于来了。”
温知点了点头,走进院子里。
两个人先考完,先占据了阴凉的地方,在栏杆上坐下。
而后考完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学子到了这个院子里。
宋皎留意看着一个一个进来的人,温知知道他在干什么,便道:“楚珩没那么快,他是最后一个。”
“啊?”
“你忘了,他是临时过来的,所以排在最后面。”
“这样啊。”宋皎靠在柱子上,“好困,好饿,好累。”
刚醒来考试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劲儿上来了,他感觉自己没休息好,也没有吃好,更没有睡好。
宋皎打了个哈欠,忽然,有人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
宋皎回头:“嗯?”
那人笑着朝宋皎作了个揖:“宋小公子。”
“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你口义都答上来了几道?”
宋皎眨了眨眼睛:“我全都答上来了呀。”
那人面上笑容一凝,又问:“那……先生是问了小公子二十道吗?”
宋皎抬头看着屋檐,想了想:“不止,好像问了快几百道。”
温知帮了他一把:“我进去的时候,先生桌上的书都是动过的,我前面只有宋皎,所以先生全都问过了,一本书问十来道,确实有百来道。”
那人干笑两声,说了一声“失礼”,转身就要走。
宋皎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你们在拿我开赌局吗?有人赌赢了吗?”
“这……”
自然是没有的,顶破了天,他们压得都是二十道,哪有人压百来道?
宋皎走到走廊另一边,人群聚集的地方:“在拿我开赌局吗?没有人压中的话,钱应该给谁呢?”
宋皎抬头去看那个坐在中间的赌局庄家,好像有点眼熟,可是宋皎忽然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有人扯了扯那人的衣袖,轻声喊道:“旷哥。”
地上铺着块布,碎银子放在上边,王旷捏着方布的两个角,碎银子被收起来,叮叮当当的,递到了宋皎面前。
原来是他,那个小时候和他还有谢沉打过架的死对头。
王二当家的孙子,小时候说宋皎和爷爷是奸细的那个。
王旷也穿着青衣,坐在地上,在一群学子的簇拥之中。
宋皎抿了抿唇角,把银子推回去:“太学里不准赌钱,更不准拿同窗寻开心,得闲的话,担心一下下午的策论吧。”
宋皎转身,正好楚珩过来了。
他是最后一个,众人看见他来,就知道可以散了。
“走了走了,去吃饭吧。”
王旷也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低声道:“以后别在背后说宋皎坏话。”
朋友们道:“哥,刚才可是你说,二当家昨晚上拿他和你比,说他小小年纪平定西北,你啥都不会,光会吃饭,你才不高兴的,刚刚说他坏话,说的最多的就是你。”
王旷撇了撇嘴,低声道:“小时候得罪过他,我天生矮他一头,懒得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