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宁僵硬地定住,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不敢想这句话的深意,却看到楚娘伸出手抹了抹眼泪,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我失态了,只是看到你,就像看到展迎似的。”她偏了偏头,扯起嘴角道:“你想听吗,我和……展迎的事?”
黄昏云起,周围的嘈杂声渐远。
羿宁静静地点了点头。
“谢谢,”楚娘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向远方天边的红云,神色似有怀念道:“那时我和展迎是门当户对,明媒嫁娶,但我知道,他心思从来不在这偌大的家业上。”
他一心修仙,想要飞升,根本就没打算过成亲,是家族为了联姻,展母以死相逼他的。就连修仙一事,家中也多有劝阻,却依然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动他。不过好在,他们都觉得展迎异想天开,便也没太阻拦。
当时,楚娘只过门了一个月,展迎瞒着所有人,离开她上山去,只留下一封辞别家书
——我欲踏仙途,非死绝不归。
起初,他只是到其他宗门学些法术。
众人都安慰楚娘,兴许展迎在山上碰了钉子就会回来了。
可谁料,展迎是不世出的天才,仙根道骨,天赋异禀,很快便在仙宗中闯出了名头。
想让这样的人回家,别说展迎不愿意,就连宗门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楚娘便一直苦苦等他,她内心是欢喜这个夫婿的,从未嫁时,便听说展迎相貌堂堂,英姿飒爽,博学多才,与她甚是相配。
所以她想,如果展迎回来,或许她给展迎生下个孩子来,展迎就不会走了。
“所以,我遍寻送子观音,又找了许多催子的药汤,只待他回来,能留他一晚,最后……”
羿宁听到这里,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几乎要掐破手心。
“别紧张,”楚娘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叹了口气道:“我说过,我没有子嗣,不是骗你。”
她没能给展迎生下个孩子,因为展迎从头至尾,都没有碰过她。也从头至尾,没有回过展家。
展迎顾及她的颜面,没有提出和离,又因内心愧疚,抽出自己的骨头为她渡了仙骨,助她长生。
羿宁愣了愣,随即觉得羞愧难当,他竟然……会那样猜测掌门。真是该打。
而楚娘却继续道:“其实,他回来过一次——”话音戛然而止,楚娘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带着一个魔族女子。”
“什么?”羿宁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事情,下意识否认道:“怎么会,掌门他最是痛恨魔族。甚至立下门规,同魔修通私者,抽去仙骨,贬为凡人。”
楚娘闭了闭眼,说道:“那是因为,他自己吃了苦头,不愿叫你们也吃苦。”
展迎带回来的那魔族女子,性格极其残忍恶劣,阴险毒辣,嗜杀无比。
为了逃脱,数次在宗门内杀人。展迎便是被派去封印她的。
却没想到,他去之后,那魔族女子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他温婉可人,处处体贴。甚至到处同来监视她的人说:“我喜欢你家小仙长,叫他来看着我。否则,我可不保证你们的死活。”
展迎迫于无奈,只好替监视的弟子去看押那魔女。
结果,当夜那女子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支迷香,将展迎迷晕过去,行了那……
她说的隐晦,听到羿宁耳朵里,却如同石破天惊,他面色难看,后退半步道:“夫人,羿宁不能再听了。”
这是掌门的秘私,不是他该窥探的。
可楚娘却忽然倔强起来,说道:“不,你要听。那女子她,为展迎诞下了一个孩子!”
那魔族女子以此要挟展迎将她带走,可展迎并未妥协,只是在她生下孩子后,将孩子带回了南柯泽。
羿宁呼吸紧促,他不想再听了。掌门在他心中便是最神圣的师尊,怎会曾经遭遇如此龌龊之事。
“你不愿听也要听,”楚娘的态度无比坚决,认真道:“那孩子在我膝下待过许久,他的性子和他娘如出一辙,半点没有继承到展迎的人性,五岁时,便把野狗用刀剜下头颅,还用鞭子抽瞎了婢女的眼睛!”
自那以后,楚娘便极其反对这孩子再在展家生活,他是不折不扣的魔,只是身上流了一部分人血罢了。
“我去宗门找到展迎,求他把那孩子带走,后来,我便再也没见过那孩子了。”楚娘忽然抬起头来,说道:“但我知道,展迎绝不会杀他,因为展迎不会残忍到对个孩子下手,所以,那孩子一定还活着,极有可能是被送去了魔族。”
“他幼时因半魔身份和那残暴性子,多受欺辱排挤,去了魔族,怕是境遇只会更糟。我当时同展迎说过此事,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若是将孩子带回宗门,怕是只会被宗门封印或是绞杀。魔族,是那孩子唯一的出路。”
楚娘一口气说完,心头如卸重负,缓缓道:“前些日子,你来找我,说展迎失踪,当时我隐隐觉得,应当是那孩子做了什么,或是遇到了什么事,否则没有其他事会让展迎不告而别的。”
羿宁握着剑的指尖微颤,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了去,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道:“您可知,那孩子另一半血,是魔族哪一支?”
“我记得是……”楚娘冥思苦想了会,终于记起来,“鼠族。”
鼠族……鼠族……
一切讯息抽丝剥茧般串联到一起,羿宁身形晃了晃,几乎快要站不住。
性格极其残忍恶劣,阴险毒辣,嗜杀无比,又流着鼠族的半魔之血。
当今世间,除了符濯,还能是谁?
当初他便听说过,符濯曾被其生父所杀,只是不知为何竟然没死。
原来那所谓的什么生父,竟是掌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