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树影笼罩在羿宁身上,他微微思索,说出当初燕煊所说的话:“死人,生处,黄泉往。”
枯树上的人脸沉寂许久,仿若未闻般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何人,何处,何所往。”
难不成他答错了,还是说每人都要说出自己的回答才能进入魔域?羿宁眉头微蹙,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生人,生处,黄泉往。”
这一次枯树上的人脸张开了口,声音依旧如古井无波般沉静:“生人去不得黄泉。”
看来这样回答也不对,羿宁起了解谜的兴致,淡淡道:“那什么人才能去黄泉?”
“死人,心怀怨恨之人,肝肠寸断之人,还有……”枯树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几乎听不到后面的话。
羿宁神色恍惚,若这魔域入口是这样进入的,那燕煊属于哪一种?
他不说自己心怀怨恨,也不说自己肝肠寸断,而说自己是个死人。
或许在秦吟死的那日,他觉得自己也跟着秦吟一同死了吧。
羿宁垂下眼,淡声道:“我非死人,也无怨恨,更不会肝肠寸断。我只是个将死之人,说到底,也是在朝着黄泉路上走罢了。”
枯树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一遍遍重复着那句问话:“生人去不得黄泉。”
这可真是……羿宁有些头疼,当初燕煊偏不告诉他进入魔域的方法,害他现在真是毫无头绪。
“你不是死人。”枯树忽然开口,“你是天人,是仙人,是长生之人。这万千世界,百种苦难,今生落在你身上的劫难都已全然化解,你入不得黄泉,但入极乐。”
羿宁怔愣了许久,他刚想开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眼前狂风大作,沙砾眯眼,耳边传来一声幽长的叹息。
“你无劫难,却是他人的劫。”
那声如同呢喃般的叹息落入他的耳朵里,羿宁却没有听清后面的话,他孤身立在空旷的荒林中,手中紧紧捏着块冰冷的令牌。
半晌,他尽力以袖遮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却在睁开眼的一刹那浑身僵硬在了原地。
昏黄发黑的天空,死人堆积如山,漫天遍地的血汇聚在地上如同一道道山川河流,分明没有嗅到任何血气,却仿佛能从眼前的场景喷薄欲出一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燕煊不想让他看的,就是这漫天遍地的死尸么?
那时的燕煊捂住他的眼,孤自看向这生灵涂炭恐怖骇人的死人堆时,在想些什么?
太脏了,羿宁,你这样好看的眼,不应该看到如此肮脏的东西。
他怕,脏了羿宁的眼。
在他心里,羿宁是天地间最清澈正直,是冰壶秋月一般的人。
青蝇何配点白壁。
他自己脏,就够了。
羿宁指尖微颤,闭了闭眼,原来所谓黄泉极乐,死后所见的,都是同一副场景罢了。燕煊不愿让他看,也不告诉他进入魔域的办法,竟不过只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
不知什么滋味蔓延上心头,羿宁闷得厉害,像是被洇湿的棉花堵在了胸口,呼吸困难。
他舍不得燕煊。他想念燕煊。
那枯树所言,他乃天人仙人长生之人,想来也不过是妄言罢了,羿宁掀开衣袖,那道黑线果然依旧攀附在他的手腕上,像条吸血的毒蛇。
不,毒蛇比它要好多了。
就算他真是什么仙人,他的劫难也会只多不少,又怎么可能今生已经全然化解呢。
何为劫难,谁来化解?
羿宁扶了扶隐隐作痛的额角,再睁开眼,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魔域内的景象,叫卖声在耳边响起络绎不绝。
……
“暴乱?那是东边那里出的事,我劝你别去掺和,最近江山易主,闹得厉害,小心被卷进去杀了。”一眼睛上蒙着白布的瞎眼老头拄着拐杖朝东方指过去,也不知他是如何分辨东西南北的。
这是羿宁随便在路上找了个人,想要打探一下暴,乱的情况。
羿宁迟疑片刻,又问:“江山易主,谁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