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宁用力挣开燕煊捆缚住他的软绳,将眼上的衣带扯了下来。
霎时间,浑身的血都被冻住了。
耳朵嗡鸣一声,天地间失去了声响,羿宁呆坐在原地。
“燕煊,燕煊,别吓我。”
羿宁颤抖着手指,捧住他的脸,对方身上的温热渐渐冷却下去,快要同这冰冷的雪融为一体。
可那温度却随着他的指尖缓缓流淌遍全身,偌大的作法坛上,染着燕煊的血,散发着淡淡的妖冶的红光。
——是祭阵。
已经运作了半刻钟,绝无可能再停下来了。
羿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抱住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哑声,妄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燕煊的身体。
“你不要我了吗,燕煊。”羿宁碰了碰他的脸侧,小心翼翼地说:“醒醒,别吓我,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要我了吗?”
对方毫无反应,沉静地如同已经熟睡了。额头上那一抹松针般的金印,终于变得黯淡无光。
祭阵已成。
燕煊的身体彻底化为烟尘,消失在云清山无穷尽的蔼蔼云雾中。
任凭羿宁如何去抓,去留,都无法触碰到对方。
“你凭什么,”羿宁深吸一口气,胸腔鼓动,如同破败的风箱拉扯着内脏,发出悲鸣,险些窒息,“你凭什么……”
“原来如此,你蒙住我的眼,捆住我的手,却只为了替我去死?”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羿宁嗓子哑得发不出声,身体却被充盈的灵力灌满,浑身轻如飞羽,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似乎要溺死在被燕煊的血打造出来的飞升大道上。
“若这就是你想要的,好,我偏不会如你的意。”羿宁从身侧拔出剑来,横在颈间,声音冷如沉冰,“你救不了我。”
你死了,我便同你一起死。
然而下一刻,阵法红光大盛,丝丝缕缕的魔气如同一双双有生命的手,轻柔的攀附在羿宁的剑上,指尖,似乎在告诉他,羿宁,不要死。
羿宁怔怔地看着那魔气,半晌,温热自眼角滑落,他苦笑了声,道:“连陪你一起死,你都不肯?”
“可你让我活在这世上做什么,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以后会听你的话,再也不管束你了,我跟你结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燕煊,我心悦你,我真的心悦你,很早之前就心悦你,我该怎么办?”
羿宁无助地揽住燕煊的魔雾,收拢在手心,想要让燕煊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不要走。声音微微哽咽道:“我不想飞升,我不想成仙,我不想做什么拯救苍生的人,我只是想陪着你。”
从前他常会想,神仙也会艳羡凡人吗?
粗茶淡饭也好,平淡无奇也罢,他想在那个算不得漂亮的小屋,和他的燕煊好好生活下去。
每天吵架,每天生气,每天打闹,每天躺在一处发呆。
他想要的明明这么简单,为什么偏偏最难做到?
若天下苍生要拿他的燕煊来换,他不想换。
他不想换。羿宁俯下身去,吻住了燕煊已然冰冷的唇瓣。
眼泪滴落在燕煊的眼角,就像他也哭了一样。
“该走了。”一道淡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羿宁没有回头,对方的声音平静无波:“勾陈神君,恭喜你,历尽此生的劫,终于得道飞升。”
羿宁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燕煊身边,紧紧地抱着他。
温度,快要消失了。
“该走了。”对方又重复一遍,似乎有些疑惑道:“不过是个魔修,神君何必如此挂念,飞升后只消几百个年头,你连他的脸都会记不清的。”
羿宁的身形终于动了动,回过头来,几乎瞬间便用剑尖抵住了那人的颈子。
半晌,羿宁哑着声音道:“是你,把他还给我。”
对方并不害怕,只是伸出手指,极轻极缓地抵住了他的剑尖,淡淡道:“与我无关,天道轮回,自由运转,并非什么人什么事所能决定的。”顿了顿,那人又自言自语似的道:“亦或许,什么人什么事都能决定天道轮回,所以,同样与我无关。”
羿宁冷冷地看着他,艰难开口:“你不就是天道么。”
“我只是天道规则凝聚出来的虚无,你杀了我,还会有无穷无尽的虚无。”但是,她并没有否认自己是天道,也没有否认自己会被杀。
羿宁闭了闭眼,又重复一遍说道:“把他还给我。”
对方似乎有些讶异,复又追问道:“你真如此在意那个魔修?那你死去的徒弟呢?”