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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握着宋皎的手臂, 把他拉到一边,怕吓坏他,刻意放轻语气:“你爷爷在羌州……病了,干爹刚才收到消息, 要带你过去看他。”
这已经是他能委婉说出的、最委婉的话了。
可是如果是寻常的疾病, 又怎么会让宋皎赶过去?
宋皎登时红了眼睛,他缓了缓神, 问道:“要不要紧?有大夫在爷爷身边吗?我们现在就走好吗?”
太子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 只道:“羌州有大夫,医术很好的, 我们现在就走,车马已经备好了, 你要不要收拾一点东西?”
“不用, 不用。”宋皎连连摇头, 随便抹了把眼睛,吸了吸鼻子,“那我们现在快点走,我可以骑马走。”
“好。”太子五大三粗的, 抬起手, 拍了拍他的肩膀,“卯卯, 你别怕, 干爹在呢。”
侍从直接把马匹牵到他们面前,两人翻身上马, 疾行出宫。
出了宫门,上了长街,就要经过宋丞相府。
这是当时宋丞相设计凤翔城, 谢老当家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离得近。
宋皎骑着马,从家门口经过,还没走远,就听见家门口传来一阵狗吠。
下一刻,那只大黄狗从门里冲出来,跟上宋皎的马匹。
宋皎回头,看见它的时候,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一刻钟之后,恩科殿中第三炷香燃尽,小太监们悄无声息地行走在殿中,收起贡士们的卷子。
坐在上边的老先生们,勉强定下心神,开始评卷。
每个人将每一份卷子都看过,在上面写下上、中、下九种评级,按照总体评等来敲定名次。
殿中寂然无声,温知捏着手,坐得端正。
他稍稍偏头,看向刚才宋皎坐的位置。
人已经走了,卷子也早已经被收上去了。
他几乎是少了一炷香的作答时间,文章龙头凤尾,宋皎那篇文章的尾,只怕……
可就算是这样赢了,温知也一点都不高兴。
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他垂着头的时候,上边的老先生已经把二甲宣布完毕了。
接下来就是一甲,但温知显然没有在听。
“凤翔楚珩,点探花。”
“凤翔温知,点榜眼。”
温知还在走神,直到一个小太监走到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他才回过神,站起来,作揖行礼。
他不由得看向宋皎的位置,宋皎这回该不会直接滑到三甲去了吧?
这怎么能……显然不对……
他抬头看向坐在上边的几位老先生,欲言又止:“先生,宋皎……”
坐在正中的老先生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站在旁边的太监高声道:“凤翔宋皎,点状元!”
话音刚落,宋皎的位置上,他桌上没有放稳的笔,骨碌碌地滚到桌边,一声轻响,落到了地上。
就像是宋皎在行礼。
温知竟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看看宋皎的卷子。
而评卷的老先生们,害怕宋皎中途离场,还判他状元,其他贡士不服气,早已经让人把宋皎的卷子拿下去,抄录几十份。
正巧这时,太监们把抄好的卷子拿来了。
“这是宋皎的卷子,有异议者可以观摩,有异议现在可以提出。”
众人还在犹豫着、摆架子的时候,温知和楚珩就先上了前。
他们两个当然不是不服气,他们只是单纯地担心宋皎。
两人一人拿了一份卷子回去看,目光很快扫过去。
随后两人同时开口:“我没有异议。”
他们两个都开了口,其余人也都上前去拿卷子来看。
宋皎这篇文章,几位老先生评的都是上上,和温知、楚珩的,一同拿去给太学其他老先生看,他们的意见也一模一样。
与前些年宋皎的考试文章相比,进步了太多太多。
酣畅淋漓,如江水滚滚东流;而后时间不够,宋皎干脆兵行险着,使文章戛然而止,如同巨石阻拦。
最后一句轰然泄洪,犹如断崖瀑布奔涌。
这不太符合科举文章四平八稳的定式。
但是文章吸日月精华而生,岂有定式?只要写得好就是状元。
宋皎的文章给所有人打开了另一种可能,众人爱不释手,眉飞色舞地交谈品味。
温知和楚珩交换一个眼神,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官道上,宋皎早已经把殿试的事情抛到脑后,他把那只大黄狗拉上马背,带着它往羌州赶。
羌州离凤翔城还有些路程,就算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赶路,至少也需要五六天。
更何况太子不可能让宋皎日夜不停地赶路,他受不了,到时候倒下的就不只是宋丞相一个人了。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之后,在太子的强硬要求下,宋皎被人扛下马背,丢到驿馆的床上,强制要求睡觉。
宋皎哪里睡得着?只是抱着大黄狗,闭着眼睛干熬。
系统跟他说话,他也没怎么应。
还没到半夜,他听见打更的声音,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